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堯張口想把這些告訴牧逸,可牧逸卻搶他一秒先開了口,隻說了簡短的幾個字。

“他當了我十三年的弟弟,我還想繼續做他的哥哥。”

就這麽一句話,白堯沒了能說的,本來想要說的話現在好像也沒有意義了。

確實,牧沐兒是牧逸的親弟弟,他又算是牧沐兒的什麽呢。

家人?不是。男朋友?更不是。

想來想去,最後可能連朋友都算不上。

他沒有任何顧慮地讓牧沐兒在自己生活中出現,又毫無顧慮地將他留下,沒有考慮到以後怎麽辦,兩人的關係怎麽發展。

他隻是喜歡牧沐兒,很單純的一種喜歡,從來沒有想過自己對他有沒有比喜歡多一點點的感覺,也沒有認真想過以後會不會有。

白堯將這種喜歡美其名曰稱之為保護,坦然地把牧沐兒留在身邊,沒有在意牧沐兒會依賴上自己,將自己當成他生活中必不可少的一部分。

隻是因為喜歡。

可喜歡不是愛啊,喜歡可要比愛不負責任多了。

“你要是一時新鮮,覺得他好玩,你和我說實話,我不怪你。他沒有家,從來都沒有過,我不想你給了他一個家的希望,最後又將它拿走。”牧逸聲音沉穩嚴肅,“至少我給他的家,會是他永遠的家。”

白堯微微搖頭,聲音同樣低沉認真:“給了他的就是他的,不管是零食、扇貝、一個家還是我對他的喜歡,給了就是給了,不會拿走,誰也拿不走。”

“你今天喜歡他,你還能保證明天還喜歡他嗎?”

白堯輕笑一聲,不假思索地答道:“能。”

兩人話還沒說完,牧逸的手機響了第三次。他這次終於接起了電話。那邊是他的助理,說有重要的文件還等著處理,不能等。

牧逸就住在小鎮的旅館,訂了四天的房間,隻為了來看看白堯家的牧沐兒是不是他弟弟。

工作上的事不能推遲,他得回去上電腦處理工作,就準備先走了,說明後天再來。

牧沐兒剛端著滿滿的一杯水從廚房出來,正好看見牧逸起身往外走。

水杯倒得有點滿,牧沐兒雙手捧著,走得很慢。他看牧逸要走,水還沒有喝,就趕緊快走兩步上前,走得急了,水從杯子裏灑出來一點。

“水……哥哥喝水。”他把杯子小心翼翼地放在桌子上,可聲音太小了,牧逸沒聽見,已經轉身出了門。

白堯看著他沮喪委屈的神情,沒忍住笑了一聲,摸了摸他的腦袋以示安慰。

牧沐兒在椅子上坐下,看著牧逸從後門出去,還向他的背影擺擺手,自己低聲對自己嘟囔一聲:“哥哥拜拜”。

那個玩偶牧逸沒有帶走,牧沐兒就拿起來抱進懷裏,摟得緊緊的。

他昨天見到牧逸的時候,還一溜煙兒跑上了樓躲起來,自己被嚇得偷偷哭,可現在牧沐兒已經忘了自己為什麽害怕。到目前為止,牧逸沒有凶過他,看著冷冰冰的一個哥哥,也沒什麽可害怕的。

小海獺真的沒什麽心眼,誰對他有那麽一丁點的好,就能在他心裏“喜歡”的名單上待很久很久。

他的這個名單也可以很長很長,能裝得下很多人,他的喜歡也可以分給特別多的人,每個對他好的人都落不掉,張姨、景曉晴、祁鴉,現在又多了他的哥哥。

可在他心中,排在第一的永遠是白堯。

就算對他不好的人,他轉眼也就不記得了,隻記得那些他喜歡的人。所以牧沐兒永遠都是開心的,世界上就沒有能讓他不高興的人或事。

他一個人過得太久了,現在身邊有了在意他的人,所有的情緒都被無限放大。牧沐兒本就是個可愛柔軟的人,所以他說的話、做出的舉動、甚至對別人的喜歡,都變得可愛柔軟。

“哥哥走啦!”牧沐兒歪著腦袋看牧逸轉過街角,往餐館後巷的方向走去,彎起眼睛,向白堯抬起胳膊,“那堯堯抱。”

牧逸還沒走遠呢,牧沐兒再說得大點聲,他都能聽見。

白堯輕笑著搖頭。

小笨海獺。

他走了過去,沒有把牧沐兒摟進自己懷裏,而是捏了捏男孩抬著的手腕,示意他自己現在先不抱。

牧沐兒把胳膊抬酸了,白堯都沒有抱他,最後隻好委屈地撇撇嘴,把胳膊又放了下來。

白堯有正經事想問他,在牧沐兒旁邊的椅子上坐下,斟酌著問:“沐兒喜歡哥哥嗎?”

