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生活再度恢複了平靜,倆人重回正軌,一邊工作一邊繼續甜甜蜜蜜地談著戀愛。

這天,臨下班的時候,黎蘆接到陳淨植發來的消息,問她晚上要不要去九度冰城喝一杯。小黎同學有些驚啦,大冬天的,去冰城?

Mei:熊貓揣手手.jpg

陳淨植:熊貓rua腦殼.jpg

陳淨植:去吧,我們喝熱飲,我有話想對你說。

九度冰城,對倆人來說,其實是有特殊意義的。黎蘆看到這句,立刻就泛上來一種不一樣的感覺,隱隱有些期待——他有話想對自己說?是什麽呀?難道是前段時間的事讓他有了新的感悟,要跟自己談一談?

Mei:好。

下了班,倆人手牽著手,去了九度冰城。點了兩杯熱飲後,黎蘆手支著下巴,滿含笑意地看著他:“陳師兄,你有什麽話想對我說?”頓了下,“不會是想對我表白吧?”

她拿自己開玩笑。

陳淨植笑了,說:“不是表白,是坦白。”

咦?黎蘆的目光慎重了一些,看著他:“你有什麽事瞞著我?”

“不是壞事。”陳淨植連忙安撫她,“但不知道對你算不算得上是好事。”

黎蘆:“……你說。”

陳淨植沒有即刻開口。他打算,將塵封已久的那段二十年前的往事,告訴黎蘆。

那晚黎蘆父親問及他為什麽不將這段往事告訴黎蘆的時候,他的回答是不太想讓她記起那時狼狽的自己。而現在,當一切事過境遷之後,尤其是在他知道了母親逝去的真相之後,突然對這一切看開了。他覺得,是時候告訴黎蘆這所有的一切了。

“莓莓……”陳淨植緩聲開口,“你還記不記得,在你三歲的時候,曾見過一個少年……”

那年,他是來燕城參加一個全國性質的青少年活動的。彼時平川縣裏隻有一個名額,給了尚且隻有九歲的他。

那年,帶他前來的正是老師朱平。倆人前一天參加完活動,第二天起早,朱老師說要帶他去一個地方。來之前,他就聽朱老師提起過,說到了燕城要去拜訪一位“大人物”,但他沒想到朱老師會帶著自己一起去,心裏頓時緊張了起來。大人物,有多大呢?要知道來燕城之前,他見過最“大”的人物,就是平川縣城的縣長。

倆人坐著公交繞過了幾乎半個城,最後,來到了一個四合院前。看著眼前這座頗有些曆史年頭的宅子,陳淨植的心快提到嗓子眼了——真的是大人物,住四合院的!少年下意識看了一下自己身上的衣服,這是他能拿得出手的最好裝束了,但被眼前這一切襯托的,仍顯灰暗。他想跟朱老師說自己不進去了,在院外等他,然後朱老師已經牽著他的手,堅定不移地敲開了院子的大門。

很快,門從裏麵打開了,一個中年模樣的男人從裏麵走了出來。問清他們的姓名後,綻出一個十分和藹可親的笑。

“小衛提前囑咐過了,說今天您和學生過來。他現在人在客廳呢,我帶你們過去吧。”

“哎,勞駕您。”

他同朱老師一起穿過院子去了正房,期間院子裏種滿了花花草草,他雖感興趣,卻不敢亂瞟,生怕被別人覺得沒見識。還是朱老師看出了他的緊張來,低聲安撫他道,說:“一會兒見的人很好的,你不要怕,見了麵記得稱呼叔叔。”

“是。”他應下,心裏卻仍不覺輕鬆。

正房的門開著,倆人直接隨著中年男人進去了。沙發上坐了一個人正在看報,見有人進來,抬起了頭。

陳淨植發誓,他還從沒見過世上有這樣的人物。長相清雋,氣質疏朗,頗有一種霽月光風,萬物不縈於懷的坦**。那時,他在心裏對“大人物”又有了新的理解——所謂“大”,不光指地位,更應該指品格吧。可以說,從見第一麵起,他就對衛明慎有了莫名的好感,一下子就不太怕他了。

衛明慎看見來人,笑著起身與他們打招呼。得知他就是代表平川來參加活動的那個學生,他摸了摸他的頭,說:“後生可畏啊,小友加油。”

