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喲!長寧總算是醒了,醒來了就好。”周二柱的手搭在周長寧的肩上,欣慰地拍了拍兩下,他可是知道家裏的老爺子有多重視大哥家的長寧,要是讓老爺子知道他們三個人都沒能照顧好侄子,怕是周家院子裏又要上演起久違的一幕“老父親教子”的戲碼了。

周家兄弟三個,老大周大新因為讀書識得幾個字,而且性格圓滑些,便去做了酒樓掌櫃;老二周二柱算是弟兄三人裏性格最穩重的,若不是因為該到他啟蒙的那兩年地裏收成不好,家裏實在沒有餘錢了,單憑他那坐得住的性子,隻怕才會是周家讀書“讀出了名堂”的第一人呐。

至於老三周三全,因為是小兒子,無論什麽事情,上頭都好歹有兩個哥哥撐著呢,性格難免跳脫了些,平日裏除了下地幹活以外,最喜歡的就是跟他那群不知道從哪裏結識到的朋友到處亂跑,若不是看他一直也都沒給家裏惹下什麽禍事,周家老兩口才不會就這樣由著他的性子去呢。

而周長寧看中的正是這一點,拽了拽三叔的衣角道:“三叔,我想去小解,你陪我一道去吧。”此刻,天色還未亮起來,除了火堆附近能有些許亮光之外,不遠處的密林處隻有一片黑暗,說話間,他還故意猶猶豫豫地向著林子的方向看了一眼。

“爹陪你去吧,你三叔剛打水回來,讓他歇一歇,再休息一兩個時辰我們也該出發了。”說著周大新就要站起身來,卻被周三全攔住了:“就這麽點兒路能費什麽事?我陪長寧去就好,大哥你這該不會是嫉妒我跟長寧關係好吧?”

“胡說八道!趕緊去,快去快回!”周大新笑罵道,這個老三,說話還是這麽不著調兒,長寧是他親生兒子,當然是跟他這個當爹的最親了,還嫉妒?笑話!

周三全見好就收,拉著侄子的胳膊去了兵頭那裏:“這位官爺,我們是青石鎮周家村的,這是我侄子,他生著病剛剛才醒,這不是人有三急嘛,我們叔侄二人想去樹林裏小解,很快就回來,希望官爺允許。”

那人將周三全叔侄二人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番,這才漫不經心地道:“嗯,速回,醜話說在前頭,可別打什麽歪主意,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

“是是是,我大哥二哥還在那兒坐著呢,我們肯定不會動歪腦筋的,一定盡快回來。”對於那兵頭的傲慢態度,周三全並不放在心上,反而陪著笑容道。

兵頭的警告也不是沒有緣由,他們這支小隊伍除了押送糧食之外更重要的是征兵,跑了一兩個也就罷了,怕的就是此例一開,人全都跑光了,就算他們有兵器在手,也不可能攔得住這四百多號人,到時候完不成任務,他們這隻隊伍可就要被軍法處置了。

所以,為了方便管理,早在周長寧醒來之前,這些兵丁就已經組織過眾人先後分批次去打水、解決生理問題了,因而周三全才需要額外再過來請示一次。

不過,這恰巧方便了周長寧,眼看著他們距離人群越來越遠,他這才放低了聲音道:“對了三叔,我記得白天的時候那些人是把咱們村子裏的成年壯丁全都帶走了,剛剛我醒來之後,在附近的火堆見著了其他叔伯,怎麽不見楊叔呢?”

