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二、責難
“徒老師。陸由可以進來嗎?”不確定徒千墨是否能夠聽得出他聲音,陸由報上了自己名字。其實,他完全不必。這個房間裏,會叫徒老師的,隻有他一個。不知為什麽,徒千墨竟覺得自己有些殘忍。明顯被標識,被區別,帶一個姓氏,時時刻刻提醒他,你還不算是我完全的自己人,或者,是真的有些殘酷了。
“進。”他還是沒有習慣用請字。
陸由微微皺著眉走進來,寬鬆的家居褲被不住發抖的雙腿帶著微微輕顫,整個人的臉色也是令人擔心的蒼白,徒千墨知道,他今天挨得並不輕,如今能夠勉強著正常行動,已是很難得了。
他順手接過陸由遞過來的觀影筆記,硬皮筆記本上沒有被汗水浸濕的指印,這一點,他很滿意。疼是你應得的,本子弄得黏黏糊糊皺皺巴巴給誰擺功呢。翻開第一頁,陸由的字寫得並不漂亮,最多能算工整,別說是同書法造詣極深的孟曈曚相比,就連沒念過什麽書的阿頡,他也比不上。想到這裏,又想起孟曈曚親自教劉頡練字時的事了,曈曚算是嚴厲的老師了,阿頡當日和他習字,也吃了不少苦頭呢。隻是這孩子性子倔,手上磨出血泡來,就愣是將血泡再磨成繭子,也算是練出來了。仔細想想,這幾個弟子,南寄賢胸懷氣度擺在那裏,字如其人,也是大氣端方中透著俊逸瀟灑。隻是這兩年不知怎的,又迷上了董其昌,雖說這點他不喜歡,但也沒怎麽管過。曈曚自是不必說了,筆法深得二王神韻,儼然自成一家。人盡皆知的拍賣會逸聞不過是個花邊,他親臨的《喪亂帖》才是精華中的精華。濮陽父母都是知識分子,從小就是好家教,也是一筆好字,阿頡自十七歲跟了自己,第一次寫《檢查》,還沒等自己挑剔他字不好,就心心念念地找曈曚去了,他刻苦又肯花心思,名家名帖都是反複揣摩,尤好柳體,又非常推崇徐文長,幾年下來,也略有小成。這麽想來,陸由這觀影筆記,除了用心之外,好像就沒有任何值得一提的了。但用心二字,又談何容易。徒千墨課徒甚嚴,每個弟子交給他的東西都是認認真真的,但陸由的觀影筆記更帶著幾分小心謹慎,就像是拿尺子比著量出來似的。他的字和他的人一樣,說不出的小意乖巧,但怎麽看怎麽覺得被規矩拘囿,心疼的讓人想罵他。
“站不直嗎?”徒千墨的聲音冷冷的。
陸由正提心吊膽地等著他點評自己觀影筆記,沒想到先被挑剔的,卻是站姿。
他連忙更努力地拔直了腿,可從昨天進門到如今,每一下都挨得甚重,又哪裏還能再勉強自己保證儀態,他待要狠狠掐自己一把,又想起徒千墨曾經說過的,“保護公眾看不到的地方,是你的本分”。這麽想著,也隻能再咬咬牙,冷汗已經砸了下來。
徒千墨不再看他,默默翻著他筆記,一頁一頁,仔仔細細,似是連一個標點符號都不肯放過。陸由一旁恭立候著,好容易才挨過他翻了一頁,身後卻是痛的一顫,左腿一下就軟了。
“怎麽了?”徒千墨偏過頭看他。
“沒,沒有。”陸由真是連喘氣都疼。第一天來這裏,他就知道徒千墨的皮帶不好挨,可這會才明白,他的藤條,更難熬。他若是存下心折磨你,根本就不會讓你有一點好過。
徒千墨又翻過了一頁。
陸由的觀影筆記做得很用心,徒千墨此刻感歎他字寫得不夠漂亮,可他並沒有想到,陸由是手上帶著二十下藤條寫得這些字,他生怕汗水弄髒了紙麵,握筆的時候都貼著掌心攥一片紙巾,這觀影筆記寫完,三包麵巾紙都用光了。
陸由此刻不敢再說什麽,他唯一的想法,隻是希望自己不會因為站姿的問題再被附加責罰,他現在,真是什麽罰都受不起了。
徒千墨合上了本子。
“徒老師——”陸由怯生生地叫了一聲。
徒千墨還是四個字,“拿家法去。”
陸由一下子就腿軟了,家法,他現在的屁股,真的是挨不起了啊。
徒千墨抬起眼,“怎麽?沒聽到?”
