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誰是黃雀
陸由終究還是沒敢坐,不過站得位置不再是個邊緣人了。慕節周調整了下坐姿,“如今,再將重拍《晚照》提上日程,也是因為,天時地利人和的關係。”他這一次沒再等徒千墨表態,“第一,李陌桑絕對是個能開發出演員最大潛力的導演,遊紹沒能拍完《晚照》卻拍了他的《子午》,這才拿下金葵花影後,還成了李陌桑的禦用女一號,即將參展法國的片子也是主角。她現在雖然主攻大熒幕,但兩部電視劇的收視都不錯,尤其是《歡喜天緣》裏四姐這個角色,觀眾的接受度很高。今年年初的公眾滿意度調查還排了個第一,也算是熬出來了。”卡狄派係林立,遊紹就是慕節周這一派的藝人,他如此說,自然也有得意的意思。但這畢竟是事實,徒千墨和慕禪也不能說什麽。
慕節周接著道,“而且,我已經說服了蘇問,她答應加盟《晚照》,這是新加的角色,而且,是和遊紹演對手戲。”蘇問是絕對的實力派,當之無愧的旲和一姐,八年前主演的電影就拿過國際獎項,又相繼出演了許多外國名導的大製作,隻是近年來回歸國內,偶爾接一兩部片子。遊紹剛出道的時候被稱為小蘇問,她們倆飆戲,不止保證了國際市場,更是絕對的宣傳噱頭。
慕節周此話一出,連慕禪和徒千墨都不禁覺得意外,蘇問向來心高氣傲,在國內的地位遠遠高於儕輩,又怎麽會願意為遊紹配戲。
慕節周的下一句話卻是更為重磅的炸彈,“早在一個月前,我已經和六哥接洽過了,幾天前,他讓人帶話給我,說,劇本很有趣。”
這一次,連徒千墨都不得不站起來問一遍,“董鈞城?”
慕節周輕輕點頭。
陸由不由得吸了一口氣,“如果蘇問的加盟讓他覺得受寵若驚的話,董鈞城的參與,幾乎要讓他對著上帝高叫阿彌陀佛了。女演員再有成就,終究不過是一部戲的配飾,而男演員卻是這部戲的絕對靈魂。董鈞城是第一個拿下國際獎項的中國演員,也是享譽國際的名導演,曾經連續三年連莊華璋金葵花雙料影帝,風頭最勁的那幾年,無論國內哪個電影節,如果最佳男演員不是他的話簡直要被叫黑幕,更具傳奇色彩的是,他曾經一人包攬最佳男主角、最佳導演、最佳製片,最佳剪輯,最佳編劇五項大獎,絕對是不世出的奇才。隻是自那年華璋的大滿貫之後,他便專注於幕後了,十五年來大製作無數,捧紅了一個又一個國際麵孔,是當之無愧的中國形象。
慕禪聽到董鈞城有可能參與,也就明白了為什麽蘇問會答應出演。不僅僅因為董鈞城是如今當之無愧的文藝界領袖,更因為蘇問和董鈞城至今仍被津津樂道的往事,如同遊紹是李陌桑的禦用一樣,蘇問也曾經是董鈞城的禦用的。甚至可以說,沒有董鈞城,就沒有今天的蘇問。
六哥是董鈞城曾經出演的一個角色,因為影響太大,也為了表示尊敬,演藝圈所有人,無論投資商還是藝人,見了他的麵,都會恭恭敬敬地叫一聲六哥。而蘇問,就曾經被叫做,六嫂。
同時,慕禪也明白了,重拍《晚照》勢在必行。慕節周是絕對請不動董鈞城的,而有這個分量的人,整個卡狄乃至整個娛樂圈都隻有一個,就是他的爺爺,坤輿集團真正的掌舵者,卡狄的太上皇,慕休。
陸由心裏盤算的卻是另外一件事,如果董鈞城也會加入,那,李陌桑的分量,會不會,就不太夠了。畢竟,董鈞城麵前,他最多也不過當得後起之秀四個字罷了。
慕節周這時卻不看陸由,而是將目光定在了徒千墨身上,“決定讓陸由出演男主角,的確是我的意思,可第一個看中陸由的,並不是我。”
陸由的心狠狠跳了一下,慕節周果然沒有讓大家失望,用充滿期許的語氣對陸由道,“好好把握機會,辜負了我是小,別讓人看輕了六哥的眼光。”
陸由已經不知道還能說什麽了,命運太過莫測,他隻覺得自己像武俠小說的男主角一樣,懸崖一處接一處的掉,山洞一個連一個的進,秘籍一本並一本的撿,根本來不及辨別方向,就要被餡餅砸暈了。六哥,他絞盡腦汁也想不通自己如何有被他看到的機會,思來想去,隻以為大概是慕節周怕不夠分量抬了六哥出來,可是,慕節周有這麽大的本事嗎,甚至於,他至於為了自己去做這種事嗎?須知人情債難償,六哥的人情是那麽好欠的?更何況,就算他肯,六哥也不見得要賣麵子給他。
徒千墨和慕禪麵麵相覷,慕節周卻是什麽也不說了,他話已說到了這個份上,恐怕也沒有什麽能繼續講的了。倒是慕禪先開口問道,“不知道六哥會以什麽身份參與到《晚照》來。”
慕節周淡淡道,“這件事,六哥沒說,我也不知道。”
徒千墨冷哼一聲,“他喜歡捧誰,自己拍一部片子拉他當什麽城一號城男郎就是了,不必借著卡狄的資源還要玩神秘。”
還不等慕節周答話,慕禪已經嗬斥道,“千墨!”
