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鴻光從鄉下搶來的不隻糧,還有馬。

兩軍近身廝殺成一片,不出片刻,便已屍橫遍地。

時至今日,我才終於有些相信趙煜風他說他是大雍第一高手的話。

他騎著馬在敵軍中衝殺,舞著一杆長槍,猶如戰神般以一敵百,揮落敵軍無數,再加上我在高處射殺試圖從背後偷襲他的成田兵,一時之間,無人能近他的身。

但人數上到底是吃了虧,經不起消耗,沒法久戰。

趙煜風殺了一陣後,調轉馬頭,將成田軍引進了布有埋伏的巷子裏。

我攀著窗欞**上了房頂,正打算跟過去,卻看見一大撥成田軍正由水關邊上的馬道殺上城牆,而城牆上率兵的甘承恩,他正帶著他的兵往西城門撤。

城牆是我們防守最有利的地形,不能失守!

“甘承恩!”我連忙往那邊跑,從一個屋頂跳上另一個屋頂,“不許退!守住城牆!”

甘承恩聽見聲音回頭看了我一眼,身形稍稍一滯,接著揮了揮手,帶著他的兵繼續跑,跑在末尾的禁軍,被成田軍從背後追上砍倒在地。

“這個懦夫!”周亭也怒了,“公公您留在這兒,周某上去!”

話畢,周亭一個縱躍,從屋頂飛下,落在馬道上,攔住要上城牆的成田兵。

我也跟著跳了下去,抽劍在人堆裏殺成一團:“都給我回來!放箭!點火!這裏要守不住,西城門也遲早會失守!”

終於,撤退的禁軍又殺了回來,抵擋住了剩下想要上城牆的敵軍。

我和周亭及時抽身,抓住上邊放下來的繩索飛快爬了上去。

“你他媽的跑什麽?!”我從人群裏穿過,徑直走到後頭甘承恩身前。

甘承恩理直氣壯:“水關守不住了!城牆都破了!難道白白送死嗎!倒不如去西城門幫城門候,至少西城門還能守得住。”

“西城門牢固得很,用不著你守,”我道,“現下全城隻有這一處薄弱,你卻要棄守?城牆破了,你們就是城牆!不許退!”

甘承恩冷笑一聲:“你一個宦官,究竟懂什麽叫打仗?成天指手畫腳,敵眾我寡,城牆都破了,還掙紮什麽?不如大家各自抱團保……”

他身後的人臉上表情變化,逐漸流露出絕望和沮喪,顯然是因他的話而動搖。

“你非要退不可?”我打斷他的話,把劍上的血用手抹了,現出雪亮淩厲的劍鋒,“你領朝廷俸祿,每年好幾石的米,都是百姓流著汗辛苦種出來的,如今要你保家衛國,你卻要退?”

甘承恩盯著劍身,喉結滑動,往後退了兩步。

“各位禁軍兄弟想必都認得出來,這是天子劍。”我幽幽道,“甘承恩臨陣脫逃,煽動士兵逃離戰場,其罪當誅,咱家既然替陛下保管天子劍,便再順手替陛下處死這個逃兵!”

溫熱的血從甘承恩胸膛濺出,我抽回劍,他瞪大眼睛倒在地上,周圍他的部下神情都有片刻愣怔。

“甘承恩手底下的兵從現在開始,全聽禦前侍衛統領周大人命令,如果周大人不在,你們便聽城門候朱永燁的,去個人去西城門,讓朱大人過來支援水關。”

我冷聲道:“養兵千日用兵一時,平日裏無仗可打的時候,你們拿著俸祿過太平日子,如今有仗打了,卻要當逃兵,對得起百姓納的稅麽?你們家裏有沒有父母姐弟?今天衍州若守不住,明日中京城也會守不住,當成田軍打進中京城裏,若中京城的守城將士也棄守城牆,任敵軍殺進城裏去,你們的家裏人能在戰火中自保嗎?”

眾人皆沉默,忽然裏頭有個人輕輕說了句:“我老家就是衍州的,叔父就住在西城門那邊的街上。”

人群開始動起來,一個兩個,兩百個三百個,都往回走去,加入了抵擋成田軍攻上城牆的禁軍隊伍中。

城內成田的兵越來越多,被撞塌的假甕城,像是鐵桶漏了個洞,不斷地往裏邊滲水。

趙煜風殺光了誘進巷子裏的敵軍回來,帶著幾千騎兵衝亂成殺進來的成田軍,接著讓人把假甕城從裏邊推倒,磚石落下成一堆,堪堪擋住了水關被挖開的口子。

然而等城裏的敵軍清得差不多的時候,水關又一次被挖開了,成田軍幾乎是源源不斷地從城外流進來,而城內的守城將士卻是越來越少,勉強守住水關,東城門卻又爬上來不少敵軍,左支右絀。

鏖戰到傍晚,城牆上到處都是火光,城裏到處都是戰死的士兵屍體,燒著的房子,飄散的黑煙。

“報!北、北城門失守了!”

“報!南城門失守了!”

“報!西城門失守……城門候朱永燁大人戰死……”

“報!禁軍弓箭手統領秦剛大人……戰死……”

趙煜風和親從兵們被成田軍包圍了,他鎧甲上濺著的血已經紅的發黑,周亭在他身邊,身上有數道刀傷,一條腿已經瘸了,但仍沒有放下手中的劍。

孫鴻光一身幹淨的沒染上一絲血的黑色盔甲,騎著馬朝趙煜風喊話:“降了吧,陛下,何必負隅頑抗?把那攪亂朝政蠱惑君主的奸宦交出來殺了,臣願繼續保衛趙氏江山,護送你回京。”

趙煜風答道:“把你自己的頭送上來,我也不願赦你造反的罪!”

他手上的兵器已經換成了一把重劍,轉眼間又殺了五個,平日裏繁鬧阜盛的大街上,現下屍體成堆。

所有箭矢都已耗盡,現下守城軍中隻有我還有一支箭。

這支箭是留給孫鴻光的。

盧青跟在我身邊,兩人藏身於屋脊一側,我深呼吸數瞬,抬起被砍過一刀的肩,忍著痛,將最後一支箭搭在弦上緩緩拉開,在血紅的落日餘暉裏瞄準了孫鴻光。

但他的身邊有兩個貼身護衛的校尉,視線一刻不停地巡視四周,十分警惕,這一箭射出去極容易被發現。

“盧青,你來。”我把弓箭交給了盧青,“我下去弄出點兒動靜吸引他們注意,你趁機放箭,務必要一箭射中。”

盧青雙眼通紅,重重點了點頭。

我輕輕地從屋頂上滑下去落在街上,隨便撿了把劍朝孫鴻光擲了過去,兩個校尉齊齊轉頭朝我這邊,拔劍截住了我擲過去的鐵劍。

與此同時,盧青放箭,那箭朝著孫鴻光腦後而去,所有人都沒有注意到。

然而就在箭即將紮進孫鴻光腦袋裏時,他突然察覺到了,臉色一變頭迅速往旁邊一偏躲了過去。

箭射中了他身邊校尉的頭,那年輕校尉瞪大眼睛,身子一歪,倒下了馬。

“抓住他!!!”孫鴻光怒吼,他身邊有一將領扭頭看見我,登時策馬狂奔而來,衝在最前頭。

兩條腿還是沒能跑過四條腿,他們在一條巷子深處把我圍住了,我這才發現,來追我的那個年輕而麵容清秀的將領正是我夜襲成田軍營那晚認出我來的那人。

我拔劍廝殺,精疲力盡之時,他出劍,穿透我的甲胄,一劍刺中我肩膀把我釘在了牆上,我也一劍捅了過去,用盡了最後的力氣,卻手不穩失了準頭,隻捅在他腰側。

他低頭看了一眼,臉色煞白,卻笑了:“天子劍,你相好給你的……你用你相好的劍捅了我,我也用我相好的劍捅了你……”

“隻是你的相好還活著,而我那殺千刀的相好,已經死了……哈哈哈哈!”

這一瞬間我終於想起來他是誰了——前戶部侍郎虞瀧禮在南風館的相好,那個白衣少年。

下一瞬,他將刺在我身體裏的劍拔了出來,我感到巨大的疼痛,身上再沒力氣,眼睜睜看著他對準我的脖子揮劍一砍。

“噗——!”

劍身堪堪挨上我脖頸之時,一截刀刃從他胸膛破了出來,他瞪大眼,不敢相信地低頭看了自己胸口一眼,手裏的劍掉落在地上發出清脆的聲響。

“真是個瘋子,和姓虞的小子一樣的瘋。”花白胡須的孫鴻光站在他身後,抽出刀來,虞瀧禮的相好倒在地上,鮮血濺上他清秀而年輕的臉龐。

孫鴻光朝後退了退,冷冷吩咐:“把這個太監帶走。”

我渾身是血,刀傷劍傷,整個人疼得在打擺子,但他們依然把我雙手捆住了,兩個人架著,把我拖了回去。

孫鴻光抓著我的衣襟將我拎起,遠遠朝趙煜風喊了一聲:“陛下!您看老臣抓著什麽好獵物了?”

趙煜風在血霧裏回頭,看見我時,幾乎目眥盡裂,咆哮道:“孫、鴻、光!你放開他!”

他登時便要不顧一切地衝殺過來,雙眼通紅,像頭和鬣狗群搏命的獅子。

孫鴻光冷笑一聲,一手掐在了我脖子上,道:“陛下,請您停在原地,否則老臣惶恐,怕是會一時失手掐死了您這眉清目秀的禦前總管。”

我漸漸感到窒息,腦袋有充|血感,卻掙紮不得,邊上有兩個人固定著我。

“放開他!!!”趙煜風停下了腳步,幾近崩潰,“放開他……”

孫鴻光這才撒開了手,我渴死的魚般急急地呼吸空氣,看見孫鴻光從懷裏掏出一個紙包,兩指夾著,朝趙煜風擲了過去。

趙煜風伸手接住,孫鴻光道:“臣請陛下自行挑斷手筋腳筋,再服下這包毒藥,您放心,這毒藥吃不死人,弑君這麽大逆不道的事,老臣不會做,它隻會讓您像之前那般睡著,隻不過這藥的唯一一包解藥之前已經被您吃了,這次的劑量,吃下去便不會再醒來,但您若照做,老臣會留著謝公公的命,把他一並帶回皇城,讓他日夜守在您身旁照顧您,讓你們在宮裏做一對神仙眷侶。”

“若做不到,”孫鴻光冷森森地笑了兩聲,“那臣便先殺了謝公公再來好好勸陛下。”

廝殺暫時停止了,所有人都看著被重重包圍的趙煜風,而他的視線則越過眾人,落在我身上。

我搖頭喊道:“不行!我不準!我不許你這麽做!”

