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清風驚變
玉清棠站在船頭,眼神眯成了一條線,將劍收如鞘中,冷冷吩咐道:“放火!”
箭兵拉開了燃燒著的火焰箭矢,正要向小舟射去,卻聽此時一聲驚天巨響,那小舟瞬間裂成無數塊,一陣強勁的刀光一閃,“嚓”地將大船上高高的桅杆從中劈斷,巨木壓將下來,幾乎將船板砸出一條口子,大船中心不穩,竟向後緩緩傾去。
玉清棠情急之下往剛才力道傳來之處看去,隻見木片散落,有的在火箭飛來之處緩緩燃著,黑沉沉的水麵,兩個方才還在船上的人已經絲毫不見了蹤影。
他狠狠將劍擲到甲板上,望著水麵,臉色陰沉,久久說不出話來。
清風丘在漓湖北岸,山勢奇陡,草木葳蕤,風如劍吼,峽似刀裂。
傳說,名冠天下的刀劍師袁雲便隱居在此處,哪個若能破了刀劍峽的機關上到山頂,便能托他鑄一把上好的兵器。隻是刀劍峽地勢險峻,盤山棧道九曲十環,每個口子處都用伏羲八卦,陰陽五行的道理設了機關,要完身而上可謂是難勝登天。
此刻,在刀劍峽外,漓湖水邊,楚子蘭抱著昏厥的池月從水裏走出來,他方才冒險一擊,破壞了大船,這才爭到一點逃命的時間,抱著池月潛進了水裏,期間害怕她窒息,隻能不停地探出水麵換氣,好在今晚烏雲遮月,湖上甚暗,船上的人也看不分明,兩人才得以逃出生天。
他熟悉漓湖四周的地形,下意識就朝著清風丘遊來,這般在水裏遊了大半個時辰,還抱著池月,繞是楚子蘭驍勇無比,此刻也支撐乏力。他伸手探了探池月的鼻息,感到還有一絲暖流,稍鬆了一口氣,將池月安頓在山下的一個山洞裏,拾了些柴,生起火。
火光將山洞照亮,楚子蘭這才發現池月一身的衣衫竟然已經碎裂開,露出的肌膚被凍得青紫。她渾身顫抖,嘴唇翕合著,似是在說著什麽,仔細一聽,卻不知是夢囈還是**,聲音十分微弱,依稀可以辨認出來是在叫“父王”。
楚子蘭神色一軟,取下自己已經烘幹的衣服輕輕覆到池月身上。怎料衣服接觸到池月身體的瞬間,她竟反過身緊緊將楚子蘭抱住,花唇微啟,喃喃道:“父王……父王……我好冷。”
楚子蘭先是一怔,想到她此刻的可憐境地,也不忍將她推開,隻拉過衣服蓋到她身上,靠著岩壁,撥弄著火堆,盡量將火燒得大一些。
池月渾身顫抖不止,緊緊偎在他懷裏,不停地說著胡話,一會兒喊父王,一會兒又哭著叫玉小賊,一直折騰到天亮,鬧得楚子蘭也一夜不曾闔眼。
第二天,池月仍然昏迷著,狀況卻比昨日好了一些,楚子蘭運功幫她療傷,卻察覺到池月的毒素雖然暫時被清風丘的秘藥“血霞丹”壓製住,然而這毒陰固無比,楚子蘭幾番輸進真力,也沒有辦法將毒素逼出,這些毒素受他的真氣一激,反而往血液裏快速擴散,差點壓製不住。他隻得收手,正無計可施之時,忽聽得身後響起一聲:“是你?”