既然村子名叫周家村,可想而知,村子裏當然是姓周的人家居多,而且,裏正一職也通常是由周家人擔任,外姓人並不多,因此,周長寧一說起楊叔,周三全立刻就反應過來他說的是誰了。

“怎麽問起他來?他打水回來之後就在咱們身後的那個火堆旁邊坐著,跟我們也都不說話,估計是心情不好,也是,他家裏就剩了個兒子,才十二歲,還是個孩子呢,現在他被征兵了,他兒子之後一個人可怎麽過活。”

周三全成婚剛兩年,至今還沒有孩子,但這並不妨礙他對於孩子的期待,想到那個孩子以後的處境,也不免產生了些許同情。

周長寧口中的“楊叔”,全名楊永康,是周家村裏為數不多的外來戶人家,同時,也正因為他們家是十多年前搬來的,家底兒不厚,經過十來年的經營也沒能攢下幾畝地,平日裏都是靠打獵為生,因此,最起碼在拳腳功夫上肯定是比那些什麽都不懂的莊稼漢強的。

“算了不說了,想了也白想,反正也回不去,到了戰場上打起仗來,有沒有命在都不一定呢。就這兒了,你去小解吧,我替你看著呢。”周三全說著就要走遠一些,卻被周長寧一把拉住:“三叔,你說句心裏話,你真的想上戰場嗎?”

“你這孩子,說什麽傻話呢!要是能讓我們自己選的話,誰願意去送死啊?可是,這也由不得我們,聽說這是王爺親自下的命令,我們還能抗旨不成?再說了,那些兵丁也不是好惹的,一個個身上都配著刀,我們可打不過人家。”

周長寧心裏歎了口氣:“三叔,你聽我說,這戰場,那是絕對不能去的,我們這些人,都是地地道道的農家漢子,也沒練過半點兒拳腳功夫,上了戰場,那就隻有送死的份兒,您也看見了,秦王底下的一個小隊伍都給每人配了刀,可是現在他一下子征了這麽多兵,他哪兒來那麽多武器武裝到每個人身上?

到時候,上了戰場,沒有盔甲,沒有武器,讓我們怎麽打?拿自己的拳頭去撞敵人的刀嗎?由此可見,真上了戰場,秦王能不能贏是一回事,但我們這些人,是注定要白白送命的。

而且,我們現在是在鎮子附近,鎮上和附近村子的所有成年壯丁都在這裏了,如果等到天亮,距離黎縣越近,我們遭遇其他隊伍的可能性就越大,到時候再想逃出去可就不容易了。

現在,是我們四百多號人對上一個十人的小隊伍,哪怕一人踢一腳呢,也足夠那些兵丁好受的了,時間緊迫,我們必須盡快行動,等到天亮了,我們的身影被更多人看到的話,秦王到時候派人來查找我們的蹤跡可就非常容易了。”

為了不讓那些兵丁起疑,周長寧“小解”的時間絕對不能太長,因而他在保證周三全聽清每一個字的前提下說話速度很快,當然,為了不讓周三全再猶豫下去,有些地方被他刻意誇大了些許。

“可是......”周三全本來不是個猶猶豫豫的性子,然而侄子的主意風險太大了,但他又清楚,侄子所說的都是事實,自家人知道自家事,他一個莊稼漢,哪會什麽打仗呀?

周長寧見狀,又下了一劑猛藥:“三叔,你見著那些兵丁押送的馬車了吧?上麵的一袋袋糧食可都是從我們每家每戶家裏搜出來的,您有沒有想過,我們被帶走以後,祖父祖母年紀大了,長平他們年紀又還小,就剩下二嬸三嬸和我娘三個婦道人家操持裏裏外外,可是沒有糧食,他們連一口吃的東西都沒有,可怎麽過活下去啊?”

盡管周三全成婚兩年都沒有孩子,但他對於自家媳婦兒絕對不差,想來也知道他們走了以後,家裏會過得有多艱難了,隻要一想到因為自己被征了壯丁,媳婦兒有可能被娘家帶走改嫁給別人,周三全便忍不住了,咬咬牙說了一句:“你說,接下來該怎麽辦?三叔都聽你的。”

周三全明白自己腦袋不如侄子好使,也不亂出主意,總歸是長寧指哪兒他打哪兒就對了。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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