孫鴻光又捂住了我的嘴,令我說不出話來。

“陛下!不可!”

“不可啊陛下!”

親從兵皆出聲勸著。

“臣數三聲,三聲數完,臣就在謝公公身上刺上一劍。”孫鴻光另一手提了把劍對著我,“一、二……”

三字未落,趙煜風右手執劍刺進了自己的左手手腕,活生生挑斷了自己左手處的手筋。

我猛地掙紮,喊道:“不要!!!”

親從兵們也在嘶吼。

孫鴻光重新捂住我的嘴,道:“很好,接下來是右手。”

趙煜風的左手已經不能用了,他丟了劍,以右手拔出腰間的一把匕首,用嘴叼著,抬起右手去夠匕首。

孫鴻光這時卻道:“不不不,陛下稍等,臣突然還是希望陛下先把那藥吃了,這藥吃下發作還需幾個時辰,您先吃了這藥,再挑斷剩下的手筋腳筋。”

趙煜風鬆開匕首,臉色煞白麵無表情地打開了紙包,現出裏麵白色粉末,他看著那粉末,道:“把我的兵也放了,別屠城,行嗎?”

孫鴻光沉聲道:“臣可以考慮,隻要陛下快些將這毒藥吃了。”

趙煜風稍一沉默,繼而將那一包粉末全倒進了嘴裏。

我口中霎時湧上一股血腥味,眼前幾近發黑,接著張開嘴一口咬在了孫鴻光的手掌上。

“你這閹狗!”

孫鴻光大怒,揮劍便要刺我,然而下一瞬,地麵突然震動起來,層雲之上似有滾雷聲傳來,天色也驟然變暗,成田軍所有人都吃了一驚,抬頭看天。

隻見天上下起了密密麻麻黑豆般的雨,這雨陣勢很大,發出“咻咻”的聲響,像是冰雹之類。

孫鴻光也愣住了,道:“這雨點甚大。”

“啊!”忽然身邊一成田兵倒在了地上,胸口上插著一支箭。

“魏州軍來了!將軍!魏王帶著魏州軍殺來了!”

眾人震驚之際,又有成田軍斥候從外跑來大聲喊道。

雨點落下來了,那不是雨,也不是黑豆,全是飛箭,密密挨在一起的成田軍霎時倒下了一大片。

“保護將軍!保護將軍!”校尉慌忙找盾牌。

“他娘的!竟然有援軍?你們什麽時候請的援軍?魏州那麽遠怎麽可能會知道!”孫鴻光抓著我,雙手掐住我脖子,“是你這個狡詐的太監!”

我掙紮著,餘光看見趙煜風呸的一口吐掉了嘴裏的粉末,右手拎著劍縱身一躍,踏著成田兵的肩膀飛了過來,大喝一聲,從天而降一劍刺在了孫鴻光的胸口上,用勁之極,劍身穿透他沉重的鎧甲,從前胸到後背將這老頭捅了個對穿。

旁邊校尉被這一幕嚇得一怔,朝後退了兩步,被跟過來的周亭一劍削了腦袋。

魏州軍進城了,大軍烏泱泱數不盡,他們雖遠道而來,卻比城內這些在戰事裏浸了好些日子的兵們都要來得精力充沛。

成田軍也已經彈盡糧絕,不過靠著人多而已,現下孫鴻光在他們麵前被殺死,更是軍心動搖,魏州騎兵一進來便把他們的陣型撞得稀爛。

趙煜風單手抱著我摔進了一旁的屋子裏,以免被四王爺放的箭射死。

一隻海東青從空中落下,站在了窗欞上。

“臣救駕來遲!”

緊接著四王爺趙瑾風進來,單膝跪在地上,紅著雙眼看著他慘兮兮的皇兄和皇嫂。

在他身後,魏州軍正在追殺圍剿成田軍,成田軍像喪家之犬一般被追得四下逃躥。

趙煜風左手緊緊抓著我,嘴巴動了動似乎想說些什麽,但最後什麽也沒說,合上了雙眼。

大結局 我叫馮玉照

含章殿裏有三隻粽子,一隻叫趙煜風,一隻叫謝二寶,還有一隻叫周亭。

不過前兩天周亭被盧青接出宮去休養了,含章殿裏的粽子便隻剩下兩隻,每天被院首和管公公通力合作包來包去的。

回京已經小半月,院首仍然對衍州之戰心有餘悸,每每來給我和趙煜風換藥診脈時便要在殿裏逗留,拉著管公公回憶那場戰爭。

“還好謝公公聰明啊,魏州地處邊疆路途遙遠,謝公公竟然想到用那隻貓頭鷹去送信,那貓頭鷹原先是四王爺進貢的,記得去魏州的路……”

我正在屋裏看話本,聽見這話扭頭看了看架子上正在埋頭理毛的海東青,因它立了大功,回宮以來碧珠每日精心伺候著它,喂它吃許多上好的生肉,確實有點兒朝貓頭鷹方向發展了。

管公公甩甩拂塵忍無可忍:“那是海東青!”

院首:“哦,海東青海東青……那胖鷹海東青飛得快,又善偵察避過了孫鴻光的斥候,若是派人去送信,估計不會來得這麽及時。”

管公公恨恨道:“若是衍州沒能堅守到最後一刻,怕也是……還好他們咬牙守住了,一連拖了那麽多天,終於等來了援軍,那個天殺的孫鴻光,一劍捅死他真是太便宜了,瞧把陛下和二寶折騰成什麽樣了?該把他挖出來鞭屍!”

邊上圍著一群前幾次沒聽著的太監宮女跟著道:‘對!把他挖出來鞭屍!’

院首頗得意道:“鞭屍也還是太便宜他了,要不是他,怎麽會死那麽多將士?他的屍體已經沒有了,老夫調製了一種藥水,倒在他的屍體上,不出片刻,他便化成血水,屍骨**然無存!”

太監宮女們:“哇——”

我肅然起敬,心道太醫院院首果真不凡。

聽得心癢,我幹脆放下手裏的話本,起身打算出去和他們一塊兒聊,然而副總管這時卻突然一陣瘋狂咳嗽起來。

“你怎麽了?風寒了?”

由於平日裏我並不太管殿裏的事,管公公又處於半退休狀態,殿裏許多事情都是副總管在操勞,是以我非常關心他的身體健康,他要是病了,那我就得幹活了。

副總管以袖子遮了遮口鼻,眼睛瘋狂朝裏邊瞥。

我順著看過去,看見剛起床的趙煜風站在屏風邊上,正用一隻手和腰帶作對,但卻怎麽也扣不上扣,擰著眉毛悶悶的,也不叫人替他弄,邊上倒是站了兩個宮女,但都低著頭沒敢上前去。

副總管一臉苦相:“陛下不讓人伺候,非得自己弄,謝公公您這會兒要出去了,今日陛下心情不好,鐵定會拿殿裏的人撒火,就這幾天功夫,我已經被罰了半年的俸了,謝公公,您日行一善……”

那就日行一善吧,我走到趙煜風身後,趙煜風折磨腰帶的動作登時停了,背脊挺直。

我繞至他身前,從他手裏拿過腰帶來,正要給他係上,他又搶回去了,咳了兩聲,道:“你肩上有傷,讓他們替我係便好。”

邊上兩個宮女立馬過來,幫趙煜風係腰帶,趙煜風配合地稍稍展開雙臂,袖子抬起,露出一點左手上纏著的紗布。

我看著這一幕隻覺無語,心想那他剛才一個人折騰這麽久不讓別人近身是幹什麽呢?

轉身要走,趙煜風卻又開口道:“二寶,我,我讓內閣擬詔書,封你,封你……”

“別封,什麽都別封!”我簡直嚇出了雞皮疙瘩,逃似的出門,拉著院首和管公公去禦花園找個地方喝茶去。

四王爺送我們回京後,趙煜風讓他暫時留在京中一段時間,每日去內閣幫忙處理政務,我和趙煜風便清閑了許多。

翌日上午,趙煜風忽然想起回來之後還沒見過太後,便帶著我一起去了寶慈殿。

不想寶慈殿中,太後正昏迷床榻。

趙煜風擰著眉問太後身邊的嬤嬤:“病了?什麽時候的事?”

嬤嬤臉色也不太好看,沒什麽血色:“已經,已經有半個月了,一直沒醒過,太醫來看過,沒診出結果來,隻是每天喝些吊命的參湯。”

趙煜風:“去個人去太醫院,宣院首來寶慈殿。”

不多時,院首來了,一診脈,再一問症狀,露出了然的神情。

“太後之所以昏迷,是中了和陛下之前一樣的毒。”

趙煜風一時神情困惑:“這是怎麽回事?解藥還有嗎?”

院首搖搖頭:“沒有了,且太後所服劑量較大,加上年紀……即便是像之前給陛下那般慢慢用湯藥調養,也是好不了了,隻會一直昏迷不醒。”

趙煜風看著**那蓋著錦被,兩鬢斑白緊閉雙眼的老婦人沉默了一會兒,兩眼有些泛紅,而後一言不發地出去了。

我跟在他身後,聽見他問我:“孫鴻光給太後下的毒?這說不通,他們不是聯手對付我的麽?殺太後對他沒好處。”

“你怎麽想?”趙煜風停下腳步,回身看向我。

我默不作聲,和他對視。

片刻,趙煜風瞳孔震了震,難以置信般:“二寶,你,是你派人回宮……你,你……是誰?你指使去給太後下毒的人是誰?”

