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故人相見

這大漢聲如洪鍾,一看便知道內力修為極高,加上兩把大斧子又是精鋼打造,使將起來一層一層如浪濤拍岸,氣勢宏大,十分了得。楚子蘭一時便看出他必有來頭,而此人脾氣甚是火爆,他便故意開口氣他。這大漢心浮氣躁,不免急於求成,隻攻不守,破綻大露。

楚子蘭將他的破綻之處瞧得一清二楚,接了他幾招,刀尖一轉,便向他下盤攻去。大漢把斧格擋,卻沒有料到這是一個虛招,楚子蘭跟著右腳一絆,竟幾乎將他絆倒在地,好在大漢修為高深,還未落地便往後一翻,滾了幾圈在幾丈遠處站定,當下抱拳道:“你手下留情了,我關遷也不是無賴小人,本想放你過去,但是老大有命,今日來九霄山的殺無赦。”說著右手一台,喝道:“放箭!”

楚子蘭握緊刀,四麵一揮,他四處刀光如織,刀尖輕點,霎時間恍如築起了一道屏障一般,一根不漏地將亂箭個個打落,到最後一根的時候,手腕一轉,那箭順勢彈回,穩穩插過大漢的身子,釘到他身後的大樹上。問道:“你一個人打不過就叫這麽多幫手,這算什麽?”

那叫關遷的大漢怒道:“奶奶的熊,要是我一個人,割了這頭送你當球踢原也不值什麽,但這事關我三百多個兄弟的性命,便當一回小人,大不了下輩子你投胎了我當你孫子去。”楚子蘭苦笑道:“這麽個孫子我可消受不起,我過我的路,卻礙著你三百個兄弟的事了麽?”

關遷道:“誰知道你是不是朝廷來的走狗,這些鷹犬個個狡猾,打扮成你這樣也不是稀罕事。”楚子蘭聽他所言,心下微動,問道:“貴派可是太乙峰雲霄殿的?”關遷點頭道:“正是。”楚子蘭笑道:“這麽說來歸鴻樓的老板必也是你們的殿主了?”關遷奇道:“這事你又如何知道的,好小子,你果然是來找麻煩的。”雙斧一舉,正待上前。卻聽楚子蘭說道:“實不相瞞,我上山乃是為了討一根藥草救我朋友的性命,至於朝廷……”他頓了一下,淡淡道:“指不定朝廷先捉的是我。”

關遷皺了皺眉,半信半疑地瞅著他,忽然,小徑上傳來一陣匆匆的馬蹄聲,一個黑衣青年騎馬奔來,到關遷麵前便跳下馬行禮道:“剛才咱們的探子來報,朝廷的三千驃騎軍正在向九霄山進發,最早明天早上到達,請關堂主稟報老大,早備應敵之策。”

楚子蘭聽罷微微眯起眼,心道:玉清棠在蒼泉山莊見識了雲霄殿的厲害,自是不會放過了。竟然派了羽林軍的驃騎來,這般興師動眾,想必是要讓九霄山上不留活口了。

關遷已經沒有閑暇再理會楚子蘭,當下吩咐道:“大夥兒出來。”

一聲令下,兩邊的草叢裏霎時站起來十幾個青年,清一色的黑衣,手拿弓箭,目光銳利,冷冷盯著楚子蘭,似乎他就是將這三人驃騎軍帶來的人一般。

隻聽關遷正色道:“過路的兄弟,今天九霄山實在不能讓你進去,你快帶著你的兩個朋友走罷,若強要進去,我們就講不得江湖規矩了。”說話間又轉過身去,吩咐道:“南宮尋,你快去稟報左護法,說三千驃騎軍明天就到,我神弓堂打定了這個頭陣!”

其中一個黑衣青年應了一聲,打了個口哨,原野裏竟跑來一匹駿馬,隻見那馬從頭到尾竟是黑色,一絲雜毛也沒有,雙目如火,咆哮一聲,天光雲暗,恍如龍吟,實在是神駒。

楚子蘭雖然貴為鎮西大將軍,坐鎮漠北,其間旁人所贈的大宛名駒不計其數,也養了幾匹萬裏挑一的戰馬,卻從來沒有見過像這匹黑馬一樣的龍駒,不禁在心裏暗暗讚歎,歆羨不已。

那叫南宮尋的青年伸手輕輕在馬脖子上拍了一拍,飛身騰上馬去,這馬好似通人性一般,南宮尋剛剛坐穩,它就衝著後麵那一重一重連綿不絕的山巒飛奔而去,雖是跑在稻田小陌上,卻風馳電掣,如騰雲架霧一般,霎時間不見了身影。

