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蘆此刻仍沉浸在見到罕見動物的興奮之中，過了會兒，才察覺到陳淨植的沉默。
“陳師兄……？”
黎蘆側目，發現了陳淨植在盯著她出神，也發現了倆人之間近在咫尺的距離。
有那麽一瞬，黎蘆有些困惑，仿佛不太明白眼前是何種局麵。但很快，她清醒了過來，遲疑了幾秒，略抬眸對上陳淨植的凝視，眼神明亮，仿佛對他有所期待。
黎蘆的反應，徹底驚醒了陳淨植，讓他明白自己犯了一個錯誤——他沒有第一時間挪回視線拉開倆人之間的距離，以至於給了黎蘆錯誤的暗示。既然如此，眼下該怎麽辦呢？
陳淨植倏地轉過了頭，輕咳了聲：“小黎……”
他在心裏斟酌著要怎麽解釋方才的失神，而黎蘆已經先他一步站起來了。
“陳師兄，時間不早了，我先回去啦。”
說完這話，黎蘆轉身離開了，腳步一如既往的從容輕快。陳淨植轉頭注視著她離去的背影，有一種意料之外的錯愕，更有種難以遏製的頹喪。
他方才，表現的似乎有些太糟糕了……
女生宿舍這邊，自黎蘆出門後，楊薈就睡的不太實。好不容易有了一絲睡意，雙眼皮漸沉，一道開門聲從外麵傳來。她立刻轉醒，借著窗外的光看見進來的人是黎蘆，她長鬆了一口氣。
“大半夜去哪兒了呀？”她低聲問黎蘆。
黎蘆是沒想到楊薈還醒著，聽到這一聲，有些被嚇到的感覺。
“去外麵上了個廁所順便看了會兒星星，看到陳師兄在值班室，又陪著他聊了一會兒。”
嗯？陪陳師兄？這個倒是楊薈沒想到的。
“他怎麽還沒休息？不是傍晚打球那會兒傷到了胳膊嗎？”
“說是不太舒服，這會兒估計應該回房休息了，沒事。”黎蘆小聲說。
楊薈放心了，哦一聲躺了回去，又囑咐她：“不早了，快睡吧。”
黎蘆嗯一聲，放輕動作爬上了床，躺了回去。
房間即刻安靜了下來，不一會兒就聽見楊薈均勻綿長的呼吸聲從床板下傳了上來，很有催眠的效果。然而黎蘆躺在那裏，仍有一種揮之不去的緊張感，或者說悸動，全賴方才那個對視所賜。其實，她遠沒有表現出來的那樣淡定啊！
不可否認，陳淨植下意識的躲避，讓她有一點失望。但冷靜下來，又覺得在情理之中，甚至更有一點慶幸。畢竟，她也沒完全想清楚自己究竟喜歡他什麽呢，如果輕率的有了曖昧之舉，那以後可就難相處了。所以，對於自己方才的果斷離開，黎蘆可以說是毫不後悔。但內心並非是毫無波瀾的，從未有過任何感情經驗的小黎同學忽然有了個衝動，那就是想談戀愛了，跟陳淨植。在剛才與他對視的那一刻，她真的很想靠近他呀！
黎蘆覺得自己完蛋了，今晚肯定睡不著了。
之後幾天，倆人仍照常相處，仿佛之前無事發生的樣子。然而細究之下，到底是有些感覺不太一樣了。彼此之間倒還是相對克製的，黎蘆是因為之前的聲明，所以盡管她喜歡陳淨植，卻也不會在沒想清楚之前輕舉妄動。而陳淨植，他心裏所想的，無人可知。
在林場調研還有三天即將結束的時候，黎蘆接到了宿昉的電話，說是局裏有別的工作安排，要派車將她和小旭接回去。如此一來，她不得不提前離開了。
黎蘆挺舍不得的，電話裏，宿昉已經明確告知了她，以後不用再跟著研究小組跑野外了。這也就是意味著兩點，一是她不能再借著工作的便利跑遍燕城的山山水水了，二是她無法再想這次這樣長時間地跟陳淨植相處在一起了。以上兩種，無論是哪一樣，都夠黎蘆難過半天的。
同住的兩個姐姐也挺舍不得她的，在黎蘆走的這天，倆人正好沒有出外業，就一起幫她收拾行李。
“沒事妹妹，我們倆家學校離的那麽近，誰去找誰都很方便。”想了下，“幹脆我們去找你，聽說你們學校食堂飯很不錯，我和你趙青師姐去蹭飯。”
楊薈笑嘻嘻地說，黎蘆也微笑，說：“好呀，隨時恭候。”
