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夫人和二夫人當即就磕下頭去,“是!”

三夫人到這時候已再無話可說,她也不敢有話可說,繡坊乃是秦家根本,老爺子將產業交給她照管,相比大房和二房,她明顯是最占便宜的,她還能說什麽?

再多一個字,便是心裏有鬼了。

咬著牙,三夫人硬生生從齒縫裏擠出一句,“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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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那日後,三夫人在聽鶴堂裏的眼線人手就被清除了個幹淨,而大夫人和二夫人便各司其職,一個兩耳不聞窗外事的專心伺候著老夫人;一個就是找郎中找僧道清查府中不軌,說是清查不軌,其實不過是將三夫人的心腹借機踢出去,三夫人自然是不忿的,可一來繡坊內事務繁多她抽不開身,二來,被踢出去的那些人都明顯的人贓俱獲,三夫人就算想護,又哪裏護得了!

但兩三天下來,之前昏迷的雲小芽等人依舊不曾醒轉,雖尋醫問藥,卻無人識得這是怎麽回事?

一來二去的,金甲神人示警的流言就慢慢的傳出了秦府,街頭巷尾說起這件事時,個個活靈活現有如親眼所見,就連茶館裏的說書先生,都給排了一個一版二版三版,每日裏搖頭晃腦口沫橫飛,賺得大把的茶錢。

秦家的女人們不出門,男人們卻不免要今日酒館明天青樓的應酬,奉人必問他們“金甲神人”之事,把個秦家的三位公子爺給惱羞得有氣無處使,回家來摔盤子砸碗。

可是這碗摔了砸了,卻是不能跟家裏女人生氣的,因為,僧道們一來府中打醮誦經,老夫人的病就好一些,兩場法事做下來,昏迷以久的老夫人,已經能睜眼了。

而先前昏迷的那些人,也慢慢的全都蘇醒。

這麽明顯的變化,正印證了金甲神人的預警是真有其事!

秦府再次炸了,對金甲神人之說已是深信不疑,連顫巍巍的老爺子都親自去家祠裏擦祖宗牌位,給祖宗上香。

大夫人便愈發理直氣壯的將府內大肆清查排除,別說三夫人的心腹被清除了十之八九,便是其他房的人,有那往日裏待大夫人不恭敬的,也一並的都攆了出去。

秦府中雖雞飛狗跳哭爹喊娘,但因著老夫人的情形好轉,於秦家主子們還是歡喜更多的,除了三夫人。

三夫人魏金枝坐在繡坊內的暖閣中,冷臉聽著她最貼心信任的大丫鬟櫻桃低聲回稟,“如今,聽鶴堂裏咱們的人全被清除出去了,就連咱們的翠菊軒裏,竟也被大夫人找了借口清了一遍,把咱們用著順手的人全給換了,魏奶奶本是要阻攔的,可是三爺他……三爺點了頭……”

說到這裏,櫻桃的神色裏,全是無奈。

魏金枝本是臉色越來越陰霾的,待聽到後麵時,她身子就僵住了,許久,她方顫著唇笑了起來,眼裏卻流下了兩行淚,一轉頭看見手邊放著茶碗,她一把抓起來,咣當就往門口砸

了過去,含淚咬牙咆哮著,“那個不爭氣的東西,我進他秦家這些年,拚了多少力氣吃了多少苦,我都是為的誰?我為的誰?”

“小姐,”櫻桃一把抱住魏金枝,“您犯不著跟三爺生氣,這些年,他不一直都是這性子嗎?您隻看小少爺和小小姐,小少爺可是咱們秦家唯一的男孫,秦家繡坊將來百分百都是咱們小少爺的,說起來,大夫人和二夫人聯起手來這麽上躥下跳的,奴婢瞧著都可笑,連個孩子都沒有,可爭什麽呢?”

魏金枝頹著臉坐在了軟榻上,麵如死灰,半晌,她才冷笑,“她們這股子勁兒已經憋了很多年了,今兒才一股腦兒的撒出來,必定是有備而來,”說到這兒,魏金枝問櫻桃,“你可記得漪瀾苑那位的外甥女兒?”

“外甥女兒?”櫻桃一愣,“小姐說的是前兩日才進府的那位小芽姑娘嗎?”

魏金枝點頭,“要我說——大房的這位外甥女有點問題,一個好好兒的富家小姐,來走個親戚,沒的還安排她伺候起病人來了,說起來,有些不通。”

櫻桃便也點頭,“小姐這一說,奴婢也覺得不對勁了,那屋子裏出事兒,正是她來了之後,要說就算大房讓她幫忙照看著聽鶴堂,哪裏有連晚上也讓她守病人的道理,誰家也不能拿親戚這麽使喚吧?”

