領導的秘書有時比領導好用

1

趙乃鋅果然比梅英還激動。孟東燃剛從梅英辦公室出來,就看見趙乃鋅秘書徐亮候在他辦公室門口。

“是大秘書啊,什麽風把你給吹來了?”孟東燃緊步過去,笑吟吟地跟徐亮說。

“還能啥風,孟市長立下大功勞了,書記讓我來請您,要給您擺慶功宴呢。”徐亮也是滿麵笑容。

“請我?”孟東燃一邊開門,一邊笑嗬嗬地盯住徐亮。徐亮壓低聲音說:“您不知道,書記快要高興瘋了,這陣還在辦公室表揚您呢。”

孟東燃心裏暗暗笑了笑,想起北京時向超跟他說的話,以及徐亮曾經給墨子非打的那個電話,就想這個世界上,荒唐事真是多,很多時候你根本搞不清哪是真哪是假。不過這次他心裏是有數的,人怎麽著也不能太當傻子。

“快請進,讓大秘書如此辛苦,心裏不安啊,一個電話我不就過去了。”孟東燃故意裝出一副受寵若驚樣,臉上也堆滿了訕笑。到副市長位子上後,要說孟東燃學得最多的,就是這種假。以前反感的東西,現在非但不反感,反而能做到輕車熟路、得心應手的地步,他不能不歎服自己的適應能力。

“這點事算什麽,隻要領導高興,我就是跑斷這條腿,也值啊。”徐亮說著,一屁股坐沙發上,高翹起二郎腿來。以前徐亮沒這個動作,在他們麵前,也是挺規矩一個人。自從到市委那邊,成了名符其實的一號秘書,徐亮就抖起來了。桐江西站剛啟動,一切都還在跑動中,隻是三道灣的拆遷剛開始,徐亮就帶來一位姓常的小老板,口氣很老到地跟孟東燃說:“這是我一個朋友,想在西區找點活做,孟市長照顧一下啊。”孟東燃沒給徐亮這個麵子,因為搬遷中根本沒有多少工程可幹,就算有工程,也是整個西城區啟動之後。結果徐亮很不高興,在秘書長黃國民麵前發牢騷呢。

對徐亮的得意勁,孟東燃裝作視而不見,熱情周到地跟徐亮說:“大秘書先坐坐,我再耽擱幾分鍾,有件事跟下麵交待一下就走。”

徐亮說:“沒事,書記辦公室這陣還有人,半小時後我們過去。”

這話一出,孟東燃就知道,徐亮今天絕不是單純來請他,這不合規矩。一般說,書記市長派秘書來叫下麵領導,都是十萬火急的事,根本不容你再耽擱。徐亮卻說要過半小時,裏麵肯定有名堂。果然,等孟東燃跟副秘書長羅世玉把幾項重要的工作交待完畢,再次回到辦公室,徐亮拿出一撂發票說:“有件事要麻煩一下孟市長,這是上次省裏幾位大秘下來後花的,我那邊不好處理,看市長能不能找個單位,幫忙處理一下。”

“讓我處理?”孟東燃故作吃驚,朗聲笑道,“這麽點小事,你大秘書隨便找個單位,還敢不處理?”

“難啊。”徐亮突然訴起了苦,“書記對我們要求很嚴,根本不讓我們找下麵,可市長您也知道,上麵這些秘書來了就找我,我不出麵接待,實在說不過去。接待了,一大堆發票又不好處理,市長就幫幫我吧,就這一次,絕無第二次,怎麽樣?”

孟東燃自然相信,這些票據絕不是接待上麵哪位秘書的。前陣子趙乃鋅不在,徐亮幾個天天在外麵花天酒地,聽說還有個省裏曾經的女主播到桐江拉讚助,也是徐亮接待的。徐亮跟這位遲暮美人,還鬧了一場桃色緋聞,是他老婆四處亂說的。徐亮一定是不敢找趙乃鋅處理這筆費用,拐彎拐到他這兒了。

略一思考,孟東燃說:“好吧,大秘書開口了,再難我也得辦。先放著,完了找好單位,你直接拿去報。”

徐亮立馬露出一臉笑容:“還是市長體貼我們,謝謝啦,改天等市長閑下,我們湊一桌,給市長解解悶兒。”

放在以前,孟東燃會為這話感動。以前他最大的樂子,就是跟秘書們喝酒聊天,吹牛放炮。要知道,現在無所不能的不是領導,而是領導秘書。如果說領導隻圖大事隻追求大利益,玩什麽都隻玩大的,秘書們可是大小通吃,黑白盡收。有人說秘書們是官場最壓抑的一群人,是活得最沒有自尊、沒有自我的一群隱形人。孟東燃卻覺得,秘書們是官場上最最得瑟、最最實惠的一群人。今天聽了這話,孟東燃覺得反胃。這幫秘書,比他們還腐敗,走哪兒吃哪兒,光吃還不算,還敢伸手向人家要。到了酒店不但吃喝,走時還要從吧台拿名煙名酒。一年下來,像徐亮這級別的秘書,單從酒店順手牽羊牽走的,怕不隻六位數。

半小時後,孟東燃到了趙乃鋅辦公室,辦公室剛才真有客人,這陣還煙霧繚繞呢。趙乃鋅也點著煙,激動地跟孟東燃說:“不虛此行啊東燃,我就知道,你東燃出麵,必有驚喜,快請坐。”徐亮很快捧上一杯茶,看看趙乃鋅,出去了。孟東燃捧著茶杯說:“書記是在批我呢,我就是跑了一趟,啥也沒做成,方案最終還是省裏定的。”

“東燃你就甭客氣了,這次功勞全在你身上。對了,我聽說葉總也去了,有這事?”

