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 就目前來說,即便雲家是皇商,那也是周長寧所無法接觸到的層次, 不管雲家這次來東陽郡是想要達成怎樣的目的, 天塌下來也還有高個子頂著呢,燕王府就坐落在城中心的位置呢。

雲家此行的船隻上又帶來了許多貨物,雖說他家乃是做布料生意起的家, 但是倒買倒賣的利潤誰都清楚, 既然要來東陽郡,帶些別的貨物過來賺個差價,也不過是順手而為之的事情,因此, 周長寧沒歇一會兒, 便又忙起來了。

直到日常快要下工的時間點,約摸還有一半船上的貨物沒有卸載,王七過來通知,估計今天要忙到近夜了,若是不著急下工回家的, 繼續留在這裏搬貨, 直到所有貨物搬完,每扛一麻袋或一箱子的東西,他們會多給予一文錢的補貼。

這也是碼頭上忙起來的常態了, 要想馬兒跑, 哪有不給馬兒吃草的道理呢?當下,便有不少人應聲, 和周長寧一道來的幾位叔伯也有些眼熱, 這算下來, 跟白日相比那可就是白白多賺了一半的工錢呐。

隻是卻被周長寧輕輕一拽,說了句“咱們今天初次出來找活,家裏想必也都惦記著呢,來日方長嘛”,這才打消了方才的念頭,是呀,若是他們遲遲不歸的話,家裏人想必都要以為他們是出什麽意外了呢,指不定得有多著急呢。

歸家途中,周長寧讓幾位叔伯先走,自己稍後趕上去,隨即則是轉道去了書肆,找了最新日期的邸報,剛剛拿到手還沒捂熱的工錢瞬間變成了手上的這四份邸報,沒辦法,誰讓古代紙張、印刷都是燒錢的活計呢,更別說一個消息從別處傳過來,中途需要耗費的人力物力了。

回到家裏,周大新等人也已經從衙門回來了,雖說東陽郡是燕王的封地,名義上的最大的管事者乃是郡守,但是燕王就在那裏,誰也不可能輕易忽視了去,頭上多了這麽一尊“太上皇”,衙門的行事自然也就不敢太過放肆,周大新等人一次要辦理這麽多戶籍遷移的事情,加上給衙差們的好處費,也不過是花了八兩銀子罷了。

再想想以前,即便是變更地契,他們也得趕路去黎縣縣衙辦理,衙差自己都是從苦哈哈的平頭百姓過來的,一朝穿上那身皮,卻好似飛上枝頭變鳳凰一般,對著要來辦事的百姓再也沒個好臉色,周老爺子作為裏正,過去是和黎縣的那些衙差打交道最多的人,深受其苦。

然而今日卻能這麽順利地把事情辦成,眾人聽周大新說著,心中對於就此留在東陽郡也更加情願了幾分。

晚飯後,借著煤油燈的光,周長寧把手裏的這幾份邸報一一詳細地看完,連上麵隻占了很小一個版塊的細微之處也不放過,總算對近期的局勢更多了幾分了解,撇過頭對周老太太說道:“奶奶,咱們家今日買的糧食夠一家人吃多久的?”

周老太太還以為孫子這是在逃荒路上餓怕了,這才會關心起家裏的糧食來,趕忙寬他的心:“放心吧,今日你娘、你兩個嬸嬸也都陪我去糧鋪了,我們人多,能拿動的糧食也就多些,一次性我買了足夠讓咱們五口人吃上一個月的糧食,我看到街上有家做豆腐的,就還買了些黃豆、花生、大豆什麽的,改日讓你爹做個小的石磨出來,奶奶給你煮豆漿喝。”

豆腐鋪子不賣豆漿,是因為那個耗時耗力,還不賺什麽錢,周老太太也隻得想法子自家做,好給家裏人換換口味了。

周老爺子垂眸,知道長寧不會是突然心血**提起這一茬兒的,便道:“可是邸報上寫著什麽了?”

話說回來,周長寧買了邸報,家裏人都沒什麽意見,可是他去碼頭上扛包賺錢,一家人這下心裏都不太讚同了,許是想著長寧是因為口袋裏沒錢才會去扛包賺錢的,沒一會兒,家裏的四位長輩便分別把他叫到一邊去,給他塞了一份兒零花錢。

周·年紀大了還收零花錢·長寧:......