這個問題的答案無非就是喜歡,或者不喜歡,沒什麽難的,可牧沐兒卻想了很久,半天都沒有開口說話。

他正在想白堯會想要什麽樣的答案,咬著嘴唇沒說話,從眼睫下偷偷看了白堯一眼。

白堯看出他在猶豫,低聲安慰他:“沐兒說實話,沒關係,說什麽都行。”

牧沐兒沒有心眼,聽白堯這麽說,就如實回答,可聲音小得幾乎聽不見:“……喜歡。”

心裏有什麽東西漸漸痛了起來,一絲一絲的痛感像蜘蛛網一樣慢慢蔓延,而白堯卻不能控製。

在內心裏最自私的角落裏,他想把男孩偷偷帶走,走得越遠越好,到一個牧逸找不到他們的地方去。但這個念頭隻在白堯的心裏存活了三秒,就被他生生掐滅。

他真心希望這個世界能多一個人愛牧沐兒,無論是誰,是他,是隔壁的張姨和許爺爺,還是牧沐兒的哥哥,誰都行。

牧沐兒這麽好,他值得獲得不止白堯一人的喜歡。

“嗯,哥哥也喜歡你。”白堯舒展開表情,像往常一樣揉了揉牧沐兒的腦袋,對他笑道。

他轉身去廚房了,還得準備晚上開店的食材。

白堯心裏雜亂,腦海全是牧逸說的那句“他是我十三年的弟弟”,沒聽見牧沐兒在他背後小聲說的那句“但更喜歡堯堯,最喜歡堯堯了”。

接下來的兩天裏,牧逸每天都過來,百忙的工作之中抽空到白堯的餐館待上幾個小時,一坐就是大半天,隻為了能和牧沐兒偶爾說上兩句話。

他又訂了幾天的旅館,讓助理把工作推遲,會議全部取消。

就連工作上的有些事,牧逸都等到晚上餐館開業之後,帶到這裏來解決,想要明目張膽地和牧沐兒近一點。他遠遠看著牧沐兒就好,也不奢望他有多麽喜歡自己。

牧沐兒從一開始的繞著他走,已經漸漸和牧逸熟絡了些,願意和他說說話,見到牧逸的時候也不會想要到白堯身後躲起來。

白堯得忙餐館的事,沒法一直陪著牧沐兒。可他好幾次從廚房看出去,男孩都被牧逸逗得直樂,也不知道牧逸和他說了什麽。

也許因為兩人是親兄弟,這麽多年沒見,之間的隔閡幾天之間好似就煙消雲散了。

牧逸也並沒有因為牧沐兒變得特殊而抵觸或者排斥他,牧沐兒是他的家人,那他不管怎麽樣都能接受。

其實這對於牧逸來說並不容易,白堯也明白。

他自己遇見牧沐兒時,男孩就是這樣有點特殊、反應有點遲鈍的人。而牧逸卻需要接受他從小一起長大的弟弟從一個正常人變得和別人不太一樣。

上午十點,吃過早飯之後,白堯在廚房給牧沐兒煮奶茶,牧逸則在外麵陪著牧沐兒玩他的小貝殼。

這種碧螺春煮出來的焦糖奶茶口感醇厚順滑,味道不算很甜,其中帶著一絲清淡的苦味,最適合在夏天的尾巴時喝。

白堯前一陣子給牧沐兒做的時候他就喜歡上了這種比水要好喝一百倍的東西,要不是需要白堯現做給他,牧沐兒能天天隻喝這個。

奶茶餐館的菜單上沒有,這是隻屬於牧沐兒一個人的飲料。

廚房外麵,牧逸在和牧沐兒說話,兩人的聲音不大,可白堯聽力好,如果仔細聽也能聽清楚。他隻是沒有什麽興趣,把注意力集中在手裏的攪拌勺上,盯著鍋裏的焦糖和茶葉,防止燒糊。