孟東燃猛地一震,趙乃鋅怎麽突然又問起了葉小霓,難道他知道這次是葉小霓幫的忙?

見他犯怔,趙乃鋅又笑道:“這個小霓,現在發大財了,也把我們全給忘了。等下次來,一定要批她一頓。”

“沒有,沒有,她去北京,好像是為個啥項目,謝謝書記還能惦著她。”孟東燃馬上打起了馬虎眼。

“你東燃的小姨子,我哪能忘。怎麽,是不是心裏還放不下小棠?”

一句話說得孟東燃差點又恓惶起來。趙乃鋅也意識到這話說得唐突,馬上改口道:“人活一世,有些事該忘還是把它忘了,人總是要麵對新生活的,等下次見到小霓,我給她做做工作,別光打雷不下雨,你們也該為以後的生活考慮了。”

趙乃鋅這句話暖著了孟東燃的心,本來還對趙乃鋅有所戒備,這話一說,所有的戒備就都化成了另一種東西。

趙乃鋅說的有些事,是孟東燃經曆的一次巨痛。升任副市長不久,孟東燃帶妻子回老家。他老家在桐山,那裏山大溝深,算是桐江的困難區。孟東燃父母都沒了,老家就一哥哥,嫂子身體不好,長年有病,孟東燃定期都要去鄉下看望哥嫂,對他們的生活給一些幫助。到桐山第二天,葉小棠突然接到學院電話,要回學院開一個什麽會。孟東燃並不想回去,當副市長後,他還是頭次回鄉下,就想多跟村裏人待幾天,跟大家說說話。加上侄子馬上要訂婚,孟東燃想等侄子訂完婚再回,就讓司機先送葉小棠回城。但是在第三天,也就是侄子訂婚那天,孟東燃突然接到市公安局交警支隊電話,說葉小棠出車禍了,一車四人加上司機全部遇難。

葉小棠出事的地點不在桐江,而是離桐江三百公裏外的青風峽。那並不是一個旅遊景點,但據說山水很有特色,葉小棠以前跟孟東燃說過,她想去那裏。

跟葉小棠一同遇難的,還有他們學院的丁克,就是那個長了一臉絡腮胡的男人。丁克帶著一位大三的女生,學畫畫的。還有一位,居然是那個叫芒果的小男生。

孟東燃沒去事故現場,是那個叫芒果的小男生阻止了他的腳步。葉小棠怎麽還能跟芒果在一起呢,而且再次用謊言騙他?她在電話裏說,學院跟南京一家高校聯合召開一次學術研討會,她是與會代表,讓孟東燃安心在鄉下,她會照顧好自己。

但她卻跟芒果在一起!

所有後事都是葉小霓替他打理的。孟東燃不放心葉小霓,畢竟死去的是她姐姐,姐妹倆現在關係處得不錯,沒以前那麽讓人揪心了。他把王學兵和燕紅叫來,讓他們夫妻陪著去。一周後,葉小霓回來了,抱回一個骨灰匣,天天紅腫著雙眼,不跟孟東燃說話。孟東燃也不敢多問,他把所有的痛都埋起來,包括外界那些風言風語,也裝聽不見。市長夫人跟一個比自己小將近二十歲的男孩玩忘年戀,而且玩到了溝穀底下,這新聞絕對刺激。那次葉小霓在孟東燃家待了十天,等把葉小棠的骨灰安頓好,走時,她說了一句話:“她不配你愛,忘了她吧,我不會怪你。”

孟東燃的眼淚就下來了,當著小姨子麵流了那麽多。夫妻之間沒有配不配的,畢竟結伴走過了這麽多年,還給他生育了兒子,怎麽能說忘就忘掉呢?葉小霓走後,孟東燃連著一周去墓地,去了就癡癡地坐在墓碑前。王學兵和燕紅心疼他,非要陪他一起去,孟東燃無端地就衝兩口子發了火,嚇得燕紅一個勁兒賠不是。

燕紅嘴緊,去事故現場聽到的看到的,一個字也沒跟孟東燃提,還再三叮囑王學兵,讓他管好自己的嘴,千萬別亂說。

事情不是說的,事情是人幹的。

但縱是再荒唐的事,也都過去了,人死帶走一切。孟東燃不想知道,也不想拿這些荒唐事折磨自己。他能記住的,就是自己的妻子沒了,離開了他。

往事不可追憶,但趙乃鋅這句話,還是勾起了孟東燃的追憶。難受了一會兒,抬頭道:“謝謝書記。”

