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定是我這輩子做過最大膽的事了。

我緊攥一根撿來的粗樹枝當棍子,輕手輕腳尾隨著一條長相很恐怖看起來很凶狠毒的蛇。

想喊一聲提醒,卻怕蛇也聽見了,回過頭來咬我。

蛇這玩意兒地上能走,樹上能爬,水裏還能遊,除了天上,感覺哪裏都能追去,簡直就是無敵。

我手心裏直冒汗,腳下輕得不能再輕,但它躥得很快,眼看再有一會兒就能到山頂了。

萬一馮玉照被咬了怎麽辦?古代沒有血清,說不定他就此嗝屁,香消玉殞,皇上本來就病了,還腎虛,再來他心愛的男寵駕鶴西去的消息打擊一下,說不定就此駕崩,那這個國家都得亂套。

我是要救這個國家,不是要救那個討厭鬼,堅定了這個想法,我抓著棍子拔腿追了上去。

還沒到山頂上就遠遠看見了馮玉照的身影,他正一動不動跪在一座剛擺上供插上香的無碑墳包前麵,表情出神肅穆,淡薄白煙升起飄過黑衣直熏他臉龐也毫無察覺,仿佛化作了墳前的碑。

“馮玉照!馮玉照!”

追到這裏已經看不見那條蛇了,我撥開前麵低垂的樹枝,壓著聲音喊:“有條很花的大蛇爬上來了,你當心點兒!”

馮玉照出神,抬頭看見我,似乎很意外,低頭視線滯在墳包上片刻,燒了最後幾張紙錢,繼而起身朝我走了過來,眉毛擰到極致,眼神陰沉:“你上來幹什麽?”

“有條蛇上來了,很大看起來有毒……”我感覺出來他很不高興,“我上來提醒你一下。”

“蛇呢?”他掃了掃四周。

我也跟著轉頭看了看,沒看見了,道:“不知道,我,我回去剛才那個地方等你。”

他瞥我一眼,眼裏是一種說不清楚的淡淡情緒:“我也走了。”

下山的路比上山更難,剛才撿的棍子粗樹枝沒用在那花蛇身上,這時用來當拐棍撐著下山正好,不容易滑倒。

到半山腰,馮玉照突然說休息一下,正好有處視野開闊的緩坡,我們在那兒坐下,能遠遠望見山下遠處的燕川城。

我揪著一根野草,不知道為什麽,心裏隱隱有些不安,不知道是怕那蛇又跟過來,還是怕別的什麽,本來有些好奇他在給誰上墳,現在也不敢問。

“你穿這身衣服倒是也好看。”馮玉照坐在一塊平整的岩石上麵,漫不經心地問,“謝二寶,你覺得這裏怎麽樣?”

燕青山從山下看沒什麽,但到了山上往下看,秋日裏黃的銀杏,紅的楓葉,點綴得很好看,我說:“不錯,風景很好。”

“庵裏呢,怎麽樣?”馮玉照又問。

“也很好,清淨,明月師父人很好,庵裏種了許多花和樹,很舒服,像世外桃源。”

看得出來,馮玉照和這寂月庵很是相熟,這話有迎合他的意思,但也差不多是我心裏所想。

“既然覺得很好,那你留在這裏,哥哥給你挑個好位置修一方小院。”

馮玉照語氣輕飄飄的,卻隱隱帶著種強製意味。

住這裏那不成了和尚了嗎?蓋小院?我看是想給我蓋座廟吧?

我太陽穴直突突,終於知道剛才那莫名的不安感從哪兒來了,那是我的潛意識在給我拉警報,在提醒我馮玉照又要開始發瘋了。

他的脾性太難琢磨,行事時而像個小孩天真,時而像個瘋子荒唐,有時候很難去判斷分析他話裏的真假和邏輯。

“我要回家的。”我抬頭和他對視。

他也看著我,突然嘴角一勾,從寬袖裏掏出來兩樣東西,一樣是鑲翡翠帶鞘的匕首,一樣是米粒粗細浸著些金屬光澤的紅繩:“那你選一樣。”

選一樣?為什麽突然讓我選東西?

“是要送給我嗎?”我擺手道,“我不要,不用給我東西了,我要回家了,什麽也帶不走。”

“帶不走也選一樣。”

我打量這兩樣東西,不出片刻,選了看起來不值錢的紅繩。

不知道他為什麽突然送我東西,但還是有點兒感動,說:“謝謝,可能帶不走,但我會記得你送過我這個的,還有你給我買的好吃的。”

我抬眼看他,正好望進他黑沉沉的雙眼,裏頭情緒湧動如旋渦,仿佛能把人拽進去。

對視那麽一瞬之後,他眼睛眨了眨,莫名閃過一絲猶豫,眼簾往下遮了遮,仿佛掩蓋什麽。

???

心念電轉,我突然猜到點兒可能。

“這繩子這麽細……”我幾乎瞬間帶上了顫音,手指尖抖得要拿不住這根輕飄飄的繩子,“能殺人嗎?”

他不說話,眼神有些沉。

我不死心,想從他嘴裏聽到否定的答案:“你是讓我選一種死法,之前說那麽多次要殺我……到底是開玩笑的,還是真的,我做錯什麽了……你是男寵,夜宿後宮不算罪,所以我也並沒有抓住你什麽把柄……”

也就沒有滅口的必要不是嗎?

話音落,沒等到馮玉照回答,卻等到他拔開了匕首的鞘,露出閃著寒光的刃,直接朝我刺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