這個時候,另一個黑衣青年若有所思地望著楚子蘭,走到關遷身邊悄悄對他說了什麽,關遷神色更難看,虎眼盯著他,冷冷道:“小子,你再不走爺爺親自拿弓箭招呼你。”楚子蘭依然隻是微笑道:“你把望帝草給我我就走。”

關遷“嘿“了一聲道:“奶奶的今天還硬是撞著了喪門星,爺爺就讓你瞧瞧我神弓堂的厲害。”一揮手向後麵招呼道:“懷越,將弓來。”

“是”旁邊那個青年恭敬地答了一句,將一把巨大的黑色木弓遞到關遷的手裏。關遷一接過大弓,便立即拉出背後一枝長箭,架弦拉開,一連竄的動作一瞬間便完成,直將箭尖瞄準了楚子蘭,微黑的麵孔騰上一股殺氣,森然道:現在你要走還來得及,大將軍。”

楚子蘭暗道不好,緩緩將刀抬起,擋在自己麵前,看樣子是準備要接他這一箭。

剛才跟關遷說話那個青年必然去過蒼泉山莊,知道了他的身份,更何況自己當時為了救玉清棠不知道殺了多少武林中人,早已被他們視為仇敵,此番脫身怕有點困難。

躲在青石後麵的泠惻暗暗叫苦,她知道這個關遷乃是雲霄殿神弓堂的堂主,一身武藝倒在其次,箭術卻不是一般的了得,他手中那柄鬼日弓,不知道葬送了多少江湖豪傑的性命,楚子蘭的功夫再了不起,一味閃避,或許保得住一命,然而他竟想硬生生接住一箭,也忒不要命了些。

待要出聲阻攔已然不及,隻見關遷眯起眼睛,拉住弓弦的手指悄然一放,利箭破空而去。

還好楚子蘭已經看出勢頭不對,這箭含了千鈞之力,和它硬碰硬決計討不到好處,便使出“一葉障”,往左一閃,這輕身功夫極為厲害,一霎那間就可以躲開,因為太快,在別人眼睛裏麵這個人竟然像還在原處一般,移一千次就像有一個人影,實在讓人眼花繚亂,不知道對手在何方,固而名叫“一葉障”。

此刻楚子蘭使出這一招,原本是快得不著蹤影,然而那箭卻射出以後,竟然像上下左右都有箭一樣,一箭便似千劍,紛紛亂亂,想要擋卻又不知道實箭在何處,楚子蘭暗叫不好,再一怔,左肘的少海穴,右肘的尺澤穴,後背的靈台穴,前胸的玉堂穴,同時受到前後左右四股箭風籠罩。楚子蘭心下一凜,腦袋裏飛快地轉過幾個念頭,就在千鈞一發的一瞬間,他提起一口氣,直直往上躍去,堪堪避過了那鬼佛難當的奪命一箭,在半空中一點路邊的一顆樹幹,

借力躍到離自己所站的地方幾丈遠的所在,站定,手中的吞日斬光華流轉,再不留空寫給關遷,抬手便是一手殺招。

泠惻在一邊看的目瞪口呆,先是見他遇險,又見他一瞬間脫離險境,馬上反攻為守。不禁歎息著自語道:“好俊的身手!剛才聽那個人說他是個將軍,莫非他真是不成……”說話間隻見楚子蘭騰空一躍,唰唰唰三刀,衝著關遷砍去。

這刀砍的好快,關遷沒有再次拉弓的時間,倉促之下在地上打了幾個滾,好容易才將這紛疊而來的三刀避過,卻毫無喘息之閑,剛站起來迎麵又是一股勁風。刀者,到也,以其斬伐其所到之處,此時關遷隻見到滿眼白森森的寒光,吞日斬已經逼到眼前,劈頭就是一斬。關遷知道今日必定喪身此處,反倒安然,閉了眼睛,竟不躲不閃。卻見拿刀隻是落到他麵門之前,與他的天靈蓋相隔不過一寸,力勁已經消失,沒有傷著他分毫。

關遷詫異,睜開眼睛,隻見楚子蘭站在他麵前,隻手拿刀,微微笑著說:“關前輩好了得的箭術,若不是你存心在上麵留了一個生門,楚子蘭今日也逃不過這一劫,多謝。”說著手腕一轉,收刀入鞘。

關遷道:“小子,你明明打敗了我,卻還謝我,胸襟實在難得。”歎了一口氣,又道:“若你是個常人關某人交定你這個朋友了。可惜你是朝廷的人,咱們這些江湖莽夫不敢高攀。隻求你今日不要上山,你朋友的病也不見得拖不過這一天,到了明天,太乙峰上沒人了,拿藥還不方便?”

