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五點,雨漸漸停了。許仲騫的原計劃是天黑前和時雨一起去古鎮周邊看看地勢,誰知雨停的比他預計的要晚,而這種天氣,天黑得比往常更早。出門的計劃因此擱置。

二人在客廳沒話找話,以工作來掩飾彼此的不自在。一個小時後,房東阿姨來敲門,解決了他們的晚飯問題。

時雨平日裏和房東關係處得很好,她家今天包餃子,特地送了一份過來。看見有男人在房裏,房東先是一愣,然後眼神變曖昧,一副懂了的樣子。一向遇事冷靜的時雨臉竟然紅了,這也更加證實了她的猜測。幾分鍾後,她又送了一大份餃子上來,話都沒多說幾句,很識趣地趕緊走了。

“你們房東對你挺好的。”許仲騫笑著吃了一口餃子,誇讚,“餃子包得也不錯。”

“嗯,她平時很照顧我和曉萌。”

“聽說碧波穀的房子還沒修好,住宿條件很一般。你和葉曉萌倒是會享受。不過女孩子在外麵確實應該好好對待自己。”

許仲騫這話提醒了時雨,她問:“你的宿舍也安排在碧波穀吧?這裏過去可不近,吃完你早點回去吧。”

許仲騫放下筷子,很認真地問她:“能在你家沙發借住一晚嗎?”

“啊?”

“我同事誤了火車,明天才能到。我的行李都在他那兒。”

時雨臉一紅,略為難:“這個,不太好吧……不過也不是不行。”

她答應得很勉強。許仲騫眼角流露出笑意,並未點破她。

時雨瞥了一眼沙發。公寓的沙發是可折疊式的,拉開就是一張床。而最近降溫,房東昨日恰好拿了一床備用的被子給她。一切都順理成章,仿佛老天在策劃著,等待著許仲騫的到來。

吃完晚飯,鋪好床,不過8點而已。時雨看著牆上的掛鍾,心裏開始打鼓。從前她做夢都想著能和許仲騫有更多時間獨處,真到了這一刻,她竟如坐針氈,也不知自己的心境是從什麽時候開始變的。

電視開著,背景音降低了空氣中凝結的尷尬氛圍。時雨隨意把玩手裏的遙控器,開始找話說。

“你這次來珜曲,準備待幾天?”

“不清楚,應該是工作結束才回去。”

“那估計短時間內回不去。”她思忖著,“不過也不一定,這方麵你是專家,沒準過不了幾天問題就迎刃而解了。”

“你是希望我能盡快幫你們解決問題?”

時雨被他問住了。若是盡快解決,他就會盡快回去,他們又得有一陣子見不著了。

不對。問題的關鍵不在這裏,而是他為什麽會問這麽曖昧的問題。

理智把她淩亂的思緒拉了回來。她故作輕鬆:“當然,隻有盡快解決,我的工作才能順利結束。你不知道在這兒出差有多辛苦,每天早出晚歸,每周都要進山,爬山。碧波穀的項目我也得兼顧著,經常兩地跑。”

“聽時院長提過,這裏硬件條件不比家裏。好像半個月前鎮上還發生了搶劫案?你照顧好自己,凡事注意安全。”他的眼神沉靜、溫和,和曾經時刻逃避的樣子大相徑庭。

時雨心亂如麻。自從羅輕輕告訴她那些事,她發現自己一點都不懂許仲騫。原以為在珜曲的這段日子能讓她逐漸想通,或許回到恒洲就好了。誰知,許仲騫竟然也被派到珜曲了。他的到來打亂了她的計劃,再加上他這不同以往的溝通方式,她沒辦法不多想。

她找了個借口:“噢對了,譚教授昨天問我要一份和普濟寺有關的詳細資料,我得去工作了。你隨意,如果累了,洗個澡早點休息。浴室洗漱用品都有,鏡子後麵的櫃子裏有葉曉萌剛給我買的備用牙刷。”

