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很多
慕斯知道,哥哥從小就是很護著他的,慕斯也知道,哥哥從小就是對他很嚴的,可慕斯更知道,哥哥對自己,比對他還嚴。
大概是因為不想給任何人口實,慕禪總是習慣把慕斯的一切過錯都攬在自己身上。慕斯不好好背書,是他這個做哥哥的沒敦促,罰慕斯抄十遍,他自己就抄二十遍;慕斯頂撞老師,是他這個做哥哥的沒教好,罰弟弟站兩個時辰,他就在父母靈位前跪兩個時辰;甚至連慕斯被人蠱惑偷了家裏的東西去變賣,他也會說都是自己的錯,追不回來的東西要賠,慕禪絕不用慕家給的零用錢,而是自己去拚去掙。慕斯知道,哥哥從來不會用自罰來逼自己承認什麽。若是心裏願意聽話,服不服都會聽,不願意聽,就算折騰了自己也不過是讓好不容易樹立起來的威信消耗殆盡而已。他絕不會用自罰來要挾,隻是習慣了嚴苛,不放過別人的錯,也不姑息自己的錯。
第一天對慕斯揮藤杖的時候,慕禪就說過,藤杖隻是管教不是虐待,如果有了不舒服,一定要馬上說出來。可是,哥哥的規矩實在太嚴,這麽多年了,慕斯都不懂得判斷到底什麽才是偷懶耍滑逃避懲罰,什麽才是不舒服應該要換個姿勢。好在,慕禪的主意拿得太正,每件事,他都有自己的判斷,慕斯除了服從之外,要做的,實在不多。可是,強調了這麽多次的規矩被自己忽略,慕斯實在是覺得自己該死。哥哥是一個那麽驕傲的人,自律又那麽深那麽苛責,他一定是以為自己不把他的話放在心上,甚至,會覺得,是自己根本不信任他,寧願拚著受傷也不肯在他麵前坦白說出來。哥哥從小將自己帶大,自己卻連這點要求都做不好,甚至連他問了罰了也一點都不知道。他會自罰,一定是在罰這麽多年來,都沒有做到讓弟弟去付出足夠的信任。
可是,事情並不像慕禪想得那樣。他心思縝密,事事未雨綢繆,走了一步就預先畫出十步的路來,可慕斯本就是個簡單的人,甚至簡單到鋒芒,否則,在卡狄也不會有那種讓練習生聞風喪膽的壞名聲了。真正的領導者,哪個不是恩威並施,太促狹偏激,反倒失了威望。是以古來名臣從來沒有酷吏,太過刁鑽古怪的,就算適逢機緣名著一時,日後也不會有太好的結果。而慕禪最不喜歡的,就是慕斯的偏狹。
慕斯從小的成長環境很複雜,慕禪卻是拚盡了一切將他護在自己羽翼之下,是以慕斯個性雖然說不上單純,卻總有些鑽牛角尖的孤摯的簡單。他的氣息不舒服,心裏隻會覺得挨打哪裏有舒服的,壓根沒有想那麽多,而後來慕禪越逼問,他就越覺得應該是一件極大的事,就更不會想到這方麵來了。
慕禪從來就是天之驕子,他理性,也理性的坦**。慕斯同樣理智,思慮卻遠不如慕禪周全。盡管慕禪無意去逼他做什麽,那樣的情態下他就像是抓不到浮木的孩子,慌不擇路中什麽都答應。其實,這又何曾是慕禪想要的,管教弟弟,他有千萬種辦法,最不必用的,就是苦肉計。
這一點,慕斯比任何人都明白。他知道,哥哥為人一向如此,一就是一,二就是二,對就是對,錯就是錯,認錯便認錯,又能如何!可是,他們雖然同是慕家嫡係,自己這種掃帚星又如何能同他這堂堂正正的長子長孫比。他沒辦法那麽冷靜,因為他從來不像慕禪一樣,天生就是全部的中心,做什麽都是名正言順,也根本不必理會旁人。可是,看著哥哥舉起戒尺砸向自己的時候,慕斯竟是那麽難過。不是因為連累他讓他失望,甚至不是自責不是愧悔不是歉疚,隻是,心疼。他替他的哥哥,那麽那麽的難過。他會求,會喊,會聲嘶力竭,不是因為怕哥哥逼他,隻是實在不忍心,看哥哥用那種冷靜到理所當然的態度逼自己。哥哥實在是太坦然了,可這種坦然卻讓他這個做弟弟的心酸。
有時候,慕斯會想,如果不是父母早逝,哥哥絕不至自律到自虐的程度,也許,有了父母的庇護,一家人開開心心地在一起,哥哥真的會像表麵給人的感覺那樣,永遠和煦溫暖,仿佛五月,吹麵不寒楊柳風。
“其實,你現在剛剛起步,最好把時間多放在拍戲上,不用每次都陪我回家。”陸由輕聲道。
王悉臣卻是瞪大了眼睛,“你一個人回去,那個人還不打死你。”
陸由轉頭道,“哪個人?不管怎麽樣,他都是我哥。”
王悉臣哼了一聲。
陸由抿了抿唇,“我爸媽的事,你都知道。他能把我帶到這麽大,不管怎麽說,已經對得起我了。”
王悉臣恨恨道,“你們又沒什麽血緣關係,也不用口口聲聲叫他哥了,每次都是費盡心思每次都是自取其辱,有什麽意義!”