“行了，既然如此，就別搞得像生離死別了。”每逢這種場麵，趙青總是更理智一點的，這次也不例外。她掂了下黎蘆的行李，問，“接你們的車什麽時候來？”
“說是兩點半。”
黎蘆看了下手機的時間，往外走了下準備看看樓下的動靜，就見同走的小旭收拾好東西過來跟她匯合了。跟在他身後的，是陳淨植。
看見陳淨植，黎蘆有一些開心。她還怕走之前見不到陳淨植了，沒想到他主動過來送她了。
“小黎。”陳淨植看著她微笑，“接你們的車來了，你東西收拾好了沒有，我替你拿下去吧。”
來的時候就是他幫她安置的行李，走的時候，也是他。其實黎蘆沒帶多少東西，哪裏需要人幫忙。但如果能借著這個機會多與他相處一會兒，黎蘆也不介意“勞動”他一回。
“好。”
告別了兩位師姐後，黎蘆跟陳淨植和小旭一起離開了。楊薈和趙青沒有跟來，顯然是想留時間和空間給他們多相處。黎蘆不由得想，雖然她從未從嘴上說出來，但她的心思兩位師姐應該都早已知道了。
下樓的時候，黎蘆跟在陳淨植後麵，隔著兩層台階的距離，她留意到了他低頭時露出的脖頸。這個半個多月的時間過去了，陳淨植的頭發比來時長了一些，卻絲毫不顯邋遢。這人是真的不會打扮自己，但他愛幹淨清整，這就足以給人好感了。一想到之後不能隨時想見就能見到他，黎蘆心裏又不舒服了。
“陳師兄。”黎蘆快走兩步，攆上他，說，“如果我現在說我心裏不舒服，會不會給你帶來負擔呢？”
黎蘆的聲音很輕，仿佛是在夢囈一般。陳淨植聽了，驟然停下了腳步，與她對視。女孩兒的雙眸已經明亮清澈，於是襯得那其中一抹本該不屬於她的愁思越發明顯了，陳淨植看在眼裏，也有一刻的動容。
“小黎。”他喊了下她的名字，猶豫了下，伸手輕撫了一下她的頭，“我們以後還會見麵的。”
黎蘆為他溫柔的觸摸而欣喜，但心裏還是忍不住有股酸楚，越來越明顯。她想要的，不光是見麵啊。抱歉陳師兄，她越來越貪心了。
擠出一個比哭好不到哪去的笑，黎蘆先一步下樓了。陳淨植慢了幾秒，才腳步遲緩地跟了上去。
“陳師兄，再見。”
坐上車的時候，黎蘆情緒已經大致恢複。她穿上來時那件昆蟲防曬衣，降下窗戶跟陳淨植揮了揮手。
“再見。”頓了下，“回到市裏之後，跟我或者楊薈發條消息。”
“好。”黎蘆微笑著，又揮了揮手，將窗戶關上了。幾秒後，車子離開了，沿著唯一一條林場通向市裏的路越來越遠。陳淨植在原地頂著烈日站了一會兒，等徹底看不見車影，才轉身回了場部大院。
此時，有籃球著地的聲響從操場上傳來。陳淨植停頓了下，沒有立刻回宿舍，而是轉道去了操場。
今天是難得的休息日，一幫精力過剩的小夥不在宿舍休息，跑到操場上打籃球。據說這是中科院幾個男生強烈要求的，說要一雪前恥。
陳淨植到的時候，雙方正打的熱鬧，沒人留意到他。隻要坐在場外休息的馬淵，看見他高興地衝他打招呼：“陳師兄，你來了。”
陳淨植嗯一聲，問他：“你怎麽不去打？”
馬淵不好意思地撓撓頭：“嫌我水平臭，讓劉師兄把我替換下來了。”
陳淨植一聲輕笑，說：“他也沒比你好到哪兒去。”
馬淵樂了，樂完，問道：“陳師兄，我聽說小黎他們今天要回去了？”
“嗯。”陳淨植麵色如常，說，“局裏有事，她們提前回去三天。”
馬淵哦了一聲，哦完又歎了聲氣：“那楊師姐和趙師姐要傷心了，她倆可喜歡這個小師妹了。”
是啊。回想了下三個女生經常在一起歡樂笑鬧的場景，陳淨植不由莞爾一笑。
“陳師兄，有句話我不知道當說不當說……”打量著陳淨植的神情，在他略顯疑惑的注視下，馬淵咽了口口水，說，“我感覺，小黎真的挺喜歡你的。”
之前的微信事件就已經證明了小黎確實對陳師兄存有好感，而經過這段時間的相處，馬淵更察覺到這個女孩兒對陳師兄的迷戀。好像並不是如他一開始揣測的那樣說說而已，她好像是認真的。
“我知道。”靜默片刻，陳淨植接話道。