小友,而不是“小朋友”,這個稱呼讓他感到被尊重,仿佛被置於了與他平等的層麵。那時他笑了笑,帶著幾分孩子氣。

後來,他坐在那裏聽朱老師和衛明慎聊了一會兒,許是察覺到他的略微拘束,衛明慎忽然說:“我的女兒莓莓正在裏麵玩兒,你要是願意的話,可以跟她一起。”笑了下,男人強調,“不過提前說明一下,小家夥還小,可能跟你沒有太多共同語言。”

陳淨植在心裏權衡了下,覺得跟一個小女孩兒玩比在大人麵前更自在些,於是他答應了,起身去了裏間。

裏間,又是跟外間不一樣的天地。陳淨植初進去,就被這裏的裝潢驚著了——完全就是一個小型遊樂場嘛。

一個看上去個頭小小的小姑娘,正趴在墊子上玩玩具,看見有人進來,她停了下來,雙眼明亮地看著他。

“張姥姥!”小姑娘往一個保姆模樣的中年女人那裏靠了靠,看著他,神情困惑卻並不害怕。畢竟,這是在自己的家裏呀。

張姥姥擁住了小胖妞,看著他,和煦地問:“你就是朱老師帶過來的那個小男孩兒吧?”

“是。”他不好意思地答,“張姥姥好。”

“好好,過來玩吧。”她說著,又對懷裏的小姑娘解釋,“這是你爸爸的客人,來跟你玩兒的。”

小姑娘抓著張姥姥的手臂不撒手,聲音清脆軟甜地問:“爸爸的客人,為什麽來跟我玩兒呀?”

“因為爸爸想讓你幫忙招待小哥哥呀。”

小姑娘開心了,紮起的小辮一顫一顫的:“哥哥,你過來吧。”

陳淨植按照她的要求走到了地毯邊,沒再往前走。

“鞋脫了,上來吧,毯子隔兩天一換的,不髒。”張姥姥看他不動,說道。

陳淨植有些不好意思,他不是怕毯子髒,而是怕自己弄髒毯子。雖然他每天都換幹淨的襪子,但還是莫名自卑。

“哥哥,你脫鞋呀!”小姑娘拿起一個玩具,走過來對著他說道。似乎他一脫完鞋,她就準備把玩具遞給他。

陳淨植最終還是脫了鞋,踩到了毯子上。小姑娘高興啦,小胖手一伸,遞給了他一個玩具火車。

“我們來過家家吧,哥哥你玩不玩的呀?”

小姑娘說著,跑回到自己的玩具堆旁,那邊有許許多多跟小火車一樣的玩意。

“我……沒玩過。”

陳淨植走到她跟前,不太好意思地說。

小姑娘似是不敢相信,眼睛睜大看了會兒他,又去看張姥姥:“張姥姥,哥哥沒玩過過家家!”

張姥姥正在打毛衣,聞言笑道:“哥哥是男孩子呀,得有女孩子陪他一起才能玩過家家。你問哥哥,是不是沒有女孩兒陪他一起玩呀?”張姥姥說著,給陳淨植使了個眼色。

小姑娘又來看他,陳淨植隻得順著張姥姥的話說:“對,沒有人……女孩子陪我一起玩兒。”

小姑娘又笑了,樣子憨憨的。

“那我陪你玩,我有好多玩具。”她把跟前的玩具往他這邊一推,“這個是小汽車,這個是飛機,我們可以把它放在這裏起飛。還有電飯煲——”小姑娘把一個圓咕隆咚的東西塞到他手裏,“我們可以做飯飯。”

陳淨植看著手裏這些從來沒有見過的玩具,一時忘了緊張,隻顧新奇:“這麽小的電飯煲也可以蒸飯麽?你有米嗎?”

小姑娘又往他手裏塞了兩個東西,陳淨植一看,明白了。是一個塑料碗,裏麵嵌著一坨白白的隆起,就是堆起的米飯。

“把這個放進去,一會兒拿出來就好啦。”小姑娘摁開了電飯煲,嘿嘿地看著他。陳淨植與她對視,也笑了。

熟悉了這些“工具”之後,倆人正式開始玩了。此刻,陳淨植已經放開了很多,正當他準備按照小姑娘所說的把玩具車擺好之後,小姑娘忽然驚叫一聲,指著他的襪子說:“哥哥的襪子上有個月亮!”

