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周長寧的話音落下, 氣氛似乎變得凝滯起來,那人擋在周長寧麵前,目光銳利, 雖然不說話, 但是逼迫之意盡顯,很顯然,這一趟周長寧怕是非走不可的了。

“久聞周公子大名, 何不上來一敘?莫不是, 怕了我這個小女子不成?”身後突然傳來一道女聲,周長寧扭頭看過去,酒樓的二樓窗戶打開著,對方正在那裏定睛看著他, 笑意盈盈的, 語氣當中頗有些拙劣的激將法的意味。

周長寧沉默了一瞬,隨即向著酒樓走過去,若他隻是孤家寡人,那麽得罪了對方也就得罪了,對方若是敢伸爪子, 他就敢給剁了去, 可惜,現在的他,有家人在, 放在這些“上位者”眼中, 可以說處處是弱點,而他, 賭不起, 也不想賭。

“周公子, 請坐!”女子對著周長寧做了一個“請”的手勢,臉上的笑容不變,對自己這番行為絲毫不覺得有何不妥。

周長寧依言坐在對方的對麵,這才抬眼看向她,沉聲問道:“不知雲姑娘找在下有何貴幹?”是的,能夠在這個時候找上周長寧的人,除了雲家的雲意,還能有誰?

對於周長寧能夠一口道破自己的身份,雲意並沒有感到絲毫驚訝,臉上的笑容反而更盛了,目光中似乎隱隱還帶了些欣賞之意:“周公子果然聰明!那麽,以公子之聰慧,可能猜出來,我邀公子見這一麵有何用意呢?”

“在下愚笨,當不起姑娘盛讚,素聞雲姑娘雖為女兒身,手腕心計卻處處不輸給男子,這才能以雲家旁支的身份在一眾子弟當中脫穎而出,果真是百聞不如一見呐,姑娘心思變化莫測,在下豈能輕易猜到?”

周長寧顯然是在跟她打馬虎眼兒,隻是雲意並不生惱,反而將注意力集中在了別處:“哦?公子當真聽說過我?那不知,周公子還聽說了哪些關於我的話?讓小女子猜一猜,該不會還有人說我不知廉恥、拋頭露臉,給雲家蒙羞了吧?唉,那些人喲,來來回回能說我的話也就那麽幾句,都不知道換些新鮮花樣兒,他們說得不煩,我都要聽煩了呢,當真是無趣之人。”

周長寧沉默著,不得不承認的是,能夠以一介未出閣女兒身做到如此地步,雲意的心理承受能力之強大顯然是遠遠超出外人想象的,他來自現代,當然不會還抱有這等古板守舊的想法,但是,他也自認為,和此人並非一路人,既不同道,如何同行?

然而他的這番沉默在雲意看來,卻是同樣讚同了那些個酸儒書生的話,頓覺無趣,原以為難得遇上個聰明人,沒想到不過是小聰明罷了,本質上和那些人也是一丘之貉,罷了,她還在期待什麽呢?早就該明白,這世間男子都是既自卑又自大,格外容不得女子超過他們的。

失去了繼續逗弄周長寧的興致,雲意臉上的笑容肉眼可見地淡了許多:“我的來意想必周公子已經猜到了幾分,不便多耽擱公子時間,我便直言了,今日尋你,隻為問公子一句,可否透露齊家近日究竟在籌備些什麽?這番動作與周公子又有何關聯?倘若周公子能夠據實以告,這個,就是公子的了。”說著,雲意便將手邊的一張麵值為一百兩的銀票推了過來,好讓周長寧能夠看得更加清楚些。

按道理來說,雲家此趟來東陽郡,比齊家是要早到了幾天的,手頭上該辦的事情也早就該辦完了,理應回家去了,然而,她的人卻偶然查探到,前幾日齊家商隊是回去了沒錯,但是商船上卻隻有齊家管事,並無齊鈞。

正是因為心懷疑問,雲意才會讓人專程去查齊鈞的下落,東陽郡也就這麽大,耽擱了兩天功夫,她這才得知齊鈞從雲來客棧退房以後,住到了一個地段偏僻的小院子裏麵,而且,前兩日那個小院子的一輛馬車還送了一個人到西街去,以雲意之敏銳,很快便預感到這個住在西街的人或許會成為突破口,便命人去查這家人的底細。

顯然,周長寧一家人都是普通百姓,又無人替他們遮掩一二,因此,身份背景信息這些東西在雲家這樣的龐然大物眼中幾乎是透明的,所以,查到周家,或者說是查到周長寧身上,幾乎是不費吹灰之力的。