“爺爺終於可以放心了,秦王和楚王正打得不可開交呢,怕是沒心思再去想那些逃了兵役的人,邸報上也並未見到有關青石鎮和桐鄉鎮的消息,此時,沒有消息才是最好的消息,咱們村子想來應該無憂。

至於糧食,咱們家現在沒了地,隻能從鋪子裏麵買,銀錢開銷也就更大了,但是這筆錢卻不能省,左右買回來也是擱在自家裏,遲早是要進自家人的肚,就算放得時間長些也不要緊。”

這話說到了周老太太心坎兒裏,她連連點頭:“正是,咱們家也不能一下子買太多,以免引人注目,我就隔上幾日和你娘去鋪子裏少買些,積少成多下來,咱們家也能多儲備些糧食,至於你二叔三叔還有別的族人家裏,我就旁敲側擊地提醒一番吧。”

倒不是周老太太不願意提醒族人,隻是各家經過這一遭,手中的銀錢已然沒有那麽多了,剩下的裏麵還要多少留下一些以備不時之需的,總不能無緣無故地勸人家把手裏的所有銀子都換成糧食吧。

“這些都由你奶奶她們去操辦,你就不用擔心糧食的事情了,這兩日我便讓你爹多出去打聽打聽,給你找個好些的私塾,你便去讀書吧。

就算我老頭子沒多少學問,也知道逆水行舟、不進則退的道理,你想一想,自從你陷在這些瑣事裏頭,已經有多久沒摸過書本練過字了?咱們家臨出發之前,你奶奶還專程記得把你的書箱還有各種書也給帶上了,總不能白費這一番功夫吧!”

說起這事兒,即便是向來以周長寧為榮的周老爺子也有些不滿意了,長寧現在還年輕,以後的路還長著呢,怎麽能把書一扔就扔下幾個月的時間看都不看一眼呢?家裏送他去讀書,原本沒什麽指望,但是既然他都拿下了府試,最起碼也得熬到考個秀才功名回來吧,童生說著好聽,卻不是正兒八經的功名,對賦稅和徭役也無甚幫助。

周長寧不曾想突然被訓,但是誰讓訓他的是周老爺子呢?別說這事兒本就是他不占理,就算是占著理,在老爺子麵前,那也不是能講道理的地方,誰讓這些日子裏享受著老爺子關懷的人是他呢?人心總歸是肉長的,他在心裏也不免對現在的家人更親近了些。

“是,孫兒知錯!”周長寧低頭乖乖認錯,但是對於周老爺子的話,他也有一番自己的想法:“隻是,孫兒近日還不想去私塾,爹也不用把時間精力費在這等事情上麵了,一來,孫兒好久沒有認真讀書,總要有一陣子時間熟悉回來,現在去私塾免不了被夫子考校,答不上來反而難堪,倒不如等我把過往所學撿起來再說。

二來,家裏如今初到東陽郡,還有許多瑣事要做,孫兒既已成丁,便該為家裏做些事情,一心隻讀聖賢書,缺少曆練,哪怕讀出了名頭,也隻是會背之乎者也的書呆子罷了。

三來,家裏如今開銷正大著,咱們家也不算什麽家底兒十分豐厚的人家,若是要一家子省吃儉用地送我去讀書,那這書讀著也無甚意趣,倒不如等家裏境況好些,再考慮此事。”

顯然,這些話在周長寧心裏已經憋了許久,並非是他方才想到的,周老爺子看了他一眼,經過逃荒路上的這一遭,他也知道長孫是個心裏有主意的:“罷了,就先依你吧,但是學問是必須要撿起來的,若是再不好生溫習,就算明年的院試一切順利地進到了考場,學問不到家,那也是白費功夫。”

周長寧自然十分認同地點點頭,隻是,他沒有告訴一家人的是,等到明年院試的時候,他們一家人還在不在東陽郡都不一定呢。

邸報上是有清河郡的秦王與昌安郡的楚王之間戰爭狀況的消息不假,但是兩方雖然都召集到了足夠的兵力,卻隻是停留在了小打小鬧的範圍之內,僅看那傷亡人數就知曉了,雙方並沒有真的大動幹戈起來,畢竟,皇家子孫,又有哪一個會是簡單的呢?誰也不想鷸蚌相爭,卻讓漁翁得了利。

