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律,你真是越來越會哄我了。”徐錦天下完了手上最後一步棋,露出爽朗的笑,“將軍。”
顧律看著棋盤,擊了擊掌,“師傅越來越厲害了,我甘拜下風。”
“你就別裝了,我知道你讓了我一個車。”徐錦天指著一整盤棋沒有下過一步的車,隨後拿起桌上的搪瓷杯,把漂浮在上麵的茶葉吹開,喝了一口。
“沒有。”顧律半低著頭,一臉謙遜。
“對了,胡澤文那個案子怎麽樣了,明天就要開庭了,幾成把握?”接近六十歲的徐錦天鬢角處暈開了不明顯的白色,卻還是顯得很有精神。
“十成。”顧律說話的時候帶著那一如既往的堅定與信心。
徐錦天一邊拍手一邊點頭讚賞,“我就是喜歡你這股傲氣,和我年輕的時候一模一樣。”
顧律目不斜視,臉上的陰影過於濃重。
“那師傅我先去研究案子了,有事再找我。”
徐錦天打開文件點了點頭,顧律走到門口的時候又突然叫住他,“對了,辯方律師是不是海欣律所的新人。”
顧律不帶表情地點頭。
徐錦天的眼中劃過一絲異樣,還未待顧律確認,就恢複了往常的犀利目光,“沒事了,你出去吧,小心應付,海欣的律師不可輕視。”
顧律俊美的五官線條淩厲,“輕視對手等於給自己埋下隱患,何況我從不輕敵。”
得到滿意答複的徐錦天點著頭,正在這時電話響起,顧律很識趣地立刻離開了他的辦公室。
來到隔壁自己的辦公室,在偌大的書桌前坐下後,顧律閉起眼,最後一次在腦中整理明天上庭時所要發表的陳詞。
即使胸有成竹的程度不亞於任何一起之前所接的案子,都不可否認他的心並沒有以往來得那樣平靜。
說有十成把握不是隨口胡編,隻是想起辯方律師那張自信起來與他異常相似的臉,莫名地會讓他心髒的跳動頻率發生微不足道的變化。
和顧律相比起來,寧可顯得似乎沒那樣有底氣,反複在腦中整理著辯詞,卻發現越發混亂,思緒像是千萬根繩子糾纏不清,最後打了個死結。
“叩叩叩。”三聲清晰的叩門聲,總算打斷了寧可如一團亂麻的思維。
“進來。”寧可把桌上的文件合上,還擺正桌上相框的位置。
似乎一直以來寧可都喜歡以無瑕疵的狀態展現在任何人麵前,即便是小細節上也不容閃失,任何時候出門一定會照鏡子,看自己臉上的妝是否精致,衣領是否翻好,裙子是否有皺褶等等。對自己的要求太過嚴格,漸漸那些就都成了習慣。
辦公室的門被打開,蘇哲在門口張望了一下,把門帶上。
“什麽事?”寧可雙手相握放在辦公室上。
蘇哲聳了聳肩,“師妹明天要上庭,做師兄的來支持一下咯。”
寧可橫了他一眼,“來看我笑話麽?”
“怎麽這麽說呢。”蘇哲在寧可辦公桌對麵坐下,把桌上的相框反過來看,“喲,這什麽時候照的。”
寧可立刻把相框反回過來,沒好氣翻了他一個白眼,“別亂動我東西,這張照片是師傅幫我拍的,考出司法考那天。”
寧可想起了那天的場景,聽到分數第一時間跑去告訴師傅,師傅說為了紀念,要拍張照留念。而一向不愛拍照的寧可,這張照片更是視為珍寶。
“明天的CASE怎麽樣,有把握麽?”
“不知道,沒上過庭,心裏沒底。”
蘇哲笑了笑,“放心,我和師傅都相信你的能力。”
寧可看著對麵的蘇哲,雖然平時一直嬉皮笑臉,可在法庭上的英勇表現還是很讓人刮目相看的。
二十二歲出道,做了七年律師的他資曆比寧可固然要高很多,卻一直以來對寧可照顧有加,也因此在律所有許多關於蘇哲正在追求寧可的流言蜚語。
“對了,你有沒有和顧律打過官司?”
蘇哲皺了皺眉,“沒有,不過知道這個人,這兩年名聲可響了。”
寧可心裏一緊,連蘇哲都這麽說,那他一定已經在律師界站穩了腳,不悅地接著問道:“他打官司有什麽特色?”
“技術上來說沒有敗訴過。”
“技術上來說?”寧可不解。
“恩,他民事刑事案子都接,有些案子沒有絕對的輸贏,但是他的委托人都非常滿意結果,所以也做出了名氣。”
寧可的眼裏閃過一絲火苗,“他有沒有律師團?”
“聽說從收集證據到法庭辯論全部都是他一個人來的,沒有槍手,沒有團隊!”蘇哲振振有詞的樣子真像是為顧律而辯護,發現了寧可的異樣,不懷好意地問道:“怎麽?看上他了還是什麽?”
