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甚至不能讓人知道婆婆是中了毒,她雖是秦家的大夫人,但在偌大的秦府裏,沒有半點實權的她,根本人微言輕,毫無辦法!

心下一酸,秦大夫人的眼裏就忍不住滴下淚來,她咬著唇,麵容哀戚的向趙廷琛道,“所以,我就隻能眼睜睜的看著婆婆被人害死了嗎?”

她的哀婉和悲戚看在趙廷琛的眼裏,令趙廷琛竟有些動容,大家族裏為了爭權奪利,一家人向來沒有半分情意,不想這秦大夫人對秦老夫人卻是有幾分真情!

實在難得!

一念至此,趙廷琛便也不忍再賣關子,就問,“你真想救秦老夫人嗎?”

秦大夫人就一震的樣子,脫口道,“當然!”

趙廷琛就笑了,他目光堅定的看向秦大夫人,“隻要你的真心想救你婆母,就一定能想到辦法,大夫人應該聽過那句話吧,‘世上無難事,隻怕有心人’”

秦大夫人看著趙廷琛怔了半晌,就泄氣的低下頭,語氣失落的道,“不怕先生笑話,在府中,我根本做不了主。”

“明著做不了主,那就暗地裏做主,”趙廷琛語氣堅定的道,“若大夫人信得過在下,在下必定幫大夫人一臂之力!”

秦大夫人的眼裏頓時浮上一絲驚喜,然後很快的,她就又戒備的看著趙廷琛,“趙先生如此大義,妾身本該感激不盡,但……妾身和婆婆都和先生無親無故,您又何故這般上心?”

趙廷琛就站了起來,“大夫人說得是,此事確實和趙某無關,不過是大夫人尋來說了這些,趙某憑著一腔天地正氣想救人一命罷了!但無事獻殷勤,總有些非奸即盜的嫌隙,罷罷罷,趙某這就告辭!”

說罷,他抬腳就走。

“先生,”秦大夫人慌忙起身追了上來,“先生留步!”

趙廷琛雖站住腳,神色間卻不卑不亢,“大夫人,還有何吩咐?”

秦大夫人擋在門口,生怕趙廷琛走了,她看著趙廷琛,長長的歎了口氣,“先生,是妾身失禮了,妾身——信您!”

她款身下拜,“若得先生救了婆婆,秦李氏願折壽十年,並為先生立長生牌坊,日日焚香,夜夜祝禱。”

趙廷琛見她言辭懇切,便也就緩了臉色,他抬手虛扶,“大夫人,快快請起。”

二人便又重新落座,趙廷琛便問,“大夫人,請恕在下問得直白,老夫人此番中毒,不知大夫人心中可有端倪?”

“是三房,”大夫人毫不遲疑,她斬釘截鐵的點頭,“一定是三房!”

“您是指——三夫人?”趙廷琛細細回想當日三夫人的一舉一動,“可是……那三夫人看起來對老夫人極上心呢?”

“哼哼,她最愛裝了,”秦大夫人卻冷笑一聲,“這些年來,她當麵都裝得極孝順極大度的樣子,實則心黑手辣,常把刀子藏在棉花裏刺人。”

“但是……

但是我聽說,那老夫人可是她嫡親的姨母?”

“哼哼,在利益的跟前,嫡親的姨母又如何?”秦大夫人又是一聲冷笑,“當年若不是她,我夫君的妹妹——我婆婆的女兒就不會死了。”

“女兒?”趙廷琛一愣,“秦老夫人還有個女兒嗎?”

大戶人家子女眾多,趙廷琛不敢確定秦大夫人說的這個就是雲小芽的娘親?

隻見秦大夫人點頭,“是,我婆婆是有個女兒的,這也是秦家唯一的女孩兒,她從小被我公婆視為掌上明珠,可惜我這個小姑命太苦,小小年紀,未婚夫婿就重病而亡,令她成了望門寡,若不是婆婆拚命保她,她本是要給那夫婿殉葬的。婆婆留下她在娘家替夫守寡,因想著這女兒是一輩子都留在家裏的了,在向三房傳授梅花針時,就也同時傳給了女兒,小姑心靈手巧,一手梅花針法相比三房,更是出神入化。據說,婆婆曾有將來把繡坊交給小姑打理的意思,所以,三房就想除掉她這個表姐。”

趙廷琛此時已確定她口中的這個小姑就是雲小芽的母親了,趙廷琛皺了皺眉,“除掉?”

“是啊,除掉她!”秦大夫人輕輕苦笑,“三房當時還未跟三公子圓房,她和我那小姑十分要好的樣子,有一年就拉著小姑陪她去城外的長水廟裏上香,小姑就是在那次,認識了一個落魄的書生,在三房的掩護下,她和那書生情意纏綿,矢誌不渝!但她是孀居的望門寡,這樣的事兒是容不得的!當時,秦家還是老太爺當家,老太爺一怒,就將小姑給關了起來,後來,也不知是天意還是人為,一把大火將小姑住的屋子給燒了個幹淨,我那可憐的小姑葬身火海,竟是連個屍骨都沒能從灰堆裏扒得出來。”

“你剛剛說,三房要除掉你的小姑,難道這把火是她放的?”