陸由垂下了頭,“是。”隻這一個字,心中的委屈與畏懼就撞出了一座小山。
徒千墨看著他拖著兩條腿一路小跑回去,也是輕輕搖了搖頭。他是最優秀的調敎師,他知道自己下手有多重,也知道,陸由現在的屁股,在正常人的認知裏,真的很難承受更多了。但是,他依然沒有打算免除對他的懲戒。
“徒老師。”陸由拿了家法回來。大概是怕徒千墨生氣,這次,他沒敢立刻跪。
徒千墨甚至帶著笑看他,“你想說什麽?”
陸由輕輕舔了舔嘴唇,“徒老師說,讓我,做自己。”他說了這句話,睫毛就乖巧地耷拉下來了,有個很貼切的成語,低眉順眼。
“嗯。是。”徒千墨好像還心情不錯的樣子,“有什麽想說的,我給你這個機會。在我這裏,坦白從來不是被苛責的理由,隻有刻意隱瞞和耍心眼才會被嚴厲處置。”
“陸由,可不可以知道,筆記,哪裏做得不好。”陸由說完了他想說的話。
徒千墨笑了,“看來,你還沒有理解。”
陸由不敢隨便接話。
“筆記很好。甚至,對現階段的你來說,非常不錯。並且,遠遠超出我對你的預期。”他的弟子每一次的亮點和進步,他都不會忘記鼓勵。
“是。陸由知道了,請老師責罰。”陸由這一次,是真的委屈了。他跪了下來,用標準的請罰姿勢將藤條捧在頭頂之上。
徒千墨順手接了,他便緊緊閉上眼睛,褪下了自己褲子。
他的臀,比自己想象的,還要嚴重。
前一天晚上的皮帶抽破了皮,雖然已經結了痂,但傷痕依舊非常恐怖。後來的藤條,整齊又密集的排在臀上,趙濮陽打得固然重,但南寄賢教訓的更不輕。
更何況,剛才又因為隱瞞被徒千墨罰了那麽多下。如今他居然還能夠穩定住自己的身體,真的必須要感謝慕斯這兩年的教育。
徒千墨低頭瞟了他一眼,“你可以,撐在桌子上。”
“謝謝徒老師。”盡管還是要挨打,撐在桌子上比跪在地上無論如何也要好多了。
徒千墨的書桌很整潔,不需要怎麽收拾,也夠他撐的了。
陸由用雙臂死死撐著身體,等了好久,卻不見徒千墨落鞭。
“徒老師——”他以為自己又做錯了。
徒千墨沒有反應。
“徒—啊!——!”陸由長長地叫了出來,第一下,在他最猝不及防的時候打下來,居然,這麽狠。
陸由大口大口地喘著氣,這時卻聽到徒千墨聲音,“一共五下,好好體會。我希望,在接下來的四下裏,你能夠明白,為什麽打你。”
“是。”陸由太委屈了。
五下,聽起來並不是恐怖的數字,可是他現在的狀況,又哪裏經得起這樣的力度呢。
“第二下。撐好了!”
“是————!”徒千墨沒有給他應是的時間,話音剛落就打了下來。陸由的應答瞬間變成了慘呼。
徒千墨收了藤條,“我沒有喊叫要加罰的習慣,但是,作為一個有可能發專輯的藝人,我希望你保護自己的嗓子。”
“是。”生怕他這次又跟著打,陸由這一聲應得快急了。
“第三下。”徒千墨的聲音依然穩定。
陸由這一次用指腹死死按住了桌沿,還好,總算,沒有叫出聲音來。隻是,汗水打濕了如此幹淨的桌子,不知,他會不會生氣。
正走神中,第四下落了下來,陸由一時不防,被打得倒在了地上,而且,再也站不起來。
徒千墨提著藤條冷眼看,兩條腿都已經軟到根本沒辦法支撐的陸由急得更委屈了,額上的汗水越來越多,可每一次掙紮起半個身子都隻能更狠得落下去,他的努力不止是徒勞,更衍生成了酷刑的另外一種。
“走神不是個好習慣。”徒千墨的聲音太懶。他語氣甚至不嘲弄,可是卻將人推入了更深的無助之中。那種感覺,就像是落在了一口枯井裏,仰起頭伸直手就能上來的,井的四周指指點點全是人,卻沒有誰肯拉一把。
陸由膝蓋小腿貼地向前蹭了幾步,終於抱住了書桌的桌腿,借著力道撐穩了身子馬上就要站起來,虎口處卻被敲了狠狠一記。
“徒老師!”陸由一驚。
“我可以幫你。”徒千墨的語聲不嚴厲,也不冷漠,甚至還充滿了蠱惑。
陸由難以置信地看著他,“徒老師——”
徒千墨伸出了自己的手。
陸由真的瘋了!
