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麽去了那麽久?我都差點兒要去尋你們了。”周大新見著兒子和三弟回來了,這才鬆了口氣,他還以為兩人在林子裏遇到什麽事了呢,畢竟天色還是烏漆嘛黑的,誰知道林子裏有沒有什麽蛇呀、蟲子呀之類的。

周長寧坐到他爹身邊,回答道:“林子裏沒什麽光亮,我和三叔走得遠了些,回來的時候東繞西繞的,險些迷路了,就多費了點兒時間。”他雖然是挨著他爹坐的,卻不經意地正好坐在了他爹和二叔兩人位置上的中間,盡管空隙顯得大了些。

周大新正想讓兒子再往他這邊擠擠,好給三弟讓個位置,誰知路過他們這個火堆的時候,三弟的腳步連停都沒停,在周大新詫異的目光下,徑直坐在了後麵楊永康的旁邊。

兩個大男人之間突然坐過來一個人高馬大的壯漢,立刻顯得擁擠了起來,楊永康奇怪地看了周家老三一眼,他一個外來戶,跟裏正一家可沒有什麽交情,當然了,他也沒有出聲趕人的意思,隻是默默地向著旁邊的人挪了挪,好給周三全騰出點兒地方來。

與此同時,周長寧看了一圈坐在他們這個火堆周圍的人,幸運的是,或許是存了“報團取暖”的念頭,從一開始各個村子就是涇渭分明的,他們這裏包括附近的幾個火堆邊上,都是周家村的人,因著心裏的緊迫感,周長寧也顧慮不了許多,隻能祈禱這些人就算幫不上什麽忙,最起碼也別拖後腿吧。

“爹!我和三叔商量了一下,待會兒以三叔喝水為信號,等他把竹筒裏的水喝完,由楊叔帶著空竹筒去請示打水,借著靠近兵頭的時候,一舉先將他製住,俗話說,擒賊先擒王,挾持兵頭以後,剩下的兵丁必定有所顧忌,而且,到時候我們最起碼有兵頭的那柄刀在手,好歹麵對其他人的兵器不是沒有還手之力了。

其後,我們先做出一副要談判的架勢,再由幾個身強體壯的叔伯借著人群掩護,摸黑繞到剩下那些人的身後,趁其不備將其拿下,我們麵對的困難也就迎刃而解了。”

周長寧將他和三叔在林子裏用短暫時間“商量”出來的計劃壓低了音量說給了他爹聽,雖然這個計劃還不能稱得上完備,但至少,對於迫切想要逃離目前處境的他們來說,是夠用了的。

周大新能夠成為酒樓掌櫃當然是有幾分本事的,深知他們這些人麵臨的困境絕不僅僅是這些兵丁,更多的是那位高高在上的秦王殿下,一時半會兒麵對這支小隊伍的反抗容易,但是之後呢?出了岔子,秦王必定會派人來查,到時候他們這些人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不還是得被抓到戰場上去,而且說不定處境會更加困難呢。

周長寧自然知道他爹的顧忌,拉過周大新的一隻手,在手掌上用手指,一筆一劃地,寫了一個字——“逃”,同時,盯著他爹、軟著聲音說了一句:“爹!我不想死!”

周大新受不了了,周長寧是他們這一房唯一的兒子,不管是他還是家裏的老爺子,都把他疼到了骨子裏,更何況,這個兒子還格外爭氣,比別人家三個五個兒子加起來都更給他長臉呢。

想了想,他這輩子做個酒樓掌櫃就頂天了,這條命就算扔在戰場上也不可惜,可是長寧不一樣啊,他才十五歲,還沒成家呢,未來還有大好的前途呢,怎麽能夠因為王爺輕飄飄的一句話就要被迫上戰場了呢,頓時心中發了狠,說了一句:“放心,爹不會讓你上戰場的,接下來的事情,我來跟你二叔說,你一個孩子,就別摻和了。”

不讓周長寧摻和是為了他好,周大新心裏盤算著,這事兒終究是要擔大風險的,萬一事情不成,或者過後被人翻出來告到官府去,也該由他這個當老子的一力承擔,長寧參與這件事情的程度就這麽多,有他這個當爹的在前麵頂著,還不需要孩子來當這個出頭鳥呢。

周長寧僅僅心思一轉,便明白過來他爹的心意了,頓時心裏一暖,不過,他爹出麵也的確比他出麵更好,畢竟,他的年紀在那裏擺著呢,在這裏坐著的多是他的叔伯輩,對他難免會產生不信任,而且,他爹在酒樓做事那麽多年可不是白費時間的,在跟人打交道方麵勝出他豈止一籌。

為免動作太大,引來那些兵丁的注意,周大新隻是裝作聊些家常話的樣子和他旁邊的另一位名叫周成根的堂兄弟說了幾句,迎著對方詫異至極的目光,示意他把話傳給旁邊的另一個人,這樣做,最起碼比周大新一會兒動一下位置、挨個找過去更不惹人注意些。

坐在這裏的成年壯丁,無一不是家裏的頂梁柱,對於他們走了之後家人的處境又怎麽可能不擔心呢?對於周大新提出來的這個法子難免有些意動,就算是實在有些膽怯的,看在一筆寫不出來兩個周字、坐在這裏的都是周家人的份上,最起碼也不可能去惡意找兵頭告狀。

但凡是有些膽量、打算破釜沉舟一回的,便對上周大新的目光,輕輕地點了點頭,直至這些話傳到了周二柱的耳朵裏,他看向自家大哥,不是他說,大哥是個做生意的好苗子,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但是像這樣盡可能貼合了當下處境且考慮周全的法子,當真是他能想出來的嗎?

不過,想起突然坐到身後去的老三,周二柱頓時了然,罷了,雖然此前他還想著去了軍營,哪怕是給士兵們做飯也好,想法子讓他們免了上戰場呢,但是既然其他兩個兄弟主意已定,他也隻好“舍命陪君子”了,橫豎都是個死字,倒還不如搏上一搏,因而,便衝著周大新點了點頭。

估摸著時間,周長寧佯裝不經意間回頭,看著自家三叔已經在拿起竹筒喝水了,便衝著他輕輕點頭,示意這邊都已經聯絡好了,而周三全那邊也是一切順利,不過,為了避免有些人“不穩重”地嚷嚷出來,他和楊永康並未聯絡太多人,隻讓除了二人之外、少數的兩三個人知道而已。

楊永康接過空竹筒,站起身來,最後衝著周三全點了一下頭,眼神堅定,這才向著兵頭的方向走去,哪怕是以打獵為生、經常見血的他,此刻也不免有些緊張,不過,想到家裏還是個半大小子的兒子,想到他被征兵帶走時兒子的嚎啕大哭,他又默默平複了心緒,下定了決心。

既然這高高在上的王爺不給他們活路,那麽他們就隻能自己去闖出一條路來!

作者有話說:

古代的時候往往都是“官逼民反,民不得不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