燈光、圍欄、地麵……
觀眾、對手……
自己……
這些的一切，都是芊芊很熟悉的。
——至少在曾經。
而現在，芊芊明明正站立在地麵之上、頭頂頂著燈光、四周都是圍欄、更遠處是觀眾、前麵是對手，可……
可一切都不同了。
這些一切的一切都開始變得模糊、遙遠、不可捉摸。
「呼……呼……」
芊芊大口喘息著。
好累。
好痛。
好辛苦。
自己到底為什麽要站在這裏啊！
芊芊很像發問，但她現在已經連提問的餘力都沒有了。
極心會館館長的拳頭是能夠一擊打穿水泥板的。
這種級別的正拳接連不斷地毆打在芊芊的身上，即便是久經鍛煉的身體也無法承受。
眼皮紅腫、右側眼眶碎裂。
鼻梁軟骨開裂。
下顎骨骨裂、四顆牙齒缺損。
身體多處軟組織挫傷、左小臂骨裂、左小腿脛骨骨裂。
等等等等……
這種級別的傷勢即便是在地下拳賽中也不多見。
芊芊的視線開始模糊了。
她覺得渾身上下都有一股火在燃燒，炙烤著她的皮膚。
血液與汗水混雜在了一起，一滴一滴地滴落在了地上。
「大叔……」
芊芊抬起頭，望向了眼前的館長，語氣中略帶顫抖。
「大叔，我不想打了……」
館長略顯詫異地望向芊芊。
他跟芊芊平日裏的私交其實不錯，兩人常常一起喝酒吃串，因此館長是能夠隱約察覺出芊芊的異樣的。
他其實不是很理解芊芊為什麽到現在都沒有還手。
不過既然芊芊不想再打了，那麽自己也就沒必要再追擊了。
「哦，那就認輸吧。」
館長扭動著脖子，打算等待裁判宣布自己的勝利。
真是一場不痛快的比賽。
可芊芊卻並沒有舉手認輸，而是艱難地苦笑了起來。
「問題就在這裏，大叔。」
「我總感覺我缺少了一些什麽，那種缺少的東西讓一切都遠離了我。」
「很怪的感覺。」
芊芊咀嚼了幾下，從嘴裏吐出了半顆碎牙。
她繼續說道：
「明明隻要我認輸就可以結束這一切，但我總有一種另外的感覺。」
「我感覺，如果我真的認輸了，我將失去一些很重要的東西。」
芊芊苦笑著。
「那些東西沒什麽意義，就像是路邊買來的一瓶冰可樂。」
「不喝我也不會渴死，可我就是想喝啊！」
芊芊說著一切莫名其妙的話。
館長隻是在靜靜聽著。
他其實自認為還算是一個很擅長……「教育行為」的人。
畢竟叔叔我可是超大型格鬥會館的館長呀！
所以館長也隱約察覺到了問題。
他轉頭望向四周，果不其然。
放到以往，自己與「冠軍」的比賽必定會引來陣陣喝彩，最起碼極心會館前來觀戰的門徒們會給自己這個麵子的。
可此刻的場館內卻是死寂一片。
大家都在無聊地發著呆，甚至有些人都已經早早退場了！
「這種情況好像是不太對勁呀！」
館長
摸了摸自己的下巴，疑惑道：「是發生了什麽嗎？」
「或許吧……」
芊芊的眉眼低沉。
她隻感覺心底裏充斥著一種極端的矛盾，並且根本不知道自己應該去如何化解。
可緊接著，館長卻故意高聲道：
「不得了啦！」
芊芊：「哎？」
「不得了啦！你終於發現我們是多麽愚蠢的人啦！」
館長的表情十分誇張。
即便他平日裏就是個看起來不怎麽靠譜的中年人，可表情變化如此豐富的館長，芊芊還是第一次見。
顯然，這種語氣是館長故意如此的。
館長繼續說道：
「我們這種人太笨了。」
「知道嗎，小冠軍呀，叔叔我可是很能賺錢的！」
館長伸出了自己的拳頭，然後將其握緊。
「高層、企業家、要員……等等，他們都需要叔叔我的拳頭。」