那一瞬間,就好像,好像是漂浮在海上的人看到了救生船的桅杆一般。他立刻握住了徒千墨手,對方的手很大,很暖,很有力。
徒千墨一下就將他拉起來了,“徒——!”
“咚!”甚至是還來不及道謝,徒千墨卻更狠地將他摔在了地上。
而且,是臀先著地。
這一次,陸由,是真的傷心了。
最殘酷的,不是讓人失望,而是給了人希望,在別人最感激涕零的時候,卻那麽狠地放了手,放了手還不夠,卻要再推一把,叫人不得翻身。如果臆想的那口深井是真的,徒千墨如今,就是落井下石。
“現在教給你第二個道理。永遠不要指望有誰會拉你一把,這個圈子,隻有拜高踩低,沒有雪中送炭。任何時候,想立得穩,都隻能自己站起來!”
“是,陸由,記住了。”陸由的臉越發的慘白,他告訴自己,隻是剛才的那一下,撞得太疼了。
徒千墨再一次伸出了手。
陸由,不敢了。
他固執地努力穩住身子,一次又一次的,將自己身體因為疾速跌落產生的動能和重力勢能全轉化成疼痛,更深得壓在已經承受不起的屁股上。
徒千墨的手那樣空空****的伸著,可是,他不敢握。
終於,在他又一次跌下去的時候,徒千墨握住了他。
這一次,是強有力的拉起,然後,狠狠按在了桌上,“啪!”
最後一記藤條。
太疼了。
思維完全短路的那種疼法。
就像是遇到強大的無法承受的打擊會瞬間昏過去一樣,那一刻,就是一片空白。
“我是例外。”徒千墨的聲音太穩定。
“啊?”陸由還沒有完全清醒。
“永遠不要指望任何人會拉你一把,但是,我是例外。”徒千墨又說了一遍。
陸由大腦嗡嗡的,什麽都聽不清。
徒千墨將他攔腰拉起來,陸由的臀,不得不承認,太讓人心疼了。
“知道為什麽打你了?”徒千墨問。
陸由還在努力消化著他剛才的話,對如今的問題,完全超脫了意識。
“陸由!”徒千墨對他的態度顯然非常不滿意。
“對不起!老師!我!我馬上想!”徒千墨剛才是說過希望他挨過之後有答案的,可是,痛成那個樣子,他怎麽想得過來。“陸由,陸由大概,還需要再改進。”
徒千墨搖了搖頭。陸由的心緊緊地繃在了一起。
“陸由,對《故知》理解的不好,我——”
“不對。”徒千墨的答案很確定。
“陸由,陸由的想法,隻是自己從前隨便提的。我,我以後不會再胡思亂想了。”他的觀影筆記裏有自己對於故知的解讀和認識。
“不,你的想法很有意義。”徒千墨甚至是稱許了。
“陸由——”陸由幾乎是快哭出來了,“老師!陸由真的不知道六哥為什麽會選我,他們是說六哥特地來看我,可那是故意造謠的,他根本沒有找我,連一句話也沒和我說過,沒有,真的沒有啊!”他是真的急了,難道,老師現在還懷疑董鈞城選中他的事嗎。他是真的不知道啊。今年年初董鈞城來卡狄選角,不知怎麽就捕風捉影的傳說挑上了他,他也因為這個被那些出挑的練習生們抱著團狠狠排擠算計了,甚至還被慕斯罰了好幾次。可是,董鈞城在地下室轉了一圈就走了,挑上的,是另外一個才七歲的小女孩。也不是為拍戲,而是一則公益廣告。
看他這樣子,徒千墨突然覺得有幾分心涼,“董鈞城的事,我從來沒有懷疑過你。打你,是要你記住,這次做的很好,下次,還要這樣做。”
“是。”原來,挨打,竟然也可以是這樣的理由。
陸由長長地吐了口氣,卻突然恍悟還沒有謝賞,連忙重新跪下來,“陸由謝老師教訓,陸由記下了。”說了這幾句話,又是疼得一哆嗦。
徒千墨微微點頭,“去洗個臉,把自己收拾幹淨了,回來,準備矜坐吧。”
“是。”陸由沒有拒絕的權力。
借用了徒千墨盥洗室,將自己整理的有幾分人樣子,陸由終於出來。沒有他的命令,褲子依然不敢提上,剛才,不自覺地在他浴室的大鏡子裏看到了自己傷痕累累的屁股,他深深吸了口涼氣,原來,竟打成了這樣。
徒千墨看他紅著臉出來,手指不自覺得蜷曲著,雙腿的顫抖更厲害了,他將藤條在手中彎出一個非常恐怖的弧形,而後才淡淡道,“你看了傷了?”
