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是下午兩點,在林稍來之前,藍景已經睡了十八個小時。

期間他從趴著改為了躺著,遲些的時候,有點冷,又打開了被子,不知什麽時候又蹬掉了自己的鞋襪。

而此刻,他把自己用被子裹成了一隻蟬蛹。

藍景做了很多雜亂無章的夢,很多很多的人都來夢裏找他,母親、父親、養父母、藍卓、叢朗、甚至小時候的自己……

他似乎跟他們每個人都說過話,但其實說了什麽,他一點兒也不知道,耳朵裏全是混合在一起的尖銳聲音。

藍景唔了一聲,換了個睡姿。

他睡的一點也不安穩,基本是那種半夢半醒的狀態,潛意識裏知道到自己是在做夢,而且已經做了好長好長時間。

恍惚中,藍景聽到耳旁有人在叫他起床,也知道自己該醒了,但他很累,頭很痛,根本睜不開眼。

突然有光照進來,一瞬間,好像有燒紅的鋼針紮進了腦子,藍景痛苦的拿被子捂住了臉。

“唔……”

“藍景,藍景,醒來了,該起床了。”

沈白拿著聽診器站起身,叫人把完全打開的窗簾拉上一半,降低室內的光照強度,然後道,“沒發燒,溫度心率都正常,就是睡著了。”

“那為什麽叫不醒呢?”林稍急道。

沈白沉思了幾秒,斟酌地說,“可能是之前熬夜太久了,精神一下子放鬆下來,陷入了昏睡。”

“還有種可能……是應激反應,突逢變故或者人生大起大落,有的人就會出現這種情況。”

沈白說著看向叢朗,“最近他有遇到什麽事麽?”

叢朗嘴角一動,沒說話。

旁邊的林稍回道,“昨天藍景的弟弟藍卓病逝了。”

叢朗猛然看向林稍,眸中是明顯不知情的驚訝。

林稍與他對視一眼,澀聲解釋,“藍卓出現了很嚴重的並發症,救不回來,藍景……親自在放棄救治的同意書上簽了字。”

在場的人沒有比叢朗更清楚藍卓對藍景來說意味著什麽,他神色猛然一變,盯著**的眸子頓時變得複雜起來。

與此同時他也想起了昨晚在洗手間裏藍景輕聲問自己的那句話,“你說,你不是會陪在我身邊麽?”

當時,他來找自己,顯然是在最絕望的痛苦裏把自己當成了唯一的依靠。

可他對這個人說了什麽?又做了什麽?

叢朗第一次為自己的所作所為而感到後悔。

“這樣吧,我先抽點血拿回去給他做個化驗,”沈白抬起胳膊看了看腕表上的時間,“下午六點再叫他一次,看能不能叫醒。”

四個小時後,藍景依然躺在被窩裏,房間裏空調被打開了,有點熱,他從蟬蛹的姿態又改為了毫無形象的趴著。

林稍在床邊叫了老半天,藍景眼睛終於睜開了一條縫,然後迷迷糊糊地問,“你怎麽過來了?”

隻是還沒等林稍回答,藍景把頭一偏,呼吸又很快變重。

“他這樣真的沒問題麽?”

沈白搖了搖頭,“別擔心,還不到二十四小時,有的人睡幾天幾夜才會醒。”

外邊的天氣已經由淺灰變成了濃黑,寒風漸起,商少東從酒店訂了餐,等幾人吃完後,他對林稍道,“我先送你回家休息,然後回來這邊守著。”

“我也呆在這裏吧,”林稍擰著眉道,“沒見藍景醒來,我不放心。”

瞧著他臉上的擔憂,商少東有些心疼,連哄帶騙地說,“你身體還沒好,二寶光保姆跟管家照看著我也不放心,你回家先陪陪他,好不好?”

“可是……”

“你倆一起回去,”站在床頭的叢朗突然開口道,“我守著他。”

商少東回過頭,剛要問你一個人行不行,就見**睡著的藍景猛地把枕頭扔了下來,十分不爽的嘟囔,“吵死了!”

所有人立時禁聲,眼睛齊齊的盯著他,然而等了半晌,這家夥根本沒有要醒的意思。

沈白打了個手勢,眾人悄悄退出了房間。

來到客廳,幾人商量了一下,還是由叢朗留了下來。

“有事打電話,通話記錄第一個就是我的號。”商少東說。

叢朗點點頭,等人都走後,關上門,轉身回了房間。

他眼睛看東西模糊,尤其到了晚上,留存在視網膜上的總是一團帶著毛邊的光暈。

但這個房間裏的一切都是他後來親手布置的,每一樣東西的位置他都十分清楚,幾乎不受磕碰的就摸到了臥室。

他沒敢開燈,有了亮光,藍景就會鬧。

叢朗來到床邊,然後在黑暗裏靜坐了一會,終於伸手摸向**的人。

指尖先是摸到了柔軟的頭發,接著是挺直的鼻梁和起皮的嘴唇……

這個人真的瘦了很多,下巴很尖,臉頰上的肉都沒了。

叢朗無聲地歎了口氣,起身從櫃子裏拿了浴巾,去浴室衝了個澡。

等吹幹頭發出來,他猶豫了一下,還是掀開被子輕手輕腳的上了床。

藍景沒脫衣服,和衣睡著,叢朗幫他把外套和褲子脫下扔到地毯上,而後側身躺下來,單手撐著額頭靜靜的盯著藍景。

藍景似乎是感覺到了熟悉的氣息,像往常一樣本能的往他身邊靠了靠。

叢朗伸手摟住他,藍景的臉在他的頸窩裏蹭了蹭,接著聲音含糊的嘟囔了一句什麽,然後自己尋了個舒服的姿勢不動了。

“藍小景?”叢朗試探的叫了一聲。

藍景沒應,呼吸依然冗長,叢朗便抱著他往床裏挪了挪。手機鈴聲在黑夜裏突兀的響起,叢朗趕緊按下靜音,隨後拇指才在屏幕上劃了一下。

“聽說你去找藍景了?”束明城的聲音從電話裏傳來。

叢朗嗯了一聲。

“我不問你去找他幹什麽了,就是來問問你答應過我的條件,需要我再提醒一遍麽?”

“不需要,”叢朗抱著懷裏溫熱的身體,閉了閉眼,不甚明顯的停頓了一下,隨即聲音毫無起伏地說,“我沒打算再跟他在一起。”

“那就好。”束明城說,而後話音頓了頓又道,“兒子,你知道我的脾氣,遛你老子玩,後果可是很嚴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