楚子蘭反問道:“你們明知道打不過為何還要打,趁著今日快快避開不好?”關遷緩緩將弓遞給了懷越,表情突然變得凝重起來,呸了一聲道:“遠走避禍豈是大丈夫所為,拚這是一口氣,也要打。還怕了他皇帝小兒不成。”

楚子蘭笑問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你們又何苦拚這一口氣?”關遷還沒說話,他身邊那個叫懷越的青年便先開口了:“咱們輸了什麽,就是不能輸這口氣。”

關遷大笑著拍了拍懷越的肩頭,讚歎道:“不錯不錯,有長進。”又對楚子蘭道:“咱們雲霄殿裏沒有一個怕死的,不打架就跑太他奶奶的窩囊,想來你這個錦衣王侯的大將軍也不知道。”楚子蘭隻是一笑,不說話。

正在這時,隻聽得一陣馬蹄聲越來越近,幾人轉過頭,看見一騎黑馬破塵而來,轉眼間跑近,南宮尋從馬上躍下來,甫一落地便道:“關堂主,我回稟左護法的時候恰巧老殿主也在。他聽說楚將軍到了,請他上山一敘。”

關遷皺起粗眉,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你說老大要見這個朝廷的人?”

南宮尋點頭道:“殿主吩咐路上的人都不得阻攔,叫他騎我的馬快速上山去。”牽著馬韁,轉身對楚子蘭道:“楚將軍請了。”

楚子蘭仿佛早就料到,道了謝,接過馬韁,對關遷道:“關前輩是個俠骨錚錚的漢子,想必不會和小姑娘為難,在下把一個朋友留在此處,煩著關前輩照看一會。”

關遷道:“既然是老大的吩咐,你便是客人,關某幫你看著就是。”

楚子蘭轉身衝著前方的那塊青石道:“出來吧。”

話音剛落,泠惻便扶著池月走了出來,去過蒼泉山莊的弓箭手自然知道這姿容絕麗的女子是昭王的郡主,此刻見她出現此處,也不由得詫異。楚子蘭忙走過去扶住池月,對泠惻囑咐道:“我帶郡主上山求藥,你在此處等著,想走也成。”

泠惻柳眉一揚,俏臉含怒,不滿道:“你莫要一逮著機會就趕我我,當我想留下來不成。”停住,見楚子蘭不說話,氣得一跺腳道:“今天九霄山有意思得很,我還就不走了。”

楚子蘭臉色一沉,道:“人家的大禍,你莫要當成好戲看。不走就別惹事,等我回來。”說著抱著池月翻身上馬,再不看她一眼,夾了夾馬背,絕塵而去。

南宮尋見狀訝道:“黑鷹最認生,如何他騎起來卻這樣順手……”泠惻此刻似乎已經忘了方才還和楚子蘭爭執,得意地笑道:“傻小子,你騎那馬它當你是養它的主人,而楚子蘭騎,我見那馬當他是知音了。”笑聲如鈴,又道:“你可聽說過寶馬配英雄這句話?”

南宮尋聽她這話微微不悅,轉過頭正要說話,卻見她長的嬌俏可人,一雙眼睛竟像湧著清泉一般,笑起來甜美之餘還帶著幾分天真爛漫,他不禁看的呆了,一時間竟忘了要說什麽。泠惻見他眼神奇怪地望著自己,有些後悔,便道:“我是說笑的,你騎著那馬也好,你莫要生氣。”

此時關遷揮了揮手道:“大夥兒繼續在這裏埋伏,莫要讓人再進去了。”南宮尋對著泠惻道:“姑娘進村裏去看看罷,這裏危險得緊。”泠惻笑道:“我不怕,我可以幫你們。”南宮尋皺眉道:“你怎麽幫?”泠惻笑眯眯地盯著南宮尋道:“你們會射箭,可是免不了傷到無辜,卻沒有我的梅花針好,我在針上喂了**,中的人全身都動不了,你們再問他不成麽?”說著回頭看了一眼正被幾個人埋掉的馬的屍體,埋怨道:“要是來一個射一個怎麽行。”南宮尋也微覺不妥,正要說話,關遷見別人都藏好了,就南宮尋還沒有動,便喝道:“南宮小子,你還在幹什麽?”南宮尋隻得倉促對泠惻說了一句:“這是堂主的吩咐,你一會兒還是躲好便是了,千萬莫衝撞了他。”說著轉過點足躍到草叢中藏好。