此外,在東陽郡本郡的這份邸報上,占了最大篇幅的一則消息,是關於這東陽郡的“土皇帝”——燕王殿下的,上麵說,燕王府整日召些歌姬舞姬,還專程包了一個戲班子,每日給燕王殿下表演,不僅如此,燕王府的女眷也是經常召人上門,專程為她們定製合適的布料做衣裳,銀樓的掌櫃還專門呈上去了一本首飾圖樣的冊子,燕王妃便將整本冊子都包了下來,讓銀樓的掌櫃照著冊子把每一樣首飾都打出來,而且隻能供給她一人。

如此一來,整個燕王府近日的開銷便可想而知了,金銀財寶想必是如同流水一般地花了出去,簡直是做足了一家子都“爛泥扶不上牆”的姿態,然而,這樣的消息迷惑迷惑普通小民也就罷了,即便是周長寧心裏也曉得,燕王這番“自汙”的動作最多也隻能給那兩位王爺一個信號罷了,表演上著實顯得拙劣了些,對此,想必那兩位王爺,同樣也是心知肚明的。

與此同時,周長寧也越發能夠確定了,這東陽郡,並不是什麽適宜久留之地,三方現下是達成了某種微妙的平衡不假,可是國不可一日無君,這樣的亂象不管是皇後還是各位朝臣,都無法容忍太長時間的,這些皇室子弟當中,總會角逐出一個勝利者,那個時候,其他的人,可就未必甘心呐!

隻不過,像這樣關係到朝堂局勢的事情,周長寧也隻能自己在心裏麵推測著,並不敢隨意說給家人聽,一來距離他們太過遙遠,家人也不一定能夠聽懂這背後的彎彎繞繞,二來,眼下還是暫時風平浪靜的,他口說無憑,一番推測未必能有多大的說服力。

接下來的幾天裏,周大新確實嚐試著出去找活兒做了,他本就是酒樓掌櫃,眼下自然是做回老本行最為方便了,隻可惜,東陽郡與青石鎮卻是不同,一來,各家酒樓的掌櫃都是做了許久的,經驗怎麽說也比周大新更為豐富,二來,就算有新開的酒樓需要招聘掌櫃的,人家也更願意去找熟人推薦,像周大新這樣無根無基、在鎮上的酒樓做事的人,即便說是有經驗,人家心裏也會有幾分疑慮。

沒辦法,周大新隻得和周二柱、周三全以及其他的周氏族人,每日一起去碼頭做這些最簡單的賣力氣的活計,沒幾日便是一身酸痛,晚上周長寧去倒水洗腳的時候,經過左廂房門口,都能聽到裏麵他娘在給爹按摩、而爹連連呼痛的聲音,他記在了心裏,嘴上沒說什麽,卻是將自己手頭上正在做的事情進度越發加快了些。

周老爺子也有些看不過眼了,要說其他兩個兒子也就罷了,好歹一直都是在地裏做活的,但周大新不同,他在酒樓做事,風吹不著雨淋不著日也曬不著的,“養尊處優”慣了,在逃荒路上就很是吃了一番苦頭,現下又得繼續做這樣的活計,身子哪裏能受得了呢?

隻是,周老爺子幾次開口勸周大新還是算了、另找活計,卻都被他用別的話題岔開了,幾番下來,周老爺子也就知道,他這是主意已定了,細細回想起來,這事兒怕不是長寧說家裏銀錢緊張、他先不入學那句話給引起來的?

當然,這也都是周老爺子自己一個人在心裏琢磨的,沒什麽真憑實據,周大新因著幾日的勞累,又有些像老二一樣跟個悶葫蘆似的,周老爺子問也問不出個究竟來,隻得作罷。

直到這一日,周大新下工回來,用過晚飯以後,周長寧這才像獻寶似的,跟長輩們說道:“爺爺,我這幾日在自己的屋子裏,倒騰出來了一樣東西,您也幫忙掌掌眼,若真是稀罕,賣出去換回銀錢來,能夠補貼些家用那就最好不過了。”

不必多說,這話自然是謙辭,可以說,周長寧比其他人都要懂得他倒騰出來的這樣東西的價值,眼下也隻是礙於自身閱曆不好信誓旦旦地“打包票”罷了。

周老爺子一直知道周長寧自那次談話的次日,去街上買了些東西回來起,便一直把自己關在屋子裏頭,除了吃飯的時候,其餘時間連半步都不出來的,也不讓人進去,像是守著什麽寶貝似的,有時候,他和老婆子的屋子裏蠟燭都熄了,長寧那裏的煤油燈都還點著呢。