櫻桃這一說,魏金枝就愈發篤定了,“那怎麽說起來,那些人之所以昏迷,就全是這位小芽姑娘做的手腳了,那金甲神人也是大房編排出來的彌天大謊,這說明……”

櫻桃的臉色突然一白,她立刻接過魏金枝的話,“——這說明,咱們喂給老夫人的天羅草,已經被大夫人發現了,大夫人不但發現了天羅草,還有了天羅草的解藥,所以老夫人的身子就有了回緩,這才讓府裏的上上下下,都對那金甲神人之說深信不疑!”

“可是,她是怎麽知道天羅草的?”魏金枝的臉色就有些變了,喃喃道,“她不但知道天羅草。她還有天羅草的解藥,她……她是從哪兒弄來的?”

櫻桃看著魏金枝,也是百思不得其解,“這就奇了,這些年來,大夫人和二夫人連最平常的麝香和紅花都認不得,順順利利的被咱們清除掉了她倆肚子裏的孽種,這天羅草還是當年……”說到這兒,櫻桃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魏金枝,不敢再說下去。

魏金枝眼裏的淚卻又滾了下來,她哀歎一聲,淒聲道,“對啊,這天羅草乃是當年那個賤人害死我娘親的東西,娘親死後,那個賤人因著得意忘形,於這東西也就不再好好收藏,這才被我拿到了手裏,這些年來,我無一日不想用這天羅草送那賤人上黃泉路,偏那賤人福大,沒得幾年,竟自己就病死了……”

“所以小姐才將這天羅草一直留到了今天,”櫻桃幽幽的接過話來,“那賤人乃是南疆人,擅使陰毒伎倆,聽她的貼身丫頭說,這天羅草乃是那賤人家自己培育出來的,

存世甚少,所以,奴婢怎麽都想不明白,那連紅花和麝香都不認得的大夫人和二夫人,竟會認識這罕見稀有的天羅草?還會有了解藥?”

魏金枝的臉色就愈發的白,她磨了磨牙,森森冷笑道,“且就讓大房先囂張幾天罷,櫻桃,你去悄悄兒的告訴二爺,讓二爺多留意那位小芽姑娘。”

櫻桃神色一凜,她表情凝重的看了眼魏金枝,便點頭,低低的應了聲,“是!”

看著櫻桃推出去,魏金枝慢慢起身,踩著那一地的碎瓷碴子出了門,暖閣外是個翠竹掩映的小院子,過了這道院子,便是繡坊了。

她從幾歲的時候就進了秦家,從小兒就跟著姨母在這間院子裏打點繡坊,在這間暖閣裏跟姨母學梅花針法,世人都道姨母待她恩重如山,卻無人知道她為了學梅花針而遭的嘴,她的手指上,到今天還留著當年被姨母拿針紮刺留下的點點疤痕。

而同樣的錯誤,表姐犯了,姨母卻隻會訓斥幾句,再手把手的教給她,旁人隻說表姐的梅花針習得比她好,可誰能知道,那是姨母教她教得更盡興!

在姨母的心裏,她真正疼愛的,其實是她自己的女兒,根本不是她魏金枝,不是!

姨母之所以將她早早接進秦府,為的不過是早日培養自己的左膀右臂罷了,若不是因為她和表姐一左一右的幫扶著,姨母又憑的什麽能從妯娌中脫穎而出,若不是她這些年兢兢業業相助,姨母又怎能在老太爺去世後,順利的真正的掌握秦家繡坊的大權?

這些年來,無論是當年設計除掉表姐,還是今日給姨母下天羅草,魏金枝都從來不曾後悔,因為,她太恨她們了!

沒有人知道,那些年來,她被籠罩在這對母女的陰影下,活得多麽痛苦。

沒有人知道,她其實極討厭梅花針,她半點也不想學。

更無人知道她其實無比的厭惡秦家的這位三公子,她根本就不願意做他的妻子,從她很小的時候,她就一門心思的想要嫁給那位庶出的二爺!

可是就是這位姨母,她橫加幹涉她的人生,她逼著她學梅花針;她逼著她嫁秦三公子,並很快的給二爺娶了親,絕了她的念!

洞房中,這位已成了她婆婆的姨母對她道,“這一切都是為了你好,老二他是身份低微的庶出,庶出之子,是不可能執掌家業的,難道你要一輩子都低人一等?”

她到今日都還記得,那一夜紅燭如淚,洞房外,盡是衣香鬢影的人來客往,已成為她夫君的那個她極厭惡的男人正在外麵跟賓館嬉笑鬥酒,意滿誌得!

她看著這位已是她婆婆的女人,咬著牙一字一句的道,“既是婆婆如此希望,那媳婦即日起,便按婆婆的意願活著罷!”

既然你希望我高高的站在家族之上,那麽,我成全你!

餘生,我都會用你教導我的手段,來對付你!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