“我明天的控方律師是他。”寧可勾了勾唇角,“不過我要讓他嚐嚐敗訴的滋味是什麽樣的。”
蘇哲覺得有些意外,口氣變得語重心長,“那個人經常出其不意攻其不備,總是會把所有人的視線引開,經常會在法庭上問證人一些看似無關緊要的問題。”
“這是為什麽?”
“戰略吧,我也隻是道聽途說,反正別人說得挺神的,我沒和他打過官司,也不清楚。”蘇哲說到這裏搓弄了兩下雙手,“不過挺期待和他幹一仗的。”
一向自認為做足完全準備的寧可倒是沒有被他的話唬到,還是一臉的泰然自若,“我做足了全然的準備,他再怎麽出其不意,都逃不過我的手掌吧。”
蘇哲“嘖嘖”了兩聲,最後慢慢吐出兩個字,“難說。”
連師兄都對她不信任,寧可立刻怒火中燒,指著門口的方向,“慢走不送,我還要研究明天的辯詞。”
“我這不是開玩笑麽,你生氣了?”蘇哲試探性地問道。
寧可低下頭,沒有再回他話。
覺得自己在原地有些無所適從,蘇哲也隻能識趣地離開了辦公室。
聽到辦公室的門關上的聲音,寧可才慢慢抬起頭來。她單手握拳抵著太陽穴,眉宇間是鈍重的壓抑。
——顧律。
——顧律……
這個名字就像是魔咒一般,縈繞在周身的空氣一下子冷卻下來,就像是此時寧可眼中的火苗,瞬間變成刺骨的冰冷。
“顧律你等著,我是絕對不會敗訴的。”
打氣般對自己說完這句話後,寧可狠狠一點頭。
……
第二天一早,寧可就畫了個看上去很精致的妝容,穿上了最昂貴的雞心領西裝,裏麵是熨得沒有任何皺褶的白色襯衫。在左手的無名指帶上了二十歲時送給自己的生日禮物——CARTIER戒指。
其實那是寧可迄今為止唯一下狠心給自己買的一份昂貴禮物,在這裏沒什麽親人朋友的她,任何節日生日都不會收到什麽禮物。而她當時買戒指刷卡的時候就告訴自己,以後每次上庭都要帶著它。一是帶在無名指上帶戒指意味著已婚會給人感覺更穩重;二是她把這個戒指當做是帶給自己幸運的標誌。
來到法庭門口,就看到迎麵朝她走來的顧律露出一個讓人發毛的自信笑容。
寧可停下了腳步,直視他。
顧律走到寧可麵前,如墨般黑色的西裝,比起銀灰色的休閑西裝把他整個人襯托得更加穩重大方。他微微收斂了一下笑容,朝寧可伸出手,“你好,我是控方律師,錦天律師事務所的顧律。”
寧可看到他伸出的右手,突然想起了幾年前那個曾經欠下的握手,手僵硬得繃直,把捧著的資料夾到腋下。
慢慢抬起微微出汗的手,與顧律的手相握。
天!竟然這麽灼熱!讓寧可恨不得馬上把自己的手縮回來。
兩人交匯的手在空中上下揮了揮,看顧律沒有收回的意思,寧可才錯亂地把自己的手抽了回來。
顧律稍微整理了一下領帶的位置,喉結的上下浮動清晰可見。
“現在才十月中旬而已,你的手怎麽就冷得跟僵屍一樣。”
寧可下意識把兩隻手伸到眼前看了看,“我從小就手冷,不行麽?”
顧律注意到了從她左手無名指傳來的閃耀,眉頭微蹙“才幾天不見,就結婚了?”
寧可馬上用右手捂住左手,往一邊瞥,“不是啊。”
顧律清雋的眉毛揚了揚,然後伸出手紳士地指向法庭內,“要開庭了,寧大律師請。”
寧可朝他職業性地一笑,走進了法庭。
由於這是一件社會熱點話題,所以在場旁聽的人不少,這讓寧可一向冰冷的手開始出汗。
一遍一遍地告訴自己說,這是她第一次上庭,如果不是功成名就就是臭名遠揚。畢竟是個律師都不想自己的第一個官司就打輸,要抱著必勝的心態去對待,首先氣勢上就不能輸給對手。
由於今天是初審,因此到的媒體和旁聽並沒有預想中來的那麽多,寧可在旁聽席見到廖蘇身邊坐著一個女孩,她推斷應該是廖蕾的女兒。
正式開庭前,書記員先宣讀了一些法庭上要注意的紀律,之後審判長敲了一下小法槌說:“A市X區中級人民法院刑事審判庭,現在開庭,傳被告人廖蕾入庭。”
隨著大家齊齊的目光,廖蕾被押著進了法庭。她穿了暗色的衣服,外麵披著看守所的馬甲,頭發淩亂地飄下來,把整個蒼白的麵孔模糊掉。
寧可看到她消瘦的臉有些心疼,用力地攥著拳,告訴自己一定要讓她洗脫罪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