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第一次進審訊室,是因為她給自己算姻緣,結果把自己算進了警局。

如果爺爺還活著,可能會氣到跟她斷絕爺孫關係。

柳木木把臉埋在手裏,覺得自己給卦師界丟人了。

“柳木木,你最好如實回答我們的問題,你為什麽要去濱江大廈二十三樓,並且在上麵逗留了一個小時?”方川和一名警員坐在她對麵,表情嚴肅地詢問。

介於從小到大,爺爺對她的教導都是不能撒謊,柳木木想了想,決定還是如實回答。

雖然可能被警察叔叔當做腦子有點大病,然而她又沒向別人傳播封建迷信,頂多是自己信一信,應該不至於被抓起來吧?

“實不相瞞,我今天早起給自己算了一卦,算到我能在濱江大廈二十三樓見到我未來的男朋友,於是我就提前一個小時過去了。”

柳木木回以同樣嚴肅的表情。

實不相瞞,警察叔叔被她的回答震驚了。

方川還沒什麽反應,他旁邊的警員已經一手捂嘴:“噗——”

看起來淡定非常的方隊長此時的想法是,這姑娘算到的未來男友是誰,燕顧問???

方川輕咳一聲,目光飄向審訊室的單反玻璃牆,不知道此刻站在外麵的燕顧問是什麽心情。

天降女朋友。驚不驚喜,意不意外?

“你覺得你的回答能讓人相信嗎?”

“應該……能吧?我算卦還是很準的,我爸就很相信我的話。”柳木木不是很確定,不過對麵警察叔叔的態度讓她覺得自己還是有指望的。

“哦,你爸叫什麽名字?”方川無語,這都什麽家長?

“董正豪。”

“……”意外驚喜過多。

方川忍不住在心裏感慨,這父女倆可真有緣,今天同時相聚在這裏了。

他下手裏的筆,換了另外的話題:“你認識死者嗎?”

“死者叫什麽?”柳木木是直接被拎到警局的,根本沒見過死者。

“詹宏業。”

柳木木眼中閃過一絲詫異,詹宏業死了?第一個閃過腦中的念頭是,該不會是董正豪做的吧?

不過轉念一想,她親爹應該沒那個膽子搞出人命,而且殺人償命,他向來覺得自己的命比別人的命重要多了,才不會做這種得不償失的事。

“認識嗎?”方川又問了一遍。

“認識,他是我爸第二任老婆的妹妹的老公。”

“你們上次見麵是什麽時候?”

“幾天前,在一家會所,我爸我後媽還有我和他們一起吃了頓飯。”方川問什麽,柳木木就回答什麽,一點猶豫都沒有。

“吃飯的時候產生過矛盾嗎?”

柳木木回想一下那天的經曆,對方川說:“我覺得不算矛盾吧,就是不知道他是怎麽想的。”

方川挑眉:“具體說一說,那天發生了什麽事?”

“其實也沒什麽,吃飯的時候他帶來一個客人,說是算命大師,那個大師給我算命,說我命不好,克家裏人。”

方川坐直身體,覺得這是個動機。

算命這種事即便家裏沒人信,聽到這樣的話都難免會在心裏留下一個疙瘩。要是家裏人信就更嚴重了,帶算命大師來的詹宏業和柳木木百分百是結了仇。

“後來呢?”方川的眼神變得銳利起來,等待柳木木繼續說下去。

“後來我問那個大師有沒有卦師牌,他沒回答我。”

這個走向不太對勁呢?還有卦師牌是什麽東西?

方川還在疑惑的時候,審訊室的門被人敲響。

他轉過頭,發現是燕修開門進來了。

燕修目光掃過柳木木,對方川說:“把人帶出來吧。”

柳木木被帶出了審訊室。

審訊室外,燕修眼中帶著審視:“你是卦師?”

“是啊,我卦師考試考過了的。”柳木木挺胸抬頭,非常自豪。

拿卦師牌的難度也就和高考差不多吧,爺爺當時還說幸好她年輕,再大兩歲肯定考不過,到時候她就得無證經營了。

“證據?”

她將脖子上掛著的紅繩拎了起來,紅繩末端掛著一個手指粗細的木牌,木牌正麵是柳木木的名字,反麵是一個印痕。

燕修朝方川揚揚下巴:“用劍試試。”

方川把鋼筆從兜裏拿出來,他手上的劍還沒碰到那牌子,牌子背麵的印痕瞬間變黑,他的手沒辦法繼續往前。

“謔,這東西是法器啊?”方川多少還是有點見識的,忍不住咋舌。

這是護身一類的法器,威力不小,看來這姑娘還真沒有說謊。

柳木木有些茫然,怎麽警局裏還有人懂法器?

她忍不住問:“你們不是警察嗎?”