“已經送出宮了,你找不到這個人的。”我冷靜道,“我又沒殺她,她給你用藥讓你睡覺,我不過也一樣的回禮給她而已,老人家就該多睡覺,成天醒著老想著怎麽算計別人怎麽謀財害命,多累?”

趙煜風看著我,半晌,無奈歎出口氣,轉身往回含章殿的方向走。

夜裏,殿裏眾人都退下了,我坐在圓凳上,擰了帕熱水,解了衣裳,避開纏著紗布的肩膀,小心地擦拭身上。

身上有傷不方便洗澡,這些天都隻能這麽擦擦。

趙煜風在外間看書,一聽見水聲響,就轉進來了,走到我身邊衝我伸出右手。

我把帕子放他手裏,他拿著擦我後背。

擦完了他也脫下衣裳,我給他擦他右手夠不著的地方。

洗漱完了躺上床,趙煜風忽然問我:“太後畢竟養育我長大……你這樣對太後,不怕萬一我會恨你?”

我:“你想恨便恨,你恨我也要這樣,你被她禍害利用了三十年,一輩子都要提防你這個養母,剩下的半輩子,我不能讓你這麽過。”

趙煜風斷了手筋的左手伸了過來,和我的右手挨在一起,沉默了一會兒,道:“興許在她心裏,我還比不上虞瀧禮,畢竟我和她毫無血緣關係。”

“我沒想過要殺她,我小的時候曾以為……她是我的親娘,也曾真心敬愛她。”

“嗯。”我輕輕握住他的左手。

帳子裏又安靜了,但我感覺到趙煜風似乎在醞釀什麽,果然,不多會兒,趙煜風道:“二寶,皇後和薑昭儀也都出宮去了,現下後宮空置,你,你……”

我知道他接下來要說什麽,直接問他:“你有聽說過男人當皇後的嗎?”

趙煜風:“曆史上,似乎,似乎是有的……”

我:“那你又有聽過太監當皇後的嗎?”

趙煜風:“你可以做第一個,沒人敢說什麽。”

“可我不想當你的皇後。”我稍稍側身,看著他眼睛道,“趙煜風,咱倆談過一場生死與共的戀愛,夠記一輩子了,緣分大概就到這兒了吧,和你談戀愛的這段時間,有一部分時候還是很開心的,不管是怎麽愛上你的,我也確實是愛過你,但我要回家了。”

“在我的人生預期裏,我從來也沒想過要找一個皇帝與他共度一生。”我聲音輕輕的,“到這兒就行了吧,等你身體大好了,我就走了。”

趙煜風眼睛紅紅的,左手伸到我腰上來抱著我,接著整個人都過來,以一隻右手支撐著在我身體上方。

我躺平。

-

五個月後。

為了讓趙煜風適應,我提前了七天收拾好東西離開了皇宮,去盧青在江城鄉下的老家玩了一陣,周亭也在,三個人玩就足夠熱鬧了。

“卑職還不知道公公的老家在哪兒。”

春天的氣候很舒服,盧青一身黑灰的窄袖武袍,爬上樹去,修長的身形穿梭在翠綠的樹葉裏,看著是賞心悅目的一幕。

“在越方。”我隨口瞎掰,問,“你上去幹什麽?又沒果子摘。”

“掏鳥蛋,天氣暖了,鳥都回來下蛋了。”

周亭拄著一支拐杖過來。衍州一戰裏他的腿受了很重的傷,很難好全了,後半生都得拄拐,沒法在禦前繼續當差了,便幹脆辭了官。

盧青無父無母,跟著他一起辭了禦前的差事,在他身邊照顧他。周亭本來不窮,趙煜風又給了他一筆豐厚的獎賞,兩人便成天出去遊山玩水,玩累了回中京城周亭的大宅院,或者來江城盧青爺爺留給他的小木屋院子過過鄉下生活。

我一聽鳥蛋就頭疼,對盧青道:“小青,咱不掏鳥蛋成嗎?那鳥找不著它的蛋了,看著多可憐啊是不是?”

盧青向來聽話,抓抓腦袋,空著手下來了。

“公公,您明日走嗎?”盧青問我。

“對,明日走,”我想了想,道,“別叫公公了,已經不是了,叫我……謝公子?”

“好的,謝公子。”盧青笑了起來,又道,“為什麽一定要回家呢?越方那麽遠,皇上許公子回家去嗎?”

我:“許的。”

盧青不理解:“為什麽?若我是皇上,這麽喜歡公子,定然不會放公子回家去。”

我笑了笑,道:“因為他現在是真的喜歡我了,所以他許我回家去。”

周亭輕輕歎了口氣,衝我一笑。

兩天後,我回到了中京城裏,坐在茶館裏臨窗的位置,看著中京城街上繁華盛世太平的景象,等我的茶。

“客官您的茶來了,這就給您現衝!”小二上來替我衝茶,臉上洋溢著熱情的笑容,提著湯瓶的樣子看起來有些專業。

“會衝小魚嗎?”我問他。

小二提著湯瓶注水的動作一頓:“啊?”

我看著他衝了一半的茶,看出來這就是很普通的衝法,他不會。

“沒事,接著衝吧。”我隨手抓了把旋炒銀杏吃,忽然聽見身後桌子的兩人在談論國事,不由得豎起了耳朵。

“改年號了。”一個老者歎氣道。

與他一起來喝茶的是個年輕人,困惑道:“崇治用得好好的,陛下怎麽突然要改?”

老者:“你還不知道?陛下因沒有子嗣,將皇位禪讓給了魏王,過不了幾天新皇就要登基了,改年號崇寧。”

年輕人:“還有這種事?陛下當皇帝當得好好的,竟然願意將皇位拱手相讓?我聽說,陛下沒有子嗣,皆是因為那位善妒,是不是這樣?”

老者:“哪位?”

年輕人:“閹過的那位啊,聽說閹人內心陰……”

腦袋疼,我把茶錢放桌上,戴上鬥笠出去了,繞過潘樓大街,熟門熟路地到了淨身房門口。

一路走到這兒,又有些累了,我在台階上坐下稍作休息,看街上人來來往往,忽然餘光注意到一個穿黑色窄袖交襟長袍的高大男人站在了淨身房大門的另一邊,臉上戴著半截麵具,整齊的發髻上簪著一根簡樸的白玉簪子,安安靜靜的站著也不和任何人說話,不知道來幹什麽的。

不過我猜他不是要進淨身房去當太監的。

在台階上坐了小半時辰,看著街上不少年輕男女穿著輕便的騎裝,拎著食盒,拿著風箏,有說有笑地朝城門的方向走。

“他們去幹什麽呢?最近有什麽節嗎?”我納悶道。

“出去春遊啊,最近天氣好,正適合出門騎馬去玩呢!”淨身房門口一個老太監搭我的話道。

春遊……

現代的春遊可沒古代這麽青山綠水無汙染,我有點兒心癢了,前幾天在盧青家根本沒怎麽玩夠,便問:“春遊去哪兒最好玩?”

“江南啊,落花時節,江南風景最好了,水鄉風景美,人也美,我年輕時也騎馬去過江南,那地方真是如畫一般。”

我:“當真這麽美?”

老太監:“當真!你去了便知道了,誰還誆你個小子?”

“那我回家之前得去江南玩玩,公公,勞煩,借用下紙筆。”

我拿著一張寫著“雇請護衛”四個大字的紙站在街邊,剛站定,便有五大三粗的漢子上錢來問:“這位公子,您請護衛?多少錢一月?管飯不管?在哪兒當差?”

我:“管吃管住,我要去江南玩一趟,一個人走怕不安全,你多少錢能跟我走?”

方才在淨身房門邊上站著的那個戴麵具的黑衣男人也過來了,站在人群裏不說話。

漢子思忖:“管吃管住……八兩銀子一個月如何?”

“管吃管住還八兩銀子,他坑你呢!”又湊上來一個男人道,“公子我跟你走,隻要六兩!”

“我五兩。”黑衣男人湊近了我身邊,突然出聲道,聲音低低的。

一個湊熱鬧的老頭笑道:“嘿嘿,公子,你雇這位兄台吧,這位兄台身材高大,一看就是有功夫在身的,五兩可以了。”

“我四兩!公子!”最先那漢子著急道。

“三兩三兩!我也會功夫!”第二個來的男人道。

我收了手上的紙:“三兩可以啊,挺便宜的了,那就……”

“我不要錢!”邊上的黑衣男人急了,低著聲急促地喊了聲。

“怎麽不要錢啊?這可真是怪事,”那漢子道,“公子你可小心,你長得俊,這人不圖錢,指不定圖你什麽呢?”

這漢子說的有道理,但不要錢真的很吸引人啊。

“嗐,都是男人,有什麽可被圖的,免費的東西哪有不要的道理?勤儉持家才是過日子的道理嘛。”我轉頭問那黑衣的男人,“那就你吧,你叫什麽名字?”

“我叫,馮玉照。”

黑衣男人聲音硬邦邦的低沉,還帶著一絲不怎麽明顯的靦腆,混在春日的風裏,莫名聽得人心裏像有琴弦動了一下。

番外 沒有這種普雷,真的

“我叫謝二寶,也叫謝洲,也可以叫二寶粥,這是我的仆人趙煜風,他正在屋子裏生火,打算烘幹我們被梅雨季節襲擊的衣裳,我們來江南一個月了,但是一直下雨,我們沒有出去玩過,天啦嚕啊,真踏馬慘啊……”

趙煜風生起了火,臉上蹭上幾抹黑,問我:“主子?你為什麽拿著個鏡子對著說話?”

