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小芽長這麽大,第一次出遠門,也是第一次坐船,她來到後甲板上,邊喊小七幫她打水,邊貪婪的看著兩岸的風光,此時是冬天,樹葉枯黃,草上星星點點的有著白色的積雪,竟也是別有意境。

小七打了水,見她盯著四周風景看個沒完,就有些鄙視,“瞧你稀罕的,第一次出遠門吧?不過也是,你們女孩兒都在內苑,常年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若不是得機緣被二少爺帶出門,隻怕一輩子也看不到這樣的景色。”

雲小芽想到此次出行的凶險,狠狠瞪了他一眼,說了句,“這也沒什麽好稀罕的,”便提著水轉身進了廚房。

船上有個廚娘在幫廚,但趙廷琛的吃食雲小芽不放心別人經手,決定自己親自做,她見一邊的大甕裏用清水養著幾尾鮮活的鯽魚,就撈起一條大的來,麻利的去鱗剖肚清洗幹淨,用油兩麵煎了後,燜在鍋裏用小火燉著魚湯,再和了麵切了點麵條,待魚湯好後,她重新拿了個鍋將麵條煮熟,再拿紗布細心的過掉湯裏的魚刺,最後將撈出的麵條倒進滾燙鮮香的魚湯裏,便端了來給趙廷琛,道,“二少爺累了一上午了,奴婢煮了點魚湯麵,二少爺湊合吃一口吧。”

趙廷琛其實一點胃口也沒有,他正緊皺著眉頭看著桌上的幾封密信,見雲小芽進來,他很不耐煩的才想要命她出去,忽然鼻子裏嗅到一股誘人香味,便問,“魚湯麵?”

“是,魚湯麵,”雲小芽將麵放到趙廷琛的麵前,笑道,“奴婢見船娘家的甕裏養著幾尾魚,十分新鮮,就給二少爺做了點這個。”

趙廷琛看著湯色奶白的麵條,陣陣香氣極是誘人,他拿起勺子喝了一口湯,果然唇齒留鮮,趙廷琛便笑了,“這魚湯的味道確實不錯,便是裏麵有了毒,我喝起來也不痛苦。”

“毒?”雲小芽大驚,連滾帶爬的撲過去搶那碗,“怎麽會有毒呢?從殺魚到煮麵全是我親手做的一刻也沒走開啊,麵條也是我自己擀的啊……”

趙廷琛微笑看她,“別慌,現在自然不會有毒,我若是一出了城就死,豈不是明擺著是被人陷害的?趙廷深無論如何也要等到我押運了糧草回程時,再讓你下手。”

“讓我下手?”雲小芽先是一懵,繼而就明白了,趙廷琛認定她是趙廷深派來算計他的人,一直沒有改變過。

“二少爺,”雲小芽有些無力的叫,“奴婢發誓,若二少爺有個什麽不妥,奴婢給二少爺陪葬。”

說這話時,雲小芽心裏是賭著氣的,你死了我也跟著死,行了吧?

趙廷琛拿起筷子,慢悠悠吃了兩口麵,這才道,“你聽他的話為他辦了事,他未必會遵守承諾照顧你的娘親弟妹;但我若死了,你的娘親弟妹則一定活不成,”說到這兒,他抬起頭看著雲小芽笑,“我不會要你給我陪葬的,我要你的娘親弟妹給我陪葬!”

他笑得清和燦爛,眼裏卻是無盡冷意,饒是雲小芽正站

在溫暖的火盆前,也生生的打了個冷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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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船的好處遠非在陸路上趕路可比,除了船夫繁忙勞碌外,其他人都不算辛苦,而雲小芽作為唯一跟來伺候趙廷琛的貼身侍女,每日裏就是照顧趙廷琛的一日三餐外加添茶倒水,閑了就看看兩岸的風光,竟居然還有幾分愜意。

她唯一糾結難熬的時候,就是每天晚上都要和趙廷琛住在同一間艙房裏。

為著不引人注意,他們包的是一艘貨船,既然是貨船,自然就是裝貨的倉房多,住人的艙房少,整個貨船就隻三間艙房,一間是船主夫婦住,一間是趙廷琛住,還有一間,則給了小七三寶,其他的粗使下人則和船上的工人一起在倉房裏打通鋪。

雲小芽要貼身伺候趙廷琛,自然就得和趙廷琛住一間,方便日夜伺候主子。

她不怕辛苦,卻怕趙廷琛會禁不住旅途孤單,對她有其他的心思。

臨行前,杏兒就已提點過她,作為長途跋涉中貼身伺候主子的丫頭,十有八九都會有這一步,而雲小芽又頂著個屋裏人的名分,隻怕逃不了這一關,她既不願,就得多加小心。

杏兒說到這裏時,嚴厲警告雲小芽,“你要知道自己的身份,你到底是主子的屋裏大姑娘,又是死契家奴,別說二少爺要了你,就是二少爺要殺你,那也是你的命,若你敢蹬鼻子上臉惹主子爺生氣,回來我就將你捆了送青樓裏去。”

杏兒向來是說翻臉就翻臉的性子,就算她給了雲小芽幾天好臉色,雲小芽也沒天真到以為她把自己放到二少爺的前麵去,是以杏兒的這狠話,雲小芽知道她是真的。

第一晚睡覺時,雲小芽一邊伺候趙廷琛洗漱更衣,一邊緊繃著弦兒戒備,想著如果趙廷琛要她侍寢,她當如何是好?

