熟悉的中藥味充斥鼻端,入眼所見一片昏暗。

姚香穗醒了會兒神,頭上的扯痛引起了她的注意,伸手摸到布包,暗自稀罕了一下。這是什麽時候弄的?

“小弟,你把雞關一下……”

外頭有小娃兒的說話聲。

“嗯。”

腳步嗒嗒響,可知走路用的小跑。沒多會兒聽到雞鴨的撲棱,一聲木栓落下,又有腳步聲嗒嗒近了。

“二姐,我好了!”

姚香穗吸了口氣,方有精神探看所處環境。

窄小的房間,幾塊破木板子做的隔斷,因著漏風,縫隙裏塞了不少稻草葉子。

震了一下,姚香穗揉了一下自己的眼睛。她是一個四百度的老近視,離得這樣遠,她是怎麽看清窗紙的?

這一動作,就發現衣袖不對,視線上移,手掌也不對。她的手什麽時候這麽細瘦嬌小了?

就在姚香穗慌亂的檔口,木門幹澀的“吱呀”,響起鵝叫似的長調子,一個不到門一半高的小丫頭,手裏捧著碗咧嘴呼氣,一邊利落的跨過門檻。

四目相接,小丫頭眼睛睜大了些,驚喜在巴掌大的小臉上一點點撐開。

姚香穗記起來,這不是夢裏那個古代姚香穗的妹妹嗎?她做夢還沒醒?

動了動身子,姚香穗頭暈。

小身子扒過來,想要扶住她,奈何力氣太小,兩人歪做了一堆。

“大姐二姐!”

姚香穗恍惚著,依稀有個小影子從昏暗的門裏跑來。

“大姐別嫁人了,小魚兒養你。”小家夥還為著白天的事心驚受氣。

“又瞎說,討打了不是?”小丫頭肅了臉子,做出小姐姐的架子:“大姐婚事不成,以後遭人看不起,做什麽都要低人一等。你想的什麽我還不知道,大姐能養我們一輩子?”

小丫頭說話脆蹦蹦的,半點不像人前沉默寡言的性子。

小魚兒給說得抬不起頭,晶瑩的水滴落下。這就傷心上了。

香枝不忍看,轉身端了藥碗。

“大姐,吃藥了。”

對上來的杏眼紅彤彤。

藥碗是粗陶胚,有些燙手,姚香穗就著香枝的手端住吹了吹,一股苦澀的藥味未喝已先覺苦了。

抿了幾口,溫度尚可。忽聽外頭又有人說話。

“有人在家嗎?”

小魚兒用衣袖**了把臉,吸著鼻子跑出去,聲音揚來:“翠花姐,我大姐醒了!”

傍晚暮色朦朧處,一纖巧身影遙遙走來,上身嫩青色窄袖襦衣,下著秋香色長裙。手上挎了個小巧玲瓏的籃子。進門先道:“你這傻人,怎好好的就和牆過不去了,就你家這房子竟也沒塌!”

說話還真是不饒人。

“北山哥聽說這事,一早打了半斤黃骨魚,我上午有事,後又聽說你去下楊村看大夫了,這不剛家裏忙完得了空。”

她話裏的北山,是村裏外來戶人家,原先和姚家有些交情。後來北山爹娘去外頭做生意不知得罪了什麽人,給人做到大獄裏去了,再出來家產全部抄沒,北山爹鬱鬱不得誌熬了三四年沒熬過那年冬天。

原主沒有爹娘後曾蒙受過北山娘的照料,都是遭逢大難的人,見麵不說相熟,但也互相暗地裏有個幫襯來往。一來二去,也算走得比較勤。

香枝捧過籃子,臨到翠花耳邊道:“北山哥真有心!翠花姐姐快勸勸,您說話管用。”

翠花掩嘴笑,“枝丫頭這嘴,就是會哄人。你自個兒聽聽!”

姚香穗不說話,未曾深想這話裏的意思,平靜的麵皮底下是驚濤拍岸的波濤洶湧。她成了夢境裏的人,很有可能是她魂穿了。否則,哪怕是夢也不會這麽真實又無緣無故的降臨在她身上。過去活了近三十年的她死了嗎?姚香穗不怎麽懷疑,畢竟那個病也占了個癌字,哪怕她維護得再好,還是沒有治愈的可能。

腦袋裏有點木,這裏的一切她已經通過夢境熟悉,唯一不適應的是那點不真實的飄忽感。

原主既不畏死何怕活著,不過是被人擺了一道,竟弄成眼下的驚天動地。姚香穗在心裏苦笑,爛攤子一堆,卻不得不接。相比死亡,能擁有重新再活一次的機會,她一定要擁有健康的身體把以前沒做過的事沒能遠走的夢想通通實現,快快樂樂的享受新生。

“說起來,壩頭喬秀才大小兩娶的事,瞞得口風緊,你近日未有出村,這消息你是打哪個嘴裏聽說的。”

姚香穗定了神,這會兒代入到原主的角色中。開始梳理起來這件令原主喪命的鬧心事。

“昨日個,芙兒姐姐來過屋裏,還支了我和三弟出去,說要同大姐說些體己話。”

香枝先有了懷疑的苗頭,怕姚香穗藏著不肯說,代長姐先發了話。好叫一向腦子好使說話幹脆為人熱心的肖翠花給分析分析。

她說了,姚香穗省事了,迎著肖翠花探問的視線,抬手在空中虛點了下,算是肯定了香枝的推測。

肖翠花咬牙痛罵:“她就是個不安好心的,早不說晚不提的,起的什麽心思!你以後別與她走近了,說來你不信,每次盯著她那雙溜來溜去的烏豆眼,我心裏就犯嘀咕。做事路數忒不像正派人。”

姚香穗盯著她不說話,但那太過透徹的目光,倒叫肖翠花有些心虛起來。仿若在質問,明著你也知道這事吧?為什麽不告訴我?

“姑娘家退親了不好找人家了,你家又沒占什麽人,我不是心裏也沒法子麽。”私心裏,肖翠花覺得姚香穗的條件能去做喬晉文的妾室,已是占了祖上的運道。雖是做侍妾的,位分不好看,可到底是半條腿子離了莊稼地的。進出有人打點,再逍遙不過的日子了。偏她自己,怎就想不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