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律去律所把蘇哲要轉交的東西和話一並帶給了寧可。
“他說昨天真的非常非常非常抱歉。”顧律用著完全沒有溫度的聲音說著這句看似很有誠意的話。
“謝謝你了。”寧可從包中拿出車鑰匙,“我自己開車回家了。”
“恩。”顧律隨意一點頭,沒有半點要挽留或是不舍的意思。
倒是寧可覺得這樣決絕的道別有些不適應,還加了句,“過幾天上庭見。”
顧律一邊點頭一邊發動車子走了。
寧可站在原地看著他急駛去的車,嘟噥著嘴,“這人是不是人格分裂啊。”
回到家重新梳妝後,寧可回到律所,今天她和媒體約了時間進行采訪。被采訪期間寧可一直強調了廖蕾有一個智商不正常的女兒需要她的照顧,也希望世人能對這對母女給予同情,並且表示相信廖蕾是無辜的。
結束完了采訪,雖然發揮正常,但寧可還是感覺有些緊張,畢竟第一次麵對鏡頭,多少有些沒有自信。
開庭就在幾天後了,這也是最後的審判,這是寧可第一場仗,無論勝負,她都做了毫無保留的努力,光明的不光明的手段都用盡了,盡了人事也隻能聽天命。
上庭當天,寧可看到顧律的時候和往常的敵意有些不同,倒是覺得有幾分親切。
隻是讓寧可料想不到的是,才開庭,廖蕾的一番話就震驚全場。
“我認罪,是我蓄意殺害我丈夫的。”
一片嘩然,無數閃光燈照得她睜不開眼。
審判長楊音一錘定音,判了罪。
一切都發生在寧可的意料之外,可當她看到不遠處一臉泰然自若的顧律,隱隱感受到了些什麽。
似乎是出於最後的自首,廖蕾被判了無期徒刑而不是死刑。
寧可看著被告席頭深深埋下的廖蕾,內心充滿了無數疑問。
為什麽?明明還有一線生機,為什麽?
這場受人矚目的案子就這樣落下了帷幕,許多媒體表示詫異,這個結果似乎除了顧律以外,誰都沒有想到。
一出法庭,無數聚光燈籠罩起來,讓寧可本就走神的雙眼更加朦朧。
“對不起對不起。”一邊的鄭盈推開了記者,讓了一條道。
上車後寧可迅速駛遠,腦子一團亂的她開了沒多久,就在一條小馬路邊停了下來。
“你把車開回公司吧,我想一個人靜一靜。”寧可對著鄭盈說完,甩上車門頭也不回地下了車。
她做了無數準備,雖然都是敗訴的準備,但沒想到的是輸得這麽體無完膚。
“誒,那個不是你的對手律師麽?”
顧律朝著身邊人手指的方向看過去,寧可正在馬路上雙手抱著手臂,抬起頭吹著風,一臉落寞。
見到這樣的畫麵,顧律不由加重了踩油門的力度,車飛速擦過寧可身邊。
“顧律,你用了什麽方法?為什麽不在法庭上贏下這場官司,而是讓她自首?”說話的人是顧律以前考司法考時認識的朋友,現在在高院做檢察官,要回家的時候正巧碰到,讓顧律帶了一程。
顧律嘴角微挑,後視鏡裏寧可的身影早就消失,“不是挺好麽,自首還能判個無期徒刑。”
“這不像你做事的風格,不把對方搞到最慘不罷休。”
“偶爾也要積積德。”
“你到底和廖蕾說了些什麽?威脅她還是潛規則?”
顧律一個刹車,“到了。”
胃口被吊到了嗓子口,但憑他對顧律的理解,哪怕胃口被吊到頭頂那家夥也不會搭理你,他不會告訴你的事情一輩子都不會說半個字,隻得灰溜溜地下車。
寧可在外麵吹了很久的風,直到覺得自己足夠清醒了才回到律所,大部分同事都已經回家了,寧可先去了陸海欣辦公室報告戰果。
“師傅。”寧可推開辦公室門就一臉怏怏的表情。
“我聽說了,恭喜你啊。”
“什麽?”寧可訝然,“這都能恭喜?”
“是當事人自己承認的,對你來說並不算敗訴。”
“雖然這麽說,但是總覺得連自己都這麽盡全力,當事人自己卻先放棄了,就好像說好了要一起合作度過懸崖,另外一個人先放了手留我一個人絕望。”
“你啊,就是太感性。”陸海欣不由搖頭,“和我年輕時候一樣。”
想起了顧律也這麽說過自己,寧可哼了一聲。
“或許因為你剛入行,這種東西還覺得新鮮,等你律師做得時間久了,這種黑暗的東西看多了,你根本就不會再覺得可惜什麽了,完結一件案子隻有解脫的感覺,隻有到手的律師費才是滾燙的。”
寧可聽著覺得眼眶有些發熱。
“隻能說明你現在還太嫩了。”陸海欣不假思索地評論道。
她的話黑沉沉地壓了下來,如同寧可驟然消失的信心。
“師傅,我覺得我不適合做刑事案件,以後我還是接民事的吧。”許久寧可的聲音響起,像是無奈妥協。
陸海欣用筆敲了敲桌子,眼光中有些心疼,“這樣也好,等你什麽時候成熟了再做刑事好了。”
寧可無聲搖頭,“這種生離死別,我不想再見到了。”
陸海欣漠然,點頭讓她回家休息。
從辦公室出來,鄭盈叫住了寧可。
“寧律師,今天顧律有打過電話給你。”鄭盈換了一條性感的抹胸短裙,還是一如既往的正點,線條的S那樣流暢。
寧可如夢初醒,清了清嗓子,“他說有什麽事麽?”
