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皓文應了一句, 繞到門口敲了兩下,張吉馬上把門打開了, 看見張皓文手持匕首, 他趕忙問道:“少爺,怎麽回事?有賊來了嗎?”
“沒有。”張皓文仍然滿心狐疑,但考慮到自己這兩天正受著鄉試的折磨,他感覺自己大概是有點神經衰弱了。明天還有一場,為了不讓其他人擔心。他對張吉擺擺手, 道:“我聽見房頂上有聲音,或許是貓, 你這兩天不要隨我去考場了,就在這裏和胡大哥清兒守著院子,小心一些。”
張吉點了點頭,張皓文又回身囑咐:“哦對了,這件事不要告訴丘兄和邢兄, 以免他們擔心。”
“怎麽回事?”胡二已經警覺的發現了外麵的異樣, 他也來到了院中, 問張皓文道:“有人來過?”
麵對胡二, 張皓文不想有所遮掩,便道:“我聽見屋頂上似乎有人。胡大哥, 最近你有沒有發現什麽異常?”
胡二下意識的想搖頭,不過他還是遲疑了一瞬,這個表情落在張皓文眼裏,他馬上就起了疑心:“胡大哥, 眼下清兒的安危才是最重要的,你若是發現了什麽,一定要告訴我,不要隱瞞。”
胡二低著頭想了一會兒,緩緩歎了口氣,在階前坐了下來,對張皓文道:“此事我也暫時不敢斷定,初九那日你們去考試的時候,我就發現有人在院子周圍轉來轉去,不過,據我看,來的人不止一個,且他們的本事和我都不相上下。你不要怕,這些人並不是衝著你來的,而是衝著我和清兒來的。”
“事已至此,我也不想再隱瞞了。你們想必知道,如今皇上膝下,隻有兩位皇子和兩位公主,兩位公主都是胡皇後所生,一直到宣德二年,皇上身邊的妃嬪都不曾誕下皇子,宣德二年十一月,皇上最寵愛的孫貴妃忽然誕下一子,到了宣德三年,胡皇後因自己體弱不能生育為由,自願退居長安宮修道,將後位讓給了孫貴妃。是以如今孫貴妃成了孫皇後,而曾經的胡皇後號為靜慈仙師,潛居於長安宮之中。”
“哎,胡大哥,你說孫貴妃‘忽然’誕下一子?這是什麽意思?”張吉聽得津津有味,這時卻開口問道:“這女人生孩子都是懷胎十月嘛,哪有突然生孩子的,少爺,你說是吧?”
“嗬嗬,你小子還知道女人生孩子的事兒!”不知道什麽時候丘洵從屋裏出來了,披著一件外衣走到庭中,他好像聽到了什麽不得了的事情一樣,兩眼放光的道:“原來,傳聞是真的呀?”
“什麽傳聞?”張吉越聽越糊塗了:“丘相公,我怎麽沒聽說過呀?胡大哥,你快把事情說完好嗎?”
“哎呀,宮內盡人皆知,孫貴妃是奪宮人之子為己子呀!那孩子,根本不是她的親生骨肉!”丘洵一句話驚呆了張吉,他和張皓文都不約而同的看向胡二,似乎要從他那裏找出答案。
“沒錯,丘小相公,雖然不知道你是如何知道此事的,但這就是事情的真相。”胡二忿忿的道:“可憐家姐自認德行無愧,卻因為不像孫氏那樣一味迎合皇帝的心意,屢屢勸誡他不要沉溺女色,像先帝那樣年紀輕輕就撒手人寰,惹得皇帝對她生了倦意,就這樣聽信孫氏挑撥,將她的後位廢除了!”
“原來,胡皇後是你的姐姐。”之前張皓文和丘洵、邢恕對此也多有猜測,如今終於得到了證實。隻見胡二點了點頭,接著說道:“朝中百官多對此事不滿,認為皇後無故被廢,並非賢君所為,但皇上一意孤行,率召內閣大臣商議,他們也沒有辦法呀!還有,張太後知道孫皇後心機頗重,不想讓她如此作為,但……”
“兒大不由娘……”張皓文搖頭道:“從孫氏進宮的那一天起,這樣的結局就已經注定了。孫氏年輕貌美,又和皇上一起長大,雖然如今後宮其他佳麗或許分去了她的寵愛
,但比起讓一個宮人做太子的母親,皇上還是選擇了孫氏,這樣一來他可以擺脫時不時向他進言的胡皇後,二來他的長子的太子身份有了保障,唉,隻是可惜了你姐姐胡皇後。”張皓文話音一轉:“不過,對於孫皇後來說,太子並非她親自所出,這想來一直是她的一塊心病吧!”