我挺屍在**,手垂下來把小鏡子摔在了**,頹然道:“我在假裝我有個手機,記錄一下這糟糕的心情。”

如果一個月之前我選擇了進去淨身房,現在可能已經在家裏玩手機吃牙簽牛肉檸檬雞爪了吧。

“都怪你,”我鬱悶道,“誰讓你拋下皇帝不做跑出宮來的?還故意守在淨身房附近,好一個守株待兔。”

趙煜風洗了手,把熏籠罩在火盆上,把濕衣服一件一件攤在熏籠上,悶悶的不說話,攤完之後拎著木盆出去了。

我們租的這間小屋子全是木頭搭建,臨著水的吊腳樓,腳踩在木地板上走路時,腳步聲特別清楚。

所以我知道趙煜風就站在屋外廊簷下,窗邊的位置,他的腳步聲到這就停住了。

“是你要找護衛,貪圖……便宜,選的我,二……主子,我沒攔著你,這次真的沒想過要攔你,我就想你開心,你怎麽高興怎麽來,我再不強迫你欺負你,跟了你這一個月,我也日日守著主仆規矩,把你當成我的主子,尊敬你,不曾動過你……你若真的覺得在大雍過得不開心,我,我送你回京……”

趙煜風的聲音混著雨聲傳了進來,接著腳步聲響起,漸漸變小,這次是真走了。

感覺像是生氣了,直到天黑點燈,也沒回來。

我的肚子餓得咕咕叫,趙煜風卻還不回來給我做飯。

他生氣了,他要造反了,簡直是欠收拾,我今天非得讓他知道知道現在誰是主子誰是奴!

我從**迅速翻身坐起,穿上鞋,拿了把紙傘出門上街找他去。

這是個很小的水鄉小鎮,叫餘鎮,臨水建鎮,整個鎮子上隻有一條青石板鋪成的主街,走完這條街也就逛完了這個鎮,我撐著傘在雨裏走過青石板街,左看右看,果然在一家我們常來買菜的飯館裏看見了他。

他坐在靠江的窗邊位置,桌上擺著一個酒壇一個碗,臉上紅紅的。

我看著這一幕簡直頭皮發麻:媽的他又跑出來喝酒!!

這狗東西出門傘也沒帶,身上袍子還淋濕了。

我收傘進去,先跟正溫酒的胖掌櫃打招呼:“掌櫃的,我兄長來你這兒喝酒,也不給上個下酒菜?”

“喲,謝公子。”掌櫃笑眯眯,濕著的手在身上擦了擦,“馮公子他沒吩咐說上菜呢,給他上點兒什麽菜?旋炙豬皮肉、煎肝、攛肉羹、蹄子清羹、羊肉饅頭、鵝鴨排蒸……”

我摸了摸身上,才發現兩袖空空,隻要腰帶裏掖著五個銅板。

我:“上……一碟花生米吧,他喜歡吃花生米。”

胖掌櫃臉上笑容有那麽一瞬間僵硬,然後強裝熱情地從陶罐裏倒出來一碟子炒花生米遞給我。

我端著花生米朝趙煜風走過去,碟子朝桌上一放,在他對麵坐下:“喝酒不吃菜,醉死你。”

趙煜風抬眼掃了我一下,然後一臉冷漠,轉頭對著窗外看雨去了,一手端起酒碗,又喝了大半碗。

我:“你吃點兒花生米。”

趙煜風:“我不吃。”

我:“你不聽話。”

趙煜風:“對,我不聽話。”又咕咚喝了口酒。

看他一口接一口地喝酒,我心髒都快停跳了,心想必須及時阻止他,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別喝了!”我伸手搶他酒壇,他卻動作更快一步把酒壇子抓了過去,一下又灌了半壇子進去。

掌櫃這時過來了,一臉歉意:“不好意思啊兩位公子,家裏來人說有急事要我回去,這就要打烊了,我包了兩包下酒菜,二位帶回去吃?”

“聽見沒有?”我坐過去趙煜風那邊,勸他,“人家要打烊了,你回不回去?”

趙煜風完全不配合:“我不回去,我今晚在這兒睡。”說完就真的趴在了桌子上。

掌櫃一臉為難:“這,這……”

這下著雨的天,把他扔在外邊不管,喝得又這醉醺醺,長得又這俊生生,指不定會被哪個歹人撿回家去。

我沒辦法,隻得使出百試百靈的必殺技,橫豎他喝醉酒了第二天一醒什麽也不記得,拽拽他袖子,在他耳邊咬牙道:“夫君,回家了。”

下一刻,趙煜風騰地便起身了,嚴肅著一張臉,從袖子裏摸出酒錢扔桌上,步履瀟灑地離開了飯館,站在門口簷下等我。

我提著兩個油紙包,拿起傘,出門撐開。

趙煜風接過我手裏的傘,沉默地我和並肩往回走。

“你袍子都濕了。”趙煜風忽然停下腳步出聲道。

我低頭看了看,發現隻有下擺濺上了些雨水而已:“就一點兒,沒關係。”

趙煜風卻擰著眉:“這是新做的袍子,靴子也是新的,濕了嗎?”

靴子底確實濕了,我沒說話。

趙煜風把傘塞我手裏,繼而稍稍躬身,在大街之上把我打橫抱了起來往回去的路走。

“我自己能走!”我登時就驚了,幸好雨天街上沒什麽人,現在天色又暗了,應當看得不甚清楚。

趙煜風步履穩健,正經道:“你這衣裳貴,沾了雨水不好。”

然而衣裳還是沾濕了,過了橋之後,雨勢陡然變大,我手上沒抓穩,又一陣風刮過來,傘被刮下了橋去,兩個人登時淋成了落湯雞。

趙煜風拔腿一路快跑回了小木屋,一進門就把我扒了,扔了張毯子給我,接著麻利地把灶上熱水拎下來,倒進浴桶裏。

我怕會風寒,等他摻好冷水,試了試溫度,踩著小凳子進浴桶裏去泡著了。

平時我洗澡趙煜風會出去回避一下,但今晚他直接把自己脫了個幹淨,也進了浴桶裏來泡著。

我渾身霎時繃緊,想開口叫他出去,又想若不及時洗個熱水澡,也許他會染上風寒也不一定,便忍住了。

我緊緊盯著正閉上眼睛舒服地靠在桶沿上的趙煜風,內心祈禱他今晚不會發酒瘋,如果他一定要發酒瘋,希望不會像前幾次喝醉那樣。

前幾次……一旦想起,那些畫麵便不受控製地出現在了我的腦海裏。

趙煜風嘴上說他把我當主子,尊敬我,然而事實是,每次他心情不好喝醉了酒,那天晚上就會獸性大發抓著我胡來,可到了第二天醒來,他酒醒了,又會把昨天晚上的事全忘個幹淨,是以在他看來,他非常的正人君子,一個月都沒動過我一根手指頭。

其實,其實他要真的又發酒瘋,我如此心理素質高的人,倒也還能忍受,隻是花樣別太多了……當然,像我這麽心理素質高,一點點的花樣還是能夠忍受的……

正回味著,趙煜風突然睜開了眼睛,眼神純粹而認真地問我,像是一個好學的寶寶向他的老師提問:“洲兒,浴桶裏能普雷麽?”

我後背瞬間一陣電流亂躥,麻麻的,心想完了他要發瘋了,而且他還想在浴桶裏瘋。

“不成,”我搖頭,“沒有這種普雷,真的,我們那兒沒人這樣做,你也不要這樣,很奇怪的。”

趙煜風很好哄的相信了,點點頭,起身出去,擦幹了身子。

我也出去了,趙煜風展開浴巾把我一包抱上了床去,又把帳子放了下來,然後坐在**抱著我,神經兮兮地盯著我看,一雙眼睛幽黑的。

“你,你醉了嗎?”我忐忑地問他。

“沒有。”趙煜風臉上紅紅的,而後低頭在我嘴唇上啄了一下,用那種仿佛官方蓋章一般的口吻評價道,“我家洲兒嘴巴真軟。”

這分明就是醉了,我緊抓著浴巾,心情很複雜很糾結。

接著趙煜風又親了我幾口,又親了親我耳垂,我掙紮了一下,發現很難掙脫掉,於是放棄了。

不是我沒反抗,確實是他胳膊箍得我很緊,他力氣很大,我掙不開,真的。

下一刻,趙煜風忽然毫無預兆地鬆開我,起身下床去了。

我:“………………”

“你,你幹什麽去……”我問他。

趙煜風沒回答,拉開抽屜,從裏麵取出來一捆紅色綢繩,又回到**來。

“這是用來幹什麽的?”

趙煜風還是沒回答,接著一指點了我的穴。

臥槽他有病吧,還有人他媽的玩點穴play的嗎?我都不能動了,這有什麽好玩的啊?!

“把穴解了,你瘋了?這有什麽意思?”

“噓——”趙煜風用一塊布把我眼睛蒙上了,“洲兒,夫君讓你快活。”

我咽了咽口水,黑暗放大了我的其他感官,我聽見布料摩擦的細微聲音,接著,我的手被他反剪到身後,手腕被絲滑的綢繩捆住了,接著浴巾滑了下去,綢繩繞在我身上,交錯,一圈,又一圈……

“喂,喂……”我感到大事不妙,“趙煜風,不帶這樣玩的,趙煜風,這不行,這不行……夫君,老公,這樣不好玩……”

趙煜風一意孤行。

……

第二天,下了一個月的雨終於停了,我睡到下午才醒,醒來時身上已經都收拾好了,一身幹淨的中衣,被子也都是換過的,我撩開床帳,發現趙煜風不在屋裏,外麵不知為什麽有很多小鳥的叫聲,嘰嘰喳喳的。

“趙煜風……”我有氣無力地叫了一聲。

趙煜風立馬從外麵進來了,神清氣爽的樣子,一隻手背在身後,不知道藏著什麽東西,問:“主子,什麽事?”

我悄悄鬆了口氣,瞧他這表情就知道他又一次把晚上發生的事忘了。

我又一次成功地保住了我身為他的主人的尊嚴。

“手裏藏著什麽?拿出來我看看。”

趙煜風聽話地把手伸出來給我看,隻見他手掌上托著一隻奶黃色的毛茸茸小雞,正撲棱著翅膀。

我:“???”

“不是很想玩手雞嗎?”趙煜風看著我,一本正經道,“我,我買了一院子小雞回來……主子你喜歡嗎?”