“沒說。”
“好的,謝謝,下班吧,不好意思了讓你等到這麽晚。”
把鄭盈打發走之後,寧可打開手機,撥回了顧律的電話。
“找我……”才剛說了兩個字,就被電話那頭喧鬧的環境給覆蓋。
電話那頭的顧律似乎傳來一句“等一下”,不久後像是一下子被消音,顧律的聲音有些空曠,“什麽事?”
“不是你找我麽?”
“恩。”
寧可在等他的下文,沒想到沒有下文。
“恩?就完了?”
“恩。”
寧可蹙起眉,小心地問道:“你……是不是喝醉了?”
電話那頭低低一笑,“抱歉,鄙人千杯不醉。”
完全不是問題的重點所在,寧可無奈一個歎息,“我是問你之前打我電話找我有什麽事?”
電話那頭沉默了許久,“想不想知道廖蕾為什麽會認罪?”
像是聽到了無比震驚的消息,寧可原本懶散的線條一個挺直,連聲音也變得有力,“你說什麽?”
“你現在過來,我告訴你。”
掛上電話,寧可以光速趕到了顧律所說的地方。
是一個燈紅酒綠的KTV,裏麵坐著清一色的男人,寧可看到男性太多,有天生的排斥心理,在包房中掃了一圈也沒看到顧律。
“啊,你是寧可律師嗎?”座位中有一個看上去和顧律差不多歲數的男生先發現了她的存在,歌唱到一半拿著話筒對她吼。
寧可點點頭,尷尬地笑了笑。
“果然和顧律說得一樣漂亮啊。”一群男生的眼神就這樣全部投向了寧可。
對於這樣光明正大的讚美,寧可經常不知作何反應才好。
“你們不要一個個這麽看著寧大律師。”從她身後突然冒出來的顧律終於救了她一命,“我和寧律師有公事談,先走了。”
在一群人不懷好意的眼神和口哨聲中,兩個人終於從這沸反盈天的環境中逃了出來。
“呼。”一出門寧可就立刻按著自己的胸口,“那些都是誰?”
“生意夥伴,沒辦法,要陪他們應酬。”
“你還做生意?”
顧律撇嘴,“如果我說律師是副業,你信不信?”
寧可扭動了一下眉毛,懷疑地看著他的背影。
顧律在前麵帶路,寧可跟在後麵問道:“去哪裏談?”
顧律稍稍偏了偏頭,“安靜的地方。”
寧可看了看時間,“我要早些回家。”
“那就去你家談吧。”
寧可徹底不知如何作答,張大著嘴一副吃驚的模樣。
顧律邪邪地笑了笑,帶她來到了地下停車庫,示意她上車,兩人一坐上車,顧律就立刻把門鎖了,寧可覺得莫名的緊張。
“廖蕾自願認罪的事情果然和你有關。”寧可先開了口。
“楊音就是第三者的事情,你應該知道了吧。”顧律從後視鏡看過去,寧可的表情被盡收眼底。
寧可沒有回應,想了半天又開口問:“這和案子有什麽關係?如果真的是你讓廖蕾認罪,你為什麽不在法庭上逼她供出事實呢?”
顧律吸了口氣,“也算和你有緣分,你一個這麽好勝的性格一定不會接受敗訴這種事實的。”
寧可狐疑地看著他。
“何況剛才的KTV,我是真的很想找個借口離開,正好你打電話來,隨口說的。”
寧可抓住了這個把柄不放,“我不管,你說要把原因告訴我,你得告訴我。”
“殺人的人不是廖蕾。”
這個答案讓寧可徹底震驚。
還沒等寧可做出反應,顧律又加了一句,“如果要問我怎麽想到動機的,還多虧你的采訪。”
“什麽?”
“你提起他們女兒了。”
寧可的心跳隱隱加速,“這又怎麽?”
“所以廖蕾為了她的女兒什麽都會做的,哪怕替罪。”
心跳終於加速到了頂點,寧可不由捂住自己不安分的胸口。
“其實她女兒智商存在問題,又是未成年,是不會被判罪的,但是為了她女兒的未來著想,她是願意替罪的,就讓她替吧,何況她女兒是小時候被她打成這樣的,所以案發時的失控,她也並不是全無責任。”
“這些你都是從哪裏得知的?”寧可問。
“我去和她妹妹做了個交易而已,她告訴我真相,我保廖蕾女兒平安無事,對大家都有好處,否則我找出真凶也隻是時間問題而已。”
“那她如果死賴著不承認,你也找不到證據啊。”
“我有去她女兒所在的小學調查過,她老師說她不僅智商有問題,就連性格也明顯扭曲,一直會發生自殘的行為,還好幾次拿著刀片威脅那些欺負過她的同學說要同歸於盡,之後大家都不敢和她走近,也正因此她的性格才變得越來越陰鬱。其實在法庭上第一眼看到她的時候我就覺得很奇怪,為什麽她母親以一個被告的身份站在法庭上的時候她不哭也不鬧,反倒顯得有些過分緊張與不安,本沒多想什麽,直到上次的報告上驗證了凶器花瓶上有她女兒的指紋的時候,我才做了這個大膽的推測,也可能是因為做賊心虛,廖蘇就承認了。”
“她承認了?承認殺人的就是廖蕾的女兒?”