徒千墨瞪著慕禪,“隨便怎麽樣!總之,我不答應!”他說到這裏又瞟了一眼陸由,卻是一聲冷笑,“董鈞城李陌桑蘇問這些人,哪個不是翻手為雲覆手雨,重溫舊夢也好,野心勃勃也罷,承誰的情也不必借著《晚照》的光!”
說完這句話,他瞥了一眼直到現在還沒有做出任何表態的慕禪,大踏步走了。
徒千墨的車開得很快,回到家的時候,劉頡還在放映室看自己的片子。他出演的任何一部電影,哪怕出現在熒幕上的隻有一隻手,徒千墨也要求他看足五十遍。
他很認真在看,也很認真在記,其實,老師並不是一個會故意找茬的人,隻是有的時候,苛刻地有些不像話。
徒千墨順手開了一罐啤酒,他並沒有叫劉頡,隻是盯著窗台上那盆小小的不值錢的仙人球。
終於,他捏扁了手中鋁製的啤酒罐,打開窗戶,順手丟了下去。
幾分鍾後,響起了敲門的聲音。
徒千墨不知是哪個倒黴的快遞員,順手拉開門,卻是陸由。他手中拿著那個明顯被捏扁的鋁罐,雙手捧在徒千墨麵前,徒千墨狠狠關上門,陸由沒有走,沒有動,站在他門前。直到,兩小時後,劉頡做了自我陳述出去。
“前輩好。”陸由認真的鞠躬,簡單的白色體恤已經被汗水浸透了。
劉頡略略點了點頭,陸由這種地下室的替補產品他是不認識的,看他一臉的傷,本以為是觸怒了老師的小奴。徒千墨的另一種身份並不是秘密。
徒千墨靠在門口,“來我這裏玩程門立雪?”
陸由搖頭,“陸由不會。如果這樣就能打動您,您不是您,陸由也不是陸由。”那個永遠站在陰影裏的少年,今天的他,太過反常。
“阿頡。”徒千墨吩咐一聲。
“老師。”劉頡連忙躬身聽著。
“帶他進來,聽聽,他要說什麽。”徒千墨吩咐了這一句就轉身進了客廳。
“謝謝前輩。”陸由很禮貌,可是劉頡麵前,禮貌與否,都不重要。
徒千墨翹著腿靠在沙發上,“你知道,我為什麽讓你進門。”
陸由先是將那隻啤酒罐放在徒千墨腳邊,而後才道,“陸由不知道。可是我想,我一直在這裏等,總有一天,您會讓我進這扇門。”
徒千墨笑了,“你很懂得投其所好。搭上慕節周的時候,恐怕是另外一套說辭。”
陸由隻是道,“您走了之後,慕董和慕少爺談了《晚照》的細節,《晚照》將在孟曈曚的紀念儀式上宣布開機,遊紹的檔期會一直留著,蘇問那邊也會做好調整。也就是說,現在,距離《晚照》開機,還有兩個月。而我,已經是不可能被改變的主角。”
徒千墨對劉頡招了招手,劉頡立刻過來,“老師。”
徒千墨笑了,“他現在這個樣子,是不是很蠢?”
劉頡沒有說話,徒千墨接著道,“仔細看著,你當年,也是這麽一副自鳴得意的蠢樣。”
劉頡低下了頭。徒千墨順腳將那隻啤酒罐踢到了對麵牆上,“我講一個故事給你。算是,今天的,免費奉送。”
陸由搖頭,“是《犀角》的換角嗎?我知道。”曾經,所有人,也包括劉頡自己,都認為,《犀角》的主角他是不二人選。當然,後來的結局誰都知道。
徒千墨彈了彈手指,“在慕節周麵前裝蠢,在慕禪麵前演乖,我這裏,就懂得扮機靈了。”
陸由抬頭道,“我沒有在慕董麵前裝蠢,可是我知道,他不希望屬下太聰明,我也沒有在禪少麵前演乖,隻是我懂得,他不喜歡小孩子太鋒芒,在您麵前,我什麽都不必演。因為我已經想明白,無論我演什麽,都絕對逃不過您的眼睛。我學過孟曈曚,也試探過您,那是因為,當時的我,還不夠和您談條件的資格。可是如今,我站在您麵前,我隻是我,陸由隻是陸由,是因為,如今,我已經有了可以同您麵對麵開價的籌碼。”
徒千墨不怒反笑,“是嗎?”