趙乃鋅知道觸到了他的痛,緊忙避開話題,兩人又談起工作。談了一會兒,趙乃鋅抬腕看看表,道:“時間不早了,我安排了慶功宴,今天要好好給你這位大功臣慶功。”

這天的酒宴真的非常奢華,怕是在桐江,所有的接待宴都比不了它。包括省裏來領導,也沒見這麽破費。市裏主要領導都來了,梅英也一臉興奮,不停地幫孟東燃吆喝,好像孟東燃真成了全市的功臣。趙乃鋅更是不用說,酒宴剛一開始,他就強調:“今天這一桌,一是慶功,桐江西站經過多次波折,曆經兩年,終於回到我們手中了,可喜可賀。另來,也是為東燃副市長接風,盡管這風接得有些遲,但我們還是要感謝東燃,在這個項目上,東燃功不可沒。來,大家共同跟東燃幹一杯。”

趙乃鋅這樣一說,孟東燃就成了主角,大家輪番敬他,都說些場麵上的話,說得既到位又入耳,非常妥帖,弄得孟東燃不喝也不成,隻能硬著頭皮挨個兒跟大家幹杯。場麵氣氛已經很熱鬧了,領導們跟孟東燃這邊意思完,就急不可待端起酒杯,圍著趙乃鋅和梅英轉了。不管為誰擺的宴,隻要書記市長在,主角就永遠是他們。孟東燃說到底隻是今天的一片綠葉,是大家喝酒的一個由頭。

孟東燃端著酒杯,發愁地盯著一個人。今天這麽多領導,四大班子主要人物都來了,也都跟他碰過杯了,獨獨遠處這位,一直不冷不熱地看著他,似乎他不存在一樣。

這人是常務副市長梁思源!

梁思源這天是不想來的,有關桐江西城的事,他一概不想參加。不是說他對桐江西城沒興趣,而是興趣太大了。這個規劃剛一提出,梁思源就興致勃勃跑去找梅英,主動要求分管這項目。常務副市長嘛,得把精力用在大項目上。這也符合常規,本來城市建設還有交通什麽的,都歸他管。但梅英一直不表態,幾次會議上,梅英都不提這事,不按梁思源期望的那樣攤牌,把梁思源給冷到了一邊。梁思源隻好去找市委書記趙乃鋅,他跟趙乃鋅關係不錯,能從省裏到桐江擔任常務副市長,趙乃鋅的意見起過關鍵作用。誰知這次,趙乃鋅也未成全他。趙乃鋅含糊其辭地說:“這事剛剛醞釀,還很遙遠呢,到底能不能真的在西邊建起一座城,還是個未知數。現在就明確由誰分管,太急了吧?”一句問的,梁思源隻能訕笑。後來初步規劃拿了出來,三道灣也確定要搬遷,梁思源還不見趙乃鋅和梅英表態,就去省裏找羅副省長。梁思源在省裏,跟羅帥武最近,是羅帥武提出要他到桐江任職。趙乃鋅自然也是還羅帥武一個人情,畢竟在他升任書記這事上,羅帥武替他說過話。但對梁思源,趙乃鋅卻藏著不少看法,這人太愛務虛,但凡虛的工作,他準能弄得有聲有色。比如他剛一上任,立馬提出桐江競選全國衛生城市,轟轟烈烈搞了一段時間,也還真入了圍,可惜就是在最後衝刺中敗下陣來。還有就是搞雙擁模範城,也是他提出並親自掛帥的。但一碰到實戰性工作,尤其項目建設,短處立馬就顯了出來。把如此重大的項目交他手上,趙乃鋅自然不放心。所以最後定人時,趙乃鋅還是尊重梅英意見,確定暫時由孟東燃負責。

梁思源這邊就不高興了,耿耿於懷,認為是孟東燃搶了他的美差,時不時地就要跟孟東燃較陣勁兒。甚至瞞著孟東燃,在西城區做了好多事。西城區目前不光是三道灣搬遷,搬遷說穿了是麵子上一件活,是對外放出的一個信號。更多的工作在項目規劃或土地出讓上,這才是重頭戲。而這些工作目前都在梁思源手裏,按說梁思源應該知足,孟東燃把難啃的骨頭啃了,肥肉卻由著他吃,天下哪有這麽好的美事?但梁思源就是不知足,他不想西城區再摻進別人來,人多眼雜,耳也雜,這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有些事讓孟東燃聽到,不好,讓孟東燃看到,更不好。但他實在保證不了不讓孟東燃聽到,於是,他就想著辦法,想把孟東燃擠走,讓西城區名符其實歸到他手中。

孟東燃考慮一會兒,還是端著酒杯來到梁思源麵前:“這段時間我不在,西城區苦著梁市長了,我給梁市長敬一杯,表表謝意。”