對此,他自然免不了有幾分好奇,隻是心裏也沒有抱多大希望,長寧一個孩子,還能倒騰出什麽驚天的東西不成?頂多像是那輛輪椅一樣,又有了什麽新點子,做出來賺些個銅板罷了。

周老爺子的話剛剛落下,周長寧便回了房間,取出一個竹筒和一張紙來,把紙放在桌子上,打開竹筒,從裏麵倒出些東西來,這才又將竹筒趕忙蓋上了。

周老爺子定睛一看,擰起了眉:“這是,鹽?不過,倒比咱們吃的鹽要細上許多,想來有的大戶人家應當願意嚐個新鮮吧。”雖不知長寧是怎麽做到的,但至少證明孫兒倒騰出來的東西還是有買方願意要的,應該不會讓孩子白費心思,如此一來,他也就不用擔心挫傷長寧的積極性了。

見周老爺子等人都默認了這是“鹽”,周長寧笑而不語,去廚房裏拿出了幾個勺子來,將紙上那些白色晶體淺淺挖了半勺,分別遞給四位長輩:“爺爺,你們嚐一嚐就知道了。”

“鹽”還能做出來什麽其他的味道不成?不就是個鹹味兒嗎?這半勺鹽進嘴裏,隻怕舌頭要有半天都是苦味兒了吧,周老爺子如是想著,卻瞥見長孫那眼巴巴的期盼似的目光,再看看兒子兒媳都是一副猶豫之色,罷了,左右他的茶杯就在手邊,就當是哄孩子了吧。

心下一橫,將勺子送入口中,然而,當舌頭初初接觸到那白色晶體的時候,他品嚐到的竟然不是鹹味兒,而是一股甜味兒?周老爺子瞪大了眼睛,驚訝地看向周長寧:“這是,蔗糖?”

還不等周長寧點頭表示肯定呢,聽到周老爺子這樣說的老太太和周大新夫婦便驚訝地看了過來,不敢置信地將手上的勺子送入口中,果然,是一股甜味兒,周大新品嚐著這股甜味兒,並沒有嚐出來有什麽與平日裏自家買的蔗糖相區別的地方,就是那種糖的味道,可是,蔗糖怎麽會是白色的呢?

還不等他問出口,便見著周長寧點點頭道:“正是蔗糖,這是我去街上的雜貨鋪買的普通蔗糖,用了特殊的法子,洗掉了其中的雜質,剩下的白色晶體才是最純正的蔗糖,因為顏色似雪,便稱為白糖了。”

在古代,糖可是個稀罕東西,最早的時候,人們是用小麥等穀物發酵,做出來了飴糖;在前朝的時候,人們偶然發現長在南方的一種似竹子一樣,一節一節的東西,剝去皮之後,能夠嚐出來一股甜味兒,便將其砸碎榨汁,熬製出來了偏褐色的蔗糖。

一直到今天,普通人家中見得最多的還是蔗糖,當然,即便是這普通的蔗糖,價格也是不便宜呢,君不見,有時候人在農忙時節累得狠了,請來大夫,大夫便會讓家人給買些蔗糖補一補,所以,尤其是農家人,把糖看得可是很貴重的,即便走親戚,手裏提著一斤蔗糖,那也是很體麵像樣兒的禮了。

眼下,周長寧卻做出來了白色的蔗糖,即使中間要使用到的法子造價貴了些,導致這白糖的價格是普通人所消費不起的,可是正所謂“物以稀為貴”,隻要他們想法子給這白糖打出了名氣,難道還愁買家嗎?那些大戶人家隻怕巴不得東西越稀罕越好呢,這樣買回來亮給客人看,也顯得自家更有麵子不是?

想到這兒,周老爺子很快便明白過來,這東西能夠創造出多大的利潤了,當即嚴肅了神色道:“長寧,東西是好,卻不是咱們家現下能夠碰的,咱們家就是普普通通、本本分分的莊戶人家,沒有那麽大的權勢護著,貿然賣這麽稀罕的東西,隻會給自家帶來災禍,到時候,怕是會有不少眼熱的人想要逼問出來方子。”

周老爺子自覺都已經一大把年紀了,能不能大富大貴他也沒有太多執念,他就希望一家人自始至終都能夠平平安安的,所以,至少是目前,他的態度都很明確,那就是白糖絕對不能拿出去,以免給家裏招來災禍。