楚子蘭下意識握住刀柄回過頭去,隻見山洞口不知什麽時候站了一個黃衫女子,長的甚是清麗,長發烏黑,眉似彎月,一雙眼眸亮晶晶如含了泉水在內一般,笑盈盈地看著他,道:“你竟然還活著。”
楚子蘭並沒見過她,然而想起自己曾經在蒼泉山莊裏結下了許多仇家,此刻池月又重傷在身,不敢放鬆警惕,冷冷睨著她問道:“姑娘是誰?”“這麽凶幹什麽?”黃衫女子柳眉一揚,笑道:“我叫泠惻,你不認識我,我可知道你是誰,現在幾大門派都當你是大仇人,想不到你還能活到今天……”說著目光投向躺在地上的池月,訝道:“咦,這不是那小郡主麽?她怎麽了?”
楚子蘭見她似乎就是一個人,警戒之心稍稍減了幾分,道:“她受了傷……姑娘你是那個門派的,莫非也是找我尋仇的?”
泠惻搖了搖頭道:“相思門的人你又沒殺,我幹嘛要找你尋仇?”一麵說著,一麵慢慢朝池月那邊走了兩步,鎖著眉頭喃喃道:“這個……這個小郡主中的毒好生奇怪,倒有些像相思門的重碧散,難道是門主傷了她……不可能啊……可是不是門主,誰還知道‘重碧散’……”
楚子蘭聽她嘀嘀咕咕自語不休,像是知道池月中的毒,忙問道:“姑娘可知道這毒怎麽解?”
泠惻道:“你先看看她胸前有沒有變青。”
楚子蘭依她所言,正要去解池月的衣襟,忽覺不妥,臉紅了紅,道:“還是有勞姑娘了。”泠惻看著他的尷尬神色,狡黠一笑問道:“你怎地知道我不是來害你們的,這麽放心?”楚子蘭立起身來,將刀往她前麵一橫,微微笑道:“諒你也沒有那個膽子。”
泠惻杏目圓睜,瞪了他一眼,終究乖乖走過去蹲下身,解開池月的衣衫,隻見她的胸前的肌膚潔白如玉,絲毫未有青色透出,想是毒還未侵入心脈,便掩住她胸口的衣服,轉過身站起來,有些不甘地說道:“還好,小郡主的毒還沒有到一發不可收拾的地步。”
楚子蘭略點了點頭,問道:“你知道這毒怎麽解?”泠惻彎了嘴角笑道:“你算是問對人了,你可知相思門三大奇毒?其一是毒魁‘三生淚’,沾之即死,血肉不存,上九天下黃泉,就算大羅神仙下凡神農再生,也得仇白了他們的頭發,無藥可救!”楚子蘭臉色一沉,淡淡道:“我問你什麽,你撿要緊的說便是。”
“你凶什麽,別人就算問姑娘我還不說呢!”泠惻並不管他,繼續說道:“其二是榜眼的雲霏香,毒發之時七竅流血,渾身刺痛,如萬箭穿心一般,能將人活活疼死,至於解法嘛,一派機密,我並不能跟你說。”
楚子蘭強自按捺著怒意,示意她繼續說。
“第三中就是位居探花的‘重碧散’,便是小郡主中的這毒啦,此毒不至於致人死地,隻是毒一旦侵入心脈,便讓人五蘊不存五感不在,變成一個什麽也不知道的活死人,好在你拿靈藥壓製住了它,不過眼看也隻能壓住五六天的光景,此毒相思門內並無解藥,你得跟我說說她是怎麽中的毒,我再酌情能不能告訴你解毒的方法。”
楚子蘭搖搖頭,道:“不清楚,毒針是她的。”泠惻皺著眉,脫口道:“你休要騙我,小郡主得門主真傳,自然知道這毒的厲害,我還從未聽過有人把重碧針在身上胡亂紮著玩的,是啦,這毒肯定是門主下的,你想誆我幫她解毒是不是?本姑娘才不上你的當!“說著轉身就要走。
