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在路上討論了半天,都沒有找到個適合聊天的館子,最終決定去寧可家門口的小公園買啤酒喝。
寧可在便利店啤酒櫃台前提醒著顧律,“誒,我的酒量不是很好,先告訴你我家在C單元十樓01室,到時候如果我不省人事了記得把我送回家。”
站在收銀台前準備好付賬的顧律無奈地歎了口氣,“不省人事,就不怕我對你做什麽?難道你就這麽放心我?”
“不是,是因為我覺得你……”寧可把那句差點脫口而出的“性取向不正常”給咽了回去,卻發現麵前的顧律正用一種期待而詭異的眼神看著自己。
“以為我是什麽?”
“沒什麽。”寧可抿唇搖頭。
兩人拿著兩大塑料袋來到公園,靠著湖邊的座位坐下。
寧可毫不客氣地打開一罐啤酒,“你一定奇怪我怎麽和Frank……哦不,是楚天認識的吧。”
顧律也打開一罐啤酒,“我一向不愛太打聽別人的私事。”
“誒……”寧可肘擊了一下顧律,“到底讓不讓我說,配合一點好不好。”
“不過你願意說的話我會好好聽的。”
聽到顧律這麽說,寧可才滿意地大喝了一口啤酒,“其實他是我的初戀。”
顧律沉默地聽下去。
他是高中去美國的,那個時候他體育很好人又帥,我也不過是個普通高中女生,喜歡這種類型的男生也天經地義,然後就在一起了,在一起了三年多。讀大二那年他突然跑過來和我說,他要結婚了。”
顧律安靜地聽著,寧可卻推了推他,“不要誤會,不是和我。”
“我知道。”這個結論在顧律一貫冷靜的分析下早就得出了。
“你知道他為什麽要結婚麽?不過是為了拿一張綠卡!”寧可搖了搖頭,“不過是綠卡。”
“那為什麽不和你結婚?”顧律的問題一針見血。
“我雖然在國外長大,不過媽媽管得很嚴,我媽和我爸在我很小的時候就離婚了,後來再婚嫁給一個美國男人,那個男人還有個女兒,比我小,叫我姐姐,我那時候不愛讀書,成績都是學校墊底,相比我那個什麽都第一的妹妹,我在家裏根本就沒有什麽地位,我媽媽覺得我沒什麽前途,所以一心想我嫁一個有錢人,楚天不過是個留學生,她不會同意的。”
寧可喝完一罐啤酒就有些微微的醉意,眼前的世界開始搖晃起來。
“喂。”顧律看著一邊已經有些坐不直的寧可,“你才喝了一瓶啤酒,就要醉了?”
“不是和你說過我的酒量很差麽。”寧可越來越暈乎了。
顧律看著身邊還剩下不計其數的啤酒近乎崩潰,“你這不是很差,是根本沒有酒量啊。”
“啊呀,那些留著以後喝不行啊。”寧可手一甩,整個人倒在了顧律的大腿上。
他見過酒量差的,但真沒見過這麽差的。
“你說就為了一張綠卡他怎麽忍心,三年半的感情啊,初吻都給他了,把初吻還給我!”寧可的雙手在空中胡亂揮舞著。
顧律心想這是發酒瘋的前兆,必須得趁她還有一絲意識的時候把她給送回去,費力地扶起她後,輕輕拍了拍她的背,“回家了,寧可。”
“Nicole……”寧可哼笑一聲,“虧你還記得我叫Nicole,已經很久沒有人這麽叫過我了。”
“寧可,你醉了。”
“我知道,所以我才能把心裏話都告訴你,你可不能告訴別人。”寧可用食指抵著他的嘴唇,笑著說:“你嘴唇好柔軟。”
顧律的心漏跳一拍,拽著她的手也一下子失力,導致寧可整個人撲到他的懷中。
“好溫暖。”寧可像孩子抱著洋娃娃一般,露出甜蜜柔軟的笑。
顧律還是第一次碰到這種情況,連一向冷靜處事的他也有些招架不住。
“好喜歡。”寧可更加用力抱住了他,“這種感覺,有一個人可以依靠,不用在任何人麵前都那麽累那麽裝。”
顧律輕輕歎了歎氣,撫摸著她的頭發,“笨蛋。”
寧可似有似無地點了點頭,“Frank,I miss you so.”
顧律手上的動作突然停止,像是意識到了什麽,拿起身邊的塑料袋,“送你回家吧。”
寧可睜開迷離的雙眼,直視眼前的顧律,“I miss you so.”
半響,顧律開口,“I’m not Frank.”