陸由沉默,半晌才道,“總是哥的。”
王悉臣一下子就急起來,“他做的那些事,我都不想說,就那樣的,也配當哥哥!”
陸由低下頭,不再說話。
王悉臣就知道,每次提起陸甲,陸由都永遠是那麽幾句話,自己要是再說,他就會轉移話題了,反正陸皇上不急他王太監急。
“你最近應該挺忙的吧。”陸由輕聲問。
“是啊。”王悉臣點頭,“就沒睡過一個好覺。哎,對了,你知道嗎?我自己算了算,這次的戲我都算男五號了。”每次都是一樣的招數,可每次他都免不了被陸由牽著鼻子走。
陸由嗯了一聲,“才出道一年就能有這麽多戲份,surah對你不錯。你們組裏很多都是老戲骨,你多留心學。尤其是覃永年,你這次和他的對手戲不少吧。”
王悉臣重重嗯了一聲,“放心吧,我會努力的。Surah姐也說,公司很看好我呢。” 王悉臣正在拍的是一部家庭倫理劇,覃永年自然是男一號,王悉臣演他再婚後妻子從前夫那裏帶過來的兒子。雖然算不上主演,但戲份也不輕。這是王悉臣參演的第三部電視劇,他和陸由一起進卡狄,才一年多的時間,就已經拍了兩部片子。第一部是古裝劇,演的是女主角哥哥的貼身侍衛,基本沒什麽台詞,隻是充當人肉布景。可大概是底子還不錯,在某論壇《八一八那些優質龍套》的帖子裏,居然也有幸被提了一筆。第二部是即將上映的偶像劇,戲份重了許多,演和男二從小玩到大的好兄弟。第三部就是這部片子,他的角色還算討巧,盡管對覃永年飾演的繼父成見很深,卻對媽媽和繼父生的弟弟很好。Surah沒有騙他,卡狄對他雖說不上捧,但也有當作後備軍的意思,出演的角色還都算正麵。更何況,他出道才剛剛一年,能有這樣的成績已經很不錯了,有的人,連個正臉還沒混上呢。
“陸由,今天我們回去,把球杆給他,然後就回來吧。”王悉臣叫他。
陸由揚了揚眉毛,認真想什麽的樣子很好看,“你有事?”
王悉臣抿了下唇。
陸由道,“沒關係,有事的話你就先走吧。”
王悉臣搖頭,“不是。”
陸由也沒說話,過了好一會,他才道,“本來,是想待會和你說的。”
陸由笑了下。
王悉臣急道,“真的!”