楚子蘭終於忍無可忍,伸手便拿她左肩的大穴,泠惻慌忙向右躲開,一麵驚道:“你……你別和我打,我打不過你。”楚子蘭停了手,淡淡道:“那你還走麽?”“不走了!不走了!”泠惻連連答應,往回走去,怎料她剛走兩步,馬上又回過頭來,手一探一揮,唰唰唰三把匕首直朝著楚子蘭飛過來。
楚子蘭猜到她必然有詐,早已蓄力在手,也不拔刀,手掌往前一推,一股強力逼去,硬是把迅捷無比的匕首生生止住了。再反手一推,三把匕首順著他的右側飛出去,從泠惻眼前一寸之住劃過,穩穩釘入旁邊的石壁,直至沒柄。
泠惻雖然早知道他神力驚人,現在一看還是覺得心驚膽寒,怔怔地說不出話來。
隻聽楚子蘭冷然道:“還要來麽?下一次就不是嚇嚇你了。”她渾身打了個冷戰,不滿道:“以強欺弱,這算什麽!你害不害臊……”楚子蘭道:“你說出解毒的辦法我就饒你性命。”
泠惻不敢再出手,沉吟了許久,終於下定了決心似的開口說道:“好,你要不告訴門主這毒是我解的我就告訴你。”
楚子蘭點了點頭:“我不說就是。”泠惻還是有些不放心,道:“你要發誓。”楚子蘭隻得舉起右手,道:“楚子蘭今日立誓,絕不透露此事,若有違之,死無葬身之地……行了?”
泠惻笑了笑道:“罷了罷了,我跟你說就是,隻不過弄不弄得到藥,就要看你的本事了。重碧草的毒相思門並沒有配解藥,因為那個解藥實在太難得,隻有九霄山太乙峰絕壁上的望帝草可解此毒,險的不是山勢,而是山上的人,想必你也知道罷,江湖第一的殺手組織雲霄殿便在太乙峰下,機關如雲算計如雨,你若一個人去,就算有三頭六臂也上不了太乙峰的。”楚子蘭問道:“望帝草什麽形狀?”
“此草乃是杜鵑啼血所化,通體朱紅,果實青碧,隔一丈遠便能聞到異香。”她頓住,鎖起眉頭,問道:“你當真要去?”
楚子蘭應道:“去,拔一根草有何難。”
“你,你真是不要命了!”泠惻忍不住脫口罵道:“一個人倒也罷了,你怎麽帶這個小郡主一起去?再說了,她,她不是和小情郎雙宿雙飛了麽?用得著你操心?”楚子蘭沒有管她的後半句話,隻覺得前半句說得有些道理,池月現在昏迷不醒,九霄山又機關密布,確實不便攜她同去,可是他雖然用清風丘秘藥血霞丸暫時壓住了她身上的毒素,頂多也能再支撐五天,此去九霄山一個來回至少要六天,似又萬萬不能留她在清風丘,正猶疑間,卻聽得泠惻脆笑著說了一句:“不如我和你們同去,到了九霄山我便在山下照顧小郡主,你上山拿藥,怎麽樣?”
楚子蘭眼裏流出一絲疑問的光:“此法倒是可行,隻是你為何主意變得這麽快……”泠惻笑道:“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再說現在我已經跟你說了,反而跟著你更安全些,門主也打不過你。”
楚子蘭知道她心中所想,卻不將她那點小聰明當一回事,點了點頭:“如此,有勞姑娘了。”
泠惻心裏暗暗偷笑,轉身走入洞裏,楚子蘭也跟著進去了。她看了看楚子蘭身上,又看了看池月身上蓋的一層黑衣,笑道:“你對她倒是好得很,也不怕冷麽?郡主的小情郎為何不在,難道是她想明白那個人沒你好改跟了你,你們倆私奔了?”
楚子蘭懶得理她,靠著石壁坐下,在火裏添了幾根柴,一麵輕描淡寫地說道:“是,她若是醒了,你休要再對她提‘情郎’二字。”
泠惻扁了扁嘴道:“是不是我提了,你心裏不痛快?”