加了奶之後,茶葉沉沉浮浮,隨著即將煮開的牛奶在鍋裏打著旋,廚房裏都是濃鬱的茶香。

顏色有點太深了,下次茶葉應該少放,不然這麽多咖啡因牧沐兒晚上會睡不著覺。可茶葉要是太少,奶茶不好喝,會像一杯加了糖的奶。

他看得出了神,胡思亂想著,等反應過來,身後的腳步聲已經進了廚房。

牧逸從他身後往鍋裏看了一眼,微微皺眉,真誠地疑惑道:“粥是不是煮稀了。”

“……你這輩子喝的都是什麽粥。”

白堯回頭,沒看到牧沐兒跟著牧逸進來,就問他:“沐兒呢?”

“上樓了,他說想玩一個什麽兔子的遊戲。”

早上白堯把自己的手機放在臥室的床頭櫃上充電,牧沐兒一直惦記著,估計是看他在廚房忙活,顧不上自己,這才偷偷上去找他的手機玩。

白堯沒忍住向上扯了一點嘴角。

牧逸靠在門邊,打量了一圈周圍的環境,廚房收拾得幹淨整潔,灶台邊上擺著從大到小六口鍋,每一個都擦得鋥亮,要不是上麵的劃痕和幾個不起眼的缺口,和新的沒區別。

兩人安靜了會兒,廚房裏隻有奶茶咕嘟咕嘟冒泡的聲音。

權衡片刻後,牧逸選了個話題:“他……愛吃什麽?”

白堯回答得爽快:“什麽他都能吃,你弟弟不挑食。”

他說的算是半真半假,牧沐兒不挑食,看見吃的就兩眼放光,但是最喜歡吃甜食,最喜歡貝類海鮮。也不知道他喜歡的是裏麵的肉還是收集小貝殼。

做了集團老板五年,閑聊不在牧逸擅長的領域之內,斟酌後,他還是直奔這次進廚房找白堯要說的目的。

“讓他和我一起回去吧,他是牧家的小少爺,不適合一直待在這裏,他需要的很多東西你都給不了。”

白堯表麵上沒有反應,可攪動奶茶的勺子卻停了下來。他渾身僵硬了一瞬,隨後強迫自己放鬆,緊咬著牙齒才讓肩膀鬆懈。

“你結婚了嗎?”他緩慢開口,“有孩子嗎?”

頓了頓,接著問:“沐兒受不了孤獨,你能保證所有的時間都放在他身上嗎?”

“能。”牧逸回答得很快,白堯話音未落他便接上了話,“我沒有妻子,沒有孩子,我一直都在等我的弟弟回家。”

回家。

這兩個字如同荊棘一樣顯現在白堯眼前。

“白堯,我是他哥哥,無論怎麽樣,我都不會害他。我可以給他找學校,給他找家教,讓他盡量過上一個正常人的生活。他這輩子比別人少了六年最重要的年紀,作為他的哥哥,我想補償給他。”

白堯為了掩飾眼神裏的情緒,沒有回頭。

他是當廚師的,開這麽一家不大不小的小餐館,也許會在橋海鎮過上大半輩子,活得瀟灑無憂無慮。沒什麽關係,這是他選擇的生活,也確定就是他想要的。

他能為牧沐兒做的也就是在他心情不好的時候為他做頓飯,或者抱抱他,摟著他睡覺,哄他幾句讓他開心。

不過想來想去,好像也就隻有這麽多了。

那要是以後牧沐兒需要得更多呢。

牧逸是牧沐兒的哥哥,他跟著自己的家人總比跟著一個外人強。

鍋裏的奶茶煮開了,咕嘟咕嘟冒著泡,可白堯連把火關掉的心情都沒有。他把鍋從爐子上移開,盯著豔藍色的火苗看了幾眼,才想起來關火。

白堯下了什麽決心,在心裏默默數到了五,可那個“好”字卻卡在喉嚨裏,說不出來,更咽不下去,堵得難受。

最後細微地輕輕點了點頭。

他開口想說什麽,嗓音卻沙啞得說不出話來,吞咽了幾口才說道:“你剛才問他愛吃什麽,我忘了說。他特別愛吃咖喱海鮮炒飯,我等一下把菜譜發給你,你就照著做就行,不難。”

牧逸不會做飯,本想說可以把家裏保姆的聯係方式給白堯,話到了嘴邊,最後還是沒說出口,改成了“知道了”。

“要是他化形了,你別怪他,他覺得舒服。也千萬別吼他,他會害怕。”