“是的,案發的時候兩個人的確是有爭執沒錯,但占上風的一直是胡文澤,照道理來說廖蕾根本沒有多餘的時間去拿花瓶砸人,而在兩人扭打的間隙,廖蕾女兒正好見縫插針,隨手把花瓶就朝胡文澤頭上砸上去了,可能本來也沒想要殺他,但不巧的是花瓶碎裂割傷頭部,造成了大出血。”
聽完這番話後,寧可原來的世界觀瞬間崩塌。
“那個時候我就覺得很奇怪,為什麽要偽造日記,如果被拆穿的話豈不是更加百口莫辯?原來他們這麽做隻是想掩蓋掉更加血腥的事實而已。果然連日記都能偽造,不在場證明有什麽不能偽造的。”寧可想著想著,覺得自己不斷升高的血壓終於到了極限,五指插入發絲,“信息量太大,我需要好好緩一緩。”
顧律點了點頭,捏了捏眉心,“恩,正好讓我休息一下,酒喝得有些多,人不好受。”
寧可反應過來,“可是你喝酒不能開車啊。”
“也對。”顧律下車,把鑰匙交給了寧可。“那麻煩你送我回家了。”
“……”寧可接過了鑰匙,傻坐在副駕駛,眼看顧律已經坐到了後排靠著窗閉目養神起來了。
剛想開車帶他去上次他帶她去的那個家,顧律卻輕輕吐了口氣,“陸莊花園。”
“什麽?”寧可的身子往後一靠,轉頭看著他,“那裏據說房價八位數以上,你沒有開玩笑吧?”
顧律解開領帶,襯衫下的鎖骨略隱略現,讓寧可不由自主地轉移視線看向窗外。
“有些事情,並不像表麵看起來那樣簡單。”顧律說完這句話,似乎就睡了過去。
寧可看著他上下起伏的胸膛,聽著他似乎平靜的呼吸,覺得他可能不是裝的,沒有多想,直接從副駕駛跨到駕駛座。還沒有開過如此豪車的她,倒覺得有些興奮。
研究了一下各個機關後,設置好GPS踩上油門駛遠。
陸莊花園的確是A市最高端的住宅區之一,每一幢都是獨棟的別墅,在寧可眼裏隻有暴發戶或是積攢大半輩子積蓄的人才買得起這裏的豪宅,所以區區一個新入行不久的律師能買得起這等房價的別墅,讓寧可在刮目相看之餘,產生了一些不解。
似乎從來不知道顧律家裏是什麽底細,沒準是個富二代官二代也說不定。
同保安打聽了顧律住在哪一幢,停好了車,寧可熄火後,發現顧律在後麵竟然睡得十分香甜。
“喂。”她伸長手推了推他,“到了,快起來。”
顧律如夢初醒般地睜開眼,眼前模糊的世界一點點清晰起來,他的厲眸盯著寧可,嘴角**漾出一個笑意。
“笑什麽,你這樣看著我怪冷的。”寧可抱住胳膊搓了搓。
“沒什麽,第一次被別人送回家,感覺挺奇妙的。”顧律收回原本慵懶的坐姿,像是在別人麵前從不喜歡暴露自己懶散的一麵一樣。
“我回家,那你怎麽辦?”下車前,顧律順口問一下。
“我?”寧可這才想起自己的車還在剛才的KTV,“我打車回去好了。”
“你開我的車回去吧。”顧律打開門,一條修長的腿跨了出去。
“那你呢?”
“換一輛。”顧律一邊說著一邊穿上西裝,並確保衣領沒有皺褶。
寧可手上拿著車鑰匙,嘴型保持著“唉”,看著顧律消失在公寓裏。不知道為什麽,總覺得有些不好意思。
就像閨蜜間的交換日誌,又像男女朋友間交換手機……
等等!
想到哪裏去了!
寧可拍了拍自己胡思亂想的腦袋,卻怎麽都拍不飛腦中的那個人影。
實力十分、外貌十分、氣質十分、家境未知(雖然看這豪車洋房一定不會差)、最重要的是沒有緋聞女友。怎麽想似乎都是男朋友的不二人選,但不知道為何,寧可覺得越是這樣優秀的男人沒有女朋友就越是有問題。
“一定是彎的。”綜合了這麽多疑點,憑借她律師的直覺,得出了這個結論。
想到兩個美男在一起纏繞的畫麵,寧可拿著鑰匙的手不由自主地抖了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