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一、大師兄的懲罰

南寄賢略略沉吟,便對徒千墨道,“老師既這麽吩咐,想來,陸師弟時間緊,這規矩,恐怕是太耗費精力了,不如,就免了吧。”

徒千墨倒是了解這個弟子,知道他不敢跟自己拿喬的,但肯定有後文,果然,就聽得南寄賢道,“但是,南有幾句話,想對陸師弟說。”

“嗯。”徒千墨將手機交給了陸由。

“大師兄。”陸由怕極了這個大師兄,接他電話都是戰戰兢兢的。明明兩條腿疼得直打顫,可手機才一接過來,就乖乖地拉直了肌肉站得無比規矩。

“你跪下。”

陸由被他氣勢所懾,膝蓋一軟,直戳在了地上。

南寄賢在手機另一頭也聽到了他膝蓋著地的聲音,不禁微微皺了下眉,卻沒有多說什麽,隻是問道,“教你的《心經》,唱會了嗎?”

陸由的心緊緊團在了一起,小聲道,“陸由還,還不太熟。”

南寄賢隨意嗯了一聲,也不再糾纏這個問題,隻是道,“老師深夜打電話來,說要饒你。《晚照》開拍在即,念在你服侍老師用心勤謹,又實在時間緊迫,那頂珠子的刑罰,就免了吧。”

“謝謝大師兄。”陸由怎麽也想不到會有這樣的好事的,隻是聽南寄賢說話,他就覺得一顆心都在身體裏縮著,就算是好消息卻也高興不起來。

南寄賢卻是道,“你不必謝我。輕慢家法,不可輕恕。此罪不罰,別說是姑息錯了你,就是我這個做大師兄的,日後也沒有麵目見你其他的師兄了。”

“是,陸由知道自己犯錯,不敢求大師兄饒恕的。”陸由可憐兮兮的道。

南寄賢隨便一個喉音算是應下,卻立刻提起了調子,“陸由。”

“是。”陸由再乖巧不過了。

“那跳棋珠子,是教訓,也是警戒。隻是要操心的事多了,每日兩個小時,就太耗費時間。既如此,你請了家法來吧。”南寄賢吩咐道。

“是。”陸由恭敬應道。

“不許起身,就這樣跪過去。”南寄賢命令。

“是。”陸由原就不敢起身的,但大師兄著意提出來,心裏便有些難過了。眼睛幹巴巴地膝行著一步一步挪到桌邊,待要伸手,又不知單手拿家法是不是不敬,可他另一隻手握著手機,雙手的話,就沒辦法聽電話了。猶豫半晌,還是將藤條用左手拿了下來,“回大師兄,陸由,已請了家法了。”

“你放在哪裏?”南寄賢的聲音很定。

“回大師兄,左,左手上。”難道,這樣也會被罰嗎?如果真的是的話,陸由暗自後悔,剛才為什麽沒有請示他。

南寄賢的聲音極深沉,“跪直了頭上頂著吧。”

“是。”陸由聽話挺直了身子,將藤條小心翼翼地放在自己頭頂上,半分也不敢動。他不知道這在徒千墨的家法世界裏算不算侮辱,隻是腦中一直是曾經看過的一部不知叫什麽的電視劇,裏麵一個作為醜角的配角就是被彪悍的妻子罰跪在床頭頭上頂著繡花鞋的,或者,那個情節很有笑點,但是如今的他,卻不知要多難過。

“大師兄,陸由,放好了。”哪怕再屈辱,還是要規規矩矩的回話。

“很好。現在,把手機放在地上,褲子,褪到膝彎。然後,將家法拿下來,擺好誡刑的姿勢。”南寄賢說的很仔細。因為表達嚴謹,所以不容置疑。

“是。”陸由進門兩天,脫褲子,或者,已經不是那麽嚴重的懲罰了。但不知為什麽,他就是覺得,羞辱。也許,南大師兄總是會讓人覺得,很畏懼吧。

“陸由,我不希望聽到家法落地的聲音。”南寄賢警告他。

“是,陸由會小心。”他沒辦法做出更多的保證。南寄賢卻也沒有說若是藤條落下來會怎麽樣。

他不說,陸由就更怕。小心翼翼將手伸到腰間褪褲子,徒千墨看著陸由羞怯又恐懼的樣子,不覺有些心疼。

陸由的運氣不錯,褪褲子的時候並沒有晃倒藤條,隻是他跪在地上卻要脫褲子,總是有些忸怩的。等他終於拿下藤條,弓下腰,翹起臀,打開腿的時候,眼淚卻落了下來,陸由不敢讓徒千墨看到,怕老師誤會自己對大師兄不服,趁著重新擺姿勢的時候用手肘將落在地上的淚水抹掉了,而後,又將上衣向上提了提,褲子又向下扒了扒,將自己腰以下膝關節以上的部位都露出來,正因為他不敢取巧,南寄賢說褲子褪到膝彎,他便直接拉到膝蓋底下的,沒有任何憑墊的,兩個膝蓋直直地貼在冰涼的地上。他將身子穩住,重新拿起手機,“大師兄,陸由做好了。”

