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安王朝年,太常湖轄區設有兩府:青蓮府、水澤府。兩府並稱為江南玉米之鄉。而白竹村就處於兩府之間,隸屬青蓮府。

往日裏,這座鄉野小村落日出而耕,日落而出,喧而不鬧,今天卻已經鬧出了天。

“……佘大夫沒在家……”

“……佘大夫沒在家?這可咋整!”婦人不疊的念著:“都怪那喬家小子,明知香穗是個烈性子,還非逼著人尋死。”

旁裏有人搭話,“考中秀才就忘恩負義了,模樣長得周周正正的,哪知是這麽個人。槐花姐你也莫氣,趕早把人送到城裏去,好歹先留下一條命。”

那婦人“哎哎”歎息著去了,幾個樹下閑坐縫衣打扇的婦人竊竊交談起來。

“花轎都臨門了,鬧出這一趟子事。好好的喜事眼見著要鬧成白事了,都是造孽啊!”

“也是孟家不盡心,不是自家孩子,看得自然輕淡。”

“姚香穗這丫頭,脾氣也太擰了,左右忍過這一茬,也好過兩家做成仇人,還賠了自己性命。”

“呔,事不落自己頭上,你當然這般說!本來的秀才娘子變成了妾,前一個是主子後一個是個玩意兒,輕賤成這樣,哪能忍住這口氣。”

幾人說討著,意見各不相同的爭論起來。小村無大事,出了這一個,姚香穗的大名那是無人不知了。

幾個拉轎的轎夫圍著一青衣年輕後生站著,最終不耐催促著。

“喬二公子,這人還抬不抬?”

喬楠博一張臉青黑,渾身冒著生人勿侵的冷氣。

“還抬什麽抬,人都要死了,添晦氣!”喬家遠親夏采荷喬楠博的表親嬸子嫌惡起身,“都家去,死了還要多出副棺材錢,她姚香穗誌氣高,這門親辱沒她了,改日楠小子叫你爹娘走一趟,退了幹淨。也別弄得好像我們占了她多大便宜似的。”

房裏板子拚湊的木板床,身穿素麻色衣裳的女子直挺挺的豎著。

外頭那戳心窩子的話,一聲高過一聲的往屋裏滲進來。

趴在床頭的兩個小人兒,一抽一抽的聳動身子,大眼睛裏的淚吧嗒吧嗒落進衣襟子裏。

“大哥那頭不好交代……”喬楠博還想爭取一下,可姚香穗這事鬧的動靜太大,他也不敢做這個主。萬一人半路上真沒了,他落個兩邊不討好。

“有什麽交代不得的,就說她姚香穗不樂意,要同他拚命,你看他可舍得他香穗妹妹。”

這一通捎打帶抹黑,說得喬楠博怔怔然。自覺腦子愚笨竟沒想通這其中關竅。至於那**躺著的人,他也隻是多了幾分同情。做出這事的是他大哥,他感恩姚家的好,卻並不覺得應該為此背負上什麽。

“走走走,都走!別髒了我白竹村的地!”姚槐花剛叫了幾個人過來,聽到院子裏喬家人的話,心涼了半截腰杆。

她一發話,同村的人全都攏了來。大有他們不走今兒就走不成的架勢,逼得夏采荷罵罵咧咧,直悔不該來這遭,白竹村的人都是蠻子土匪,不講道理。

姚槐花急著救人,轟走壩頭村的船,一行人往小木屋裏去。

姚香穗做了一場夢,她夢見她成了一個古代喪父去母的小村姑,一手拉扯著兩個弟弟妹妹,在姑母親人的接濟下艱難討生活。

可不對啊,她明明在現代有父有母,除了工作忙碌中生了場難治的疾病,並沒有什麽不如意。

大腦活動得有些費力,身上如壓了無數層的水壓,厚重的全身無力。這種不適對她來說不難忍,漫長的化療期間,什麽痛苦沒吃過?她的性子早已被磨平。因而在此時還有心思思索,若是渡過今天,她又賺了一天。

壩頭村,喬家宅院。

大紅花轎經河道邊的大路上,吹吹打打,揚起一路的鳥雀人群觀望。

喬楠博遙遙望著走陸路騎大馬的紅衣男子,情緒如漣漪波動**開。

船支泊岸,上頭侯著的人幫著栓繩,嘴裏歡歡喜喜的喊著:“喬二,快把你小嫂子接出來,叫我們大夥兒都瞧瞧!”

岸上哄笑一片,夏采荷攀著小子們的手臂登上岸,嘴裏嗔罵:“莫胡鬧,沈家人在上頭,你們喬嬸子聽到不揭你們皮!”

心裏暗罵著,這些個人就是來惹事的。喬家一次娶倆,享齊人之福,多少有些不光彩。生米煮成熟飯了倒還好,可那姚香穗撞了一頭血,生死不知,喬家這事做的就有些強逼的味道了。

轎夫下來,轎子未落岸卻朝著鎮上劃去,眾人七嘴八舌。

“你家小嫂子沒進門呐!”

轎夫中有人道:“那是空轎,進哪子門。”

人群中“嘩”的說嚷開了,追問:“出了什麽事?”

去迎親的人你說一段他說一段,把姚香穗拒婚撞牆的事給學了學。

“怎麽臨上轎子改主意了?”用頭撞牆見血了,不吉利。姚家這不是給喬家抹黑嗎?

“喬晉文如今是秀才老爺,名下20畝免稅田呢,她姚香穗來這一出,莫不是嫌棄賣身錢太少?她也不想想,和沈家大小姐相比,她一個一無長物的鄉下丫頭,給喬秀才提鞋都是美差了!還推三阻四,真是個不知惜福的。”

說話這人生了張巧嘴,愣是說得喬家占了幾分道理,反顯得那姚香穗不識好歹。

也有那趁機湊熱鬧的,“可惜我家沒丫頭,不然能有姚家什麽事啊!”

眾人笑鬧一堆,直說不要臉,即是有丫頭,那喬大爺也是瞧不上的。

喬家喬晉文身穿大紅喜袍,還不知這一頭的事,他喜氣洋洋的下馬踢轎門,聽了喜娘一堆的吉祥話,伸手把新娘子牽出花轎。鑼鼓敲嗩呐宣天,歡天喜地自不必言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