他的話都已經說得這麽清楚了,周大新等人也明白了事態的嚴重性,紛紛讚同道:“是啊,咱們家現在這樣就很好了,士農工商,那可不是說著玩玩的,就算賺了再多的銀錢又能怎麽樣?那些個當官的隨便使個手段,都是咱們家招架不住的。”

周長寧看著家人紛紛投來的不讚同的眼神,不由得苦笑:“爺爺還不了解我嗎,我又豈會是這樣不穩重的人呢?自始至終,我就沒想著由咱們自家人出麵去賣白糖,我想的是,找人合作,我們出方子,隻拿分成,隱在後麵,如此一來,既不耽誤賺錢也能保證安全,爹也就不用每天去碼頭上扛包了。”

別的話倒也算了,唯獨最後一句,卻讓周大新心裏一熱,原來兒子這是心疼他呢,這不,就拚命逼自己想出來了這個法子,做出來了白糖,也不知道他一個孩子,怎麽這麽喜歡給自己身上加壓力?明明養家糊口是他這個當爹的應該做的事情,這下可好,全由兒子代替了。

周長寧說的倒也算是一條路,周老爺子心裏歎了口氣,看了一眼短短幾天時間眼神裏都帶著些疲憊之色的長子,終究再也說不出什麽否定的話來:“那你可曾想好要找誰合作?這一步是很關鍵的,若不是知根知底的人,遇上個心黑的,拿了方子卻不願給我們分成,甚至為了避免方子暴露,還想著以絕後患,那麽,咱們家的境況就隻會更糟糕了。”

到了這個時候,周老爺子才發現,他過去在周家村那個小地方所得到的一切經驗,在這種緊要關頭,卻是絲毫派不上用場,他既無法幫孫兒想出做白糖的法子來,也沒有門路幫孫兒找到靠譜的合作者,反而要將一切事情都堆壓在還不到十五歲的孫兒身上,這讓他心裏不免頓生慚愧之感。

周長寧可不知道周老爺子的這一番心路曆程,聽完老爺子的疑問,思忖片刻便道:“既然我們隻打算拿分成,那當然是白糖賣得越好,咱們家能夠分得的銀錢就越多了,所以,勢必要找一個有信譽且實力強勁的合作者,有能力將白糖鋪開到東陽郡以外的地方去,這樣一來,我們的選擇可就不多了。”

第一反應,周長寧自然是打算找這東陽郡實際上來頭最大的人——燕王了,隻是隨後,他便排除了這個人選,一來,他無法保證自己能夠直接得到燕王的注意,若是在消息層層上報的時候被人攔截下來,反而惹來一些不懷好意之人,那他才是要欲哭無淚呢。

其次,單看燕王府最近的動向,就知道,最起碼目前,燕王殿下是不打算先出頭的,俗話說,出頭的椽子先爛,而銀錢又是個敏感且紮手的東西,和一位王爺聯係在一起,很容易讓人在腦海中浮現出四個字“招兵買馬”,到時候,隻怕其他兩位王爺反而會暫時達成合作,一致對付起燕王來,所以,燕王是個聰明人,必定不會冒這樣的風險。

“罷了,我明日和爹一起去碼頭上看看吧,碼頭上的人來來往往的,消息也比別處更為靈通些,若想將白糖銷往各地,水運才是最簡單省力又省時的法子。”周長寧在腦海中將自己有印象的東陽郡內的大商戶名單過了一遍,遺憾地發現,或許是因為他到底對東陽郡了解不足,名單上壓根兒沒有幾家能夠符合他的心理預期。

所幸,白糖都折騰出來了,他的緊迫感也到底消去了些,隻需要找好合作者,這門生意就算是做成了。

次日早上,用過早飯,周長寧便隨著周大新來到了碼頭上,來的路上,其他叔伯都還有些驚訝,他們早就知道周老爺子還有意讓周長寧繼續讀書呢,怎麽今早人卻是來了碼頭呢?難道是家裏的銀錢不湊手,認清現實後打算就此作罷了?

