含章殿的哭聲響到了破曉時分。

我不由得慶幸自己是個太監,因為趙煜風幹了一晚上活,隻睡了不到半個時辰,就起來上朝去了。

而我什麽事也不用幹,隻用縮在剛換過的幹淨柔軟的被子裏一覺睡到中午,除了得忍受翻身伸腿時某個地方傳來的痛感。

我竟然和一個男的……

這事越想越覺得奇怪,奇怪得我忍不住揪頭發。

可是那個男的是趙煜風,是被我喜歡的趙煜風。

於是這事就又變了味,好像有點兒甜甜的,讓我忍不住在被子裏打滾。

然而這一打滾……

我:“嗚……”

正巧趙煜風下朝回來了,聽見聲音連忙掀開我被子一看,慌亂又驚訝:“怎,怎麽又哭上了?朕昨晚果真太過火了些?是不是裏邊受傷了?叫院首來瞧麽?”

院首一把年紀造了什麽孽,一天到晚不是給人看雞兒就是給人看花兒,怕不是男科專科醫院的院首。

我躲進了被子裏,虛弱道:“不用了,不關你的事。”

趙煜風在床沿上坐下,一臉愧疚神色,手伸進被子裏來握住了我的手:“起來用膳?”

我點點頭,被他從被子裏剝離出來洗漱穿衣,出去時,廳裏已經擺上了午膳。我稍有點兒瘸地朝飯桌過去,繼而發現滿廳的人都在注意我,碧珠更是眼裏帶著暗戳戳地笑,尋了個柔軟的坐墊放在我吃飯常坐的那張椅子上。

他們一定都知道昨天晚上趙煜風把我那個了,我悲傷地想,尤其趙煜風發現我走路有點兒瘸之後,直接把我打橫抱著過去放在墊了軟墊的椅子上——就這麽幾步距離而已,他們肯定覺得我昨晚飽受摧殘以至於今天路都走不了了,真他媽尷尬。

好在趙煜風似乎察覺到了我的情緒,米飯盛上來之後,他便讓屋裏的人都退下了。

我發現桌上菜都很清淡,於是問:“進口的辣椒都已經吃完了嗎?”

趙煜風搖頭:“沒有,隻是院首說男子行房前後需忌辛辣。”

那行吧,這些清淡菜也挺好吃的,我一口一口慢慢吃著,雖然屋裏隻剩下我和趙煜風兩個人,但我竟然不知道要和他說些什麽,也不大敢去看他的臉。

昨天的一切發生得太快了,大概也因為昨天抽瘋似的消耗了太多能量,今天腦子都成鈍的了。

趙煜風也沒話,安安靜靜吃完飯,趙煜風說帶我去個地方,替我披上披風,讓我替他提著個小籃子。

外邊仍舊飄著小雪,趙煜風帶著我出了門,沒讓人跟著,就我們兩個。

起初他要抱著我走,但我覺得走路還是能走的,堅持自己走,於是趙煜風打著把紙傘,兩人牽著手在薄雪裏慢慢行走,其間遇見太監宮女無數,朝我們行禮——他們無一不偷偷好奇地望向我和趙煜風牽在一起的手。

這感覺還挺不錯,談戀愛麽,就是想被別人看到。

我忍不住晃了趙煜風的手兩下,趙煜風偏過頭來,嘴角難得地露出一抹溫柔甚至帶著一絲靦腆的笑意。

我的心髒在這一刻有一種明顯的被擊中的感覺,一陣麻麻酥酥的。

一路上忍耐,直到趙煜風走到後宮深處,帶我轉進一間無人的院子,我才忍不住從後麵抱住他的腰:“趙煜風你剛才那樣笑好好看,你再笑一下好不好?”