泠惻一個人在那裏站了一會,來來回回走了幾圈,不知在幹什麽,關遷看的心煩,站起身來道:“姑娘要是不走就躲好,不要擋在中間。”泠惻回過頭看了他一眼,臉上浮出一個奇怪的笑容,說道:“我這就進村去,不惹你們煩。”說著輕靈靈地躍開,卻沒有直往村裏去,隻又回到剛才那快青石下暗暗觀望。

少頃,原處又聽到一陣馬蹄聲,似乎是兩個人,正緣著這條路奔來。關遷一舉手,所有的弓箭手瞬間將弓弦拉滿,直直對準了小徑。

來的那兩個人似乎並不知道前方危機暗伏,前麵的一匹白馬上是一個俏麗女子,她身上穿著一件白底藍紋的長袍,隻手執轡,目光清冷,秀眉微微蹙起,不知在思索什麽。她身後跟著一個騎在棗紅馬上的青年,一身華服,輕袍緩帶,狹長的眼睛裏透出一股說不出的沉靜。他緩緩催著馬跟在藍衣女子身後,忽地開口道:“九霄山……顧螢飛,你說的就是這裏?”

藍衣女子眼裏閃過一絲冷光,笑道:“你怕有詐,現在就回去便是。”華服男子微笑道:“我聽說女盜顧螢飛可是個鼎鼎大名的女俠,應該不是反複小人,你既答應了歸還從易莊搶來的寶貝,我豈有不跟到最後的道理?”名叫顧螢飛的女子冷笑道:“什麽寶貝我不稀罕,還望你拿到東西以後能依言放人。”華服男子點頭道:“那是自然,看不出來你一個女流之輩竟然這般古道熱腸,她們和你非親非故,你這是何苦。”

顧螢飛不答,忽地勒住了馬,停在那裏怔怔不語。

華服男子也跟著拉住韁繩,皺眉道:“怎麽,你反悔了?”

“別說話……”顧螢飛盯著麵前的道路,自語一般喃喃道:“那裏這麽這麽多螞蟻。”華服男子經她提醒,再往前看,果覺有異,看了一會兒道:“你看這螞蟻怎麽排得這麽奇怪……”顧螢飛道:“好像是個字。”停了一會,又道:“是個……‘伏’字……”

華服男子大驚道:“這是說,前麵有埋伏?”顧螢飛打量著地上的螞蟻,再左右一看,緩緩道:“是雲霄殿的人。”說著也不理那華服男子,手一揚,長劍“噌”一聲出鞘。她握住劍柄,暗自聚力,一麵喊道:“前方是不是雲霄殿的好漢?”

關遷聽見了他們說話,再一想,便知道必然是那個小丫頭搞的鬼,暗自臭罵不休,順便連帶她過來的楚子蘭也罵了幾句。聽見藍衣女子發問,當下沒好氣地站起來,厲聲道:“今日不準任何人上九霄山,算你們好運沒有過來,還不快快回去。”

顧螢飛笑道:“關堂主,好久不見,你又長脾氣了。”她本來臉上無甚表情,這般一笑,竟恍如雪地白梅,映水梨花一般,清麗不可方物,顧兮盼兮,絕美動人。

關遷看見她臉色卻更難看了,冷笑道:我道是誰,原來是你這個小妖女。”

顧螢飛道:“關堂主息怒,螢飛雖然擅闖了太乙峰幾次,都隻是藏寶,並無惡意。我這次來也是拿我放在這裏的寶貝而已,煩關堂主通融通融。”關遷冷冷道:“在太乙峰放東西,你倒是會行方便。”顧螢飛秀眉一揚,淡淡道:“天下哪裏還有比雲霄殿更安全的地方,哪個小賊會偷到這裏來?”關遷又是好氣又是好笑,心想一天之內倒是當今天下不可理喻之奇人怪人都到了九霄山,不禁大笑道:“好好,好機敏的丫頭。可惜天算不如人算,明天以後太乙峰這塊無賊寶地就沒有了,你的寶貝哪個小賊都敢偷。”

顧螢飛詫異道:“關堂主何出此言,是雲霄殿出了什麽亂子麽?”