陳淨植:“……”臉紅了。

都怪自己一時忘形,忘了遮掩——其實那不是月亮,而是一個補丁。他自己親手縫的,綴在他的腳底,十分粗糙。

小姑娘卻分外好奇,又對著他說了一遍:“哥哥,你的襪子上有個月亮!”

“……嗯。”

陳淨植十分難堪,不知該接什麽樣的話,卻見小姑娘一下子伸出自己的胖腳丫,說:“我的襪子上也有,是個星星!”

陳淨植順著她的腳丫看了過去,隻見她穿著一雙藍色的襪子,在大拇指的位置上,縫了兩顆小星星。陳淨植很清楚,那是縫的,因為針線是看得出的粗糙,仿佛沒比他好到哪裏去。陳淨植震驚了,住這麽大的一個院子,居然也會往襪子上打補丁?

“我媽媽給我縫的!”小姑娘又把腳丫往前伸了伸,歪著頭,小肉臉上的表情有些得意。

陳淨植笑了笑,說:“我是自己縫的……”

“那你好厲害哦。”小姑娘又看了看他腳底的“月亮”,再看看她腳指頭上的“星星”,笑了,說,“我爸爸說,月亮和星星都來自星空哦……”

小姑娘好像特別開心,覺得找到了跟她一樣的“小朋友”。陳淨植看著她的“星星”,心底也莫名柔軟。第一次,他不因自己的寒酸而自卑了。在這裏,被她賦予了特殊的含義。

到底還是孩子心性,倆人很快就玩到了一起。到了中午的時候,臨近吃飯時間,一個小桌子從外麵端了進來,上麵擺滿了豐盛的飯菜。

“莓莓,來吃飯啦。”張姥姥招呼小姑娘,後者玩的高興沒有理,張姥姥一把走過來,抱了抱她,“乖妞妞,吃飯了。”

小姑娘這才注意到了端進來的飯桌,看了一眼,對張姥姥說:“要吃肉肉。”

“有肉肉,但也要吃青菜。”張姥姥說,“莓莓怎麽答應媽媽的?”

小姑娘不好意思地撒嬌一笑,又問陳淨植:“哥哥吃不吃呀?”

陳淨植想說不,張姥姥已經替他回答了:“哥哥當然也在這裏吃。”說完,又衝他解釋道,“小朱出去拜訪其他朋友了,臨走前看你跟莓莓玩的高興,沒有叫你。他跟莓莓爸爸說把你先留在這裏,下午來接你。”

“啊?”

意識到自己要留在人家家裏吃飯,小小少年的拘束又來了。他瞄著那一桌飯菜,有些不好意思。

“哥哥跟我一起吃呀。”小胖妞捧著玩具車來到他麵前,“劉爺爺做的菜可香啦。”

“可隻有四道菜,我要是吃了,你爸爸和張姥姥,還有你口中的劉爺爺,他們夠吃嗎?”

小姑娘貌似被這個問題難住了,眨巴眨巴眼睛,沒有回答。還是張姥姥,笑著跟他說:“夠吃的。我和老劉吃麵條,你和莓莓吃這些。”孩子的口都淡,她和老劉的口重,又喜吃麵條,一般都自己單做。也不費事。

“那莓莓爸爸呢?”不自覺的,他已經叫起小姑娘乳名了。

“他吃我們剩下的!”莓莓搶答道,“我爸爸愛吃剩飯!”

陳淨植:“……”

陳淨植驚了,居然還有愛吃剩飯的!

張姥姥被小妞的回答逗樂了,說:“你們先吃吧,剩下的給莓莓爸爸。”這是妻子宴陽不在家時的慣例,衛明慎通常跟著女兒吃,一般情況下都是先喂飽女兒,然後將剩下的包圓,這就有了所謂的“吃剩飯”。

陳淨植更加不好意思了,但張姥姥已經不容他多謙讓,直接將飯給他盛了出來。莓莓小姑娘在一旁“監工”,她個子矮,小胖手巴著小飯桌說:“姥姥,你要給哥哥多盛飯,他個子高,要多吃一點。”

“好啊,莓莓說要給哥哥盛多少?”