梁思源臉倒是笑著,人也看著熱情,不過說出的話,就有幾分難聽。

“孟市長不管走到哪兒,都惦著西城區,這份精神值得我學習啊。說敬不敢當,還怕孟市長說我奪人之愛呢,來,咱倆互相幹了,如果嫌我把胳膊伸得長,我梁某可以收回來,孟市長可別藏著不說啊。”

孟東燃臉上就有幾分難堪,其實這次在北京,他也聽說一些事,這些事或許跟梁思源有關,或許沒,但他總覺得,西城區這份差事,他攬得不好。他還想著找機會跟梅英和趙乃鋅談談,想退出來,讓梁思源這位常務副市長統攬了。鬧別扭的事,孟東燃不想做。兩人擰著胳膊較勁兒的事,他更不會做。

“梁市長這麽說就是拿我取笑了,西城區是桐江的,不是我們哪一個人的,不存在誰胳膊長誰胳膊短的問題。我說的對吧梁市長?”說著,一仰脖子將酒幹了。

沒想梁思源“啪”地將酒杯放在了桌子上:“我哪敢取笑孟市長,沒見著今天眾星捧月麽,書記市長高捧著的人,我梁某豈敢取笑。剛才那杯不算,你話裏有話,咱要喝,就喝不摻水的,摻了水,喝起來味道就變了,我說的也沒錯吧孟市長?”

這一來一去,兩人等於就是幹上了。幸虧這陣趙乃鋅正被其他領導包圍著,沒看見這邊發生了什麽,不然,這出戲可真就演到書記眼皮底下了。孟東燃不想多事,再怎麽著今天這場子也是趙乃鋅為他擺的,他耍性格,等於就是打趙乃鋅的臉。於是往杯裏又斟了酒,笑嘻嘻地端起:“好,不算就不算,就當我自罰一杯,這次碰響點,一幹而盡。”

梁思源已經把酒杯端了過來,眼看著要跟孟東燃碰杯,忽然又躲開:“碰得太響不好吧孟市長,碰出火花來怎麽辦。太近的人可不敢碰出火花啊,否則後院起火可就不好收拾。”

孟東燃突然就黑了臉,端酒杯的手已經在抖,整個身子像是驀然觸了電,劇烈地顫了。梁思源這番話,顯然是衝他跟葉小霓說的,什麽太近的人不能碰出火花,不就是指他跟小姨子麽,而且後院兩個字,就明著指向葉小棠了!

孟東燃“砰”地放下酒杯,看也沒看梁思源,扭頭走了。這一幕正好讓梅英看到。梅英笑著走過來,衝梁思源說:“梁市長就是不簡單,自己不喝讓孟市長連喝兩杯,厲害!”

梁思源心虛了,對孟東燃他敢來邪的橫的,對梅英,他卻不敢。又怕梅英對著大家渲染一番,快快拿起酒杯,自罰一杯,然後道:“市長就是眼尖,今天不舒服,想讓孟市長照顧一下,沒想讓市長發現了,不好意思,真不好意思啊。”

“梁市長真讓我開眼界,我還是第一次看見有這麽讓人照顧的。”梅英說完,也不管梁思源怎麽想,端著酒杯跟趙乃鋅喝去了。

熱鬧繼續著,並不因梁思源跟孟東燃來了那麽一出,影響到大家情緒。有些情緒是影響不了的,官場中人個個都是拿捏情緒的高手,什麽時候該把情緒調動起來,什麽時候又該壓著,他們精著呢。別人不說,就說梁思源,這陣已經捧著酒杯跟所有人碰了一圈,再到梅英麵前時,早把剛才那一幕忘了。熱乎乎地跟梅英說:“都說強將手下無弱兵,我在省裏,幾杯就醉,到了桐江,在梅市長栽培下,這酒量是大增啊。感謝感謝,再敬梅市長一杯。”梅英也回答得好:“光增酒量可不行,得增肚量,大肚量才能成就大酒量呢。肚量不大,不叫男人。”

“我本來就不是男人嘛,夠男人的還不你梅市長一個?”

“那我呢?”這話正好讓趙乃鋅聽到,起哄似的端著酒杯,過來湊熱鬧。梅英趕忙說:“不包括您,打死也不敢包括書記,我是跟思源開玩笑呢,打擊打擊他,盡衝著我灌酒,書記您要保護我。”

梅英這話說得極其到位,女人嘛,稍一撒嬌就把尷尬遮掩了過去。趙乃鋅嗬嗬一笑,跟梅英碰了杯,話中有話道:“失而複得啊,前段日子我都灰心了,心想這新城不建了,咱也省事點。整天跟人家爭來爭去,弄得正事都做不成。這下好,東燃這一搏,算是為你我解了圍。接下來你可要把戲唱好,我這個書記可是什麽也不懂,就知道跟你要戰果,怎麽樣,有信心吧?”