然而趙廷琛隻坐在床邊看了會子書,再推開窗子向外看了看,便上床睡下了,連看都沒看雲小芽一眼。

雲小芽鬆了口氣,她隻脫了外麵的大襖,穿著夾衣去一邊的小**躺下。

夜裏本就冷,河上的風呼嘯著拚了命的要從窗欞縫裏擠進來,因著屋內燒炭取暖,窗欞子不敢封太嚴,而雲小芽的小床則正對著那扇窗子,那縷鑽進來的風便得意洋洋的直撲雲小芽,凍得雲小芽直打噴嚏。

忽然趙廷琛的床幔子一掀,趙廷琛伸出頭來喚,“小芽。”

雲小芽忙跳下床,“二少爺,您要喝茶嗎?”

說著就奔去取桌上紅泥小火爐上溫著的茶吊子,趙廷琛擺擺手,冷冷吩咐,“你過來。”

雲小芽就有些緊張,卻也不敢不過去,隻得挪啊挪的來到趙廷琛跟前,才喊了聲“二少爺……”就被趙廷琛一把薅了過去,雲小芽驚叫一聲,下一瞬耳邊就響起趙廷琛的警告聲,“住口,敢亂喊我把你扔下河。”

雲小芽“嘎”的住了口,不敢吭聲了。

以趙廷琛的狠虐,她完全相信

他不是在嚇唬她。

而死也分痛快不痛快,痛快的就是哢嚓一刀,完事兒;不痛快的就是死前還得受苦,她不識水性不說,天又寒冷,這要真是被扔下了河,竟不知是被淹死還是要被凍死了?

就這麽一愣之間,雲小芽也被趙廷琛給塞進了被窩,他**的被子鋪的多蓋的厚,再加上被窩裏已被他焐熱了,雲小芽被熱乎乎的一裹,一身的寒氣瞬間就消失了。

但她卻顧不得享受這熱被窩,她大睜著眼睛看著趙廷琛,哭都哭不出來了,到底還是逃不了侍寢這一步嗎?

反抗,會被扔河裏,不反抗呢?

等他發現她已不是處子之身,隻怕還是要被丟下河的吧?

趙廷琛看著雲小芽既緊張又戒備的如小鹿般驚恐的目光,卻是莫名其妙,他皺著眉頭,語氣冰冷,“再不拉好幔子,那風該把床裏的熱氣給撲散光了,你很想凍病嗎?”

“呃——”雲小芽這才發現那**的幔子已被拉扯得散開大半,她趕緊去整理幔子,卻越整理動作越慢,恨不得一個幔子能整理到天亮。

身後,趙廷琛已懶洋洋道,“再讓我聽見你打噴嚏,我就把你丟出去。”

說罷,他身子一翻臉朝裏,已是呼吸平穩,安然入睡了。

雲小芽詫異的回頭看著趙廷琛的後腦勺,心裏一陣茫然,他竟然就這麽睡了?

他讓她同睡一張床,居然不是要那……什麽什麽的嗎?

但到底是累了一天,床幔擋住了寒風後,陣陣暖意便令雲小芽的四肢百骸都舒展開來,閉上眼,她困意深濃,不多時竟也睡得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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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起床後,趙廷琛便喚進小七搬走了那張小床,小七看看小床,再看看臉紅成猴兒屁股站在趙廷琛身後有苦說不出的雲小芽,臉上頓時浮起一絲促狹的笑來,應了聲“是,”便招呼三寶麻溜的將那小床給撤了。

這一撤床,滿穿上自然就全瞞不住了,雲小芽再去後麵小廚房給趙廷琛烙雞蛋餅時,就見那廚娘極曖昧的向她笑,“我就說嘛,三寶小哥兒告訴我說姑娘是趙公子的屋裏大姑娘,我就想著既是這屋裏大姑娘,咋一個小艙房裏還要擠兩張床,原來竟是我家孩子爹做事兒糊塗。”

雲小芽抓著兩隻雞蛋站在爐灶旁,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她一般為三寶的多嘴多舌磨牙;一邊又沒法解釋,隻得紅著個臉低著頭不吭聲。

船娘見她害羞,便爽朗的笑,“被主子寵愛是好事兒啊,一大屋子人,他隻帶你出來,多喜歡你且不說,便隻一路上你天天都能伺候你家主子,就是其他人求不到的好福氣,三五天的你這肚子裏懷一個,回去時便該是個姨娘了。”

“香蘭嫂子,”雲小芽被說得終於受不住了,惱羞之下就有了些怒意,“我是個做奴婢的,伺候主子是我的本分,其他的我都不敢妄想,還請香蘭嫂子不要……不要再說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