“我們是啊。”方川拿出證件讓她仔細看,“看見沒,特殊案件調查科,我們專門管涉及玄學的案子。”

柳木木目瞪口呆,這種案子竟然也有人管,爺爺之前沒說過啊。早知道,她發現詹宏業有問題的時候就直接報警了,哪需要費那麽多勁。

方川還在和她搭話:“你算的這麽準,就沒算到今天有牢獄之禍?”

柳木木維持住高人的形象,嚴肅地說:“大師也是會犯錯的。”

她才不會告訴別人,她算卦通常對錯五五開呢。高人從來不出錯,除非今天算錯了。

“好吧大師,那你能不能給我算算?”方川指了指自己。

柳木木掏出了她的祖傳硬幣,鄭重交到方川手裏:“搖吧。”

方川看著三枚五毛錢硬幣,覺得大師過於兒戲,但還是聽話地搖了一卦。

柳木木看了半天,抬起頭同情地對方川說:“警察叔叔,你被綠了啊!”

方川一驚,然後反應過來,不對啊,他還沒交女朋友怎麽就被綠了呢?

他有點無語:“大師,我還單身呢。”

柳木木:糟,翻車了。

“咳,一時失誤,今天天氣不好,不適合算卦。”柳大師搶回硬幣,她的臉皮要比方隊長還厚上一些。

見兩人鬧完了,燕修冷淡的聲音響起:“你可以走了,未來幾天不要離開慶城,警方會隨時找你配合調查。”

柳木木回過神,有點小失望,這就讓她走了?

她把硬幣揣好,小步挪到燕修旁邊,在方川驚悚的目光下,朝他伸了伸手機:“警察叔叔,加個好友吧,有任何問題你都可以聯係我呀。”

雖然今天注定得不到一個嶄新出爐的男友,但是得到他的聯係方式也是可以的。

感情嘛,完全可以慢慢培養,她對長得好看的男人,容忍度一向特別高。

Big膽!

方川由衷覺得,這姑娘神經略粗,也不怕燕顧問翻臉把她叉出去。

“我不是警察,隻是警方顧問,你可以加他。”燕修絲毫不為之所動,卻也沒有因為她的話露出不悅之色。

嚴謹點說,他可能有些無奈。

算卦找男朋友這段,著實讓燕顧問漲了許多見識,至今還沒完全消化。

柳木木扭頭看了眼方川,然後毫不猶豫地將頭轉回來,她拒絕和方臉男人加好友。

方隊長:???方臉有被歧視到。

“加一下嘛,說不定我可以給你提供新的線索呢。”

燕修麵無表情地把人請出了辦公室。

柳木木站在警局大樓下,心中感慨:唉……男人就是這麽冷酷無情又無理取鬧。

唯一抓到的嫌疑人被放走了,方川坐在椅子上,翹起腿對燕修道:“你就這麽把她放了?她可是董正豪的女兒,這父女倆一個買凶,一個出現在案發現場,未免太巧了。”

雖然小姑娘挺有意思,但方川並沒有忘記自己的身份,對她的懷疑依然還在。

“卦師牌能證明她沒說謊,至於這件事和她有沒有關係,還需要繼續調查。”

“卦師牌到底是什麽東西?”方川好奇地問。

“是官方以及整個玄學圈都承認的正統算命師的標誌,這東西每年隻放出兩三塊,非常稀少。”

“她才二十歲就拿到了這個牌子,豈不是說她特別厲害?”然後想到自己剛才被綠的那一卦,方川一臉黑線地問,“她的牌子不會是假的吧?”

柳木木的本事,讓人實在忍不住懷疑卦師牌的真實性。

燕修唇角翹起一抹弧度,卦師牌上的印痕無法造假,隻是不能確定她是真的憑借自己的本事拿到的,還是因為家裏有一位非常厲害的算命大師才能得到。

玄學這個圈子,無外乎師承以及家傳。

這種給小輩謀福利的事並不罕見,隻要不太過分,大家都會選擇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不過什麽樣的地位匹配什麽樣的實力,沒有相應實力,終究無法在這個圈子中立足。

忙碌了一上午,方隊長為了感謝燕顧問的幫忙,請他去吃警局食堂。

燕修大概沒見過這麽不要臉的人,用十塊錢一頓飯打發他。

兩人端著餐盤找了位置坐下,方川習慣性的拿出手機,點開自己最近在玩的一款模擬人生類遊戲。

雖然他在現實裏是個單身狗,但是在遊戲裏,是有女朋友的。

前兩天剛剛和他告白,遊戲裏最漂亮的酒館老板娘,他剛剛建好新房,正計劃著兩人的同居事宜。

然而在點開遊戲後,方川傻眼了,係統給他發來了一封信件,是他的NPC女朋友給他寫的分手信。

總結一下就是:她已經和隔壁酒店的NPC老板在一起了,我們注定是沒有未來的,再見!