陸由點了點頭,王悉臣眸子裏閃著興奮的光,仿佛麵對鏡頭一樣,連語氣也和平時大有不同,“陸由,有個好消息,嗯——我不確定現在還算不算得上是好消息,不過,一定要第一個告訴你。”
陸由看他說的鄭重,也停步凝神去聽。
王悉臣是真正的神采飛揚,“surah姐說,讓我好好準備,明晚就帶我去見徒千墨。”
懲戒室的空氣依然很冷,盡管,慕禪又一次調高了空調的溫度。
“想清楚了?”慕禪的聲音還是很穩定。
“哥——”慕斯又叫了一聲。他不知道自己有沒有想清楚,甚至他也不清楚,自己究竟有沒有在想。那麽痛苦的椅子式,平日裏罰個幾分鍾都是度秒如年的,今天竟是這麽快就過去。是不是因為他長大了,懂事了,連老天爺都開始眷顧他了。
慕禪的回應是藤杖。
不是很重,隻是象征性地敲在他背上,示意弟弟可以起身了。他本來就是一個嚴謹的人,三十分鍾就是三十分鍾,一彈指都不會多,一刹那也不會少。
慕斯知道,現在自己最該做的,是回話。他深深吸了一口氣,盡管,回答這樣的問題,太難堪了。
“第一個問題,慕斯想,是因為——沒有擺好正確的姿勢。受罰是為了承擔自己的過錯,而不是附加額外的傷痛來讓哥哥擔心。”慕斯抬起眼,剛剛恢複知覺的身體再一次向他證明了乳酸是一種多可怕的物質,他的肌肉以一種自己完全不能控製的形態折磨著他的感官,隻是,他想,他不應該讓哥哥失望。既然他不喜歡自己的不坦誠,那就讓自己坦然一點。不是十幾歲了,該學著為哥哥想了。
慕禪似乎對他的表現有些意外,但目中更多的,是嘉許。
盡管嘉許的方式,依然是藤杖。
“很好。我允許你還,六下。” 這一次,慕斯的藤杖指向的不是那張棱角張揚的夾頭榫大平頭案,而是線條更加平和圓潤的鐵梨螭紋卷書案。
慕斯深深吸了口氣。看來,這個答案,哥哥是滿意的。他很順從地褪了**伏上去,卷書案的邊緣很平滑,趴上去也很伏帖,盡管梨木還是會帶來懲罰的儀式感,但這種姿勢,已經有了照顧的意味在裏麵。
“啪!”藤杖的力度沒有變,憐惜有很多種表達方式,唯一不可能的,是縱容。
“呃~八!”慕斯本來已經腫脹不堪的臀經過這一藤,疼得更糾結了。
第九下,貼著第八下的邊緣,藤杖太硬,太實,慕斯的雙手背在身後,他緊緊絞著手指,盡量穩住聲音。
第十下,並不長的指甲因為扣得太緊,抓破了手臂。
“十一。”依然帶著風聲,臀上的檁子高高的凸起來,青紫成了比紅更加讓人心悸的顏色。
“十二!哥!”慕斯終於叫了出來。
慕禪讓這一藤的痛苦狠狠地嵌進他皮膚裏,這才道,“怎麽了?”
“小斯——”慕斯大口地喘著氣,“小斯想擦一下。”慕斯本是額頭貼在案子上,可汗流得太多,已經滑得有些趴不住了。
“可以。”慕禪的聲音很定。
“謝謝哥。”慕禪最不喜歡慕斯挨打的時候咬手,趴著的時候通常都會叫他把手反剪背在背上,這樣一來就很難伏得穩。慕斯疼得抬不起手來,說是擦一擦,可輕輕一動就是折磨,也隻敢在手臂上蹭蹭。
慕禪看他擦好了打算重新將手臂折過來,大概是自己下手太重,隻這一動,冷汗全從發根處溜下來,鑽進後背裏。他想,弟弟實在是難捱了。隻是即使這樣,慕斯還是拚命拉直了背努力向後絞手,乖覺的樣子讓人心疼。
“小斯。”慕禪輕聲叫他。
“是。”慕斯心裏害怕,動作更大了,汗水幾乎已經是衝了下來。
慕禪的聲音不疾不徐,“伏穩。”慕斯又是一哆嗦。
慕禪接著道,“我允許你枕在手臂上。”
作者有話要說:這種情節中的小小插敘,不知道大家是否習慣
對於現在的寫作手法,大家有什麽意見和建議,一定要留言告訴陸離
作為一個成長中的作者,沒有比收到有意義的磚更值得驕傲的事了,因為那意味著,至少,你們願意看到我進步
謝謝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