「無論是私人保鏢、還是教練、顧問。」
「如果叔叔我想的話，分分鍾就能將極心會館的規模翻上一倍呀！」
館長的此言不虛。
論身份地位，館長或許是海城地下格鬥界之最。
隨便打個比方吧，館長的一場普普通通的表演賽，就足以登上蔚藍新聞界的頭版頭條！
一票難求的比賽啊。
如此看來，這群地下世界的看客們可真是一群奢侈的人，不是麽？
「看，這隻拳頭。」
館長握緊了自己的右拳。
「曾有新聞人評價過我的這隻拳頭，說它的價值宛若鑽石。」
「但這顆鑽石可是被人好好的痛毆過一番呢！」
館長咧嘴笑著，抬眼望向芊芊。
「——被你。」
那其實是館長與芊芊的一次試探性的交手，雙方的拳頭對撞，骨頭均有開裂，不分勝負。
「這樣做又有什麽用呢？」
「沒有名，沒有利，沒有目的，沒有意義……」
「僅僅隻是想要「一爭高下」罷了。」
「呼！」
館長吹了吹自己的拳頭。
「我們可真無聊。」
芊芊聽著館長的話。
漸漸的，她的眼裏重新泛起了光。
她開口，喃喃輕聲道：「我想……贏……」
館長挑了挑眉毛，「你說什麽？」
芊芊抬起了頭。
「我想贏。」
館長又用誇張的動作側耳傾聽，「你——說——什——麽——？」
「我——想——贏——！」
芊芊的眼裏流露出了幾分精光，擺好了架勢。
「來吧！」
「好啊！」
話音未落的下一瞬間，館長的拳頭就已經來到了芊芊的麵前。
他咧著嘴，臉部的肌肉堆疊在麵頰上，笑嘻嘻地說道：
「叔叔我也想~！」
砰！
一拳，命中了芊芊的下巴。
……
唔……
嘔！
是因為自己的下巴剛剛收到了重擊嗎？
大約是的。
芊芊甚至能感覺到自己的大腦正在顱骨內來回晃動！
暈……
好想吐……
而且好熱啊！
「嘖……」
芊芊咂了咂嘴。
她已經好
久都沒有被人打到這種程度了。
兩腿開始發軟，連嘴裏的血沫子都無力再吐出來了。
接連後退幾步。
芊芊將胳膊搭在了身後的木質圍欄上，大口喘著粗氣。
要調整狀態才行。
怎麽調整？
芊芊自有她的辦法。
在仔細感受了一下顱骨內大腦的顫動規律之後，芊芊的目光微凝。
就是現在！
她忽然抬起了拳頭，照準自己的腦袋直接給了一拳。
砰！
在那一瞬間，正好撞擊在右側顱骨上的大腦與芊芊揮出的右拳對撞。
兩股力量相互抵消，最終停止了大腦在芊芊顱骨內的顫動。
「呼……啐！」
芊芊張嘴，吐出了一口血沫子。
淚，流了出來。
「太好了……」
她開口咧嘴笑著，笑得有些慘兮兮的，卻很開心。
「館長大叔、老爺子、還有老爸……」
「我身邊有你們這些人，真是太好了。」
芊芊衷心感謝著。
感謝著他身邊的人，感謝著她所擁有的一切「聯係」。
「謝謝你們。」
「有沒有意義已經無所謂了。」
「一爭高下——不需要意義。」
「競爭——不需要意義！」
「我想贏。」
「僅此而已。」
芊芊撐著木質圍欄緩緩站了起來。
她跌跌撞撞地，雙臂下垂，一步一步走向了前方的館長。
哼著那沒有意義的小曲兒。
沒有觀眾的喝彩、沒有利益的牽扯、沒有什麽命運或者宿命。
僅僅隻是如此。
僅僅隻是純度極高的「競爭」罷了。
……
「圈圈圓圓圈圈~」
「是誰在你的身邊~」
「是你，是我，大家一起歡笑~」
「笑著轉一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