方川還沒從自己被NPC綠了的慘痛經曆中恢複過來,就想到了柳木木給他算的那一卦。

他把手機推到燕修麵前,壓低聲音:“你看看。”

燕修的手指在手機屏幕上劃了一下,看完了那封信,不禁挑挑眉。

“你們玄學圈都這麽嚇人的嗎?連遊戲裏的NPC搶走我女朋友這種事也能算出來?簡直離天下之大譜!完全不符合邏輯好不好。”

之前他還能把柳木木的話當笑話聽聽,可真的發生了,感覺渾身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他去京市進修的時候,也不是沒見過算命大師,畢竟是參與特殊案件的警察,他們的第一步篩選就是生辰八字和命數,命不夠硬不夠好的,很容易折在案子中。

那些大師們都很厲害,每個人的過往經曆他們隻看麵相就能說個大概,可他還是覺得,那個小姑娘更嚇人一點。

燕修沉默片刻,將手機推了回去:“和NPC談戀愛還能被戴綠帽子,這件事也不怎麽符合邏輯。”

方川:……

行吧,是他自取其辱。

當天下午,薑佳接到了通知,讓她去警局認屍。

薑佳整個人都是懵的,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麽去的警局。

平時和她關係疏遠的繼子繼女也跟了過來,詹妮走在詹回天身邊,一手抓著他的衣袖,詹回天低頭看了一眼,並沒有甩開。

本來詹妮年紀小,詹回天不打算讓她看屍體,但是詹妮拒絕了哥哥的好意。

她清清楚楚地看到了死去的父親,盡管法醫已經將屍體縫合的很好,她還是能夠看出來,父親原本的身體,碎成了很多塊。

就在昨天,她得知自己的爸爸想要自己命的時候,還滿腔憤怒。今天他卻死了,還是這麽慘烈的死法。原本的恨意,都轉化成了對未來的彷徨。

詹妮的身體不自覺地發抖,她下意識地想到了那個瓶子,爸爸的死是不是……和那個東西有關?

隻看了一眼屍體,薑佳就暈了過去,在警局法醫的救治下,她很快轉醒,醒來後整個人都失去了精氣神。

看起來,正因為死了丈夫而絕望悲傷。

詹回天看了眼正在被兩名女警察安慰的薑佳,嗤笑一聲。

“哥,接下來怎麽辦?”詹妮不安地問詹回天。

“該怎麽辦就怎麽辦,爸爸早就留下了遺囑。”詹回天語氣冷淡。

詹妮不解地看他。

詹回天拍拍她肩膀,意味深長地說:“你是我唯一的血緣親人了,就算爸沒了,我也會養你的。”

他們三人在警局裏呆到晚上九點多,因為案子還沒結束,他們不能將屍體領回去,又回答了一些警察的問話,才一身疲憊地回到家。

三個人都沒有交流的打算,各自回去睡覺。

如果說之前詹妮還不理解詹回天的話,等到第二天一早,詹宏業的律師帶著他的遺囑來到詹家,她才真正明白了大哥在警局裏的話是什麽意思。

詹宏業把名下所有財產,以及公司的股份,全部留給了長子詹回天。

而薑佳,除了名下的幾棟房產之外,什麽都沒分到。

她和詹宏業結婚的時候,對方已經功成名就,理所當然的簽了婚前協議。

那時候薑佳以為他們感情好,他多少會顧念兩人的夫妻情分,可到了今天才知道,什麽狗屁的情分,連一分錢都沒多給她分。

至於詹妮這個後來被接回來的女兒,同樣沒有得到任何遺產。

很可能遺囑是在她回來之前就已經立好的,還沒來得及改,人就已經沒了。

薑佳當然不願意接受這種分配方式,她和詹宏業結婚五年,自己在最年輕最漂亮的時候嫁給他,他死了自己卻什麽都拿不到,這不是擺明了在耍她!

律師還沒走,薑佳就鬧了起來。

她指著詹回天的鼻子道:“我告訴你,我是不會承認這份遺囑的。”

“還有你。”她又轉頭指向站在一旁的中年律師,“你早就被詹回天買通了,這份遺囑是假的。”

律師麵無表情地說:“薑女士,這份遺囑經過公證,具有法律效果。你不承認,可以去法院提起訴訟。不過,要是薑女士繼續汙蔑我的職業道德,那很抱歉,我們法庭見。”

“法庭見就法庭見,你當我怕你。”薑佳的氣勢明顯不足,她揚起頭,對律師說,“老詹被人害死,凶手還沒抓到,誰知道是不是有人為了他的遺產害死了他。”

詹回天沉下臉,冷聲道:“薑阿姨,話不能亂說,否則別怪我不給我父親麵子。還有,我希望你在今天傍晚之前從這裏搬走。根據我父親的遺囑,這間別墅現在由我來繼承。”

薑佳就這樣,被掃地出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