秦大夫人就從鼻子裏冷哧了一聲,“這把火是不是她放的我不知道,但我卻知道,小姑之所以能遇上那書生,全是三房安排的,小姑和那書生相戀的事兒,也是她傳到老太爺跟前兒去的。要知道這秦家的梅花針是絕不能外傳的,不管是為家門臉麵著想,還是為防這梅花針外傳,老太爺都絕不可能放過小姑,”說到這兒,秦大夫人輕輕一歎,“可憐小姑直到死,都不知道自己是被她這親親表妹給算計了,隻怕那黃泉路上,她都還要顧念感激她這表妹,曾為她和那書生的事掩護和周旋!”

窗外天色又陰了下來,北風挾著雪粒子,沙沙的下,屋內,炭盆裏的火亦快熄滅了,氣溫陡然冷了幾分,趙廷琛看著秦大夫人,卻笑,“這樣隱密的事兒,你倒知道得這樣清楚?”

他自然是要起疑的,那三夫人既如此狡詐陰險,所作所為自然是慎之又慎,哪裏有會傳到秦大夫人耳裏的時候?

“這樣的事兒,自然沒那麽容易讓我知道,”秦大夫人輕輕低下頭,將手溫柔的貼在自己的小腹上,眼裏忽然滴下淚來,“當年,我進門

第三個月就有了身孕,可孩子莫名其妙的就沒了,後來又曾有過,也都沒保住,終於,郎中告訴我,我再不會有孩子了……”她的語氣無比悲嗆,“我既不能生育,婆家自是不容,但休妻是不會的,婆婆就欲給夫君納妾,我傷心欲絕,但幾次要納妾時,都被三房給攪合阻攔了。我心下奇怪,想著我和她並不是很親熱,她作什麽如此幫我?”

“嗯,所謂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說得就是她這樣的了,”趙廷琛點頭。

秦大夫人拿絹子點一點眼角,歎息道,“是嗬,我不明白她為什麽要我?但此時,二房就進門了,之後,二房就和我一樣,也無端流產,當時秦府裏就開始流傳,說是小姑冤魂不散的緣故,老太爺雖是不信,卻也悄悄兒的喚了僧人道士進府做了法事,可二房再有孕時,依舊落了胎。到此時,我也依舊真當是小姑的冤魂在作祟,因著和二房一樣的遭遇,我同病相憐之下,不免常去看望二房,結果,被我發現在她的屋子裏,有麝香的味道。我家裏是做香料生意的,於麝香自然聞得出,這才起了疑心。”

說到這兒,她抬頭看向趙廷琛,“這一疑心,我便開始細細回想自己嫁進秦家以來的情形,這才發現,三房的言行蹊蹺,可是我沒有證據,根本不可能有人相信我。這些年來,我為了能為我的孩子報仇,下足了功夫,小姑的事兒,就是她那從娘家帶過來的丫頭梅兒告訴我的,梅兒自小就服侍她,卻因被三公子拉了下手,被三房找了茬兒一頓亂棍,差點活活打死,之後三房將梅兒賣給了城南劉家的殘疾兒子,是我拿了一百兩銀子叢劉家贖回了她,這才知道,從我進門開始,她就讓廚房的人在我的飯菜裏下融肌散,這樣的東西無色無味,不會傷害正常人的身子,卻能讓有孕的人落胎流產。”

趙廷琛聽到這裏,不禁暗暗歎了口氣,果然每一家的故事,都是一個模式,為名為利爾虞我詐生死籌謀……

一步不慎,便是萬丈深淵!

雲小芽說的對,還是平民百姓普通人家,更幸福些!

秦大夫人深吸口氣,搖頭道,“我隻沒想到,她今日竟然將毒手伸到了老夫人的頭上!”

“她做了這麽多,不過是想爭奪秦家繡坊,”說到這兒,趙廷琛看看秦大夫人,“你無論如何不能讓秦老夫人死,否則明兒三夫人掌管了秦家,你再想給你的孩兒報仇,就再不能夠了。”

秦大夫人點頭,目光懇切的看向趙廷琛,“這些年來,我顧慮太多,事到如今,已是最後一博,趙神醫,您要幫我!”

她將那包銀子往趙廷琛的麵前推了推,“等救回我那婆婆,妾身還有重謝!”

趙廷琛看看那包銀子,就笑得譏諷,“錢真是個好東西啊,可令親人互為刀俎魚肉!”

秦大夫人目光便一黯,她的目光也落在了那包銀子上,許久後,便輕輕的點了點頭,長歎一聲,“是嗬!”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