楚子蘭應了一聲,突然覺得眼皮甚重,左肩一陣陣刺痛,想是昨夜太累,又一天一夜未曾闔眼,此番終於熬不住,隻見泠惻又說了什麽,他聽得不甚清楚,待要問,眼前一黑,竟昏了過去。
泠惻不由自主向著他那邊走去,一看之下不禁“啊”地輕叫出聲,原來楚子蘭左肩的衣衫上不知道什麽時候竟然滲出了一點點殷紅的血跡,她忙蹲下身,輕輕揭開他的衣服,裏麵裹著傷口的白布竟然已經整個被血染成了紅色。泠惻皺起眉,喃喃道:“你這個人,受這麽重的傷自己都不知道的麽。要是廢了一條臂膀看你怎麽去闖九霄山!”她嘴裏雖然說得狠,一麵卻從袖子裏取出了一小瓶藥膏,伸手小心翼翼地解開了他肩上纏的布,用手絹將他傷口附近擦拭幹淨,仔細塗上藥膏。
楚子蘭醒來隻是暮色已沉,隻見池月已然昏迷不醒,泠惻坐在她身邊,撥著火堆,在上麵烤著什麽,臉被火光映成了微微的紅色。
“啊,你醒得倒是湊巧。”她回過頭來,笑了笑,將手中的東西扔過來。
楚子蘭伸手接來一看,原來是一隻烤得焦黃的野兔,竟不知怎麽烤的,香氣撲鼻而來。
泠惻笑道:“你快吃罷,還怕我下毒不成,要殺你剛才便殺了。”楚子蘭動了動手臂,肩上的疼痛似乎減輕了許多,側過頭一看,傷口已經被人重新包紮了一遍,他看了泠惻一眼,問道:“是你裹的傷?”泠惻沒好氣地白了他一眼:“還能有誰,你再不吃,兔子變味兒了可別怪我手藝不精。”
“多謝……”楚子蘭點了點頭,咬了一口兔肉,柔嫩香軟,竟隱隱透出一股清甜之味。
泠惻一臉得意地望著他道:“怎麽樣,可還合口味?”
“嗯,還好。”
“隻是還好麽?!”泠惻大為失望,憤憤看著他,
楚子蘭淡淡道:“不錯,這樣一來帶著你也不是累贅了。”
泠惻翻了他一眼:“早知道就讓你痛死,省的醒過來氣人。”楚子蘭隻不搭理她,也受之不愧,將一隻兔子吃完了,這才想起來問一問:“你吃過了麽?”
泠惻忍不住笑道:“沒吃,你現在才問我難不成是要把骨頭給我?”看他聞言神色有些尷尬,忙又道:“你別擔心,我才不會虧待自己,現在再出去弄一隻來便是了。”
楚子蘭提著刀站起來,說道:“你在這裏照看郡主,我出去找。”“你、你別去!”泠惻見他要走出洞口,竟然大為緊張,忙攔到他麵前:“你別去,拿你的刀砍,不成肉醬了麽?我不吃死的這麽慘的兔子。”
楚子蘭微微笑道:“我抓活的就是。”泠惻慌忙道:“不用啦,我現在不餓,看你傷還沒好,快坐下休息,明天還要趕路不是。”
楚子蘭卻不聽她的,隻道;“好生看著郡主。”便強行走出了洞。
泠惻正想偷偷跟出去,回頭看了一眼池月,不放心留她一個人,無奈之下隻得喃喃道:“但願師姐她們已經破了九九連環陣,千萬莫讓他撞見了。”
楚子蘭走出洞口之時夕陽還有微微一點的餘光,他一麵往山上走,一麵四處看著,此處霞光透地,葉染碧彩,山路籠罩在一片讓人看了昏昏欲睡的暮色裏,他下意識直接朝上山的路走去,停在了一個岔路口出,往左走的話是通往這座天碧山的山頂,路途之中定有野兔,往右走的話過不了多久便是一座樓亭,樓亭接著刀劍峽的棧道,順著棧道往前走,能破了機關陣法,就是絕頂,江湖之人無不希望一探的刀劍寶地清風丘。