我:“……”

吳貴寶番外一 但他對太監實在是沒興趣

離河岸不遠處,背靠樹林的位置,建有一間不甚寬敞的小木屋。

孔三正坐在小木屋門前鵝卵石鋪的空地上,架起一堆大火,大大咧咧叉著腿坐在火邊,手裏拿著一條白色褻褲仔仔細細地烤著。

得趕緊烤幹了,趁屋裏那小太監還沒醒,把褻褲給他穿回去,不然等他醒來發現身上褻褲不見,或者換了一條,一定會知道自己扒了他的小褲頭。

小太監那處有撕裂的新傷。孔三猜測他是遭人侵犯之後跳河輕生。

雖然自己是為了給他換下身上濕的衣裳才脫了他衣裳,但萬一小太監不相信呢?如果讓他知道自己扒過他小褲頭,說不準得再跳一次河。

烤幹了褻褲,孔三起身進屋裏去。

屋子很小,靠牆的位置一張簡單的木床,中間一張小桌,角落幾個竹筐裝衣裳,屋裏連個櫃子也沒有。

**光禿禿的沒有床帳,粗布被子裏是小而單薄的一團隆起,裏麵像是有個人,又像是沒有,隻是被子的褶皺。

孔三穿著草鞋的腳輕輕地踩在地上走過去,把被子往下掖了掖,才把小太監那張蒼白可憐的小臉完全露了出來。

小太監仍昏迷著,一張臉隻有巴掌大,鼻子不高不低長得正好,長睫毛垂著,形狀可人的嘴唇毫無血色。

掀開被子,孔三將小太監扒了褲子,動作利索地把褻褲給他穿上,又穿上長褲蓋上被子,快步離開了屋子,提上桶,去河邊瞧瞧前兩天布下的漁網有沒有裝進去小魚。

腦海裏偶爾閃過那兩條白生生的腿,孔三搖搖頭把那腿晃出腦子裏去。

想什麽呢?那是太監的腿。

三天後,孔三正坐在桌邊大口扒拉午飯的時候,**的小太監醒了。

醒了還藏在被子裏裝睡,又過一會兒,悄悄扒拉下一點被子偷看孔三,孔三敏銳地察覺到了,但沒戳破,隻低頭吃自己的飯。

吳貴寶不知道自己被發現了,他心裏全是疑惑,這是地獄嗎?可為什麽地獄這麽破舊?這木屋子甚至是漏風的,而且地獄裏的鬼差也看起來這麽寒酸的樣子,穿粗布短褐,草鞋,桌上隻有一碟鹹菜就米飯。

不對,鬼差不能吃飯吧?那這個是人,那自己呢?死了之後化成鬼來找這個窮漢子吸陽氣嗎?

他吳貴寶活著的時候做不了壞人,死了倒變成個壞鬼了,也算是實現了個願望。

“這位大哥,你,你能看得見我嗎?”吳貴寶開始測試自己是不是一隻鬼,很小聲地發出聲音,隻露兩隻眼睛緊張地看著孔三。

自己又沒瞎,怎麽會看不見他?孔三心裏納悶這小太監在搗什麽鬼,假裝沒聽見,繼續吃著飯。

看不見?吳貴寶掀被坐起,又很刻意地咳了兩聲,那漢子仍舊埋頭幹飯,像沒聽見。

吳貴寶對關於自己變成鬼的猜測越來越堅信了,走到桌邊,伸出手小心地在漢子眼下晃了晃,對方還是沒反應,吳貴寶感覺出有趣,接著又一指頭戳在了漢子的胳膊上,結果卻意外的,手指沒有虛無地穿過漢子的胳膊,而是真的戳在了他硬邦邦的腱子肉上。

吳貴寶:“…………”

“嘿!!!”

孔三突然轉頭,兩手衝他做爪狀,粗沉著嗓子猛地大喝了一聲,一張臉表情猙獰齜牙咧嘴的。

吳貴寶登時嚇得大叫一聲朝後跌了個屁股墩,連滾帶爬地躲到了角落蹲著,抖著聲音:“你,你……”

孔三先是被吳貴寶誇張的樣子逗得一陣哈哈大笑,而後道:“我怎麽了我?你把我當瞎子聾子,我還不能嚇唬你玩玩?”

吳貴寶:“你能看見我……那我沒變成鬼嗎?”

孔三皺起粗黑的眉毛:“變鬼?你以為自己死了嗎?你沒死,我孔三救了你,小子,起來吃飯不?外邊灶上還有飯,自己去盛。”說完手朝門外做飯的草棚一指。

沒死……

吳貴寶心裏頭頓時涼了一半,整個人被抽去了精氣一般,明亮澄澈的雙眼也瞬間黯淡了下去。

他點點頭,默不作聲起身走出去,遠遠的便看見了那條河,仿佛看見歸宿,邁步朝河邊去,在成田營地裏遭受欺淩的一幕幕又浮現在他眼前,多用這具肮髒的身子在這世上活一刻,他都覺得難以忍受。

吳貴寶走進河裏,任由河水漫過自己的腿、腰,直到淹至胸前,忽然背後一條結實的手臂伸出來繞過自己胸前撈住便往回拖。

孔三把掙紮著的吳貴寶扔在了岸上,看著小太監臉上脆弱地淌著淚,心裏直覺得可憐心疼,但還是虎著臉凶巴巴道:“你小子也太不厚道了!老子把你救上來,照顧了你三個月!地裏的莊稼都荒廢了!你這剛一醒就要去死,那我地裏的莊稼不是白白枯死了?!”

孔三故意往誇張了說,心想不管怎樣先拖住他尋死的心,小太監還這麽年輕,人生還長著呢。

“你想死可以,把我地裏的莊稼給我種回來再去死,現下已經遲了三個月,我一個人種,趕不上時候了,你得幫我一起種,不然我明年開春沒米下鍋,好好一個漢子就得活活餓死!”

孔三煞有其事道。

自己死了沒關係,但是竟然會連累一個無辜的人因為自己餓死,吳貴寶坐在地上,抽抽嗒嗒的,暫時不敢死了。

從河邊回去之後,吳貴寶整個人就像一團陰著雨的雲似的,看著很軟然而冷冰冰毫無生氣,也不進屋去,就濕噠噠坐在門口。

“你是想讓自己風寒死掉嗎?”孔三粗聲粗氣數落,“然後把我也害死?進去把衣裳換了!”

人家救人是一片好心,自己死過一次,已經是寒了二寶哥的心了,可不能再害了這位大哥。吳貴寶稍稍振作起來,聽話地進屋去。

孔三拿了自己的一身衣服擱在椅子上,就出門去了,走的時候道:“我去山上看看布的陷阱有沒有獵到東西,灶上的飯菜你吃了,然後替我收拾幹淨,把碗洗了,嗯?”

論聽話乖巧,吳貴寶是專業的,即便心像死灰一般,還是點了點頭表示自己聽到了。

等孔三走了之後,吳貴寶關上門來換衣服,這才發現自己身上穿的衣服不是那身太監服了。

那位大哥給自己換了衣裳?那,那……

吳貴寶又認了認褻褲,發現褻褲沒換過,還是自己的,稍稍放下心來,覺得那位大哥有可能沒有發現自己是個太監。

孔三嘴上說去後山,實際上爬上屋頂盯了足足一個時辰,看見小太監換了幹衣服出來,吃了飯洗了碗,把灶上收拾得幹幹淨淨,又提著桶去河邊,沒跳河,隻是把換下來的衣裳洗了接著就又回來了,才放心下來,去了後山。

夜色籠罩河岸邊的一切,孔三提著兩隻野兔子回來了。

遠遠看著小木屋裏亮著燭火時,驟然愣住了,他獨居這麽些年,這還是頭一回夜裏回家的時候屋裏頭點著燈。

心裏突然湧起一陣暖意,孔三加快腳步回到家,一回去便聞見灶上飯菜香氣,心裏又是一暖。

屋門敞著,小太監坐在桌邊睡著了,纖細胳膊交疊搭在桌上,白淨脆弱的小臉挨在胳膊上,一聽見腳步聲,登時醒了,一臉愧疚赧然,不知是不是因為淨了身,聲音要比尋常男子軟得多:“大哥,我,我怕黑……點了你的油燈……”

孔三心裏莫名有點兒微微麻意,道:“我叫孔三,你叫我三哥就成,大哥也顯得年紀太大了,怕不怕黑的,天黑了嗎自然都得點燈,你吃飯了嗎?”

吳貴寶搖搖頭,去灶上端熱著的飯菜。

孔三也過去,把兔子放進竹籠裏關著,洗了手一起把飯菜端進屋裏去,發現小太監端著菜走的時候,回頭望了望籠子裏的兔子。

吃飯的時候,孔三又發現,小太監的碗裏隻有小半碗飯,而自己的碗裏則盛滿了飯。

這小太監還真怕吃多了米自己會餓死啊?