“唉!”胡二歎了口氣:“正是如此呀!所以自從去年年底孫皇後有了身孕,如今的太子就成了她的眼中釘,肉中刺,加之宮內太醫皆言她所懷的是個男胎……”
“孫氏如今已為正宮,若是太子早夭,那按照古訓,有嫡立嫡,無嫡才立長,她的兒子身為嫡子,就可以名正言順的做太子了!”丘洵沉吟道。
胡二點了點頭:“家姐雖然退居長安宮,但她原先在坤寧宮的侍女們發覺孫皇後有毒害太子之意,不敢擅自隱瞞,又不敢告訴皇上,就將此事透露與她,想尋求個保住太子的辦法,家姐感歎‘稚子何罪之有,竟無辜遭此禍患?!’因此趁孫皇後診脈安胎之際,連夜喚我入宮,讓我帶太子出宮暫時避開孫皇後的迫害。”
“且姐姐說過,孫皇後命中無子,我們隻需暫避一時,很快就能回宮,但誰知道孫皇後卻派人一路追殺我們,逃到廣州遇見你們的時候,我真的以為我要葬身海底了。”胡二看著張皓文和丘洵,對他們道:“你們不僅救了我,還救了大明的未來,這份功德,胡某永世難忘。”
張皓文雖然對大明的未來將會如何仍然不太確定,但胡二的話有他的道理。看樣子,孫皇後被太醫們忽悠了一把,太子還是太子,而隻有保住太子,她才能穩坐皇後之位。別忘了,皇上還有一個兒子呢!太子出生之後不久,朱瞻基身邊伺候他的宮女又為他生下了一個兒子,那宮女因此也被冊封為妃子,想來孫氏奪宮人之子,也是因為當時知道了吳氏懷孕的緣故,生怕吳氏在自己之前生下兒子吧!
不過,吳氏地位低賤,性情柔順,對於已經有了太子的孫氏來說,似乎構不成什麽威脅,可要是沒有太子,如今她也已經年長,皇上的寵幸難以持久,將來她的後位如何,那可就很難說了……
“長話短說……”胡二站起身來,對張皓文道:“一開始我發現宅子周圍有人打探消息,也很緊張,但現在看來,他們並無傷害清兒之意。我算這日子,孫皇後應該已經生產了,想來姐姐說中了,她所生的並非龍子,而又是一位公主,那麽這些人,應該是來把殿下接回去的。”
“那他們為何不動手呢?”丘洵聞言皺起眉頭:“現在城裏都關注著鄉試的事,他們帶走清兒……不,太子殿下,不正是個好時機嗎?”
“這我就不知道了,或許如今全城守衛森嚴,他們想等到鄉試之後再動手?又或許他們另有他意?反正,我是不會隨便把太子交給孫皇後的人的。我想親自把他帶到京城。”胡二說罷,又道:“原本和你們相處了這些日子,我……我覺得你們年紀雖小,卻是個個都是有識之士,不想因為此事耽誤了你們的鄉試,所以最近發生的事我也沒有告訴你們,現在看來,也該是你們知道真相的時候了,或許以你們的聰明智慧,也可以幫我想想辦法,看如何把太子平安送回京城……”
張皓文思量一晌,低聲開口道:“眼下我們得先出了番禺再說……不知道胡大哥你信不信我,你要是信我,我可以試一試。”
胡二早就發現,張皓文頗有些別人沒有的本事,首先,他是這三個孩子中最年幼的,但正如丘洵所說,這些人的吃穿用度卻都是張皓文所提供,可他又不像一般出身雅,為人大方坦**,況且上一次他竟然拿出奇藥救了“清兒”,這讓胡二徹底對他刮目想看了。
張皓文也和胡二想的一樣,他覺得,這些人一定想等待
鄉試過後,生員們大肆慶祝,城內守備鬆懈的時候再動手。若是不想引起他們注意,送太子出城的最好時機,應該就是在這幾天!
張皓文轉動著手上指環,思考著自己這個計劃的可行性。他從不曾把一個活人帶進空間,但是好在對方是個孩子,一來體積很小,二來不會對他在空間中的經曆太過大驚小怪。他甚至可以讓對方暫時昏迷,這樣就不會暴露空間的秘密。
但是,這就意味著他要跟著一起北上,而且是在鄉試結束之前。張皓文轉向胡二,道:“讓我先和丘兄商議一下吧。”
“皓文,你想幹什麽?難道你想做什麽偷天換日的事,親自送太子出城?那、那你的鄉試怎麽辦呀?”丘洵仿佛看出了張皓文的想法,皺著眉頭開口問道。
“丘兄,你說,咱們讀書做官是為了什麽?”胡二進屋之後,張皓文坐在了胡二方才坐過的石階上,他望著黑沉沉的天幕,不遠處更聲響起,在兩人的耳邊回**。張皓文這一句話,好像是在問丘洵,卻更像是在自言自語。
“唉!以前我總是以為自己才智過人,又因為我從小早早喪父,沒少受欺淩,便立誌一定要做高官,名垂青史,讓母親和祖父以我為傲。可是後來我入朝為官,眼看大明大好河山幾經變故卻無能為力,我也問過自己,讀書做官是為了什麽?”丘洵也低頭思考起來:“每朝每代,都有許多讀書人耗盡心血想要平步青雲,可你問問他們做官是為了什麽,又有幾個人能說得清?”
“我又何嚐不是呢?”丘洵說完之後,張皓文也低聲說道:“小時候,我家中窮的連飯都吃不飽,因此我一心要早早入學堂開蒙讀書,就是為了早日擺脫這樣的困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