許仲騫應允。

臥室門關了。不過一門之隔,兩個人卻是兩種截然不同的心情。

沒有什麽要準備的資料,時雨純粹是瞎編的。她需要時間冷靜冷靜,好好想想接下來幾天用什麽心情去麵對許仲騫。

時雨想到了童鳶。童鳶是她的高中同學,亦是最好的朋友。若是在一年前,遇到這種事她第一個要傾訴的人必然是童鳶。然而在經曆了一段失敗的感情後,童鳶失蹤了,她突然離開了常年生活的城市,斷了和所有朋友的聯係,沒有人找得到她。

時雨盯著童鳶的微信頭像,她們最後的聯係是在去年九月。童鳶選擇離開,她選擇尊重童鳶,並沒有試圖去找過她。

“你記得許仲騫嗎?我到現在還是處理不好對他的感情。我不知道該怎麽辦了。”她給童鳶發了一條信息。

不出她所料,童鳶沒回複。她摩挲著手機屏幕,思緒萬千。

她朋友實在太少了,到了這種時候,她連一個能給她建議的人都找不到。她在腦子裏迅速篩了一圈可以說體己話的人。顯然,葉曉萌不行。她心裏明白得很,葉曉萌雖是她的助理和朋友,實際上還是她爸爸的人。時年更不行,她那麽厭惡許仲騫,巴不得他們老死不相往來。

“我真是個失敗的人,關鍵時候了連個說心裏話的朋友都沒有。”她歎氣,又給童鳶發了一條過去。

鬼使神差的,她想到了邱漓。她和邱漓認識的時間不長,但莫名覺得投緣。邱漓對她也很友善。

她給邱漓發消息:“你說,女追男如果曾經被拒絕,是不是基本不可能了?”

邱漓很快回了三個問號。

時雨有些後悔自己的衝動。不過仔細想想,她和邱漓不熟,說出來也沒什麽丟人的。在一個對她一無所知的人麵前,她反而有充足的安全感。

“你指的是許博士?”邱漓問。

時雨默認。她說:“我以前對他表白過很多次,他沒有明確拒絕,但是也沒做出任何回應,像是在等我知難而退。可他現在的態度又變了,說不出不對勁在哪兒。總之,非常奇怪。”

“我懂。你們這叫友達以上,戀人未滿。”

“也不是這樣的。我不知道該怎麽描述,反正就是很奇怪。”

她把怎麽個奇怪法,一股腦兒全吐露給了邱漓,就像第一次在心理醫生麵前訴說心底秘密的病人。說出來了,也就輕鬆了,痛快了。

邱漓給出了她的總結。她覺得許仲騫不是不喜歡時雨,而是有心結,不敢接受時雨。至於是什麽心結,旁人就不得而知了。

邱漓的這個說法,跟時雨自己猜測的差不多,她一直覺得許仲騫的心結應該是Freya。但是許仲騫自己不說,她再怎麽琢磨都於事無補。於是她把手機丟一邊,打開電腦開始看碧波穀的項目書。她得在陸西城回來之前把下次開會的資料準備好。

浴室傳來嘩嘩的水聲。不知怎麽的,時雨臉一陣發燙。

直到水聲結束,開門聲響起,電視聲被掐斷,童鳶還是沒有回消息。一如既往,石沉大海。

時雨花了一個小時看資料,斷斷續續,卻一個字都沒記住。她早就猜到會是這樣的結果。文檔裏密密麻麻寫滿的字,仿佛都是他的名字,許仲騫,許仲騫,許仲騫……

她放棄了工作念頭,打開微博,想刷刷熱點新聞,放鬆一下心情。不承想到,居然看到了她熟悉的名字。國內知名建築企業天鼎集團的CEO邱易唯和當紅流量小花夏藍藍的緋聞被頂到了熱搜第一條。