梅英自然懂得趙乃鋅這番話的深意,他是在為曾經的妥協找借口呢。為了不讓趙乃鋅心裏有疙瘩,故意用了句色話:“好吧,隻要書記要,我就給,要啥給啥,豁上我這人也要讓書記您滿意。”

趙乃鋅心裏撲騰了幾下,說這種話他遠不是梅英對手。以前梅英在省發改委,飯桌上開起玩笑來,就野得離譜。都說現今的女幹部,是槍林彈雨裏練出來的,拿大炮轟都轟不倒,還怕幾個男人?等梅英到了桐江,兩人搭了班子,這種玩笑更是沒少開。每次省裏來人,就要拿他和梅英開玩笑。有時候無所謂,逢場作戲唄,該說啥就放開說。有時嘛,心裏還真有那麽一種衝動。梅英姿色不差,人又異常豐滿,尤其她的臀,特飽滿,特結實,緊繃繃地裹在褲子裏,讓男人總是生出一股欲望。趙乃鋅曾經就在一次視察中,目不轉睛地盯過一陣子。梅英在高處,他在低處,那天的感覺特美,也特怪,晚上他還想了許久呢。

說不動心那是假話,但這心思又萬萬動不得。書記市長真要惹出什麽緋聞來,那可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房間裏越發嘈雜成一片。大家都喝了不少,說話就有些把持不住,有人已經抱著脖子說悄悄話了。趙乃鋅跟梅英相視一笑,舉杯離開,回到自己座位上。

梅英似乎心裏有了事,這事到底跟趙乃鋅有沒有關係,別人無法知曉。估計不會,梅英的心思重著呢,尤其到桐江這兩年,跟以前大不一樣了。以前的她大大咧咧,從不知含蓄,現在嘛……

孟東燃的電話突然叫響,拿出一看,是個陌生號,沒接,壓了繼續喝酒。電話頑固地叫著,似乎不接就要一直響下去。孟東燃衝身邊的人大副主任說了句不好意思,拿著電話去外麵接了。

“是孟市長嗎,我是章嶽。”電話裏響來章嶽情急的聲音。孟東燃為之一振,脫口就問:“章嶽嗎,你在哪兒?”

“我在山西。”

“山西?你亂扯什麽,到底在哪兒?”

“我讓他們當盲流一樣抓了起來,送到了山西,孟市長快來救我啊,我在磚窯做黑勞工。”

“章嶽到底怎麽回事,你慢慢說。”

電話突然斷了,緊跟著就是盲音。孟東燃似乎聽到那邊的一片嘈雜聲,好像還夾雜著斷喝或威脅的聲音。

“章嶽!”他叫了一聲,心嗵嗵狂跳,按原號碼打過去,那邊死活不通。完了,章嶽遭人暗算了!他再也顧不得喝酒,給梅英打電話說了一聲,梅英讓他等酒宴後再去處理,孟東燃哪還有心思,屁股一轉就往外跑。

自從回來後,章老水就跟他鬧個沒完,說見不著他女兒,搬遷之事免談。這還是次要,章嶽如果真有個閃失,他心裏不安啊。

2

章嶽果真讓人騙到了山西,在一家很偏僻的磚窯做黑勞工。

受孟東燃指派,信訪局長曾懷智當天就帶了兩個人往山西趕。章老水一聽女兒被騙到山西,當場就衝孟東燃發火:“好啊孟市長,我一直拿你當最親最可信的人,你說東我章老水不帶大夥兒往西,你說搬我一村人就搬,你說遷回來我一村人又遷回來。現在我們村沒了,家沒了,連我唯一的女兒也沒了。這個破西城,不建它死人不?啊,死人不?”

孟東燃被罵得抬不起頭來。自從西城建設開始,圍繞三道灣的搬遷,發生過很多意想不到的事。最早的方案是,三道灣村整體搬遷至三江縣紅河鎮,由市裏出資,在紅河再建一個新村,整體移民。保證村民耕地麵積不少於現在,市裏再出一筆錢,作為補償,分三年發放到村民手裏。章老水一開始不答應,怎麽也不肯離開三道灣,說不就建個鐵路麽,鐵路邊還不活人了?鐵路占多少土地我賣給多少土地,不要高價,按國家規定執行便是。但市裏不同意。不同意的原因孟東燃很清楚,市裏在搬遷三道灣前,隱瞞了整個西城區開發或建設的方案,隻跟村民解釋,是要修鐵路,國家要征地。對刻意隱瞞,梅英是這樣解釋的:一,高鐵能不能過三道灣,目前還是未知數,新城建設更是一個夢,能否建成誰也保證不了,政府不能亂放風聲,不能拿一張規劃圖去四處招搖,將來一旦落不實,會極大地損傷政府形象。二,移民或搬遷牽扯的問題多,尤其補償,更令人頭痛。要提防搬遷對象漫天要價,故意給新城建設工作製造麻煩。兩條講的都很原則,潛台詞卻是,以最低的代價將村民移走,將大片土地收入政府手中。那段日子,關於新西城建設,在桐江幾乎成了禁忌,誰也不敢談,更不敢私下亂議論。市委、市政府做出一個決定,對故意製造謠言擾亂視聽,給搬遷移民工作造成障礙或阻力的,一律免職。正是在那樣一個背景下,孟東燃才跟章老水他們達成了協議。好說歹說,章老水同意按市裏製定的方案搬到紅河去,但他多提了一個條件,除耕地換耕地外,對三道灣閑置土地,按每畝二十萬元由政府收購,這筆錢一次性發到村民手裏。孟東燃算了筆賬,沒敢答應,請示梅英跟趙乃鋅時,兩人意見又不一致。梅英堅決不同意,說閑置土地是國家的,不是村民的,憑什麽要多付這筆款?趙乃鋅倒是溫和一點,說這個可以商量,但必須是先搬遷後談條件,將來就算政府沒錢支付,也可以采取入股的方式,讓三道灣入股,參與到未來的經濟建設中。