眾人各有各的猜測,不止是族中的叔伯,就連周二柱和周三全心裏也是這麽猜測的,二人一邊走著,一邊默默在心底裏估計了一下家裏剩餘的銀錢,除去留下些以備萬一的,剩下能夠挪出來讓長寧先讀書的又能有多少,不管怎麽說,他們周家好不容易出了個有天分的孩子,要是因為客觀條件就這麽給耽擱了,未免也太可惜了些。

那廂,周長寧可不知道,他這麽一現身,還會引起這麽多種猜測呢,來到碼頭上,照舊是領了衣服去換上,距離他上次來碼頭也不過僅僅間隔了五天左右的時間,由於在碼頭上扛包的人裏麵像周長寧這般大的人還真是不多,王七對他還隱約有些印象,拍了拍他的肩道:

“上次回去累狠了吧,不過,既然歇了這幾天,再回來那就要打起精神來幹活兒了,其實堅持下來也就慢慢習慣了,別看這份兒活兒累人,但是能賺的錢還是不少的,養家糊口是盡夠用了,年輕人嘛,在這裏拚上兩年,攢些銀錢,就能讓媒人給你說門好親事了。”

王七還以為周長寧是因為上次累到了才不願意再來的呢,他還記著周長寧當天扛包的數量可不比一個成年男子差到哪裏去,便開了口為他鼓勁兒,正如他所說的那樣,能來這裏吃苦的年輕人哪個不是因為指望不上家裏,才想自己攢錢娶個媳婦兒成家的?

隻是,看著一旁的叔伯們對他擠眉弄眼地笑著,就連他爹也不厚道地站在旁邊看熱鬧,周長寧心下無奈,卻也隻得謝過對方的好意了。

成親?不好意思,在他的人生規劃裏麵,從來就沒有出現過這一項,就算現在成為了周長寧,成為了周家長孫,上麵有這麽多長輩壓著,決計不會允許他一直單著的,周長寧也不打算改變主意,左右就先拖著吧。

也幸好魏朝沒有那些個男子、女子年過多少歲不成婚就要交罰款並被官府配人成婚的破規定,要不然,周長寧還真不能保證,他會不會趁著當前這個局勢,來個揭竿而起了。

話說回來,因為昨日周長寧展示了他的成果,周大新心裏有這份底兒撐著,對賺錢也就沒有那般緊迫了,前幾日他扛包都是一次扛兩袋三袋的,拚命的架勢讓兩個弟弟看了都連連咂舌,休息時間忍不住來勸,今天,一是因為知道事情順利的話,家裏的銀錢或許就能富裕許多,不缺他這一個兩個銅板兒的,二來,也是因為周長寧在一旁的“監督”。

周長寧一邊扛包,一邊注意著這邊的動靜,隻要周大新有一次扛兩個麻袋的架勢,那不讚同的目光就瞥了過來,他扛包輕輕鬆鬆那是因為自己心裏有底兒,他爹那是純粹在透支身體。

一來二去的,周大新也隻能享受著兒子的“關心”,一次隻扛一個麻袋了,也真是見鬼了,明明他才是當爹的,長寧才是兒子,怎麽那眼神看過來以後,他就有了一種想要直接“投降告饒”的衝動呢?周大新如是想著。

午飯時間,族中的人紛紛打趣著周大新:“大新哥,我算是看明白了,你今天這是特意讓長寧一起跟過來,想要跟我們炫耀一番兒子有多孝順的吧。”

“就是!長寧同時扛著兩個麻袋,經過你身邊的時候,還會伸手扶一把,幫你減輕點兒重量,這樣貼心的孩子,上哪兒去找啊?”

“再別提了,人和人果然不能比,像我家那個小崽子,這才來了郡城多久,就知道和隔壁鄰居家的孩子瘋玩,昨晚我都到家了,他還在外麵玩呢,連吃飯都叫不回來。”

周大新嘴上自然是要謙虛一二的,心裏卻還是有些得意的,周二柱和周三全對視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那點兒笑意,雖說侄子把大哥管住了這事兒有些怪異,但是大哥前幾日那拚命賺錢的架勢是真的把他倆嚇到了,攔都攔不住,還以為是家裏爹娘出了什麽事情呢,今日這一遭也算是件好事情了,最起碼,如果大哥再不顧惜身體的話,隻要他倆搬出長寧來,大抵應該能有些效果吧。

至於此時的周長寧在哪裏呢?他正拿著家裏特批的銀錢,請王七吃飯呢。

王七也算是手底下管著人的,多少有些權力在手上,不過,碼頭上扛包的人是想不到這一茬兒,其他人卻是直接去找了方管事,真正像今天這樣有人請客的,他還是頭一遭經曆呢,心裏多少有幾分自得,對主動湊上來的周長寧態度也就不免客氣了些許。

作者有話說:

周·真香·長寧:成親?開玩笑!

三更變成了一章大肥更,希望大家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