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

阮清姝唇瓣一張一合,小口呼吸著,她緩緩掀開眼皮,繡百蝶帷幔映入眼簾,楹窗灑進來的光,使得香爐內嫋嫋升起的煙,都化作祥雲的形狀。

屋內人影綽綽,不知是誰驚呼,“你終於醒了,可嚇死我了!”

“郡…郡主麽?”阮清姝聲音沙啞得厲害,連她自己都嚇一跳,還想說些什麽就被嗬止了。

“姑娘好好養傷,別說話!”柳神醫道。

怕自己擾了人,阮清姝嚶嚀一聲,便乖乖收聲了,柳神醫心都快化了,但診脈時,表情凝重,滿麵愁雲。

阮清姝甚至懷疑,她是不是命不久矣了?

柳神醫把完脈一言不發,又瞧了瞧她的腿,本來瑩白如玉,如今卻縱橫青紫的淤痕,更別提無數碎石樹枝劃出的傷口,膝蓋哪怕處理過,也血肉外翻,留下大窟窿。

“是不是…要剜肉斷骨什麽的?”阮清姝不安地問,說到後麵嗓子就不爭氣的疼。

柳神醫冷下臉來,“胡說,哪裏需要如此?快別說話了,對嗓子不好。”

阮清姝立馬抿住唇,但噩夢裏,她因為腿傷終身困於四四方方的莊子裏,像極了被折斷羽翼的鳥兒。

肉長了剜,剜了長,冬日深可見骨,夏日生瘡流膿,也許是因為嫌棄吧,父兄便再也不來看她了……

但神醫都說了她腿沒事了,夢隻是夢。

阮清姝彎了彎眉眼,珍珠似的淚又滾落出來,看得那柳神醫心肝一顫,這小女娘怎的又哭又笑?

她正要開口,餘光就瞥見燕王負手立在屏風旁,冷沉沉的。

奇了!燕王都會疼惜女子了?

柳神醫沉默了一瞬開口,“對了,姑娘你臉上腿上的傷恐怕要留疤。”

阮清姝捏緊錦被,呼吸微滯。

“但也不是全無法子,玉容膏能使你的肌膚恢複如初,隻是極為難得。”

柳神醫話鋒一轉,“但偏巧,燕王那兒有。”

其實她方才已經向燕王求過玉容膏,但未果,讓那女子親自開口或許還有轉機。

裴墨行也意識到了柳神醫的心思,冷嗤一聲。

她求他,他便給,可能嗎?

“太好了”

榻上的女子卻誤會了,像隻矜貴又雀躍的珍珠鳥,滿目欣喜,“謝謝您燕王殿下!”

顯然這是享慣了旁人會送到跟前的好東西,壓根沒有求人的意識。

裴墨行語氣冷淡,“本王有說過要給你嗎?”

“啊…啊?”

阮清姝麵皮針刺了似的迅速爬上紅暈,呐呐開口:“您不是這個意思嗎?”

“不是誰都會捧著你”

言下之意,就是她太過自作多情了!

“是…燕王能救我,小女子已經很感激了,哪裏還敢肖想那玉容膏,是小女子不識抬舉!”這話半是氣話,半是真話。

裴墨行掀了掀眼皮,人不大脾氣還不小。

“知道就好”

阮清姝別別扭扭地將頭偏到一邊,失落垂眼。

“阿行,女子在如花似玉的年紀毀了容貌,日後多半整日以淚洗麵,過活艱難。”宣王妃道。

見裴墨行眉梢微挑,郡主以為有戲,也跟著勸說,“九叔其實哭都算輕的,想不開自縊的也不少。”

死?那倒不錯,一了百了省了麻煩,但比起死,哭顯然更要命,因為要的是他的命。

“王爺,那玉容膏小女子不白拿的!”

見周圍的人都在幫她爭取,阮清姝揮去悲傷,捏緊小拳頭,支棱起來了,“隻懇求王爺重金賣給我,無論多少您開口便是!”

“無價”

“那…小女子日後當牛做馬,報答殿下恩情?”阮清姝鼓起勇氣道,語氣頗為不自然。

“用不上”

???嗚…多冒昧啊,當牛馬她都不配是吧?

阮清姝難受又沒轍,呼出一口氣,下意識開口,

“王爺…這也不行,那也不行!”她氣呼呼,“總不可能是要小女子以身相許吧!”

“嗬,你想報仇?”

???!

阮清姝淚先是一怔,待反應過來,瞬間,眼淚就氣出來了。

人言否?嗚嗚嗚!

哼算了,她也是氣話,她有婚約了!未婚夫比燕王溫柔很多,誰想嫁給活閻王啊,這不是折壽嗎?

阮清姝又羞又惱含著淚,瞪了男人一眼,但瞪了一半就慫了,差點忘她還在求人呢!

不過求人不如求己……讓她想想……

一個念頭如稍縱即逝的流星劃過,但阮清姝捉到了!燕王似乎

——不喜她哭!

馬車上不就是麽?她小聲哭都會被燕王威脅並放走,也許是對女子的眼淚的感到厭煩?不管什麽原因,有用就行!

阮清姝圓眼撲閃,身後並不存在的狐狸尾巴搖晃,她雙手捧麵,“嗚嗚”兩聲就開哭。

裴墨行淡漠一掃,心口無半分疼痛,光打雷不下雨是嗎?但下一秒心髒就開始抽痛,愈演愈烈。

阮清姝發現她壓根不用裝,那委屈悲傷一籮筐,根本控製不住!淚珠如斷了線的珍珠往下落,她還時不時用瀲灩著水光的眸子,偷瞄男人的神情。

“不許哭”

哭有用,就哭!阮清姝搖頭無聲抗議,殊不知危險即將降臨!

“就這麽想要玉容膏是嗎?好!”

裴墨行忍無可忍,俯身扳過女子的下巴,逼她正視,有著薄繭的指腹往下摁,冷銳的眸光也如利刃一寸寸劃過肌膚。

“日後你但凡落一滴淚,本王就在你臉上劃一刀!”

“唔?!唔…”

裴墨行鬆開手,女子白皙的臉上立馬留下兩枚紅印,

滑膩溫熱的觸感殘留,他用錦被的一角,擦了擦手,活像是沾了髒東西。

做完這一切,裴墨行轉身離開,頭也不回,徒留女子在榻上嚇呆了……

……

“阿兄,這副頭麵真好看!”仍在外邊逛街的阮清露甜甜地笑著,

“喜歡便買。”阮清年吩咐夥計將那金累絲嵌白碧璽的頭麵包起來,整整十九件。

“客官,一共二百兩銀子。”

聞言阮清年蹙了蹙眉,他隻帶了一百兩不夠。

“兄長要不算了吧?”

“沒事,”阮清年想起了什麽,從袖口拿出一個繡牡丹的荷包,“這丫頭帶那麽多錢做什麽?也罷,正好用清姝的錢買頭麵給你賠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