這種話孟東燃聽得太多,先搬遷後談條件,等於就是無條件服從搬遷,什麽入股,什麽共同開發,都是假話。真到了開發那一刻,能輪到你三道灣村民?但他還得按指示去辦。當下屬最大的苦衷就是明知決策是錯誤的、不公平的,但你還得積極維護並堅決執行。

那段日子,孟東燃苦啊,一張嘴說了白的再說黑的,說完黑的再唱紅的,總之,就是想盡一切辦法讓章老水他們搬。好在,章老水還算痛快,在村裏也極有威信,孟東燃那一關,是闖過去了。半年後,三道灣村民整體搬到紅河。但人還沒完全入住進去,新的矛盾又發生了。紅河村不知從哪裏聽到新西城建設的宏偉計劃,認為自己吃了虧,憑啥要接受這麽多外來人,人家拿了補償,他們卻什麽也沒得到。於是某天,紅河村民整體出動,將三道灣村民趕出了紅河……

矛盾焦點又一下子落到了紅河。可以說,李開望由副縣長升為常務,跟平息紅河風波有很大關係。那些日子裏,李開望堅定不移地跟孟東燃站在一起,孟東燃跟群眾吵架,他站在最前麵,吵的聲音也最大。孟東燃晚上找群眾代表談心,他當向導,挨家挨戶去敲門。等把紅河這邊安撫好,章老水他們二次搬過去時,兩人各瘦了十多斤,李開望還住了一次院。

要說這事至此就解決了,政府雖然跟紅河這邊又給了不少安撫性政策,也順帶拿出兩百萬給紅河鎮、村兩級做了補償,但三道灣大片土地卻到了政府手中,加上周邊長期廢棄的荒地空地,以及潛藏在這些土地後麵的巨額利益,政府這次是賺得盆滿缽溢。可是好景不長,兩個月也不到,三道灣村民集體反悔,全部退出了紅河村,又回到了自己的土地上。

這次跟章嶽這個鬼丫頭有關。孟東燃到現在也搞不清一個小丫頭怎麽能鼓動一村人,怎麽能知道政府那麽多秘密,而且能把規劃方案說得比他還清楚,而且能顛覆掉三道灣一攬子計劃。

他必須搞清楚這些,這也是他急於找到章嶽的另一個原因!

“騙子!你們都是騙子。扒了我們房子,拿走我們土地,然後把我們拒到新城之外,這裏卻低價賣給開發商,你們從中撈取好處。欺負農民,算什麽本事啊?”章嶽的罵聲又在耳邊回響起來……

孟東燃本來要親自去山西,把章嶽接回來,這是他答應過章老水的。逼迫他失信的時候,他不得不失信,但他不是天天失信。人不能總失信於別人,尤其不能對自己充滿信任的人撒謊。孟東燃欠章老水的,他必須還。他已經通過公安局副局長賀國雄跟山西那邊取得聯係,對方答應合力解救,安安全全把章嶽送回來。

梅英堅決阻止了他。

“一個副市長,跑幾千公裏解救一個女孩,你太偉大了吧?”

孟東燃沒明白梅英意思,不服氣道:“我不偉大,我就是不想讓一個女孩遭罪。”

梅英突然說:“她活該!”

孟東燃睜著雙眼,怔怔地看住聞訊趕來阻止的梅英,不明白梅英為何突然冒出這樣一句話。

梅英意識到說漏了嘴,有些話她藏在心裏,從沒跟別人講過,要不是孟東燃如此不講原則,率性而為,她也不會一激動說出來。見孟東燃追究似的看著她,梅英歎氣一聲,快速轉移開了話題:“你是市長,不是遣送辦的,這事你別管了,交給別人!”

孟東燃不識好歹地又說一句:“我能交給誰,事關三道灣搬遷,我不管誰管?”

梅英這下真來氣了,厲聲道:“東燃同誌,不要忘了你的身份,更不要忘了你身上的責任。為一個女孩子拋下手頭這麽多工作,你覺得合適嗎?如果合適,你馬上去,我梅英絕不阻攔!”