“I know.”寧可眯起眼,湊了過去。
兩人之間的距離越來越接近,氣息都幾乎將要相融。
“我突然覺得有一點想吐。”寧可直起身,捂住胸口。
顧律還沒來得及從剛才的怦然心動中緩過神,就被這樣煞風景的話給搞得徹底失去了興致。
“我先扶你回家吧。”顧律隻得無奈這麽說。
寧可已經醉得沒有了意識,任憑顧律如何擺布。
隻是由於已經完全使不上力,整個人已經完全不能走路了。
顧律看了一下周圍,似乎沒有人注意到這裏,於是不經考慮把寧可橫抱起來。
雖然他也不知道為什麽會害怕被別人看到,或許是出於作於律師的防範意識,總不太喜歡被人抓到把柄的感覺。
根據自己超強的記憶把寧可送到了家門口,接過她的包找到了鑰匙,在打開門前,他一直認為像寧可這樣的女人的家應該是簡單而單調的,但沒想到映入眼簾的裝修充滿了童話色彩。
是和她格格不入的粉色調。
顧律輕輕笑了笑,用黑白色的衣服來掩飾自己對外界的不安,但在隻有自己一個人不用偽裝的家中,還是會忍不住選擇帶有強烈可愛因素的顏色。
顧律看著懷中熟睡的寧可,竟然有一點點心疼起來。
似乎能想象她一個人有多累多需要依靠。
其實更多的時候,自己的生活也和她如出一轍。在別人麵前偽裝掩飾自己的孤獨,就連自己一個人的時候都不肯放下防備。
似乎這樣積年累月的演戲已經成了習慣,已經找不回那種信任與依靠的感覺了。
顧律把寧可抱到臥室讓她躺下,看了一下時間,擰了擰眉。明天還有一個很重要的案子要上庭,雖然很早就整理好了辯詞,但今晚這麽多出乎意料的情緒讓顧律有些難以招架,剛想離開,卻聽見寧可的呻吟聲。
不知道她醉酒後會不會有什麽瘋狂的行為,就這樣把她一個人留在這裏似乎太不紳士。
正猶豫著,電話卻響了起來,寧可的眉頭微微蹙了一下,顧律迅速接了起來,小聲說道:“您好。”
“是我,楚天。”
似乎剛才聽到了關於他的一些事,而這會接到他的電話,心裏會有些細微的異樣情緒。
“恩,有什麽事?”顧律清了清嗓。
“安然的案子,我不起訴了,我想和對方調解。”電話那頭傳來異常堅定的聲音。
顧律停頓了一下,點頭,“好,我知道了。”
“對了,後來和寧律師談過麽?”
顧律心有餘悸地看著不遠處熟睡著的寧可,抿了抿唇,“不知道,後來沒有追到她。”
電話那頭的聲音有著明顯的失落,“好的,那安排時間讓我和寧可見個麵吧。”
顧律麵無表情,隨意地回了幾句後掛上電話。
看了看時間,已經不早了,夜晚不喜歡出門的他在這裏竟然有種溫馨的感覺,一時間不想離開。
不知道是自己不想走,還是怕寧可晚上沒人照顧,他順理成章地留了下來,在外麵的沙發上閉目養神。
迷迷糊糊地睡到半夜,突然聽到房間裏傳來瑣碎的聲音,顧律立刻清醒了過來,轉過頭,發現寧可正從臥室出來往廁所走,朦朧中看到一個人影,讓寧可徹底清醒,“誰?”
“是我。”似乎由於太多時間沒說話,顧律的聲音顯得很低沉,他清了清嗓,說道:“顧律。”
“你怎麽會在我家裏?”寧可隱隱有些頭疼,但卻想不起之前發生的事,使勁揉著自己的太陽穴。
“你喝醉了,我想確保你沒事了再走。”顧律說著站起身,準備走的樣子。
寧可餘光瞥了一眼一邊的掛鍾,驚呼,“現在是半夜三點啊。”
顧律伸了個懶腰,扭了扭頸椎,“恩,明天一早要上庭,估計回家隻能眯一小會了。”
“那……”寧可頓了頓,“要不你就在這裏將就一晚吧,就睡在沙發上或是我去給你打個地鋪。”
“不用了,我還是回家吧,我認床。”
聽到他這麽說,寧可也沒有挽留的理由了。
“那好。”寧可送顧律到門口,終於把憋了很久的話說了出來,“謝謝你。”
一直以來不喜歡接受別人幫助的寧可很少有機會說謝謝,所以對她來說這兩個字非常難以啟齒。
“酒量這麽差,以後還是別喝酒了。”顧律走前關照了一下。
“我當然知道。”寧可不好意思地低下頭,“這好像還是第二次喝醉。”
說來也好笑,為了同一個男人,為了同一件事,在這麽多年後又一次為了這些她本以為已經徹底忘記的事情醉了。
“我先回去了,以後如果有需要喝酒或是聊天找我好了,反正已經被你禍害過一起,也不怕多一次。”
