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 帕石,你聽見沒?”拍依高興的轉頭對帕石道:“這樣一來, 族裏的姑娘們也能為自己掙嫁妝啦!”

拍依的話本是無心, 但聽到嫁妝二字的帕石卻雙頰微微泛紅,隻是默默的點了點頭。

再次來到樓下,鋪子裏的夥計們看見張皓文年紀小小卻氣質不凡,都好奇的停下手上的夥計,問道:“東家, 這幾位是?”

陳擇梁認真的指著張皓文對他們道:“我說過了,我不是你們的東家, 這一位……才是你們真正的東家呢!”

夥計們全都滿臉驚愕的看著眼前的孩童,但是,當張皓文的目光從他們臉上掃過的時候,他們都不自覺的站直了身體,這孩子的眼神如此淩厲而威嚴, 讓他們對陳擇梁的話深信不疑。

臨別之時, 陳擇梁又對張皓文悄悄道:“對了, 那市舶司太監的事, 我已經打聽清楚了,老太監姓劉, 在此處坐鎮已經七八年了。聽說原先他先前在宮裏根基極深,差事辦的又好,所以雖然龍椅上的皇帝換了兩次,他卻一直守著這份肥差。他沒什麽特別的嗜好, 從來最愛收集南珠……”

“南珠?”張皓文頭一次聽到這個名詞,不禁有些好奇。他這一問,卻被拍依聽見了,眉頭一皺,道:“高縣令逼著我們族人下海采的,就是這南珠,怎麽,如今又有誰打起了南珠的主意嗎?”

說著,她略一抬頭,從頸邊拉出一條細細的彩線,解開後遞到了張皓文手中。張皓文一瞧,頓時就想明白了為什麽這個時代的珍珠如此珍貴難得——這會兒沒有人工養殖技術,所有的珍珠都是天然生產出來的,自然個頭有大有小,形狀也不會特別圓潤。而拍依拿出的這一顆,絕對可以算得上是南珠中的精品,它光潔細膩,散發著柔和卻耀眼的光芒。

陳擇梁一見,趕緊將幾人拉回鋪中,囑咐拍依道:“拍依姑娘,這麽貴重的珍珠,你日後萬不可在人前拿出來呀!我們漢人對這樣的珍珠趨之若鶩,因此你爭我奪,喪命的也不在少數!”

拍依卻毫不在乎,撇撇嘴道:“所以我說,這些都是害人之物,你說采上來之後為了搶這珠子有人連性命都不要,為了它,采珠時我們半個村子男人的命沒了!你們若有什麽用處,就直接拿去吧!”

“什麽?!”陳擇梁驚呆了,他見到珍珠的時候確實想過,這珠子若能送給劉太監,事情多半就成了,見拍依隨身攜帶,他以為這是拍依的心愛之物,本想出個高價購買,卻沒想到,拍依竟然直接把它送給張皓文了。

誰知,張皓文接下來說出的話卻更出乎他的意料:“拍依,我本來就有一份禮物要送給你,既然你給了我這個,那麽我這份禮物就算做回禮吧。”

拍依的好奇心又被挑了起來,長長的睫毛閃動著,帶著幾分急切看向了張皓文。張皓文嘴角微微一挑,拿出了拍依曾經給過他的那個木匣子。

“這不是我給你的泥土嗎?!”拍依納悶地問。

“沒錯,就是那些泥土,讓我種出了珍貴的東西。”張皓文將盒蓋一掀,裏麵是一顆顆圓鼓鼓的,淺褐色和深褐色交織相間的種子。別人都是把種子種進泥土,張皓文那神奇的空間中的秧苗卻能根據不同的泥土長成不同的作物,這在眼下的農耕社會裏實在是一個太有用的功能了,張皓文為自己的好運感到慶幸不已。

拍依臉上的疑惑卻沒有消散,她沒見過這種東西,不知道張皓文如此看重的種子能長出什麽。張皓文微笑著迎上了她的目光:“把它在金雞嶺上種下去,過兩年我會告訴你它的妙用的!”

拍依相信張皓文,她的嘴角也慢慢翹了起來,伸出手接過木盒子,鄭重的點了點頭。張皓文又把自己從前聽來的關於橡膠樹種植的知識對他

們詳細講了一遍,然後方才和他們一起離開了昌恒布行。

仲秋已至,瓊州島上無論是平民百姓,還是唐家這樣的名門望族,都舉家團聚,歡聲笑語不斷。家中的老人享受著兒女繞膝的天倫之樂,年輕人等待夜晚到來,去靠海的沙灘上賞月、放天燈,孩子們最期待的當然是各種各樣平時難得享用的美食。這本該是個愉快而放鬆的日子,張皓文卻因為要到唐家做客而有些不安。

不過,唐老太太提前就讓唐臣轉告張皓文,這次所謂的家宴,不過是在大房那邊,陪著她和唐娟吃頓飯罷了。唐家大房父子在外做官,唐娟的母親早逝,唐娟的父親也已經續娶了一房妻子,不知道其中到底有什麽緣故,唐家老太太執意把唐娟留在了她的身邊,這些年一直親自撫養著。