“給哥哥盛兩碗,給我盛一碗半。”小胖妞答。

張姥姥笑了,羞她:“哎呀,你就隻讓哥哥多吃半碗呀,可真小氣。”

莓莓不好意思了,噠噠跑到陳淨植麵前,問他:“哥哥你叫什麽名字呀,我叫莓莓,大名黎蘆。”

“我叫陳淨植。”少年微笑回答,臉有些紅,“小名叫小樹。”

“是什麽樹呀?”莓莓問他。

“什麽樹也不是,就叫小樹。”

小妞明白了,笑著說:“那我叫你小樹哥哥吧。”頓了下,“小樹哥哥,你愛不愛吃菜心呀?”

陳淨植沒太明白她的意思。

“喜歡的,我都吃。”

桌子上一共四道菜,撒了芝麻的糖醋排骨、一大盤滑蛋蝦仁,一份香菇炒菜心,一大碗絲瓜菌菇湯。每一道菜都做的如此美味,勾動著他的饞蟲。

“那一會兒我夾給你吧。”

“……好。”

陳淨植以為是她要給自己夾菜,結果沒想到是張姥姥夾到她碗裏,然後她再夾給他,原來,這小胖妞不吃青菜。

陳淨植不知道該怎麽說她,怕給張姥姥發現,他小聲勸她:“你要吃青菜呀。”

“我吃啦!”小姑娘啃著排骨,嘴巴上沾了點醬汁,小臉變成了小花貓。

“你就吃了一根。”少年分外直正,從盤子裏夾了一筷子到她碗裏,“這些也要吃掉哦。”

小姑娘眼睛睜大了,簡直不敢相信的樣子——他怎麽給她夾青菜呀,而且還夾這麽多!然後張姥姥這時已經接完電話從外麵回來了,看見莓莓碗裏堆了不少的青菜,她摸摸小妞的頭說:“要乖乖吃青菜哦。”

小姑娘委委屈屈的,在張姥姥的監督下,吃掉了碗裏的菜。然後她就不給陳淨植夾青菜了,改夾排骨和蝦仁。夾完,滿臉期待地看著他。陳淨植當然明白她的意思了,也給她夾了排骨和蝦仁,而且每次都比她多。小姑娘這才開心了,等一碗飯見底已經差不多飽了。而桌子上除了湯以外的三個菜,居然被他們吃的七七八八了。

陳淨植覺得不好意思了,張姥姥要再給他盛飯,他便拒絕了。

“一會兒叔叔進來要不夠吃了。”

“那你吃飽了嗎?”張姥姥柔聲問他。

陳淨植遲疑了下,答:“吃飽了。”

然而張姥姥到底還是給他又盛了小半碗,分別給他夾了青菜蝦仁和排骨,把一碗堆滿了,又給他倒了些湯汁泡飯。然後,她將剩下的三個菜都集中到了一個盤子裏。

“你看,這裏還有滿滿一盤,夠莓莓爸爸吃了。”張姥姥笑著,撫了撫他的頭。而莓莓在一旁,也翹著她腳上的星星,眯眼笑著看他:“哥哥快吃呀,我已經吃完了,是第一名,是大老斧!”

少年內心頗為感動,忍住鼻尖的酸澀,他問小姑娘:“為什麽第一名是老虎呀?”

“因為老虎是最厲害的。”小胖妞答。

“那第二名呢?”

“是獅子。”

“第三名呢?”

“是笨老鴨!”

陳淨植:“……”呃,他可不要當笨老鴨。

吃過午飯,飽困的感覺湧上來,倆人都想睡了。

張姥姥就給他們倆人在毯子上鋪好了枕頭和被子,讓倆人直接躺在那上麵睡。陳淨植覺得這樣不太合適,想要去外間,卻被張姥姥留下了。

“在這裏睡我還能一起看著你和莓莓,要是你去了外間,我可看不過來了。”

陳淨植想說,自己已經是個大孩子了,不用人看了。可莫名的,這種來自長輩的關懷,他拒絕不了。於是,他在莓莓身邊躺下了。

躺下以後,莓莓沒睡著。她拿著小汽車和小飛機在被窩裏頭玩,見小樹哥哥過來,遞給了他一個。

“哥哥,我聽張姥姥說,你爸爸媽媽都不在了,對嗎?”

