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髒忽然像是受到某種引力的作用,大幅度地鼓動起來,在這秋日河邊,震得胸口**漾出去一種奇異的感覺。

片刻後,我反應過來,馮玉照是在模仿剛才那對情侶,於是扭過頭去,很疑惑地發問:“你幹嘛學別人送我花?是想和我談戀愛嗎?可我不是基佬,這咋辦?”

馮玉照板著張紅通通的臉,看著我,眨巴眨巴眼睛,道:“談戀……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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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你是瘋了。”

河岸高處草地上,馮玉照聽完我對“戀愛”一詞的解釋,得出如此結論。

“昨夜你我同床而眠,又有肌膚之親,按例……按照我大雍的習俗,該賞……該送你點兒什麽,僅此而已,你別就以為能入得了我的眼了。”

“原來如此,”我點點頭,心想古代真是很有儀式感,他不是想和我搞基就好,“不過在我們那兒,昨天晚上咱們那樣其實不算什麽,不過是摸了幾把胸和腰而已,平時好兄弟間打鬧還捏屁股捏雞兒呢哈哈哈……哈……不是,我是說我沒什麽關係,我知道你們是很看重的身體接觸的……”

他臉上陰雲聚集,我訕訕地住了嘴。

“你和別的男人捏過?”馮玉照問。

“小的時候,玩耍打架的時候……”我比劃道,“打不過就捏雞兒……我們管這招叫猴子偷桃,很管用的,一招製敵!”

馮玉照冰冷評價:“髒東西。”

行吧,你個冰清玉潔的古代人。大概他是搞基的男寵,是娘娘腔,和我們直男大老爺們兒的想法是不一樣的。

我低頭撥弄剛才他給我買的花,心想還是花比較可愛,花不會長嘴巴。

馮玉照那邊安靜了,過一會兒,又冷不丁出聲道:“我說笑的,不是罵你的意思。”

好一個吃了吐。

我沒出聲,他又沉聲道:“你不許生氣。”

我歎口氣,無奈轉過頭去:“明明每次都是你先生氣的,怎麽老叫我不準生氣,我好冤枉,其實你人真的挺好的,又英俊又善良還喜歡給人買東西,很討人喜歡的。”

“就是有時候說的話,太傷人了,讓別人都不敢和你說話。”

馮玉照一臉不自在:“誰想討你喜歡?”

我冷漠:“哦,那我不喜歡你,我討厭你好了,成不?”

馮玉照耳根發紅,偏過臉去看著河麵。

我以為他不想理我了,卻聽見他硬邦邦道:“不成。”

我:“……”

他好像個幼兒園的傲嬌小朋友啊,竟然有點兒萌是怎麽回事?

“你想要我喜歡你?”我樂了,胳膊肘杵杵他,“那你是不是也挺喜歡我的?”

馮玉照回過頭來,凶巴巴地看著我:“你是不是瘋了?給你三分顏色便要開染坊了?”

我直視他雙眼,忽然想起昨晚那隻烤雞來,篤定道:“你就是喜歡我,嘴巴上總是凶巴巴的,其實十分在意我,昨晚我不過是夢話說了烤雞而已,你便半夜三更地去買,是怕我因為你砸床的事情生氣不和你說話了吧?”

馮玉照麵紅耳赤,表情變化十分精彩:“說的什麽……瘋話?你失心瘋了,你以為你長得有幾分……”

“其實我也還算喜歡你。”我懶得聽他說完,抓住他胳膊,嘿嘿笑道,“要不咱們拜把子吧玉哥哥,男人之間互相欣賞就是緣分啊,小弟今年十八,玉哥哥你多大了?”

“誰和你拜、把、子?想得倒美。”馮玉照一手按住太陽穴,皺眉道,“你不是十六麽?怎麽又成十八了?”

我:“身體十六,靈魂十八,我靈魂比較成熟,你多大?我和你玩了這麽多天,連你幾歲都還不知道呢。”

“我二……”馮玉照忽然停住,“你連家在哪兒都不告訴我,打聽我歲數做什麽?”