“那師兄你是什麽感覺呢？”馬淵大著膽子問他，“說實話，小黎也是真不錯吧，是我見過的第一個有公主命卻沒公主病的女生，挺多人都挺喜歡她的。”
陳淨植：“……”
這一次，陳淨植沉默的時間長了點。
“師弟。”陳淨植叫馬淵，“你也說了小黎性格很好，很討人喜歡。那你覺得，什麽樣的家庭能養育出這樣一個姑娘來？”
“那必然是家境殷實的家庭，而且父母雙方大概率都是高知水平。”
“是啊。”陳淨植笑了下，又問，“那我呢？”
“你？”
馬淵不解地看了陳淨植一眼，在觸及他有些蕭索的神情時，明白過來了。
“師兄，這事兒不是這麽論的！”
“我知道。”陳淨植溫言道，“但這些事小黎不想，我總要想清楚，並且總有一天要告知她。不能因為我自己的一點私心，而讓她做出後悔的選擇。”
馬淵：“……”
“師兄，你怎麽跟我一樣。我是膽小，而你總是想太多……”
過了好久，馬淵再度開口，聽聲口是要勸他，但話說到一半，沒了下文。因為不可否認，陳師兄的顧慮是對的。
往後幾天，陳淨植收起了旖旎心思，專注地投入到了調查的收尾工作當中，心無旁騖。而黎蘆，從自己複雜的情緒中走出以後，漸漸也察覺出一絲異樣來——陳淨植跟她的聯係貌似越來越少了。想想這種情況也屬正常，之前因為有項目的牽連，她跟他之間的來往才多了一些。現在工作暫告一段落，往後的調查她也不會再參與，也實在沒有什麽理由再跟他產生交集。然而想明白是一回事，心裏頭能不能接受又是另外一回事。黎蘆覺得不開心，前所未有的難受。
好友餘思也挺擔心她的，主要是她沒想到黎蘆居然陷得這麽快。
“寶貝兒，你要是真的很想陳師兄，那你就主動聯係他嘛。”餘思提議道。
黎蘆想啊，黎蘆十分想，但沒有由頭啊。
“要什麽由頭嘛，你就直接跟他說我想跟你說話，想跟你見麵，那陳師兄又能怎麽樣嘛。”
黎蘆：“……這樣不好吧？”雖然她喜歡陳淨植喜歡的越來越難以自控，但基本的底線還是能守住的，撒潑打滾這種事還是不會做的。
餘思也是一時負氣說出的氣話，冷靜下來，她點點頭說：“其實蘆蘆，如果你這邊也沒理清自己的感情的話，那之前有些話，是不應該對陳師兄說的。”就如同她因為陳淨植產生的種種情愫，即便自己真的不知該如何處理，也不應該直接拿出來問他本人，那會讓他兩難。畢竟不是陳淨植讓她喜歡的她，即便她因此生出許許多多的煩惱和困惑，那也不是他的責任，而是她自己的。
黎蘆沒有料到還會有這一層麵的問題，怔愣好久，想起臨回來前問陳淨植的那句“會不會讓他感到負擔”，心裏頓覺羞愧。其實哪裏還用問，陳師兄那麽好的人，如果知道她因為他而有任何不好的感覺，他一定會感到抱歉。可他又能怎麽處理呢，隻為了讓她高興，就忽略內心最真實的感受不顧一切地接受她麽？這種感情，不是她想要的。
“其實，聯不聯係的也不重要。”黎蘆審視了一番自己的內心，坦誠說道，“我現在最在意的，是陳師兄對我的感覺。田田，我忽然覺得自己之前的想法是錯誤的。在以前，我總想著我肯定是因為什麽才喜歡上陳師兄的。可現在，隨著我跟他來往越來越多，我忽然覺得這個問題不那麽重要了。你看，即便我仍沒有得到答案，還不是越來越喜歡陳師兄了？也許，喜歡和愛情就是一種感覺，它可以來的很突然，很毫無道理……”
餘思瞠目，放在兩三個月前，是打死她也想不到會從黎蘆口中說出這番話。可見，即便是菩薩下凡，也得曆經磨難才能成長呀。
“蘆蘆，那你打算怎麽辦？”餘思認真地問她。
黎蘆的表情是難得的迷茫。
“我也不知道。”
黎蘆回答，剛說完這句話，忽然來了條微信消息，是楊薈發來的。
社會你薈姐：妹妹，這周末我們有個自然觀察節的活動要在燕城市裏辦，你要不要來玩呀？
頓了下——
社會你薈姐：陳師兄也會來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