載著楚子蘭和池月的那匹黑馬已經攀上了太乙峰,雖是山路,背上馱著兩個人,這馬竟走得甚為輕鬆,步蹄矯健,與平地並無二般。隻見眼前山勢奇陡,山路盤山而上,道旁樹木森森,影垂碧苔,十分幽靜。楚子蘭拉著馬,不讓它跑的太快,繞是這樣,路上的顛簸也讓池月睜開了眼睛。她舉目一望,隻見馬方轉過一個彎,群山萬重映入眼簾,層巒疊嶂,鬆柏隱映,浮雲千裏,蔚為大觀。

她微微有些恍惚地問道:“……這是?”

楚子蘭笑答:“太乙峰。”池月訝道:“這就到了麽?”停了一下,語氣竟微微黯然:“是啦……你這般厲害,方才那幾個人又怎是你的對手。”沉默了一會兒,見他不答,不由得轉回頭去:“子蘭?”

隻見楚子蘭一隻手拿著韁繩,一隻手環在她的腰間,側著頭,不知道在看什麽,神情奇怪。

池月忍不住順著他的視線看去,放眼之下,茫茫滄岑,並無半點異象。正遲疑間,忽聽得楚子蘭自語般喃喃道:“這地方早晚都被浮雲所遮,惱不得叫九霄山。”池月再看,果見馬越往上,雲越是多,漸漸一點兒也看不到山下的景物了,眼前這條白石鋪就的山路竟好似雲梯一樣,向上蜿蜒到雲海深處,此刻暮色已沉,被霞光一染,趁著萬點滄碧,當真美不勝收。她點頭笑歎道:“可真像是神仙住的地方。”

楚子蘭回過頭來,正要說話,忽看見她映著晚霞的側臉。

瑤鼻櫻唇,膚如輕雲,長長的睫毛微微垂下,眼裏閃著一絲微弱的笑意,似比眼前的景色還要秀麗幾分。

他心下顫動,當下移開目光,不敢再看,隻微微笑道:“雲霄殿倒真會挑地方。”

池月忽地低頭思索了一會兒,又抬起頭來,臉上帶了幾分落寞神色,輕歎道:“若得住在這般仙境,也不枉來這世間一趟了。”

楚子蘭隻是一笑,不置可否。

黑鷹馱著二人,沒過多久便登上了太乙峰頂。

但見草木山石之上,聳立著幾大間十分宏偉的宅子,玄武白牆,簷飛蒼龍,石階森森,大門前一對雙獅更是威風凜凜,襯得這大宅子透出一股說不出的威嚴霸氣。

匾額上用楷書寫著“雲霄殿”三個字,勾畫之間筆風淩厲,恍如蓋著一層殺氣。門前隻站了兩個黑衣少年,一見兩人到了,其中一個便道:“殿主在內等候多時,楚少俠請。”

楚子蘭點點頭下了馬,回身又將池月扶下來。

另一個黑衣少年過來牽馬,那馬卻十分桀驁,側過頭去打了幾個響鼻,不讓他碰韁繩,那青年硬要拉,馬怒吼了一聲,擺了幾下頭,強自掙脫,自轉身衝著山下奔去了。

黑衣少年埋怨道:“南宮尋小子……還沒有把這野馬馴服麽。”

楚子蘭看見他惹怒了馬,馬跑了又咕噥不休,不禁笑道:“這馬脾氣不小,你下次再拉記得慢些輕些,莫讓它受驚了。”

黑衣少年嘟噥道:“我再不要管那匹馬……”又道:“少俠快快進去罷。殿主他老人家性子急。”

楚子蘭點了點頭,扶著池月進了門去。

這房子裏麵的擺設也是豪華大氣,雲霄殿不愧是江湖第一的殺手組織,真不知當修這幢宅子的時候耗費了多少人力物力。

會客廳裏,當著門坐著一個白須斑白的老者,目裏精光四射,神態巍巍,正是那個歸鴻樓的老板。左右還坐了兩個人,左邊那個是羽扇儒巾的書生白星,右邊的正是當日曾與楚子蘭纏鬥的風漠,三個人一見到楚子蘭和池月進門來,臉上神色各異,風漠眯起眼睛,盯著楚子蘭,白星微微笑著扇著扇子不說話。

那老者大笑起身道:“好小子,聽說你又闖了幾樁禍,惹了不少仇家,想不到還活著。”楚子蘭苦笑道:“多謝前輩掛心了。”

老者道:“你可知道我叫你來所為何事?”楚子蘭猶豫了一下,道:“不知……還請前輩賜教。”老者笑道:“你記不記得,你還欠我三千兩銀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