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這宮婢竟是卉小容身旁伺候著的鳴笛,不知她同皇上竟是怎樣的奇緣,竟然是不經意間珠胎暗結。她也是個聰明之人,知道卉小容斷斷容不得她 ,用絹布束著小腹,以期不顯懷。卉小容也是有著身子的人,如何看不出她近日種種異樣。當下便命人將她捆了放在榻上,放了紗幔便請太醫來診平安脈。

如此一番查看,果然是有了身子。當下便命人將她小腹拉緊,不多時便出了紅。卉小容卻是想著要用這個局來設計千筱傜,故而將鳴笛仍舊放回榻上。細細一番思量,便有了後頭這一番動作。

放開鳴笛,卉小容靠回去,轉動著手上一個玉鐲,笑意涼薄。“鳴笛啊,你說說,本宮要拿你如何?”

鳴笛恐懼得不能自已,雖然明知卉小容今日不能放過她,卻仍舊連連搖首討饒:“求娘娘饒過奴婢這一回,奴婢再不敢了,再不敢了!”

“嗤,你這話說的本宮真是不懂了。**乃人之常情,如何有不敢這個說法?”卉小容放下鐲子,冷冷望向鳴笛。“你最不該的,便是有了這肚子!便是今日除去這孩子饒過你,本宮見了你,難免要想起今日之事。”

寫意睨著鳴笛,輕聲道:“娘娘說的是,可知斬草不除根,春風吹又生。”

卉小容不耐煩地搖搖手,道:“看著平白叫人難過,帶下去好生料理了,無比不能留蛛絲馬跡。”

“是!”寫意一把捂住鳴笛的嘴,另一手擒著她便往外走。誰料鳴笛竟然狠狠咬了寫意手掌一口,寫意一個發狠,伸手將她頭一扭,隻聽卡拉的聲響,鳴笛的頭便歪倒在一旁。伸手去探,已然沒了氣息。那雙眼睛卻還大大地睜著,頗有幾分死不瞑目的模樣。

寫意揉著手啐了她一口,惡聲惡氣道:“呸,真是晦氣,臨死還來這麽一下!也不看看自己是什麽髒東西,做出這樣沒臉沒皮的事情來,竟還敢往我身上撞。”

扶了千筱傜回宮,織錦因道:“娘娘,此事有蹊蹺之處。”

千筱傜掐下路邊一朵薔薇花,在指尖把玩著,淡聲道:“從何說起?”

“那屋子裏頭的血腥氣太重……卉小容這樣出了大紅,竟隻來尋娘娘你,而非先請太醫,這又是什麽說法。”

“哼,”千筱傜冷笑一聲,道:“能有什麽說法,不過是心裏有鬼罷了。”話音剛落,指尖便傳來一陣疼痛。低頭看時,卻見殷紅血色從指腹緩緩流出。

“娘娘!”織錦驚呼一聲,取了手絹子便要按住她傷口。

千筱傜卻格開她的手,淡聲道:“嬌花多刺,是尋常。不必這樣大驚小怪,也是我自己不在心的緣故。”

風起,一陣花枝搖曳。

時間匆匆,不過一個眨眼,便是幾個月過去。

千筱傜孕已足月,已經是大腹便便的模樣,身子圓潤了好些。正是夏季將盡,午後仍是熱得讓人出一身汗。千筱傜正就著織錦的手喝酸梅湯,一麵同坐在對麵的約婕妤說話解悶。約婕妤正將敬事房記載報給千筱傜聽,一麵翻過一頁,一麵道:“皇上近日不知怎麽,更寵愛那脂貴嬪,依我看,她封妃乃是指日可待的事情。娘娘看,”將簿子遞給她,“這一月,有七八日在她那處,接著便是貞淑媛同卉小容處去得勤一些。宜采女溫貴人他們那裏去得也很寥寥。至此,不免讓人擔憂。”

千筱傜隨意拿過簿子看了,取了團扇輕輕扇風,“再受寵,也不過是個替身。縱使再像,總不能越過先後去。你我都知道,皇上心裏有個地方是留給她的。宮裏頭後妃本就少,又接連處置了好些,皇上一時貪美,無可厚非。”

約婕妤搖搖頭,“難不成再選一次秀?還有那歐陽語琴,先後留著她,總要有些用處才是。”

千筱傜正欲開口,便見外頭伺候著的玉笛匆匆奔進來,道:“啟稟娘娘,大事不好了!”

“什麽事這樣慌張,慢慢說!”約婕妤道。

玉笛喘著氣道:“啟稟娘娘,啟稟約小主,方才怡然宮人來報,卉小容娘娘早產了!”

“什麽!”千筱傜猛地起身,卻是眼前一黑,幸而織錦在一旁扶住她。待到那陣眩暈過去,便急道:“即刻趕往怡然宮。”

見她幾乎站立不住,約婕妤也上前扶住她,連聲道:“娘娘且慢一些,不必如此心慌。宮裏頭女子生孩子哪有不出事故的,能生下來母子平安就是。”

千筱傜一麵走一麵道:“斷斷沒有這樣九死一生的道理!”