我抱著花,一下糾結了,不知道怎麽說。

馮玉照見我為難,冷哼一聲:“還說拜把子?你是誠心的麽?怕我把你賣了還是怎麽的?”

我為難道:“沒有,我沒有這麽想,唉,我說了你也不會信啊。”

“你不說,怎麽知道我不信?”馮玉照道,“咱們相識一場,你回家後就不打算再和我聯係了?”

“謝二寶,”馮玉照又靠近了一些,揪著我衣領,低聲道,“我可是皇上的人,昨夜那樣幫你,夠我砍腦袋的了,我對你算得上是,算得上是……”

我知道他臉皮薄說不出來,看著他雙眼接口道:“我知道,你對我是真心的,把我當朋友。”

馮玉照表情變了變,鬆開了我衣領,道:“嗯……是這個意思,你個沒良心的東西。”

我內心觸動,穿越到雍朝這麽久,也沒交什麽朋友,除了劉雙九,就是他了:“玉哥哥你知道嗎,我幾次猜疑你是壞人,害怕你,想自己跑了,隻因你脾氣太差,嚇人……”

馮玉照看著我沉默不語,專心聽著,隻有眉毛稍稍一挑。

我繼續:“但是昨天晚上你的種種行為,都讓我十分感動,就算是我親爹,也不會大半夜為了我一句夢話跑出去買烤雞的,你又不顧自己危險去南風館救我……”

馮玉照插嘴道:“你感動是應該的,但拿我同你爹比較大可不必,去南風館也沒什麽危險。”

“有的。”我按住他的手臂,“你這麽英俊,萬一也被抓住接客呢?”

馮玉照額角隱隱現出青筋,臉青一陣白一陣,我連忙打住,改說好聽的:“所以我現在特別喜歡你!你就是我的好兄弟!我沒想過回家之後就不聯係你了,但問題是聯係不了啊!”

“你們哪兒沒有信鴿?就不能買一隻?”馮玉照擰著眉,“算了,我送你一籠,你回去給我傳信。”

我:“鴿子沒用,太遠了……”

馮玉照吸一口氣:“你家究竟在哪兒?路很難走還是地方很偏遠?我得空了騎快馬親自去找你總行了?”

我:“你也去不了,騎馬去不了,騎啥都去不了。”

馮玉照笑了,仿佛在聽笑話,甩開了我的手:“怎麽都去不了你家,你是從天上來的不成?還是怕我找你糾纏你?不說算了。”

他揪著一根枯草,遠遠望著反射著秋日陽光的河麵,麵沉如水,不再說話了。

我能明白他的心思,他的壞脾氣和目中無人仿佛是與生俱來的,這和他作為封建階級的身份地位有關,極難改變,即使認真承諾過,仍會控製不住衝人發火。

但這些天的相處,他從要經曆兩三天的冷戰才會低頭,到說了重話之後立馬道歉,或者半夜出去買東西討好,已然有了巨大的改變。

他隻是一個沒有受過先進文明思想熏陶的,跨越不了曆史發展的局限性的封建古代人而已啊。

這樣的改變對他來說是付出了很大努力的,可他的朋友卻連自己的來處都不肯告訴他,太傷他的心了。

我重新把手按在他的手臂上,鼓起一口氣,輕聲道:“不是從天上,是從另一個時空來的,算是從未來而來,也不算……沒有不想告訴你,隻是說了你可能不會相信。”

馮玉照回頭,眉間皺起,深邃雙眼流露出不解和好奇。

我笑:“稀奇吧,不相信了吧,我根本不是你們這個世界的人。”

他靜默半晌,半信半疑道:“你先仔細說說,你是怎麽來的,你們那兒又是什麽樣的。”

這件事我沒和任何人傾訴過,早就憋壞了。

看馮玉照並沒有大驚小怪而是有點兒能接受的樣子,我終於說了出來:“那我就好好給你說說,話說那日我剛放學,打算去學校門口吃螺螄粉,我一邊玩手機一邊走路……”

在秋日河水流動和馬嚼草的背景音裏,我對馮玉照說出了我和井蓋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