寧可笑了笑,“怎麽感覺像藍顏知己。”
顧律也彎了彎唇角,招了招手,“我走了。”
“恩。”
目送顧律離開後,寧可又一次回到了安靜而黑暗的環境中。
空氣中似乎留有他身上香水的味道,寧可一直不太喜歡男生塗香水,蘇哲濃烈的香水總是讓她反胃,但不知道為什麽顧律的味道就是那樣清爽,讓人忍不住想靠近把這個味道記住。
一旦他離開,那種味道就會漸漸不清晰,就會讓人有一種想要再見他,再聞一次他身上味道的錯覺。
覺得可能是酒精的催化,才讓她胡思亂想起來,寧可搖了搖頭,回到房間繼續睡覺。
本以為會失眠的夜晚,沒想到睡得特別安逸,第二天起床的時候還是被鬧鍾給吵醒的,即便頭痛欲裂,但也頂著一張沒有任何異常的臉來到了律所。
“寧律師,剛才顧律師來電,問你有沒有興趣調解。”
寧可看著一樣青春洋溢的鄭盈有些發呆。
“寧律師?”鄭盈在她麵前搖了搖手。
“哦,可以,幫我約個時間好了。”寧可收拾了自己的心情,深呼吸一口氣又假裝把注意力全放到文件上。但其實隻有她自己知道,現在自己的心有多麽紛亂。
她心裏很清楚,調解一定是楚天的意思。本不想再見麵的人就這麽突然地又闖回自己的世界,再冷靜的人都會失去理智。
寧可對著鏡子,在第無數次對自己說“他已經過去了,他隻是個陌生人”之後,踏上了去調解的路。
來到顧律辦公室,楚天果然在。
“Nicole……”楚天看到寧可後立刻站起身。
寧可沒有給他任何一個眼神,直接走到顧律麵前,“顧律師有意願調解?”
顧律指了指一邊含情脈脈的楚天,“是我當事人的意思。”
寧可冷冷得斜睨他一眼,“請問楚先生有什麽條件?”
“你說什麽都可以,隻要你能回到我身邊。”
寧可聽到這番話立刻打斷,“我們是來談公事的,而且我們也隻有公事可以談。”
“Nicole,我已經離婚了,並且擁有自己的事業,可以給你幸福,相信我這一次……”
寧可有些冒火,甩給顧律一個眼神,“顧律師,請你控製一下你當事人的情緒。”
顧律的手指在辦公桌上敲了敲,“我們同意無條件與安然解約,並且不需要他賠償任何違約金。”
“那很好,調解得非常愉快,這個CASE就這樣了,告辭。”
寧可剛想轉身離開,就被楚天抓住手腕,“你到底要怎麽樣才能原諒我?”
“要我原諒你麽?”寧可使勁掙脫住手,斬釘截鐵地回道:“除非你再也不要出現在我麵前。”
楚天一臉無辜地看著寧可,不知道如何回答。
“楚先生,這個案子照您的意思辦了,不知道還有什麽其他吩咐麽?”顧律看著兩個人僵持著,打破了僵局。
“沒有了,謝謝你,顧律師。”
寧可在顧律和楚天談話的期間迅速溜走,似乎是感應到了她的意圖,顧律故意拖住了楚天。
“那楚先生這裏還有一些程序走完就可以結律師費了。”
楚天無意理會顧律,但對方這麽彬彬有禮,自己也實在不好意思奪門而出。
看著寧可消失在視線範圍內,楚天一下子失去了力氣一般垂了垂肩,“這麽久後終於又能見麵,卻和當初模擬的感人場麵相差那麽多。”
顧律似有似無地聽著,仔細看著手中的文件。
“當初明明那麽喜歡我的人是她,我還以為沒了我她就不能活,你說她現在這是什麽意思?是裝清高麽?”
覺得寧可差不多已經安全逃離,又實在不想聽楚天的這番話,顧律毫不客氣地站起身,給了一個比板著臉還嚴肅的笑容,“不好意思楚先生,我這裏並不是感情谘詢室,隻谘詢法律方麵的問題,並且有嚴格的收費標準。”
楚天也自識無趣,閉了嘴。
“沒什麽事的話,我們可以商量一下案子剩下的問題。”顧律比了個“請坐”的手勢,整了整領子。
顧律看著楚天,不知為何,腦中都是寧可那晚喝醉的模樣。
越是想要遺忘,就越是那樣曆曆在目。
不知道為什麽自己會那麽放在心上,更不知道為什麽會對剛才楚天的那些話那麽耿耿於懷。
似乎從第一眼見到那個女子開始,就注定了不能輕易將她與生命中其他任何人混淆。
她的存在竟然如此特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