南寄賢道,“手機不用拿了,放在眼前吧。”

“是。”陸由將手機的位置調了調,確保話筒的地方對著自己的嘴,半分也不敢走神的聽他有什麽吩咐。

南寄賢的聲音緩緩傳過來,“就這樣撅著。大著點聲,《心經》,唱一遍吧。”

“是。”陸由想回頭看看老師,卻終於不敢。他深深吸了口氣,暗自祈禱。大師兄那麽挑剔,讓他滿意是不可能的,隻希望,自己別出大差錯吧。

“觀自在菩薩,行深般若波羅蜜多時。”他聲音甫一出來,徒千墨便驚呆了。

他不是沒有聽過陸由唱歌,相反,陸由新年晚會上的那首《If I were you》他是仔細聽過的,隻是,沒想到他唱經文居然是這樣一種味道。這首經,曾經孟曈曚也唱過的,隻是比之南寄賢的空靈,孟曈曚的清雅,陸由的歌聲竟然有一種,虔誠的味道。

他不過是蓮座下度劫的眾生,懷著無比的感恩和崇敬,向他所信賴的,卻又不敢去祈求能救助他的神唱出自己的心曲,或者唱的不夠完美,但是,很特別。

陸由的音域很寬,音色也是極好的,在卡狄幾年,更多的懂得了如何運用技巧,隻是,大概這孩子太有心了,他記得南寄賢曾經教導趙濮陽的關於技巧與感情的話,這一段便唱得幹幹淨淨,不假琢飾的將這曲子當成是自己的感悟。盡管,這樣的姿勢太屈辱,但他終究願意超脫這一切。

我可以當成是師兄檢查作業,也可以,隻當成是,唱歌罷了。

南寄賢細細聽著他每一句,他早都向劉頡稱讚過陸由的天賦,如今,更多的,卻是欣賞了。

這樣的一首曲子,本該是澄澈的,可自己迫得他如此卑微,他竟能投入其中,哪怕免不了青澀,免不了忐忑,卻用自己的心去感悟曲中的境界,就算還帶著幾重小心翼翼,也是足以被稱道的專注了。

徒千墨聽他唱到“無眼耳鼻舌身意,無色聲香味觸法”,竟是太過感慨。他記得慕禪曾經講給他,眼耳鼻舌身意,在佛家的說法中,被稱作“六根”,色聲香味觸法,即是“六塵”,六根和六塵相加,就是十二入。因此,這一句,既是說五蘊皆空,也是十二入皆空。孟曈曚唱給他聽的時候,他心裏都抽起來了,他並不懂佛理,隻是用最世俗的想法,你都一切皆空了,是不是,連感情也不要。可聽陸由如此唱出來,當時的那種痛到骨髓裏的東西,卻好像不在了,但又好像多了些什麽,可多了什麽,他自己竟也不知道。

徒千墨隻這樣一出神,就有了些問題,半晌聽得陸由不唱了,以為他已唱完了,還覺得奇怪,卻突又聽到陸由幾乎帶著哭腔的聲音,“大師兄,對不起,我,我是真的想不起來了。”

徒千墨一呆。

陸由這時卻真的是急瘋了,他唱到“無智亦無得”時,後麵的真是一點也想不起了。他今天一天雖忙,但心裏著實是將南寄賢的吩咐當成一回事的,因此哪怕沒顧上唱給徒千墨聽,這詞總還是記了一遍的。但如今滿腦子就剩下最後那幾句什麽都不懂的“揭諦接諦,波羅揭諦”,然後便是一片茫然。陸由急得一時恨不能咬碎了自己牙齒。

南寄賢的聲音從手機裏傳過來,“想不起,你今天唱給老師的時候,也是這樣想不起嗎?”

“我——我——”他的態度太嚴厲,陸由不敢說話了。

“說話。”南寄賢的調子很定。

“我——”陸由哪裏敢說。

南寄賢聽他猶豫,也有些不高興。他入門最早,年歲又比徒千墨的其他弟子長了許多,莫說是陸由,就是當年的孟曈曚,那樣的風神氣度,他問話的時候,也不敢吞吞吐吐的。

南寄賢一不說話,陸由可是真慌了,他跪趴在那裏死死攥著手,雖是沒學過佛經,可也知道如今這氣氛,絕對的淵默如雷。他終於狠了狠心,“回大師兄的話,《心經》,《心經》,今日,陸由——陸由還未給老師唱過。”

“什麽!”南寄賢呆了。

陸由真是被嚇死了,一張臉煞白煞白。

南寄賢重新穩住了聲音,“你再說一遍。”

“回大師兄的話,《心經》,今天還未給老師唱過。”陸由的聲音快被撕破了。

“好。很好。”南寄賢不再說話了。

陸由是真的著急了,他不是故意的,他真的不是故意的,他一點也沒有不遵命令的意思,隻是,今天實在太忙了啊。他拜在徒千墨門下不容易,他真的不想,不想就這樣惹怒大師兄的,“大師兄,陸由不是有心的,陸由隻是,隻是今天事太多了,我,我出去了一趟,又回卡狄收拾東西,而後,我——”他說到這裏,又覺得這樣解釋是太招人厭的,終於說不出話來了。