她這才想起,下午葉曉萌跟她說過這個八卦。

夏藍藍的名字時雨經常見到,那張臉她就更是熟悉了,滿大街的公交站都掛著夏藍藍代言的海報。還有,近期最火的都市甜寵劇《第一次愛上你的時候》,女主角就是夏藍藍。她演的是一個單純善良、父母雙亡的孤女,被母親的好朋友養大,生活雖然拮據但也十分溫馨。大學畢業後,她認識了對自己一往情深的男主和男二,兩個帥氣的男人為了她反目成仇,同時她也逐漸得知,她的真實身份是某大型集團董事長的私生女。甜寵的劇情,煽情的台詞,一度讓這部劇成為時下最熱話題,夏藍藍也因此一躍成為國內一線流量小花旦。

“有點意思。”時雨嘴角上揚。熟人的八卦新聞成功分散了她因許仲騫而產生的焦慮。

時雨點開新聞裏的照片,仔細打量夏藍藍的容貌。她在女明星中算不上特別美,但勝在清純,沒有攻擊性,是男性觀眾最喜歡的長相之一。

時雨記得邱同鈞對她說過,邱易唯前女友是個學昆曲的純情女大學生,相貌也是夏藍藍這一類的。

嘖嘖。時雨心中嗤笑,這麽看來邱易唯還真是個專情的人,品位始終如一。

熱搜微博的配圖中,夏藍藍挽著邱易唯的手,二人有說有笑。他們都穿著短袖,照片應該是今年夏天被拍到的,那時候的夏藍藍還沒爆紅,不然他們也不敢這麽明目張膽地出門約會。

邱易唯離開的時候說,天鼎最近事情多,他可能會晚幾天回來。現在想來,大概事情多的也不隻是公司了,什麽小別勝新婚,什麽一日不見如隔三秋,時雨還是知道的,她笑著放下手機。這一陣子,她身邊的人還真是一個接一個地忙著戀愛,就連剛認識的朋友邱漓也是。

手機震了幾下,時雨打開看到是葉曉萌發來的信息,興致勃勃讓她快看微博熱搜。她對這事的新鮮勁已經過去了,懶得回。邱易唯熱度再高,對她來說也隻是普通朋友的普通戀情而已。她把手機扔一邊,準備洗澡睡覺。

進浴室前,時雨聽到微信又響了幾聲,她猜測還是葉曉萌發的。這家夥對花邊新聞的熱情永遠比工作高,在這一點上,葉曉萌和羅輕輕比還真的是差遠了。她其實蠻欣賞羅輕輕的,羅輕輕就像是四五年前的她,對喜歡的實物懵懂,卻充滿熱情,躍躍欲試。

也不知道羅輕輕現在怎麽樣了。是不是已經重新安排好了學習計劃?畢業之後是不是還想回古建院工作?但她不敢輕易聯係羅輕輕,生怕打擾她好不容易恢複平靜的新生活。

一切都超乎想象卻又井然有序,也挺好。

時雨洗完澡,許仲騫還沒睡。他關了客廳的頂燈,打開了書桌上的台燈,正認真地看書。

她靠在門欄上擦頭發,不經意看了許仲騫幾眼。許仲騫感受到了她的注視,抬頭看她,她手一抖,愣了幾秒。水珠沿著長發往下滴,落在她胸口,冰涼冰涼的。

天,她傻站在這裏幹什麽!

她趕緊回頭,手忙腳亂去玄關拿吹風機吹頭發。吹風機本來放在浴室的,昨天出門前她拿出去吹被雨淋濕的圍巾,忘了拿回來。

在時雨進行這一係列動作的時候,許仲騫把客廳頂燈打開了。白熾燈的光芒如海平麵忽然躍起的朝陽,客廳瞬間被照得亮如白晝。

頭發很快就吹幹了,路過客廳,時雨不忘向許仲騫道謝:“謝謝。我去睡了,燈可以關了,你也早點休息。”

“嗯,晚安。”

今晚的時間過得出奇的慢,從浴室到臥室門口,不過十幾步路,時雨覺得像在過地雷區,每一步都帶著思忖。就在她剛踏進臥室那一刻,許仲騫叫住她。

“小雨。”

她轉身。

“你過來。”

他讓她過去?現在?他想說什麽?