“你應該正是長身體的歲數,吃多點兒才能長得壯實。”孔三看不下去,扒拉了一半進小太監碗裏,頓了片刻,又補上一句,“不然可娶不到媳婦。”

吳貴寶吃飯的動作一頓,心裏確定了孔三確實不知道他是太監,然後裝模作樣的點了點頭,默認了自己是個將來會娶妻生子的正常男人。

這種被誤認是正常男人的感覺很不錯,吳貴寶臉上終於有了些生氣,兩隻眼睛有了些亮光,主動道:“三哥,我叫吳貴寶……我明日跟你去地裏幹活。”

孔三被他眼裏那點子亮光晃得有些愣神,心想這麽好看的小子竟然當了太監也就罷了,竟然還被歹人欺辱被逼跳了河,真可憐見。

接著心裏頭又歎氣,作為孔家村裏唯一一個斷袖,他打了二十四年的光棍,好不容易撿了個清秀少年回來,幻想著少年會對自己以身相許,然後自己就有媳婦了。

不想回來給人換衣裳的時候卻發現這小子身上竟然少了點部件。

雖然是斷袖,但他對太監實在是沒興趣。

吳貴寶番外二 隻是一定不能讓三哥發現他是太監

孔三發現吳貴寶毛病很多,比如,沉悶話少,還比如,明明都是男人,晚上睡覺的時候,寧願睡在屋外廊下吹風也不願意進來和自己一起睡。

“你要在外邊睡,那我也在外邊睡。”孔三推門而出,大剌剌往廊上一躺,“大家一塊兒著涼,一塊兒病倒,總之我一個人也幹不完地裏的活,就這麽著吧。”

手長腳長的孔三一躺下,一下子占了許多地方,吳貴寶瞬間坐起把自己縮起來,兩人大眼瞪小眼了一會兒,吳貴寶咬了咬下嘴唇,終於起身進屋去,在遠離床的條凳上側躺睡下。

孔三沒管他了,躺上床去,道:“竹筐裏有我的長袍,你隨便找件蓋一蓋。”

“謝三哥。” 黑暗裏傳來吳貴寶乖巧軟綿的少年音,接著是衣物摩挲的聲音。

雖然有點兒倔,但聽話還是很聽話的。孔三滿意地想。

第二天,天剛蒙蒙亮,孔三是聞著饅頭香味醒來的。

這小子做飯還挺自覺的,這麽乖。

孔三推門出去,晨曦裏,草棚下的土灶正燃著大火,映亮少年清秀的臉龐。

吳貴寶聽見開門的聲音立馬就站起來了,一副怕自己做錯事的窘迫樣子:“三哥,我,我沒叫醒你,我看見桌上有麵粉,就揉了麵團做饅頭……”

“沒事,家裏東西你都能用,做什麽我都吃,我不挑食。”

他一人吃飽全家不餓的斷袖光棍,早上起來竟然不用自己做早飯,心裏樂得不行,心想就算這小太監當不了媳婦,衝他這麽乖,認來做個幹弟弟也是不錯的。

孔三走過去,吳貴寶讓到一邊規矩站著。

“柴劈得很漂亮。”孔三發現灶邊那堆柴被劈開了,整整齊齊地碼著。

吳貴寶聽到誇讚,看著孔三,這瞬間眼睛裏又多了絲亮光。

吃過早飯,孔三沒帶吳貴寶去地裏做農活,而是拿了兩把斧頭帶著吳貴寶進了後山。

從天亮到天黑,砍了許多樹,孔三扛大的,吳貴寶抱小的,弄下山來。

“這些樹,明天給你在邊上蓋個小屋。”孔三道。

“啊?”吳貴寶瞪大眼睛,不敢相信孔三辛苦了一天竟然是為自己。

孔三拿了塊搓澡帕子,提了個桶:“我去河邊洗澡抓魚玩,你去不?”

吳貴寶搖頭,如撥浪鼓一般。

孔三早知道他不會去,不過這麽一問而已,道:“那你在屋裏洗澡,洗完了燒飯,今天累,多燒個菜?”

吳貴寶又雞啄米似的點頭。

看著孔三的背影走遠,吳貴寶才放心地弄了桶熱水,但沒進屋,怕把裏邊弄濕,提著桶繞到屋後脫剩一條褻褲,迅速洗了個澡,然後跑回屋裏去脫了濕的褻褲,再穿孔三給他的舊衣裳。

褻褲他隻有一條,隻好空著裏麵,總之是太監,也看不太出什麽來。

這太監的身子,也算有個優點了,吳貴寶想。

孔三光著膀子回來的,屋裏點著油燈,吳貴寶坐在門檻上等,大老遠看見他身影,就起身去灶上把蒸好的米飯端出來,大火燒油,迅速炒了一個蘿卜絲一個梅菜幹炒雞蛋,算好時間,孔三剛到家門口,最後一個菜就出鍋了。

“這麽香?”孔三把桶扔在門外,大步進來走到桌邊衝著桌上飯菜深深吸了一口氣,露出一口白牙笑著,“我運氣真好,隨手一撿,撿回來個這麽會做飯的,貴寶,等你幫我幹完了地裏的活,咱倆做鄰居,我負責弄菜回來,你負責炒,三哥和你搭夥吃飯成不?”

吳貴寶卻不答話,默默替孔三盛飯,低著頭小臉不知為何泛著紅。

孔三納悶地打量他,這才發現吳貴寶身上穿著自己的衣裳。

之前給他的那身是孔三少年時的衣裳,勉強還能合身,隻大了一點,但就隻有那一身。今天穿的這身是成年後的衣裳,孔三長得高,手腳修長,又壯實,吳貴寶那麽一點兒大,穿著他的大衣裳,衣裳裏根本撐不滿,有種空**的感覺,交襟領子隨著動作會微微開出縫隙,裏頭沒穿裏衣。

從自己這個高度看過去,能看見胸前一點單薄的白肉,和惹人憐惜的鎖骨。

孔三喉結滑動,收回視線低著頭,然後才注意到是哪裏不妥——自己光著膀子就進來了。

這小太監是在害羞嗎?太監還挺有趣的,看見男人光膀子會害羞?

孔三不動聲色地走開,去找衣服穿上再回來吃飯,桌邊人卻不見了。

“貴寶?”孔三出門去尋,一出門就看見小太監正把自己桶裏洗幹淨的衣裳攤在屋前空地用兩根大樹杈子支起來的晾衣繩上。

“這就來,三哥。”吳貴寶晾好衣服,把木桶放回棚子裏去,擦幹手過去孔三身邊,一雙乖巧無辜的大眼看著孔三,無聲詢問。

孔三被吳貴寶這雙眼睛閃了一下,心裏一跳,心想完了,他竟然有點兒想問這小太監是不是斷袖了。

“吃,吃飯。”孔三略有些慌地回身進屋。

吳貴寶跟進來坐下,安靜地吃了幾口飯,從孔三悶頭吃飯不說話的表現,還有剛才的表情裏感覺出有些不對勁,想了想,道:“三哥,剛才我,我不是故意不答你的話,那會兒走神了……我,我……”

孔三怕他心裏敏感難過,立馬道:“你不會以為我生氣了?怎麽會?你這性子這麽好相處哪兒會惹人生氣呢?我,我剛才也是想事情呢?剛才河裏抓了兩條魚,明天中午三哥蒸魚給你吃,三哥做飯一塌糊塗,就這個魚蒸得好,賊香。”

吳貴寶點點頭,胸口泛起一點暖意,開始期待明天的魚了。

鄉下睡得早,吃完飯沒多久,孔三就躺上床去了,但蠟燭還點著,和屋那頭的吳貴寶說話。

“三哥,你為什麽想要幫我蓋個房子?”吳貴寶發問。

孔三道:“我瞧你不怎麽習慣和人同住一屋,橫豎這山上的樹不要錢,我也會這蓋房子的活,我這屋就是自己蓋的,不過一個人住,蓋得隨意了些。”

吳貴寶驚訝於孔三的細心與善良,道:“三哥……你怎麽這麽好?”

“可不是?就是這麽好的一個男人,可能是菩薩下凡吧。”孔三毫不自謙,他的臉龐算不上俊秀,但端正,帶著股子堅韌的野勁兒,衝吳貴寶挑了挑眉毛。

吳貴寶被這話逗得有點兒想笑,但是沒笑出來,心想這麽好的人,就應該有好報,於是道:“三哥,我替你再多幹兩個月活。”

“這就要再替我多幹兩個月活?那我可賺了。”孔三笑道,“那就說好了,四個月了啊,要睡了不曾?我吹燈了?”

吳貴寶點點頭,這邊側著有些累,便翻了個身,背朝著孔三了。

孔三正要吹燈,忽然動作一頓,視線緊盯著吳貴寶的背影。

這身衣裳很舊,洗洗穿穿,布料被折騰得薄而軟,這會子正服帖地耷在小太監的身上,貼著他的皮肉,勾勒出纖細的腰肢,尤其是腰部以下,那褲子柔軟地貼在他的臀上,線條起伏十分順滑,和那天給他換衣裳時看見的弧度十分吻合。

是不是……沒穿褻褲?

是了,屋前曬了兩條褻褲,一條大的事自己的,一條小的是吳貴寶的,自己給他的衣裳裏沒有褻褲,所以……他現在身上確實沒穿。

這小太監,竟然貼身穿著自己的舊衣裳,那衣裳底下,沒有裏衣和褻褲的阻隔,直接便貼在小太監那具白淨纖瘦的身體上。

孔三呼吸頻率稍稍變了,一口氣吹滅了油燈,也翻了個身,腦子裏控製不住地胡思亂想,好一會兒才睡著。

翌日,吳貴寶的房子開始建了,比孔三的屋子還小了許多。

給他建小一些,隻有地方睡覺,沒有地方吃飯,這樣小太監才會經常去自己那邊。

吳貴寶沒有建房子的經驗,力氣也小,便一直在旁邊給孔三打下手。

兩天時間,小屋子建好了,孔三又花半天時間幫他打了副竹床放在屋裏頭,給了他兩條被子,這便有個遮風避雨能伸得開腿翻得了身的地方睡覺了,小太監洗澡解手也能在這屋裏,不用跑大老遠避著自己了。

當天晚上吳貴寶睡在孔三給他建的小屋裏,躺在孔三給他打的竹**,透過窗戶看著遙遠星空時,心裏忽然間感到了一種歸宿感。

他從沒想過自己這一生還能過上這般平靜生活。

這一刻,那些曾經欺負過他的人,那些成田兵,還有等級森嚴卑躬屈膝的深宮生活,似乎都離他很遠了。

命運對他應該是殘忍的,讓他遭遇那樣的事情,可命運又似乎也沒那麽壞,讓他接連遇上好人。之前有謝二寶,現在又有孔三,他們都那麽好,與自己毫無關係,卻願意伸出手幫他一把。

“二寶哥,我好像有自己的家了。”吳貴寶輕聲道。

隻是一定不能讓三哥發現他是太監。

宮外的人都瞧不起太監,三哥是個正常的男人,也許此前連見也沒有見過太監,如果哪天知道了自己的身份,說不定會被嚇一大跳,到時候就不會願意帶著自己了。

吳貴寶番外三 三哥是斷袖,你知道嗎?