“是。”陸由不敢隱瞞。
徒千墨“蹭”的一下就站起來,“用手摸了?”
陸由臉更紅了,“是。”
徒千墨重坐在了椅子上,“感覺怎麽樣啊?”他的聲音太冷,陸由不知道這個人怎麽會在一瞬間讓人涼成這個樣子,他的心抽得更緊了。
“問你話呢!感覺怎麽樣!”徒千墨太凶了。
“我、我——”陸由猶豫著。
“滾過來!”徒千墨嗬斥道。
“是。”也顧不上身後的疼痛,陸由連忙小跑過來。
還未到徒千墨近前就被他一把箍住了胳膊,徒千墨的手勁太大,陸由的胳膊都被握青了,隻是還不及叫痛,就被反扣著手扭在了桌麵上,狠狠一記藤條刮下來,屁股像是要被抽爛了。
“一!”
“二!”
“三!”
“四!”
……
徒千墨惡狠狠地數著,抽一記就數一次,一直數到十,陸由早都站不穩了,兩條腿忍不住地彈著,若不是被他死死按住,恐怕早都倒下去了。
徒千墨打完便將藤條狠狠拍在桌上,響亮的聲音像是連陸由的心都要拍出來了,“這是第一次,我饒了你!再敢有下次,我就要你後悔為什麽要長屁股!”
陸由是真的軟了,整個人像一塊被搭在桌子邊上吸飽水的破抹布,“陸由不敢了,陸由知道了。”
徒千墨看他可憐巴巴的樣子也有一瞬心疼了,可是想起他居然敢不經自己同意就去碰身後,卻依舊是氣不打一處來,“哪隻手摸的?”
“我——”陸由哪還敢說話。
“哪隻手摸的!”徒千墨厲聲道。
“兩,兩隻手。”陸由是真的嚇壞了。
“好!”徒千墨將他拉了起來,直直對上他眼睛,“你的膽子,真是比天還大。”
陸由委屈地快要哭出來了,任何人被打成那樣,摸一下,都是本能吧。更何況,徒千墨從來沒說過,打過了不許用手摸啊。
徒千墨望了他一眼,卻像是不願再糾纏這個問題了,順手指了指放在那邊的一個高腳凳,“坐上去。”
“老師,陸由不敢了,陸由真的不敢了。”他是真的怕了,屁股腫成這樣,那個凳子那麽高,坐上去,真的會疼死的。
“受過教訓矜坐反省本來就是規矩,哪裏容得你敢還是不敢!陸由,我看你的膽子,是越來越大了!”
作者有話要說:終於趕上了,還好是在十點之前
調整了下小陸的身高,小陸182厘米,小徒186厘米,禪少188厘米,小斯184厘米
那個,看到很多大人接著問師兄們的身高,那個,再囉嗦一點吧
南大師兄184厘米,曈曚188厘米,阿頡184厘米,濮陽183厘米
這個,身高的問題其實沒什麽意義,主要是因為陸離比較控高個子帥哥啦,嗬嗬~
暫時先定下來是這樣了,至於小陸長個子的問題,我是這樣想的啦,有的人長得早,有的人長得晚,小陸算長得早的,所以,咱以後就不長了吧
個人覺得小陸和小徒差四公分好有愛的樣子,表打我,飄~
謝謝捉蟲的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