她腦子裏瞬間飛過千萬個猜測,心撲通撲通地亂跳,宛如第一次遇見愛情的懵懂少女,盡管她已經不是二十出頭的年輕女孩了。再過幾個月就到她27歲生日了,程子峰還開玩笑說,像她這個年紀的女性,大部分都已經步入婚姻殿堂。

她走到許仲騫麵前。理智告訴她,他隻是像曾經發生過無數次的那樣,隻是有正常的工作要跟她聊而已。或者他可能會說一些無關痛癢卻能阻止她多想的話。他就是這樣的人啊,他曾經拒絕她無數次,扼殺了她無數次對他萌生的難以抑製的感情。

然而不是。這次不一樣。

“對不起。”他說。

“對不起?”她問,“什麽對不起?”

“上次讓你那麽難受,我很抱歉。”他說,“我是真心想兌現承諾,來珜曲探望你的。碰巧輕輕說她要來這兒處理工作,我才捎上了她。”

時雨不知所措,含糊應答:“沒,沒事,都過去了。”

“我知道你已經放下了。但我覺得我可能欠你一個解釋。”

他伸出雙臂,緩緩擁抱了她。這個動作他做得嫻熟,全然沒有初次親密的緊張。不知道的人見了,或許會以為這是一對相戀已久的情侶之間的一個微不足道的擁抱。

“你幹嗎……”時雨渾身僵硬。這個畫麵曾在她腦海中發生過千次萬次,她不陌生。她隻是沒想到會這麽突如其來。許仲騫擁抱了她?為什麽在此時此刻,他擁抱了她?

就在她大腦高速運轉,試圖弄清楚眼前發生的一切時,她看到了沙發**那本書——那本許仲騫看到一半的書,《地理環境與曆史發展關係》。

那是她的書!書封的一角是被她不小心弄破的,她一眼就認出來了。就在她喝醉酒被陸西城送回舊宅的第二天,她在房間裏找了很久都沒找到這本書。時永忱說是在舊宅,頭一天被他學生借走了。

原來父親騙了她,借走這本書的不是他的學生,是許仲騫。

她脫口而出:“許仲騫,那天晚上送我回家的人是你?”

許仲騫擁抱的動作戛然而止。他慢慢放開時雨,企圖從她的表情中找到答案。這個擁抱的畫麵曾在他腦海中閃過無數次,他一直不敢。剛才不知怎麽的,眼前一熱,便不管不顧了。可時雨這個問題,又在頃刻間把他帶回現實。

“怎麽想起問這個?”許仲騫不解。

時雨指著沙發上的書:“這本書是我的,不信你翻一下看看,裏麵還有我做的筆記。你是從我爸爸那裏借的吧?”

許仲騫啞然。他驀地明白了,時雨那麽聰明的人,隻需要一個細節,她就能猜到一切。

“為什麽不告訴我,那天晚上的人是你?”時雨有些激動,“對我說那些話的人也是你吧?我雖然喝醉了,但沒失憶。你說,她從橋上走過,你在河邊拍照。看到她的第一眼你就愛上了她……那個她,是Freya對嗎?”

“是。”

“兩年了。你總是對我若即若離,也是因為Freya對嗎?”

“是。”

沒想到他承認得這麽幹脆!

“既然你忘不了她,為什麽不去找她?為什麽總是給我希望又扼殺這個希望?你根本不知道這兩年我是怎麽過的,我傻乎乎以為隻要我堅持,你總會多看我一眼。你根本不懂!”