四個月轉眼過去三個月,吳貴寶如他所答應的那樣,每日幫孔三幹農活,孔三管他的口糧,吳貴寶負責做飯。

吳貴寶也漸漸比之前放得開了,比如當孔三再光膀子的時候,他不會那麽想避開了,會跟著孔三去河邊,孔三在河裏洗澡抓魚,他就在岸邊幫他洗換下來的衣裳,一邊洗,一邊看孔三在河裏大魚似的遊來遊去挺有趣的。

“貴寶!”孔三遊至他布下的漁網邊上去,朝裏瞧了瞧,驚喜地衝吳貴寶喊,“抓著幾隻蝦爬子!今晚上吃?”

這漁網並不是常常能網進獵物去,吳貴寶已經洗完了孔三的衣裳,正坐在岸邊一塊低矮的大石頭上洗腳上的泥,被孔三的情緒感染,笑著對他點頭。

孔三把幾隻手指大的蝦拎起來,朝吳貴寶過去,看見水裏沾著泥的腳晃了幾下,又互相搓搓,搓出一雙白淨的腳丫子來。

孔三直盯著看,吳貴寶發覺了,立馬穿好草鞋,把腳藏起來。

三個月的相處時間,足夠吳貴寶察覺出來孔三對男人的興趣,不過孔三倒沒做過什麽不規矩的事,就隻是有時候會多看幾眼而已。

孔三知道被發現了,臉上發燙,提起木桶往回走:“我,我先回去,把蝦弄幹淨。”

“三哥,我也要回去了。”

人生地不熟,孔三又離群索居,有那麽一兩次,吳貴寶碰上他們村裏的人,被好好的盤問調侃了一番,後來就不喜歡一個走了,孔三去哪兒他都跟著。

“嗯。”孔三悶悶的。

蝦子一共七隻,扒了蝦線,沒去皮,熱油裏擱薑片下鍋翻炒,香氣飄得老遠。

“這蝦子真香啊三哥。”吳貴寶做飯時神情專注,如果菜做成功了,臉上會有很喜悅的表情,仿佛完成了什麽很了不得的事。

孔三在一旁切菜幹,偏過頭看他,鼻子動了動,愣是從炒蝦的香氣裏聞到了剛洗過澡的吳貴寶身上一絲淡淡胰子香味。

“是香,饞壞了都。”孔三喃喃道。

饞什麽呢?孔三搖搖頭,讓自己別亂想。

可掰手指數數,最近自己對吳貴寶那種起那種饞意的次數越來越多了,十個手指都掰完,還數不過來,昨天晚上睡覺的時候,甚至還夢到了吳貴寶被自己欺負的場景。

孔三想,夢裏欺負欺負人家就成了,現實裏可不能去欺負他,多可憐的一人啊。

七隻蝦,吳貴寶四隻,孔三三隻。

吳貴寶夾了一隻放進孔三碗裏,孔三又給夾回去:“你小,你多吃一隻。”

“你幹的活多……”吳貴寶哪兒好意思多吃,又把蝦夾了過去,孔三對他實在太好了,事事幫他,還處處讓著他。

孔三用筷子夾著那隻蝦,暫時沒動作了,看著吳貴寶低頭,紅潤的小嘴將一隻粉紅的蝦咬下一半後,突然出手夾著蝦扔進吳貴寶碗裏,又一伸筷子搶走了吳貴寶筷子上剩的半截蝦,夾過來一口吃了,得意道:“這下一人三隻半,總行了?”

吳貴寶睜大眼睛,整個人愣住了。

孔三剛才,吃了他咬過一口的,沾著他口水的蝦。

被吳貴寶這麽驚駭地一看,孔三才意識到自己剛才的舉動有多不講究,臉登時紅了,埋頭扒拉碗裏的飯,沒多會兒迅速扒拉完一碗,逃似的起身出去盛飯。

剛一揭開鍋蓋,卻看見吳貴寶從他屋裏出來了,低著頭快步朝旁邊的小屋走去。

這是生氣了?好寶寶吳貴寶竟然生他三哥的氣了?

孔三內心十分震驚,並且不能接受,直接把碗扔下跑著追了過去,趕在吳貴寶關上屋門前用手抓住了門,開口就是數落:“貴寶,三哥怎麽你了?三哥,三哥吃你那半截蝦子,就和三哥置氣了?這三個月你什麽時候生過三哥的氣?這麽輕易就和三哥生上氣……三哥心裏難受……”

前邊還氣勢洶洶的,到了後麵,話音裏竟然聽出了一點兒哽咽。

吳貴寶頭低著,看不清臉,聲音也低低的:“三哥,我沒有,我不大舒服……沒生你的氣,我,我想睡了……”

孔三手上鬆了勁兒,因為他看見吳貴寶下巴上墜下來的水珠。

門被關上,還從裏麵栓住了。

孔三站在門口發愣,心裏一點兒都想不通這是怎麽了?不就是自己吃了他半截蝦子嗎?那也是自己吃他口水,他沒吃什麽虧吧?

不行,一定得搞清楚他是怎麽了。孔三跑去草棚裏拿了一把青菜葉子,又回來,敲門:“貴寶,兔子還沒吃呢,我拿了點兒菜葉子來。”

吳貴寶屋子裏養著兩隻灰毛小兔子,是孔三去山上抓來給他養著玩的,此刻其中一隻正被吳貴寶抱在懷裏。

“我待會兒再喂。”吳貴寶的聲音從屋裏傳出來。

“貴寶,你就開一條縫,我把菜葉子從縫裏遞給你就走,成不?”孔三央求著,“你,你別這麽對三哥……”

在吳貴寶心裏,孔三是這世界上最好的人之一了,他哪兒經得起聽孔三這麽說話?立馬就起身去開門了,不過怕孔三進來,隻按照他說的開了一條縫。

門外年輕的漢子一臉委屈,從縫裏遞進來菜葉子。

吳貴寶覺得愧疚,接過葉子道:“三哥,我沒有生你的氣,你這麽好,我……”

吳貴寶話音戛然而止,睜大眼睛用力抵住門——孔三竟然說話不算話,一手伸了進來,把住木門往裏推。

“三哥,三哥!”吳貴寶慌了,急得用肩膀去頂門。

“哎喲!手要斷了!”孔三誇張地慘叫一聲。

吳貴寶嚇得立馬鬆了勁兒,著急道:“夾著手了?!三哥你沒事吧!”

孔三趁這機會,肩膀頂住門,接著腿也進來了,繼而整個人都強勢地擠進了門裏來。

吳貴寶這屋子小,隻放得下一張床,孔三個高,人進來之後,立馬襯得屋子裏更逼仄了。

“你怎麽生三哥的氣呢?!”孔三還是氣不過,覺得自己受大委屈了,一進來就瞪著眼睛,凶巴巴地問。

吳貴寶肩膀一抖,不住後退,眼淚又往下掉:“沒有,三哥……”

孔三心裏頓時揪著似的疼,迅速換了語氣:“三哥哪兒錯了,改還不成嗎?我以後再也不吃你吃過的半截東西了,你,你嫌棄三哥是嗎?”

吳貴寶搖頭,臉上神情仿佛將碎的玉:“不是的,口水髒啊……三哥……”

他的口水髒。

看著吳貴寶的樣子,孔三突然腦子裏一陣清醒,大概明白過來為什麽吳貴寶會有這種反應了。

媽的,究竟是哪個畜生欺負了他家這麽乖的貴寶?!真該遭天打雷劈!

“誰說髒了?你的口水才不髒!”孔三一心想哄住吳貴寶,一個沒留神,把真實感受說了出來,“三哥吃了你那半截蝦子,心裏偷著樂呢,吃得可香了!”

話音落,兩個人都愣怔住了,小屋裏安靜得能聽見掉針的聲音。

這齷齪心思,怎麽就這麽說出來了?連孔三也被自己驚呆了。

吳貴寶白淨小臉全紅了,羞得想找個洞鑽進去。

說都說出來了,回不了頭了。孔三直勾勾看著吳貴寶,心想太監又怎麽了,他就是喜歡上一個太監了,他喜歡他,想疼他,想讓他高興,想趕走他心裏的陰霾,想和他一直這樣過兩個人的日子,或者更進一步地過兩個人的日子。

如果把一個好人放進他心裏,壞人會從他的心裏被趕走嗎?

孔三覺著可行,也許可以試一試。

他一步一步靠近吳貴寶,直到隻有一臂的距離,破釜沉舟,直白地問:“貴寶,三哥是斷袖,你知道嗎?”

吳貴寶瞳孔都在震顫,麵對孔三近乎**的暗示,整個人都不敢動,半天說不出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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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夜兩個人都沒睡著,孔三在**翻來翻去,一邊心疼吳貴寶,一邊替自己高興,今晚上這麽一說出口,從明天開始他就可以不用再掩飾自己對吳貴寶的那種心思了,不行,還是得稍微掩飾一下,貴寶那麽溫軟,萬一被他嚇著了怎麽辦。

吳貴寶也沒睡著,平躺在孔三給他打的**,胸前蹲著小兔子,正被吳貴寶輕輕捏來揉去。

孔三是斷袖他看出來了,問題是,自己也是斷袖,孔三也看出來了嗎?