雖然自己家裏人口多,亂七八糟事情也出了不少,但張皓文知道,他們到底是農戶人家,那點矛盾和算計與豪門大戶根本無法相比,所以,唐家的事情,他不想過多了解也不願意費心思去猜測,隻是他到底也算和唐家有些緣分,該有的禮節還是要有的。

“你……就是張皓文?”麵前的老人有些微胖,一臉慈祥,眼睛微微眯起,帶著和氣的笑容上下打量著張皓文。在她身邊,是張皓文早就見過的唐娟,張皓文離開時她還在黎人的村子裏,模樣頗為狼狽,如今梳洗打扮的幹幹淨淨,上邊穿了件杏黃薄衫,下麵是一條淡黃滾邊的纏枝花白紗裙子,稱的她粉臉桃腮,既有幾分大家小姐的文雅矜持,也帶著她這個年紀的女孩兒特有的柔美。

張皓文對唐老太太行禮之後,也對唐娟笑了一笑,唐娟有些不好意思的把頭低了下去,唐老太太對他們道:“我上了年紀,平常睡得早些,所以早早就把皓文你接了過來,外麵飯菜都擺好了,你們兩個隨我隨便用些吧。”

張皓文謝了幾句,跟在唐老太太後麵往院中涼亭走去,丫鬟上前扶住了唐老太太,唐娟和張皓文一起落在了後麵。張皓文停住腳步讓了一讓,唐娟卻測過身子,低聲問他道:“你……你怎麽沒有回文昌呀?”

張皓文剛想回話,忽然聽見又有幾名丫鬟從前院走了過來,道:“二老爺帶著少爺、小姐,還有小少爺來了。”

唐老太太眉頭微微一皺,隨即道:“好吧……讓他們進來便是。”話音剛落,唐臣身後跟著一行人匆匆趕了過來。唐老太太命人換了大桌子,擺上碗筷,繼續備菜去了,唐臣笑著道:“娘,我知道您前幾日為了阿娟的事情煩惱,這幾天想清靜清靜,不過今日是仲秋,想來想去,我還是怕您和阿娟這兒冷清,所以帶著他們兄妹還有謙兒來看一看您。”

唐老太太笑嗬嗬的說道:“誰說我這裏冷清呀,你不是給我請了位客人來嗎?”

張皓文方才就一直候在一旁,這會兒趕緊起身相見。唐臣也趁機介紹起他的一眾兒女來。他的大兒子唐安穆二十五六年紀,身材挺拔,彬彬有禮,手裏牽著一個四五歲的的男孩,想來就是方才唐臣提起的“謙兒”。

二兒子唐安程幾年前張皓文在銅鼓嶺下見過,他這會兒已經行了冠禮,模樣和上次相見時倒是沒有什麽區別。他隻是瞥了張皓文一眼就把目光移開了,顯然他對張皓文這個農家小子沒有絲毫興趣。而跟在唐臣身邊的,就是他的小女兒唐安和,唐安和比唐娟小一兩歲,細細的柳眉,一雙杏眼,雖然麵色中還露出一絲蒼白,大概是前幾年的病還沒有好透,仍在修養,卻也能看得出將來長大了肯定是個俏麗的美人。

唐臣嗬嗬一笑,拉著唐安和走了過去:“娘,其實是安和一直說想要來看看您,我才把他們帶來的呢!”

唐安和性格也比唐娟活潑外向,馬上接道:“是呀,我還想來找阿娟姐姐玩兒呢!”

被兩個孫女兒

一左一右的簇擁著,唐老太太的臉很快就布滿了笑容:“安和到底是想祖母,還是想你堂姐了?”

“都想呀!還有祖母這裏的桂花糕……”唐安和一本正經的回答。

“哈哈哈……”一時偌大的宅院裏,溢滿了孩子們和老人的笑聲。

雖然唐老太太早早離席而去,張皓文卻在唐宅又逗留了大半個時辰方才離開。唐臣對張皓文的功課格外關注,接連詢問他打算何時參加科考。這個問題張皓文早就思索過了,今年四月間考了道試,鄉試也剛剛結束。按照以往三年一輪的規矩,縣試、府試離現在隻有一年多的時間了。府試之後來年又是道試,張皓文現在四書很快就能讀完,好好練上一年文章,一年後的縣試、府試他是一定要參加的。

那之後呢?道試和縣試府試不同,不僅要考四書,還要考五經。五經之中,每個考生都要挑選一部作為自己的本經。到了這個時候,一般的社學學堂對學生就沒有太多幫助了,況且,根據張皓文的觀察,自從上次從潭牛鎮回來之後,譚景春一直在默默準備科舉。張皓文心裏有種預感,這位對自己如師如父,認真負責的開蒙老師,應該不會在天賜村裏一直待下去。

這就意味著,張皓文要另外找地方讀書,府試過後,他也快十歲了,完全可以離開天賜村,找一個更好的地方學習。

在瓊州島上,還有哪個學堂能比唐家在攀丹開的攀丹學堂更有名氣呢?

說道攀丹學堂,唐臣和張皓文彼此都有些心照不宣。唐臣越觀察,越覺得張皓文將來前途無限,當然,如果他能快點取個功名就更好了!像自己那小兒子唐安程,小時候人人也都說他是聰明的,可結果呢,到現在快二十了,下場考了兩次,到現在也不過是個童生。當然,唐安程那時候的言行舉止比起張皓文來,還是差得很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