而看過所查到的有關周長寧的信息之後,雲意還真沒看出來這麽個普普通通、說不定扔到人群裏都找不到的農家少年,究竟有什麽特殊之處,能夠得到齊鈞的青眼,要說長得的確比她想象中的農家子俊俏些,可是更俊俏的她也不是沒有見過,何況齊鈞乃是男子;要說身上有個童生的功名吧,可是在齊家的眼裏,童生算不得什麽,除非確實入了朝堂、成為品階較高的官員,這才值得像齊家這樣的人家去巴結一二。

正因為百思不得其解,雲意才會直接找上門來,在她看來,即便是富庶的東陽郡,對普通人家來說動動嘴就能有一筆一百兩銀子的進賬,已然是極為劃算的事情了,至於更多的銀子,她倒不是沒有,隻是覺得劃不來罷了。

周長寧看了看那張銀票,眼裏似笑非笑:“恕在下直言,原來,雲姑娘一直都是這般做生意的嗎?千方百計打聽對家秘密,隨後呢?是不是就該跟風仿照著,快人一步,好讓對家吃個暗虧啊?”

他的話裏帶著刺兒,聽在雲意耳中,隻覺得刺耳至極,似乎,是被鄙夷了呢,頓時冷下臉來:“這似乎,和周公子沒有什麽關係吧?我如何行事,暫且還不必向公子交代,公子若是當真要管我雲家的閑事,也得等到自己有能力了再說,否則,無異於雞蛋碰石頭罷了。

當然,我也要奉勸周公子一句,有句話叫做,識時務者為俊傑,周公子乖乖地把消息告訴我,這張銀票就可以拿走了,至於我得知消息之後會怎麽做,那就和公子沒有關係了,畢竟,齊家和雲家之間的生意競爭,那可不是隨隨便便什麽人都能摻和進來的。”

雲意並不覺得自己這種行為有什麽不妥,兩家同是經商,雖然主營的行業不同,但是多少也存在些許競爭關係,而她現在所使用的手段,不過是生意場上正常的競爭手段罷了,她可以千方百計地探聽齊鈞的動向,與此同時,齊鈞也可以反過來探聽她的動向啊,自己沒想到這種手段的話,那要怪自己蠢,而不是怪別人太過聰明。

盡管心下知曉雲意說得都是實話,的確,就算他今日在這個地方把消息告訴了雲意,隻要他不主動找上門去,齊鈞一時間想必也想不到消息是從他這裏泄露出去的,就算想到了,他和齊家畢竟還有這樁生意上的往來呢,為了一件無足輕重的小事兒,就這麽撕開臉,那可不是聰明人該做的事情。

“雲姑娘想要知道齊公子近日在籌劃些什麽,這很簡單啊,隻不過,消息的價值那是要分人的,在姑娘看來,這個消息或許隻值一百兩銀子,可是在我看來,這個消息對雲姑娘的價值最少要指一萬兩銀子,姑娘若是想這麽輕易地就打發了我,隻怕還不夠啊。”

周長寧這話說得倒也沒錯,一旦雲意得知齊家在那個小院子裏製造白糖,而齊家總要派人出來采購原料,她隻需要派人盯緊了,即便齊家故布疑陣地摻和了許多其他原料,可隻要雲家肯投入研究,白糖的方子很快便能被試出來,其中的利益豈是能用一萬兩銀子就購買下來的?

隻可惜,他這話卻讓雲意心裏的怒意好一陣翻滾,已經多久了,多久沒有人敢這樣惹她生氣了?她有點兒好奇,麵前這個人究竟能有什麽依仗呢?他能有什麽樣的籌碼賭她不會順手對付他們家呢?要知道,以雲家在東陽郡的力量,對付一個周家幾乎是易如反掌的事情。

至於周長寧所提出來的一萬兩銀子,雲意隻有兩種猜測,要麽,周長寧是和齊鈞關係更親近些,甚至自以為已經成為了齊家公子的朋友,本著讀書人那所謂的“氣節”,不願意出賣朋友,這才抬高價格,想要讓她知難而退;要麽,就是周長寧以為她對這個消息勢在必得,想要借此機會狠撈一筆罷了。

這兩種可能性,想想方才的對話,雲意心中對於這人究竟有沒有所謂的“氣節”打上了一個大大的問號,相比起顛覆自己剛剛才建立的對他的印象,她更加偏向於是後一種可能性,所以......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