說完,氣得摔門而去。

孟東燃被梅英震住,他終歸還是怕梅英的。

去江西的最終是四個人。章老水自然少不掉,女兒被人拐騙,章老水急火攻心,差點沒把一村人發動起來,夏丹趕過來,好說歹說阻止了他。但他還是把孟東燃在三道灣臨時辦公室的桌子掀翻了。手指指著孟東燃,氣得半天說不出一句話。從北京緊急趕來的李開望跟夏丹一道安撫了他,讓老頭子安靜下來。李開望當然也要去,為保險起見,孟東燃又讓市公安局副局長賀國雄一同上路,賀國雄去了,好多事好協調。快要走時,孟東燃忽然又把王學兵也叫來,讓他陪著去。

此行必然要花錢,這點孟東燃也不避諱。現在公安解救人質或者尋找失蹤人員,費用都由受害者家屬出。這是一筆不小的開支,章老水肯定拿不出。李開望花了,回來又不好報銷,思來想去,還是讓王學兵去花這筆錢吧。

王學兵永遠是為他補窟窿的,過去替他補,以後肯定還要為他補。

一周後,孟東燃得到消息,章嶽已被成功解救出來。章嶽沒有撒謊,的確被人賣到了黑磚窯。李開望他們見到她時,已經認不出來她了,一個漂漂亮亮的女孩子,被折磨得形同乞丐,頭發髒亂,麵容枯槁,整個人跟以前那個風姿卓然的章嶽判若兩樣。

“具體原因搞清楚了嗎,到底怎麽回事?”孟東燃情急地追問道。

李開望遮遮掩掩說:“孟市長,情況很複雜,我們先把人帶回來,詳細經過回來再向您匯報吧。”

“……好吧,路上注意安全。”

也就在這一天,孟東燃意外聽說了一件事。三道灣前任村主任劉學富找到他,說有些情況想跟他反映。劉學富是孟東燃撤掉的,當時工作不配合,在群眾中散布不利謠言,說政府是清場子,想把他們轟出西區,想白占他們的土地,給搬遷工作製造了巨大障礙。孟東燃果斷采取措施,將其撤職,換了更年輕的一位村主任。

實踐表明,後來這位新主任,對搬遷工作起了很大作用。

“什麽事,說吧。”孟東燃心不在焉地看著劉學富,他不想自己的工作時間被太多占用。

“孟市長是對我有意見呢,我也知道不該來打擾您,但這事重要,我得跟市長您親自匯報。”劉學富一邊撓頭,一邊訕笑著說。這人長得矮瘦,經常穿得破破爛爛,一雙鞋從孟東燃認識他到現在,就沒擦幹淨過。有時看得孟東燃急,恨不得蹲下身子幫他擦幹淨。後來孟東燃才知道,他老婆有病,半身不遂,家裏家外就他一個人擔著。他還照顧著一位年過八旬的老人,是老婆的姥姥,家庭負擔重。

“有事就說,是不是又對我有什麽意見?”

“哪敢,真不敢呢。孟市長啊,您撤了我,我是有意見,但現在我想通了,您是政府,政府有政府的難處,這我懂的。不過嘛……”

“不過什麽,利索點。”跟村民打交道多了,孟東燃摸索到一個經驗,對劉學富這種人,你可以有好心,但不能經常性給他好臉。對他們的實際困難,你要想辦法照顧,但對他們說的話,一定要小心。這些看似木訥的農民,有時玩起狡詐來,能把你玩成啞巴。

劉學富又撓撓頭,很不自在地笑了笑,身子倏一蹴,蹲下了。

孟東燃指著他身後的沙發說:“後麵是沙發,坐。”

劉學富做個怪模樣,說了聲不習慣,還是蹲著說話膽子大點。這話把孟東燃逗樂:“你劉主任啥時膽小了,怎麽今天又裝起熊包來了?”

“早不是主任了,早不是了嘛,孟市長還拿這事涮我呢,我這不是有事嘛,沒事哪敢來打擾您孟市長?”

“啥事,講。”

“是來找您反映情況嘛。”這男人盡拐著彎,不把話往實處落。孟東燃就有些不高興,臉上也不好看起來。劉學富暗暗瞅他一眼,又往端正裏蹲了蹲,終於開口說正事了。

這一說,孟東燃就驚在那兒。

劉學富反映的情況很重要,而且對他來說,也著實意外。

常務副市長梁思源把三道灣西灘那片爭議地,低價賣給了東方集團的楚健飛。這事千真萬確,劉學富神神秘秘,從隨身帶的黑皮包裏拿出一份合同複印件,呈給孟東燃。孟東燃一看,確信這合同不是假的,上麵蓋著桐江不少部門的大紅印章。可惜是複印件,印章變成了黑色。但楚健飛三個大字,簽得洋洋灑灑,極為流暢。還有東方集團的大印,也特別醒目。

這兩年,楚健飛的公司發展很快,目前不但從事路橋建設,還有一半精力轉到了房地產開發和市政建設上。半年前,楚健飛順應時勢,將原來的東方路橋更名為海東東方實業集團,開業那天,羅副省長親自到場,不少市級領導都去了,場麵甚是宏大。

“合同哪來的?”孟東燃疑惑地問劉學富。

劉學富又撓了下頭,好像一直在害羞,不過說出的話,卻是重騰騰的。

“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為。你們做的這些事,自以為很妙,但瞞不過老百姓啊。拿到這個合同,小事一樁。”

“我們?”孟東燃被劉學富說得啞巴了。

劉學富嗬嗬一笑:“我說錯了,暫時不包括您孟市長,不過以後可很難說喲。”這張嘴,看著慢悠悠的,說出的話倒是有點份量。孟東燃被他引誘了,順著他的話又問:“這話什麽意思?”