“小雨,不是你想的那樣,雖然我現在還不知道該怎麽跟你解釋。”

“我不想聽你解釋,你是個懦夫,你還不如羅輕輕一個小姑娘!她至少敢愛,敢對愛的人說愛。”時雨說完這句話,空氣一下子陷入凝固狀態。

許仲騫沒敢接,他腦子裏是空白的。他怔怔地看著時雨,她說的一切他根本無從反駁。

時雨見他沉默,又好氣又好笑。她是真的累了。他每次都是這樣,反反複複,什麽時候是個頭?她不知道,她這份執著還能持續多久。

她身邊所有人都覺得她是個傻子,以前她還想辯駁,想說她的堅持並非一無所獲。可現在她不得不承認,她就是個徹頭徹尾的傻子。

“許仲騫,我希望你像個男人一樣。”她恨恨地說,“如果你心裏那個人是我,我可以等到你放下心結那一天,但是你起碼得告訴我,讓我知道我的等待是值得的。如果你還愛著Freya,請你別退縮,也請你勇敢地拒絕我,勇敢地去找她,告訴她你還在等她。”

“……”

“睡了,晚安。”

時雨沒有給許仲騫解釋的機會,門砰的一聲關了。很響。她已經懶得琢磨許仲騫現在想什麽了,管他呢,愛咋咋吧。

她躺在**,微信右上角十幾條未讀,她沒心情點開,卻看見屏幕彈出了微博最新推送:××娛樂致電夏藍藍經紀人,對方拒談此事:不清楚,不回應。

沒想到睡覺前還能再吃一波瓜。時雨笑了笑,真是個多事之秋。貴圈的事她多少聽過一些,拒絕回應十有八九代表此事屬實。看來,她需要恭喜邱易唯了。

密集地下了幾天雨之後,珜曲鎮迎來了晴天。隻不過雨水過後,山路濕滑,走一段路腳底就會沾上幾斤泥,需要時時清理,非常麻煩。時雨陪著許仲騫在鎮子周邊晃了一天,小有收獲。可是看到滿身泥點子,她歎了口氣,這是她最喜歡的一件外套,她特地找代購從國外寄的,等了兩個月才收到。

今天時雨起了個大早,她和許仲騫從古鎮通往碧波穀的公路段出發,沿著橫穿珜曲鎮的乾河從上遊一直往下遊徒步。乾河兩岸種滿了柿子樹和銀杏樹,每到秋收季節,兩岸紅黃交織,形成了珜曲鎮獨有的自然風光。因此這幾年來,乾河成了珜曲最熱門的景點之一,越來越多的遊客趕在秋天來打卡。

立冬前,時雨曾和陸西城就在乾河其中一段棧道散過步。那日的風景,她記憶猶新。隻不過隨著秋天的離去,風光不再,留下的隻有一片光禿禿的林子,和倔強地仍然掛在枝頭的零星幾個紅柿子。

時雨今天的狀態不錯,昨晚的事她已經想通了。早就知道許仲騫是這樣的人,她也不指望能在短時間內從他的言語中得到什麽答案。現在這樣就挺好的,拋開一切,回到工作本身。

這一路走來,許仲騫想到什麽就低頭在本子上認真地記下來,話很少。時雨偶爾盯著他的側臉發愣,心裏確實滿足的。有時候,沉默反而是消除尷尬最好的方式。可她又不甘於整天沉浸在這種沉默之中,就想時年批評她的那樣:你是太喜歡他了,這樣的你已經失去自我。

時年不知道的是,時雨並不喜歡認識許仲騫之前的自己。那時候的她,冷靜、理智、孤獨,卻自私,喜歡用表麵的和善與微笑來掩飾骨子裏的冷漠。也隻有那樣的她,才會因為時年遠嫁非洲而怒急生悲。時年有什麽錯呢?她不過是想追求自己的幸福而已。她已經為她的妹妹,為這個家付出夠多的了,她有權利選擇未來的人生,選擇和她愛的人在一起。

“小雨?”

時雨回神,發現許仲騫正看著她:“想什麽呢?”