楚子蘭站在岔路處,腦海裏突然浮現出一抹溫婉恬淡的笑意,他怔了一怔,竟不由自主往右邊那條路走了去。
再走幾十步的路,水聲大作,右邊漸漸由樹林變成了斷崖,崖下是深不見底的河流。映入眼簾的是前麵鬼斧神工的峽穀,兩麵涯間相隔不過兩丈,此刻夜幕漸臨,峽穀內陰森森倒灌著一股山風,蒼鬆生生紮根在渾有白石的崖上,瘦影遒勁,在暮色裏看來十分可怖,一條巨大的白色的溪流從清風丘上流下來,穿過左邊的山壁穿落成一條瀑布,銀珠飛濺,清涼遍體,將前方的道路從中阻斷,瀑布前麵修了一座亭子,姿態優雅,小巧玲瓏,恍如微微張開的鳥翅,瀑布的水擊倒亭瓦上,白色的水珠雪花一般。亭前的匾額上寫著“飛雪亭”三個字,筆風如劍,筆意蕭然,正是楚子蘭的師父袁雲的所書。
他盯著那三個字看了一會兒,恍然間看見師姐一身素衣,走到亭子裏的欄杆邊,伸出手去接著飛濺的水珠,回過頭來對著他嫣然一笑,喚道:“子蘭。”他隻一眨眼,卻又不見了她的影子,不由得從心底生出一股悲涼之感,慢慢走進亭子裏去。
驀地,他的身體震了一下,停下來盯著那一條白練似的瀑布,嘴唇抿成了一條線。隻見這條瀑布白色的急流之間竟然泛出一股血水來,蜿蜒迤邐,拋灑在石壁上。心下便是一凜,當下顧不得師父的進禁令,掠上飛雪亭頂,掠到崖上,抓住一根手腕大小的古藤上山攀沿而去。
墜下崖形成瀑布的這條溪流名叫“白石溪”,當初袁雲就看上了白石溪的水清涼爽洌,最適合鍛製上等兵器,才隱居到這幽深的峽穀高山裏來。因此他十分愛惜這條溪流,從來不讓任何人將雜物汙水傾倒進來,免得髒了水,淬不出好鋼。因此溪水泛血,清風丘上定有異變。
楚子蘭一麵想著,轉眼間爬到了瀑布頂上,隻見前麵就是白石溪,左右邊都是一片十分茂密的灌木林,往前走幾十布便又是斷崖瀑布,無可攀援之物,猿猱難上。一般的人雖然也經常別處找路,多是在上麵的瀑布麵前便絕了通道,要上山隻能穿過下麵的瀑布,從棧道上山,棧道上便有師父設的九九連環陣,刀劍石矢,機關箭雨,環環相扣,若不是有一身鬼神難當的功夫,或是精通陰陽五行之間的變化,便是插翅也飛不上去,楚子蘭在清風丘呆的十三年之間,所見能上的也就寥寥十幾個。
即是這樣,在嚴密的機關也有紕漏之處,楚子蘭微微一笑,弓身照著師姐以前所說的方法穿過了右邊的灌木林。
穿過樹林再往右走,乃是一處平台,覆了一層蒼黃色的青苔,楚子蘭走到此處,停住一看,再往前便是斷崖絕壁,一垂千仞,穀風嗚咽,雲霧繚繞,下不可見。此崖名叫“落月崖”,清風丘便是在這落月崖的崖頂,崖上白岩嶙峋,一看看去盡是直垂到地的山壁,無論如何也攀爬不上去。
然而袁屏簫所講的那條捷徑,就是在這看似絕無可能出現紕漏的最險的絕壁之處。
可是這條路的走法實在太是匪夷所思,不過若是師姐所說,應該沒有差錯,不妨一試。
他不再思索許多,當下朝著平台下麵的萬丈深淵,提氣躍了下去。