“他有點怕熱,不知道你家裏有沒有空調,化形之後他一身的毛,更怕熱。”白堯完全忘了牧逸也是海獺精,當然也知道海獺毛厚,“要是太熱的話,你拿點冰給他,他能舒服一點。”

“你給他多買幾件背帶褲吧,不太好看,但是他愛穿。”

說完之後,白堯愣了兩秒。他忽然想起牧沐兒在商場看上的那條背帶褲,自己嫌醜,沒給他買。

怎麽沒給他買呢,牧沐兒明明那麽喜歡的,那也是他第一次向自己要什麽東西。

他甚至想了一下要不要讓牧逸帶著牧沐兒去買,可他這才想起來已經不記得那家店在哪裏了,而且隔了這麽長的時間,也許那家店都不賣了。

白堯不管什麽都想告訴牧逸,就連牧沐兒喜歡什麽時候睡覺,什麽時候起床,洗澡最喜歡用柑橘檸檬的沐浴露都說了。

“還有,他喜歡藏貝殼,什麽地方都能藏,你要是找到了,別和他生氣,也別偷偷扔掉,他會傷心。”

七零八碎的小事囑咐了一堆,白堯都覺得自己絮絮叨叨像個老奶奶,但是就是停不下來,每一個關於牧沐兒的細節都想告訴牧逸,生怕牧沐兒跟著他受了委屈。

這一說就是十幾分鍾,牧逸聽得認真,時不時應一聲,但表情卻捉摸不透,白堯看不出他在想什麽。

奶茶漸漸放涼,白堯用濾網將茶葉過濾出去,把奶茶倒進準備好的玻璃杯裏。

或許是覺得過意不去,或許是好奇,牧逸開口問:“你喜歡做飯?”

白堯頓了頓,輕聲道:“不喜歡我還會選擇開餐廳嗎?”

牧逸點點頭,沒說什麽。

身後傳來輕快的腳步聲,牧沐兒蹦跳著進來找白堯,先是一眼就看到了放在台麵上等著冷卻的奶茶,直奔就去了。

“是給沐兒的嗎?”

“嗯。”白堯應了一聲,習慣性地摸了一把牧沐兒頭頂有點亂了的發絲。

奶茶的溫度剛好入口,牧沐兒拿起來喝了一小口,眼睛都亮了點:“甜甜的!”

廚房裏微妙的氣息牧沐兒一丁點都沒有感覺到,他心裏隻有麵前的這杯奶茶,想著自己喝了,還沒有給白堯喝。

“堯堯喝一口。”牧沐兒把玻璃杯抬高到白堯唇邊,非要讓他喝了一口之後才滿意。

“哥哥……”牧沐兒視線落在牧逸身上,猶豫了一下,隨後轉過頭,小聲嘟囔了一句,“哥哥肯定不喜歡。”

白堯從他進了廚房,視線就沒有從牧沐兒身上移開過,給他理了一下頭發,又拿了紙巾讓他擦擦鼻尖上冒出的汗珠。

牧逸盯著他看了會:“出去說吧。”

牧逸往外麵走,牧沐兒就下意識端著玻璃杯跟在他後麵,小鴨子寶寶一樣。

白堯根本沒有多想,等牧逸看不見之後,下意識伸手一把拉住跟在他身後的牧沐兒,把男孩緊緊擁進了懷裏。

牧沐兒忽然間被白堯莫名摟到胸前,沒忍住發出一聲帶著點疑惑的“嗯~”,尾音稍稍上翹,沒太明白發生了什麽。

等反應過來,牧沐兒一點也不動,就乖乖地靠在白堯胸口處。

他完全不知道白堯和牧逸說了什麽,牧沐兒隻是覺得白堯摟著自己的胳膊很緊,壓在自己身上有點重。他的堯堯好像情緒不太好。

“堯堯要抱抱啊。”牧沐兒在白堯懷裏竭力轉了個身,腦門貼在他胸膛上,胳膊自然地摟著白堯的腰,“沐兒給抱。”

說完,他又輕輕拍了拍白堯的後背,學著他哄自己的樣子哄他。

牧沐兒一手端著奶茶,一手鬆鬆地抓著白堯的衣服,聲音埋在他身上,有點悶,有點啞。

“以後一直都給堯堯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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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心~酸酸甜甜的小甜餅,沒啥虐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