南寄賢的語聲恢複了平靜,“你還有什麽要說的。”

陸由又能說什麽,“沒,沒了。”

“那就好。”南寄賢根本沒有要聽解釋的意思,犯了規矩就是犯了規矩,哪來那麽多廢話說,“認罰吧。”

“是。”陸由更深的低下了頭。

“第一樁,從今天開始,你不必頂珠子了,改成,每日早晚,做思過書。”南寄賢吩咐。

“是。”陸由哪敢不答應。

南寄賢道,“我記得,你現在是住在阿頡房裏。”

“是。”陸由小心應著。

“我既答應了老師今晚饒你,就不會在這件事上多做糾纏。該有的規矩,明早起來叫阿頡教你吧。”南寄賢道。

“是,謝大師兄。”盡管思過書聽起來不像是太刁鑽的東西,陸由還是免不了的。

“現在,我們談的,是第二樁。”南寄賢終於提了這事。

陸由的心是真的被攥緊了,“是。陸由,陸由錯了。”哪怕心裏委屈,陸由也不得不承認,大師兄明明是吩咐了要給老師唱《心經》的。

“你大概並不知道,我不喜歡聽任何人認錯。交代的事,要麽,就老老實實做好,要麽,就規規矩矩受罰。”南寄賢的聲音並不大,但是氣勢驚人。

“是。”陸由如今連認錯都不敢了。

南寄賢的聲音很穩定,“該做的,你既沒有做好。陸由,不要怪我這個做師兄的不講情麵。”

陸由待要說什麽,南寄賢卻根本不等他回話,“二十下。身後的藤條,自己拿起來,替我執行規矩。”

“大師兄——”陸由已經快要被逼瘋了。

“不願意?”南寄賢聲音很冷。

“不、不是,陸由不敢,可,可是——”陸由是真的怕了,難道,竟然要,自己打自己。

“沒有任何可是。要麽,你自己打,要麽,現在去老師房裏,把阿頡挖起來。”南寄賢太不留情麵。

“我——”陸由哪裏能。

“我沒有時間等你。”南寄賢的聲音太冷靜,冷靜的讓人不舒服。

“是。”陸由終於狠下了心,顫顫巍巍地伸出手去,用右手握住了藤條。

他回頭看了徒千墨一眼,徒千墨卻一句話也未曾說。比起陸由犯的錯,南罰他,並不冤。

“咻!”陸由高高揚起了藤條,狠狠抽在了自己臀上。他不是沒有挨過打,從小到大,做錯了事,爸爸哥哥都會教訓,就算是在徒千墨這裏,他也不是第一次挨打了,更不是不曾自己打自己,可是,他此刻是真的太難過,就那一下,眼淚就止不住地,落了下來。

今天,已是第幾次哭了。

陸由強撐著跪伏在那裏,再一次,揚起藤條。

如此打了三下,卻聽到了南寄賢的聲音。“陸由,你定要一聲不響地和我鬧脾氣,今天,是不是不想過去了!”

“我,我沒有。”陸由是真的委屈了。

徒千墨走了過來,在陸由麵前蹲下,抬起他臉輕輕替他擦了擦眼淚,卻在陸由試圖拉住他衣袖的時候推開了,“和師兄認錯。”

陸由眼睜睜地看著徒千墨又退到了他哪怕伸長手臂也夠不到的地方,終於重新揚起了藤條,狠狠一記敲在自己臀上,“師兄對不起,陸由錯了。”

南寄賢像是對他的認錯並不滿意,“你是替誰行規矩呢?”

“我——我——”陸由在喉中糾結了兩聲,卻終於道,“替,替師兄。”

“很好。還有十六下,替我好好問問你不長記性的屁股。”南寄賢道。

“是。”陸由抬起臉,哭著替南寄賢問自己,“陸由你不遵命令不敬師兄,該不該打?”

“該打!”他答完這句,就揚起了藤條,狠狠敲在自己臀上。

他疼得幾乎抽斷了筋,手卻根本不敢停,還得重新提起了精神再問,“陸由你不遵命令不敬師兄,該不該打?”

又是一句“該打!”,便是下一藤。

如此反複,直打到後來,陸由連自己問話都沒了力氣,揚著藤條的手早都變成機械式的了,腦子裏更是什麽也沒有,卻突聽得電話那邊南寄賢的聲音傳過來,“既然知道自己該打,手上嘴上就都用著點心。屁股高高的撅好,家法重重的落下來,剩下的,我每一下,都要聽到聲音。”

作者有話要說:不好意思,大家久等了~

可憐的小由啊,淚~

重新改了這兩章,發現好多蟲和非常丟臉的bug,人家臉紅了

謝謝每一位捉蟲指出硬傷還有提意見的大人,陸離要加油啦!

嗯,又重新補了一點,雖然還是不盡如人意,不過,交代一下總不為過的吧~

謝謝楊慧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