果然如袁屏簫所說,下麵三丈之處,憑空多出來一個石台,他穩穩落到石台上,在抬頭往上一看,果然隻見一片雲霧繚繞,從上往下決計難以看清,師父隱居了清風丘二十年,竟然沒有一個外人發現這條路。他打量了一下這個石台,方寸不過丈許,岩石尖利,似是天成,隻是右手邊立著一個石碑,上麵刻的字已經被風蝕大半,但依稀可辨得最大的三個字是“謁神女”,右下角似是鐫刻著幾句詩句,盡皆辨認不得。
他照著袁屏簫所說,一掌擊在石碑上,石碑立即塌陷,陷入石中,似是牽動了什麽機關,哢嚓一聲,一條手腕粗細的精鋼鐵鏈從上麵滑落下來。用上好的百煉鋼打製而成,經過二十年,竟然沒有任何被腐蝕的痕跡。楚子蘭牽著那鋼練,往上用力,提氣一躍,借著腳踏在山壁上的力量淩空躍起,向絕頂上登去。
清風丘上,一座巨大的宅子聳立在絕頂之上,白牆黑瓦,麵前一座極為精致的花園收拾得草木錯落,極為有致,襯著山嵐淺霧,竟透出一股說不出的恍是仙境的韻味來。
風吹霧動,流雲忽明忽暗,依稀可以看到有什麽東西倒在花叢之間,一股殷紅的血水順著穿過花園的一條底下鋪滿了鵝卵石的小溪,潺潺注入白石溪。
係在這鋼鐵練上方的原是宅子後麵一塊極不起眼的覆滿了青苔的大石頭後麵,楚子蘭輕輕一躍,從石頭後麵跳了出來,當頭便聞到了一股濃重的血腥味,神色一凜,當下拔出刀,先躲在大石後麵觀望。
這時,隻聽得一聲**,一個渾身素衣的清秀少女掙紮著從花叢中坐起身來,神色極是痛苦,身子向前一傾,竟吐出一口黑血來。
楚子蘭一見這少女,忍不住大驚失色,叫道:“青梨?”說著心念一動,抓著刀柄迅速躍到少女身側,將她扶住,道:“你怎麽了?其他人呢?”
那名叫青梨的少女一見是他,蒼白的臉上也浮現了一絲笑容,低聲道:“公子,咳……咳咳,你,你可回來了。袁姐姐整天盼著……可,可算是……把你盼回來了……可惜,咳咳……可惜她竟不在……”
楚子蘭見她臉色發青,指甲都變作了碧色,知是中了劇毒無疑,當下示意她別再說話,從懷裏取出血霞丹,正要喂到她嘴裏,卻見青梨伸手輕輕推開了藥丸,搖頭長歎道:“沒有用……我,我早已吃過了……咳咳……血霞丹……製不住這毒香。”
楚子蘭道:“是什麽人下的毒,師父呢?”青梨答道:“奴……奴婢昨晚……咳咳……問到花園裏有一股異香,聞著……聞著便讓人覺得昏昏沉沉……不知什麽時候……就倒下了。醒過來一次……倒看見好些女子……不知怎麽上了山來……咳咳……她公子、公子快去看看別人可都還……還好麽。”楚子蘭聽她所言,心裏轉過幾個念頭,忽然想起泠惻說相思門三大奇毒之時說的“榜眼的雲霏香,毒發之時七竅流血,渾身刺痛,如萬箭穿心一般,能將人活活疼死。”想到此處,他神色一變,問道:“你說毒發之前問到了奇香?”
青梨神色已經十分委頓,嘴角的血滴一滴滴連珠子一般掉落,喃喃道:“是……那味道……好生、咳咳……好生……”說到此處,她一口氣提不上來,亮眼的光瞬間黯淡了下去,原本抓著楚子蘭衣襟的手頹然滑落,櫻唇仍微微張著,卻不知在訴說什麽。
“青梨?青梨?”楚子蘭輕輕搖了搖她的身軀,見她不動,伸手一探,已經沒了氣息。他眼裏閃過沉痛之色,緩緩將青梨的屍體放下,提刀立起身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