小姑娘突然問,陳淨植拿飛機的手陡然一僵,過了好久,才悶悶地嗯了一聲。

“你不要難過呀。”小姑娘輕聲勸他,“你以後就住在我家裏吧,讓我的爸爸媽媽當你的爸爸媽媽,他們可好啦。”

陳淨植聽了有些感動,有些困惑。

“你願意嗎?”哪個孩子願意別人分享父母呢,不怕被別人奪走父愛母愛嗎?

“我願意呀。”小姑娘小腳一晃一晃的,“我爸爸媽媽最愛我了,再多一個你,他們也是最愛我。但是哥哥,他們也會愛你呀,你住下來吧,好不好,天天陪我玩過家家。”

陳淨植想說好,他當然願意有個家。但他知道,這是不可能的。他的親生爸媽已經不在了。

“快睡吧,乖莓莓。”

他沒說好,也沒說不好。但小姑娘卻以為他答應了,像隻小烏龜一樣歪在枕頭上,勾著他的手,睡著了。

這一覺一直睡到了下午三點,直到他的老師朱平過來接他。

回去的路上,朱平問他今天一天過的如何。少年笑笑,說挺好的。久違的,家的感覺。朱平看他不似假裝,便放下了心。然而一等他的視線移開,少年的神情便有些惘然。方才離開的時候,莓莓還在睡覺,她醒了以後,會找自己嗎?

當晚,陳淨植沒有睡好,一直在想莓莓。

第二天,倆人是晚上的火車離開燕城,下午的時候,朱平再次帶著他來到那座四合院。

陳淨植沒想過自己還會再回來這裏,心中無比激動。但走到門口的時候,他遲疑了,沒有進去。

“朱老師,您進去吧,我在門外等您。”

本來就是告別的,應該說不了太久。

“好。”朱老師也沒勉強他,自己進了正房。

很快,便有說話的聲音從裏麵傳了過來。少年透過窗簾掀起的一角,看到衛叔叔,還有……莓莓。

小姑娘正趴在桌子上吃炸醬麵,嘴邊沾了醬,又吃成了一個小花臉。她捧著自己的碗,腳上還穿著昨天的那個襪子,但細看的話,上麵居然多出了一個星星。

“叔叔,小樹哥哥在哪裏呀?”小姑娘問他,“他什麽時候回來?”

朱老師被她的“回來”兩個字搞的有些懵,不太明白地看著衛明慎。後者笑了笑,給女兒擦了擦小嘴,說:“昨天小樹答應她以後在這裏住下天天陪她玩兒了,睡醒一覺起來沒見著人,小妞耍起床氣哭了好半天。對了,小樹人呢?”

朱老師聽了也笑,回過頭來就要找他。陳淨植看到了,立馬轉過身,向外跑了出去,仿佛生怕慢一步,就被人逮進去似的。

陳淨植也不知道自己在怕什麽,但他知道,他不能再進去體味那股久違的溫暖了。否則,他可能真的就舍不得走了。這裏的一切就好像是夢,隻要醒了就能當做一切也沒有發生。唯一讓他感到難過的,是他不該答應小姑娘留下來陪她,這樣她就不會哭了。這是第一個因為他而哭的女孩兒,在很長一段時間內,少年都感到內疚,並且難以忘懷。

莓莓,再見了。

黎蘆聽完陳淨植的講述,整個人都陷在一種巨大的震驚中。她不敢相信,在二十年前她就見過陳淨植,而且,他們還發生了那麽多故事!

“陳師兄,為什麽,為什麽你現在才告訴我?”黎蘆呆呆地,看著他。

陳淨植笑,握住她的手,說:“我隻是想告訴你:莓莓,我來赴約了。”

——小樹哥哥,你留下來陪我好不好?

——好。

黎蘆:“……”

作為無神論者,黎蘆從未盲目迷信過天意,但此時此刻,她願意相信命運了。試問,如果不是命運,她又怎會有這樣的人生際遇呢?

“小樹哥哥……”

她輕喚陳淨植一聲,倆人對視許久,她忽而笑了,有感激,有感動。

“好。”她反握住他的手,“歡迎你回來。”

這一次,我再也不許你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