陸由仰起臉,“不是的話,您現在,根本不必要我進門!”
徒千墨用骨節磕了磕沙發扶手,劉頡上前一步,“老師——”
徒千墨道,“去幫我衝杯咖啡,多加點冰塊,我們,慢慢看戲。”
“是。”
陸由看著劉頡離開,突然道,“劉頡哥好像一點也不意外。”
徒千墨道,“你很懂得察言觀色。”
陸由道,“那是因為,企圖這樣來引起您注意的,並不是我一個。”
徒千墨笑了,“你不算蠢。”他站起身,“我的四個弟子,南寄賢,從來就不招人待見;趙濮陽,本身就是爭議;劉頡,是以情商低出名的,至於曈曚,木秀於林風必摧之,也算是個性藝人中的翹楚了。南寄賢在公司例會上公然頂撞我,趙濮陽選秀的時候和我有衝突,劉頡敢在片場跟我放對,曈曚就更不用說。世界在發展,人類在進步,科技如此日新月異,就連蠢貨如今也學會了歸納法,投其所好,也未見得高段。”徒千墨順手接過劉頡遞上的咖啡。
陸由道,“所以,當surah故意在十三樓甩了我一巴掌的時候,您的心裏,就已經將我和蠢貨劃在一個圈子裏了。”
徒千墨站起身,一杯咖啡就潑在陸由臉上,甚至還特地剩了小半杯,緩緩自陸由頭頂澆落,而後竟是將咖啡杯遞給了劉頡,“去洗幹淨。”
“是。”大概是習慣了老師的喜怒無常,劉頡沒有任何驚異的神色。陸由居然也沒有動。
徒千墨淡淡道,“很好。”說著就順手將一隻沙發靠墊扔在了地上。
滿頭滿臉都是咖啡的陸由抿了抿嘴唇,依然直立。
徒千墨也不著急,重新坐了下來,並且,將腳搭成了一個相當舒服的姿勢。
靜默的時間並不長,劉頡再一次將洗淨的咖啡杯拿過來的時候,陸由已經跪在了沙發靠墊上,自然,這一次,咖啡變成了熱的。
徒千墨淡淡道,“聊天,我沒那麽多功夫陪你。和我談什麽,都隻能跪著!我喜歡聰明人,你學得了,悟得透,我表示愉快。”
咖啡珠子還掛在陸由發梢上,他的脊背抬得很正,一字一頓,“我希望演好唐頌這個角色,請您教我。”
徒千墨緩緩道,“第一次見麵你就在算計我。負債三十四萬,沒有任何背景處處謹小慎微的練習生,原本不該有這麽大膽子。後來,你收服了慕禪,搭上了慕節周,運氣也好,手腕也罷,我沒興趣知道。這次的《晚照》,你知道,我已經無力改變什麽,也看穿了假麵具不能再戴下去。你以為我在乎曈曚,一定不能讓唐頌這個角色成為笑話,因此找上門來談條件,算準了我一定會教你。是嗎?”
陸由沒有否認。
徒千墨望著一邊的劉頡,“天台。”
“是。”劉頡微微躬身。
徒千墨站起身,順手一捋陸由額前的劉海,竟還能濾出幾滴咖啡來,“帶著你的墊子跟阿頡上去,好好體味,什麽叫,唾麵自幹。”
跪在天台上等著晚風風幹頭發的陸由在劉頡離開後摸出了手機,短訊隻有四個字,“謝謝禪少。”
“哥——”睡得迷迷糊糊的慕斯被辨不出什麽的聲音驚醒。
“睡吧,沒事。”慕禪微笑。
慕斯重新閉上了眼睛,慕禪替弟弟掖好被角,輕手輕腳地出了門,而後,將被自己捏斷的手機保護殼扔進了垃圾桶。掌心,是一道深至真皮層的口子。
慕禪想,這是不應該的,在左手恢複好之前,無論為了什麽,至少,應該對自己的右手好一點。
“劉頡哥——”剛剛將手機收好的陸由又見到了劉頡。
劉頡淡淡道,“抬起頭,會幹得快一些。”
陸由習慣性地抿了抿唇,“謝謝劉頡哥。”
“不必客氣,相信,很快,你就可以叫我,師兄了。”
作者有話要說:唉,明明還檢查過一遍的,又犯這種錯誤
謝謝捉蟲的大人~
這一章,沒有我想象中寫得好
我想,我還需要再一次,沉靜下來
鋪墊了很多,希望不會給大家太過突兀的感覺吧
總之,還是沒有寫出預想的感覺,隻能說,文字太玄妙,我的路,還很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