前些時候貞淑媛也是早產,生下了大皇子,卻是沒多久便去了。貞淑媛的身子也因著此事垮了,皇上憐惜她,從充媛晉了淑媛的位份。若是這一回卉小容再出了什麽岔子,可保不齊皇上要說出什麽不好聽的來。

二人趕得急,到時怡然宮已然亂作一團。眼見著派來的歲寒也在一旁候著,千筱傜厲聲問:“怎麽回事!你們怎麽伺候的主子!”

歲寒撲通一聲跪倒在地,說話卻仍是條理清楚的:“回姝小媛娘娘的話,我們娘娘不過用了一口瓊芳人送來的碧玉丸子,便喊著肚子疼不多時身下便出了大紅,請來太醫一看,卻是早產的跡象。”

千筱傜麵色一凜,同約婕妤對視一眼,知道此事不簡單。二人抬腳便往裏頭走,撩開紗幔便看見卉小容躺在鋪上,屋裏滿是血腥氣。麵色慘白,唇色泛青。看著是中毒的模樣。

正是崔太醫在此,見了二人忙行禮道:“微臣給姝小媛娘娘請安,給約小主請安。”

“不必多禮,卉小容如何?”千筱傜急道。

崔太醫弓著身子,道:“還請娘娘恕罪,卉小容娘娘此乃中毒所致,如今毒及五髒六腑,微臣隻能盡力抱住胎兒。幸而胎已滿七月,應當能夠保住。”

赫連宇剛走進來便聽見這樣的話,當下勃然大怒。“什麽隻能盡力保住胎兒?!卉小容同皇嗣,朕都要!”

崔太醫跪而搶地,道:“皇上恕罪,微臣無能……”

“好,很好!”赫連宇一掌揮落他頭上官帽,“這樣的小事你都束手無策,朕要你何用?!”說法,舉起手來便要一掌擊斃崔太醫。

“皇上且慢!”眾人看去,不是千筱傜擔了這怒火又是誰?隻聽她道:“卉姐姐危在旦夕,一刻也拖延不得。不如讓崔太醫盡力救治,若再不濟,懲處不遲。如今夏太醫因病而去,崔太醫乃是宮裏醫術最好之人,皇上如此,難道是想叫卉姐姐母子俱亡嗎?!”

言至最後,竟是擲地如金石的果決。赫連宇被這話說得啞口無言,隻得擺擺手示意太醫盡力而為。

“皇上要自持才是。”千筱傜扶了赫連宇去到紗幔外頭,引著在一旁坐下,道:“血房之地,皇上如何能進?生死有命,縱然今日駱無痕在此,也是難為。”從約婕妤手中接過茶,遞給他,“皇上喝盞茶靜靜心,卉姐姐吉人天相,必定會安然無恙。”

三人皆坐下用茶,一時殿內死寂,唯有卉小容聲聲慘叫從紗幔中傳出。有趕過來的宮妃見這三人在此坐鎮,自然不敢多話,請過安便到一旁安靜守著。一時又見盆盆血水從裏頭端出來,不由讓人心驚。

一盞茶未畢,便聽見一聲嘹亮的哭聲,眾人一顆心方才放下來。有穩婆抱了黑色抱衾包著的嬰兒出來,道:“恭喜皇上喜得貴子,卉小容娘娘生了一胎皇子。”

未待歡喜,忽見寫意撩開簾子,滿頭滿臉的汗。“不好了,娘娘出大紅了!娘…娘娘想見一見皇上同姝小媛娘娘……”

此話一出,眾人皆驚。

卉小容想見皇上還有理可循,竟然在這關頭想見姝小媛?卻是萬萬想不通的。

赫連宇同千筱傜對視一眼,不約而同心下一墜,知道已命絕難救。撩開紗幔進去,因要見皇上,一早有人拾掇過。雖然整潔,卻仍舊滿帶血腥氣。濃重地纏繞上來,帶著說不出的壓抑。

千筱傜看向崔太醫,崔太醫搖搖頭,以示無能為力。

“姝妹妹……”卉小容吃力地伸出手,千筱傜不由心下一苦,伸手握住她。即使在這樣慘淡的時刻,她依舊美得如花開,國色天香雍容華貴不可言表。“旁的…我不求你…隻求…求你…將我的孩子歸在你…你名下…請你……護佑他……平安長……大……”

千筱傜握著她的手,時至今日,竟然生出幾分憐惜之情來。她強忍著淚點點頭,卻在下一刻淚撲棱棱落下。“你放心……”

卉小容露出安心的笑意,轉頭看向一旁的赫連宇,朝他伸手,“皇…皇上……”

“卉兒!”赫連宇握住她的手,在她身邊坐下。

“真想…再…聽…皇上喚我一次…星月……”

赫連宇低著頭,勉力朝她微笑,伸手輕輕撫上她的臉。“星月……”

“真好……”蘇星月閉上雙眼,麵上是滿足的笑意。

奇人穀第一美人,蘇星月。不是……卉小容。

千筱傜望向穩婆手中的皇嗣,那是卉小容用命換來的孩子!

赫連宇失聲道:“星月!”

眾人見狀,皆跪地哭道:“卉小容娘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