“沒啥意思,也就是說說實話。您孟市長暫時我們還能信,往後,難說喲。這麽大一座城要建,沒人能清白得了,清白了就不叫官。”劉學富自言自語起來,目光也不再望住孟東燃。孟東燃忽然就來了氣。

“說正事!”他打斷了劉學富。

劉學富馬上回過神,訕訕笑了笑:“嗯,跑來就是說正事的。這事我跟您反映了,那塊地可不能輕易賣出去,我就想不明白,你們除了賣地扒房,就再沒別的幹的?”說完,劉學富起身,想走。孟東燃嗓子哽著,想叫住他,又發不出聲音,心情一下就讓這個不速之客弄到極壞處。有人真是膽大啊,居然連西灘這地也敢私下賣!

劉學富走了幾步,突然又停下,回頭跟孟東燃說:“對了,還得跟您說件事,別嫌我煩啊,就是章老水那個女兒。”

“她怎麽了?”孟東燃現在是提到章嶽就緊張,自己都搞不清為什麽會這樣。

“這孩子,唉,讓人帶壞了,多好的一個孩子,愣是讓他們帶壞了。錢這東西,是個禍害啊。”

“帶壞了?”孟東燃越加驚疑,感覺劉學富今天不是找他反映問題,而是專門向他點炮來了。

“嗯。”劉學富重重點頭,又道,“合著夥騙一村人,也騙你。若不是她,這地不會到姓楚的手裏。變了啊,世道是變了,我們看不懂了。您孟市長要看清啊,別讓人家拿美人計把您給迷惑了,不值。”

美人計?孟東燃眼裏全是茫然了。劉學富走了很久,他還反應不過來似的,癡癡地站在那裏。劉學富說的幾樣事,全都讓他納悶兒,讓他費解,更讓他對自己這個副市長產生懷疑,進而對即將建設的桐江新城也產生懷疑。劉學富一點不傻,反而明白得很。他用漫不經心幾句話,就把孟東燃的心給攪翻了。到後來,孟東燃的思緒就困在“美人計”三個字上,怎麽也回不來。他一遍遍問自己,如此牽掛章嶽,是不是真的迷上她了,或者……

不,絕不!孟東燃堅定地搖了搖頭。他把自己跟章嶽的前前後後想了一遍,不錯,這女子是長得漂亮,一米七三的個頭,嫋嫋婷婷,一雙腿修長、筆挺,總是給人彈力十足的感覺。胸脯高聳,咄咄逼人。偶爾打扮出來,又十分妖冶,媚惑十足,一笑一顰,頗見風情。加上年輕,又讀過大學,在社會上闖**過,身上真是混雜了不少味。孟東燃領教過她的野,也感受過她的靜,甚至帶著欣賞的眼光,在內心裏為她打過分。這不是男人的惡作劇,孟東燃喜歡在心裏為年輕人打分,給男孩打,給女孩也打,總想按自己的評判標準,把他們評定到某條線上。他不得不承認,現在的年輕人,真是不一樣,他們這一代,比不了也不能比。但再往深,就沒了,真的沒了。認識到現在,章嶽留給他最深的印象,就是一張快嘴,還有敢作敢為的潑辣勁。要說對她動心,那純粹是亂扯淡,他孟東燃還沒到見誰都動心的份上,怎麽可能對一個曾經在眾人麵前大聲斥責他、質問他,讓他下不來台的野女孩動這份心?

可為什麽又如此放不下她?

想著想著,孟東燃驀地明白,是梁思源!剛才劉學富講的這些,其實他心裏早就有了,不過一直不敢確信,甚至不敢懷疑。他真是不敢把章嶽跟梁思源聯係起來,太荒唐!但他又打消不了這種念頭,很多事很詭異啊,有些甚至就是莫名其妙。包括章嶽衝他發火,包括章老水他們突然提出新五條。那種專業水準,還有直捅政府軟肋的本事,絕不是一般人具備的,也不是章嶽這種女孩能想出來的,盡管她經曆不一般,但有些東西根本就與經曆無關!

原來他對章嶽所有的關切,就是想揭開謎底。

意識到這層,孟東燃突然癱軟,自己何時這麽陰險這麽卑鄙來著。不向別人下暗手,是他的行事原則啊,怎麽?這時候梅英情急中說的那句話又突然響起來。

“她活該!”

看來,梅英早就知道這些了啊。

孟東燃終於得出一個結論,桐江西區建設,還沒開幕就已黑幕重重了。

往後的工作,該怎麽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