他沒和男子有過感情,隻有在宮裏時,遠遠見過禦前的周大人,就有一點點喜歡,喜歡他的高大英武且,喜歡他代表的守護意義。

孔三也代表守護,並且孔三真正的守護了他。

相處了三個月,吳貴寶心裏其實是有一些喜歡上孔三的,相比起喜歡周亭的那種淡淡的縹緲的感覺,他對孔三的感情則要濃烈得多。

但他不敢表現出來,因為他是個太監,太監哪兒配被人喜歡?孔三不知道他是太監,孔三更不知道的是,他被玷汙過。

這麽好的三哥,他配不上。

吳貴寶把兔子放下去,趴在枕頭上悶聲哭起來。

一個月之後他得走,不能再厚臉皮地待下去了,孔三應該去喜歡一個更好的男子。

吳貴寶番外四

莊稼地的活幹得差不多了的時候,天氣也變冷了,開始下起雨來。

兩人便成天待在屋裏不出去,吳貴寶的房門更是關得緊緊的,隻有一天三頓飯過去給孔三做飯一塊吃,吃完就回去。

“就不能在這邊待一會兒,咱倆說說話?”吃完飯,孔三在收拾灶台,對著一邊洗碗的吳貴寶埋怨道,“這下著雨,日子一天那麽長,沒個人說話,多悶。”

吳貴寶聲音弱弱的:“我,我這人也很悶,和我說話沒意思的,三哥。”

孔三沒回話,洗完碗吳貴寶回到自己的小屋後,剛在**坐下沒多久,忽然頭頂一聲悶響,屋頂的茅草被捅破了個碗大的口子。

吳貴寶嚇了一跳,跑出去一看,正好看見孔三從屋頂上跳下來落在他身前,毫不遮掩地看著吳貴寶。

吳貴寶內心迷惑,明明是這人捅壞了別人的屋頂,現下裏麵正嘩嘩漏雨,怎麽他還一臉委屈呢?

“你屋裏都漏雨了,去不去我那邊?”孔三直接就繞過他進屋去,把那兩隻小兔子抓住裝進竹簍裏提著,“你不想去,那兔子也受不了屋裏漏雨啊。”

吳貴寶搖頭,背抵在門框上,低聲道:“時候不早了,我要睡覺了,三哥。”

“天都還沒黑透呢?睡什麽睡?”孔三提著兔子就走,道,“你要不來,我待會兒烤兔子肉吃。”

“三哥別!”吳貴寶沒辦法,隻得跟了過去。

孔三計策奏效,得意地嘿嘿笑了兩聲,讓吳貴寶坐下烤火,然後從**拿起了一個粗布包袱扔給吳貴寶。

吳貴寶接住:“這是什麽?”

“你打開就知道了。”

吳貴寶聽話地打開,發現裏麵竟是兩身秋冬季節的新衣裳,其中一件是及膝的夾棉袍子,衣襟和袖口都滾著一圈白色兔毛,還有一雙長靴。

一般的農民,平日裏哪兒穿得起這個,孔三每天一雙草鞋來去,穿短褐,卻舍得花錢給他做好衣裳。

“這,這我不能收……”吳貴寶道。

“我的衣裳你穿太大了,成天晃晃****的,難看死了。”孔三道,“這衣裳你不收,那咋辦,錢已經花出去了,這衣裳我又穿不了,拿去退也是不可能的,畢竟是照著你的身量做的。”

“我,我不能收……”吳貴寶仍是堅持,把衣服包好放在一邊,雙手搭在膝蓋上,低頭道,“三哥,我要走了……”

“走?去哪兒?”孔三眼睛瞪得老大。

吳貴寶:“回家。”

“胡說!”孔三當場便拆穿,“你若有家可以回,怎會幾個月都沒有提起過一次家裏?”

吳貴寶不大會撒謊,登時就慌了:“我,我就是要走了,我有家回……”

孔三也慌了,知道吳貴寶心裏定然是介意受人欺辱過的事,可偏偏他也不能直接說出來自己已經知道了,他絕不能就這樣放吳貴寶走,若是有能依靠的家人,照吳貴寶這性子,也不至於不顧家人傷心跳河自盡,如果吳貴寶從他這兒走了,又走進河裏去了怎麽辦?

“你沒有家回,你不準走!”孔三著急地伸手抓住了吳貴寶的手腕。

吳貴寶嚇了一跳,慌亂地抽手:“三哥?你放開我!”

孔三不但不放,還強勢地逼近了他,看著他眼睛:“三哥和你說實話,三哥喜歡你,想和你過日子,想護著你,疼你,你給也三哥說實話,貴寶,你討厭三哥嗎?”

吳貴寶被這直直的表白驚得都愣住了,臉上火燒似的,一時說不出話來。

孔三臉上現出失落的神情:“不說話,是討厭我?我就知道,我長得磕磣,你長得好看,你瞧不上我,我就是一輩子打光棍的命……”

“我沒有討厭你!”吳貴寶聽不了孔三這麽說自己,“你長得好看著呢!誰說你磕磣?我,我去理論去!”

“不討厭?”孔三手上用力拽一把,把吳貴寶拽近了些,“不討厭那就是喜歡咯?”

不好,好像是個圈套,吳貴寶意識到了:“那,那不討厭,也不等於就是,就是……喜歡啊……”

“貴寶,你若是心裏有一點喜歡三哥,就不要撒謊騙三哥好嗎?”孔三一雙眼睛看得吳貴寶幾乎要淪陷失去自我,沉著聲音道,“你若撒謊騙三哥,三哥會很傷心的,貴寶,一點點的喜歡,有沒有?”

吳貴寶不敢回答,卻因孔三這麽說了之後,真的不想騙他了,隻道:“三哥,你別喜歡我……我,我配不上你……我,我不幹淨……”

最後三個字說得很輕,但孔三聽見了,他心裏一疼,道:“我知道了,那就是有一點點的喜歡。”

吳貴寶咬著下唇不知道說什麽了,臉上卻淌下淚來。

孔三恨自己要讓吳貴寶想起傷心事,可不逼他又不行,於是道:“為什麽說自己不幹淨?是不是你和別人好過?三哥不介意這種事,以前是以前,現在是現在,無論從前發生什麽,你已經不是以前的你了,日子是往後過的,貴寶。”

吳貴寶神情有些微動搖,孔三看見了,幹脆再加把勁兒,直接親上了吳貴寶的嘴。

四片嘴唇一相碰,兩個人都愣住了,吳貴寶腦子裏直接是一片空白,孔三則在短暫的空白之後想,原來貴寶的嘴唇比看著還要嫩還要軟,這麽好親!

孔三鬆開吳貴寶,兩人互相看著,屋裏一時安靜得隻聽見柴火燃燒的動靜。

“是我魯莽……”孔三忐忑道,“你要是覺得我下流,冒犯了你,就打我,扇我耳光,一天三頓的扇都行,我絕不還手。”

吳貴寶回過神來,哭著搖搖頭:“我不打你,但是,但是三哥你別再親我了……”

這都不打那不就是喜歡他?!還三哥三哥的叫,都沒生氣!

孔三不管三七二十一,又一次親上了吳貴寶的嘴唇,不得章法地瞎親著,吳貴寶柔軟的嘴唇使他有一種想要發狠了揉搓他的衝動,但孔三忍住了,粗魯但不粗暴,好好將吳貴寶的嘴唇品嚐了一番,其間吳貴寶掙紮著想跑,卻被孔三抱住,根本跑不了。

好一會兒孔三才又鬆開了他,吳貴寶滿麵通紅,嘴唇略腫,眼淚汪汪,手朝後抬起想打孔三,可是還沒打下去呢,就收回去和另一隻手抓在一起了。

三哥是好人,不能打三哥。吳貴寶想,都是自己錯了,明明感覺出來孔三是斷袖還賴在這裏不走,是他自己貪得無厭,想要在這裏蹭一點三哥給的溫暖。

“貴寶,你,你的嘴巴真好親。”孔三看吳貴寶舍不得打自己,心裏簡直樂開了花,恬不知恥道。

吳貴寶下意識地想忽略眼下的情形,裝作沒聽見,掙紮道:“我要回去睡覺了。”

孔三:“還回去做什麽?你那小破屋子都漏雨了,住了不了人了,今晚在這兒睡。”

“不成!”吳貴寶登時急了,明明說好隻是過來坐一會兒說說話的,怎麽就發展成這樣了?

“三哥,好三哥,你放我回去吧?”吳貴寶軟著聲求道。

孔三心情越來越**漾了,這樣的吳貴寶,一舉一動都戳在他的心上,怎麽就這麽軟,這麽好欺負?

“你在屋裏等我。”孔三終於放開吳貴寶了,卻恐嚇他,“三哥出去盛熱水,回來要是看見你不在,今天晚上說什麽也要吃了你的兔子!”

他吳貴寶是做錯了,可兔子又沒做錯什麽,又被拿兔子威脅了一遍,吳貴寶終於說了句硬氣話:“我,我把兔子放了!”

孔三看著比兔子還軟的吳貴寶道,壞心眼地嚇唬他:“你把兔子放了,那三哥就吃你。”

吳貴寶覺得憋屈,但是不敢動了,臉紅到了耳朵。

孔三提著桶兌好的熱水回來了,倒進一個盆裏讓吳貴寶洗臉,又出去拿了刷牙的青鹽和吳貴寶的帕子回來。

這是鐵了心要他今晚睡這兒了,吳貴寶抗拒著,不想動手洗漱。

“怎麽?下了幾天雨沒幹活,懶了?是不是要三哥幫你?”孔三作勢要來幫他擦臉。

吳貴寶立馬自己動手刷牙洗臉,等他磨磨蹭蹭洗完了臉,孔三也洗完了,把盆裏水倒了,又倒進一點兒熱水,撒了點兒鹽在裏麵端到吳貴寶身前,單膝跪在地上,抓住吳貴寶的腳踝開始脫他的鞋襪。

“三哥!”吳貴寶睜大眼,把腳往回縮。

孔三暫時把吳貴寶的腳放在自己膝蓋上搭著,認真道:“這幾個月一直是你伺候三哥,洗澡的時候給搓背,早上過來又替我梳頭束發,今天也換三哥伺候伺候你,貴寶你別害怕,三哥知道你害羞不喜歡在別人麵前脫衣裳,我就親親嘴,你一天不樂意,我便一天不會動你衣裳。”

吳貴寶幾乎無話可說了。

孔三把他另一隻腳的鞋襪也脫了,兩隻腳一起放進熱水裏,粗糙的大掌摩挲著他腳上的皮膚,仔細但並不曖昧地給他洗腳。

洗完了,孔三又把裝兔子的竹簍放在床的中間,對吳貴寶道:“你瞧,兔子在中間,我晚上絕不越過這條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