趙煜風臉又紅了,眨了眨眼,嘴角動了幾下,看起來卻隻像麵部**。

我有點兒失望:“……”

趙煜風偏頭看著我,咳了兩下,道:“不大會……這種笑,你既喜歡看,我,我以後多練練……”

我眼眶瞬間濕潤了,心中一陣溫暖的感動,衝著趙煜風笑了笑,道:“沒事沒事,我會笑,一個家裏有一個會笑的就可以了。”

趙煜風嘴角又扯了一下,這回是個略顯自然的弧度,雖然痕跡輕得像迅速融化的雪花。

“你笑好看,我笑不好看,但你喜歡看……我就學。”趙煜風牽著我的手繞過門內照壁,朝主屋走去。

看見熟悉的院落,熟悉的屋子,我這才發現他帶我來的是冷宮。

腦子裏忽然有什麽東西清晰了一下,我道:“煜哥哥,這裏其實是,是你……”

趙煜風輕聲道:“我娘親生前住的地方,她在這裏生下的我。”

於是我也知道他讓我提著的籃子裏裝的是什麽了——想必是紙錢供品一類。

我們在主屋裏的供桌前插上線香和香燭,點燃了紙錢燒在銅盆裏,又擺上一碟冬日裏難得一見的水果,和一碟炙鹿肉。

對於一個皇帝的母親來說稍顯簡陋了,但趙煜風現在確實不能大張旗鼓地祭拜他的生母。

“她也不在乎這些,”趙煜風淡淡道,“我隻是想帶你來這兒待一會兒,讓她看看,她兒子如今身邊終於有人了。”

我點點頭,表示明白,一邊往銅盆裏擱紙錢一邊道:“阿姨您好,我叫謝二寶,您應該知道我,我以前就在這兒打掃您的屋子,實在對不住,我現在是您兒子的男人了,我們倆搞了斷袖,但是您放心,我一定會對他好的,雖然是斷袖,但是我們兩個已經互通心意,以後我會教他笑,教他說人話,他這張嘴可不會說人話了……”

趙煜風:“嘖。”

我不滿:“幹嘛,我和阿姨聊聊天還不許嗎?”

趙煜風看著我:“叫娘親,或者母妃。”

行吧,雖然還沒結婚……算了,我和趙煜風這輩子哪能結得了婚呢?和宦官成親,禦史台的言官上的彈劾折子都能把我給埋了。

“娘親,”我道,“我們會好好過的。”我在這裏待多久,我就會對趙煜風好多久。

燒完之前我們又坐了一會兒,榻上沒有軟墊,趙煜風打開櫃子拿了一個出來給我墊著。

“那次我來找你,見你唱著歌在燒紙錢。”趙煜風忽然問道,“你是在祭奠這冷宮的主人嗎?”

那是好久之前了,當時我是在祭奠趙煜風他娘嗎?不是,並且現在說不太合適。

我也想到了一個問題,用問題回應問題道:“那次在燕青山,山上那座墳包……”

趙煜風眼神閃爍一下,流露出心虛的神色,清了清嗓子,轉移道:“回殿裏去了?”

看樣子他的答案也不適合現在說。

我表示同意。兩人仍舊牽著手回去,趙煜風將我手在手掌裏攥得緊緊的。

剛一回到殿裏,傳話太監便有一則消息。

“謝公公家裏人托人送信進宮來,問您想不想家,說家裏現在寬裕了,要贖您回去。”

“啊?”來這兒好幾個月了,我自認唯一的親戚就是管公公——幹親。現在突然冒出家裏人來,還說要贖我出宮,我真是受到了驚嚇。

那謝家手頭再寬裕,能寬裕得過皇上嗎?而且這家人對於我來說,根本不認識,是完全的陌生人。

正想回絕,趙煜風卻在我耳邊道:“雖說謝家人其實與你沒有關係,但你若想家了,想感受感受同家裏人相處的溫暖,倒是可以回去看一下。”

是哦,他這麽一說我又有點兒動心了,確實我很懷念溫馨的家庭生活,雖然把兒子賣進宮來當太監是很殘忍,但我用了這副身體這麽久,卻對他的身世他的家人毫無了解,心裏還是好奇的,也許謝家人也是有逼不得已的原因呢?

可是一個人回去又有些怕,畢竟謝家人我都不認識,我轉頭看向趙煜風。

短短一瞬,趙煜風領會了,道:“朕微服,陪你一道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