“沒。你有什麽發現?”

他記得那麽認真,眼睛裏洋溢著收獲的喜悅,必定是有所發現吧。

果不其然,許仲騫很激動,指著東側的土坡對她說:“看出和旁邊泥土的差別了嗎?”

“是不太一樣,顏色和土質都不同。再詳細的我就看不出來了。”

“是洪水衝刷後沉積的痕跡。珜曲這一帶的土壤礦物質含量高,所以就像你所說,沉積的地方顏色和土質都和正常土壤有區別。我們剛才走過的這一段路,附近山坡有很多像這樣的洪水沉積痕跡,而且每段都不止一處,從高到低,最高的能達到地麵十米以上。這說明很久以前的珜曲屬於洪水多發地帶,至少乾河兩岸是。”

時雨點頭。這個情況她知道,彭橋的石碑上就有提到,明朝時期珜曲水災頻發。

“除了洪水沉積,乾河下遊沿岸多處都有山體滑坡的痕跡。”

許仲騫滔滔不絕講了很多,他說的大多是專業知識,時雨似懂非懂,不過他話中的意思她大概明白了。

人類自古沿河而居,遇到水災,也會從下遊往上遊遷移。有洪水沉積的痕跡,意味著有在水災頻發之前,這裏可能是人群集中居住地。

“現在的珜曲不屬於水資源豐富區域,但是根據文字記載,明嘉靖年間這裏多次發生水災。我回去再檢索一下地方誌,看看珜曲曆朝有關水災的情況。過幾天可能還需要去附近山區看看植被分布,這些都是重要線索。”

看得出來,許仲騫對今天的發現很滿意。

時雨意興闌珊:“講完了?”

“完了。”

“那我們現在可以回去了嗎?”

“可以。你累了?”

“能不累嗎,走了一天了。”時雨抱怨,“不僅累,我很還餓。中午也沒吃什麽,你帶的麵包又幹又硬,一點都不好吃。”

許仲騫見她如此,不由得想笑。

“你笑什麽?我說錯了嗎?”

“這才是你應該有的樣子。”

“不明白你什麽意思,我一直如此,從來沒變過。”

“還是變了的,隻是你不覺得。”

時雨懶得與他分辯:“你說是就是吧。我餓了,想回去吃飯。剛才我已經發消息讓碧波穀那邊安排人來接我了,我們先回鎮上吃晚餐,然後我回公寓,你回碧波穀。”

許仲騫聽出了她是在下逐客令。的確,他住在她的公寓多有不便。他也可以想象,昨晚她肯定睡得不好。

她對他的感情,他又如何不知?然而他不能回應。

“走吧。”他扶了時雨一把,“當心腳下。這邊路好走些,你走裏麵。”

時雨不客氣,先他一步走了。

她的肚子一直在叫。除了早上那一碗餛飩,她今天幾乎沒吃什麽,許仲騫給的麵包片她嚼了一口偷偷扔了,實在太難吃。她記得邱易唯說過,鎮上有很多她沒發現的美食館子,好像有個什麽來著……

“我想去吃牛蛙鍋。”她脫口而出。又嫩又鮮美的牛蛙,想想都好吃。

“嗯,那就牛蛙鍋吧。”

想到吃的,時雨加快了步子。山路崎嶇,他們好不容易才走到棧道。走到主路上,時雨已經累得直喘氣,此時此刻她覺得自己能吃下一整頭牛。真的好餓好餓!

不行了,她必須馬上吃到牛蛙鍋,不然都對不起這一整天的辛勞。她都計劃好了,一會兒上車她就給那家餐廳打電話,讓廚師提前做好等他們。這樣她一到地方就能吃了。

時雨正盤算著點什麽菜,一輛牧馬人奔馳而來,在他們麵前停了下來。司機移下車窗,露出一張笑臉:“嗨!”

“邱易唯?”時雨大吃一驚,“怎麽是你?你怎麽現在就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