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周家以後, 周長寧自然是第一時間把得來的銀子上交到了周老太太手中,他們家一向都是由周老太太管著銀錢的,先前三家還未分家的時候, 便是各房上交每月收入的一半留作家用, 剩下的一半則是自己這一房的私產。

現在,既然二老跟著大房過活了,林氏本人也並沒有要和婆母爭奪這項權力的意思, 所以, 周家便保持了原狀,依舊是將各項收入都交給周老太太來統一支配。

不過,說句實在話,就算從年輕時到現在, 這麽多年下來, 周家總共也攢了不少銀錢,可是那都是像水磨一樣,一點一滴攢起來的,更何況,銀子總還要因為這樣那樣的原因又花出去了, 所以, 嚴格意義上來說,真正看到足足有一千兩銀子擺在自己麵前,這還是第一次。

盡管盒子中的大半都是銀票, 遠不如兩個銀錠子給她的視覺衝擊力大, 但是周老太太心裏是有概念的,知道盒子裏就是整整一千兩銀子, 一時間, 腦海裏隻剩下了家裏尚且缺少的東西清單在來回滾動著。

老爺子有些看不慣她這副模樣, 在旁輕輕哼了一聲:“好了,銀子是多,但咱們家接下來的花銷也少不到哪裏去,把銀子趕緊去收好吧,對了,別忘了給長寧一張銀票,他時常出門,這麽大的人了,身上沒點兒銀子怎麽能成?”

他是知道,周長寧有喜歡買邸報的習慣的,而就他的經驗來看,通過邸報了解到許多信息,也的確是一件十分必要的事情。

突然家中有了這麽一大筆進賬,老太太心情好,此刻也懶得計較老爺子的態度問題了,要是換了以前,她定是要和老爺子好生理論一番家裏到底誰說了算這個問題的,現下,要說給長孫一張銀票,她倒沒有什麽不舍得的情緒,別說這銀子本就是長寧腦袋活泛才得來的,就算家中僅剩的銀錢不多,在力所能及的範圍內,她也不願意委屈了長孫去。

接過周老太太遞過來的銀票,周長寧並未有任何推拒的態度,雖則家裏暫時寬裕了許多,但是他可沒忘記,還有二叔三叔家呢,此時還不知道東陽郡能夠保持這樣的風平浪靜有多長時間,但是不管怎麽說,碼頭上的活計完全是在透支身體的,壓根兒不是能夠長久來做的活兒,所以,他總歸要想想法子,好讓二叔三叔家同樣寬裕一些。

他可是清楚的,三家在衙門那裏把戶籍徹底分開以後,爺爺也將公中的銀子分成了三份兒,平分給了三個兒子,隻是,經過這一遭逃荒,再一平分,落到每個人手上的銀子可就沒有多少了,若是他們以後還是得繼續逃的話,手上沒銀錢可是萬萬不行的,而指望著自家一直幫襯著,也並非親戚之間的長久相處之道。

當然,這個想法隻是一直在周長寧腦海中盤旋著,此刻他也並未說出來,在事情還沒有落定之前憑白給人希望,要是後麵希望落空了,豈不是白讓人高興一場?相比之下,他還是更喜歡做完了事情以後再給家人一個驚喜的這種方式。

抱著這樣的想法,這日下午,周長寧便出門了,他心中早有盤算,郡城中種地是不可能了,那便隻有做生意了,若是周家開一間小鋪子,隻要每個月的收入沒有超過一定標準,是不會被歸入商籍的,為此,他還專程去找了最初給他們尋找院子的蔣勇,對方畢竟對東陽郡要更熟悉些,盡管最後需要支付傭金,但若是能節省一些時間,也足夠劃算了。

隻可惜,地段好的鋪子本就是可遇而不可求,又不是什麽遇上天災人禍的一年,若是家裏沒有什麽變故的話,一般人哪裏肯輕易將自家賴以為生的鋪子轉讓給別人?所幸,考慮到他們一家人在郡城或許待不長久,周長寧便放低了要求,不一定非要買下一間鋪子來,租也是可以的。

一連三天,周長寧出門都是一無所獲的,家裏人隻知道他每日出門,具體出門是為了做什麽事情,卻是一無所知,周長寧也漸漸明白,此事急不得,左右他爹和二叔三叔自覺在碼頭上做活還能認識許多人,總比悶在家裏要好得多,他這才慢慢將心態給放平和了。

而齊鈞那裏也派人捎了口信兒,說是已經安排培訓好了熟手,隻等最後驗收,作坊便可以開始投入大規模生產白糖的活兒了,邀請周長寧一道明早前去看一看,屆時將會有馬車在周家門口等著,周長寧點頭答應了下來。

他倒不是為了鋪子的事情想要尋求齊鈞幫忙,這種事情對於他來說或許有些艱難,可是在齊鈞看來不過是隨手為之的小事兒,他怎麽著也不可能把這樁交易所帶來的齊家的人情浪費在這樣的小事上,好刀總是要用在刀刃上的嘛。

之所以答應齊鈞的邀請,也不過是秉著負責的心理想要最後再去看一看,等到作坊正式投入生產了,他一個外人可就不好進去了,畢竟,他手上還有這門生意的“股份”呢,多少也算個“小股東”,盡管他心知肚明,這門生意雖然不需要齊家投入多少力氣,但是齊鈞一定會比他更加在乎生產的事情,誰讓,其中的大頭利益,就連齊鈞也忍不住為之心動呢?

果然,這日早上,正如齊鈞所說,馬車早早地便候在了周家門口,周長寧用過早飯以後剛一打開家門,就看到了這輛馬車,畢竟已經是簽訂過契約的合作關係了,這會兒,他倒是不至於因為齊鈞派人查了他們家的地址而生氣,也幸好,齊鈞考慮周全,這附近住著的人家都是普通百姓,驀然在街上出現一輛馬車就已經足夠惹眼了,大可不必連馬車周身的裝飾都要弄得有多麽奢華。

因此,周長寧毫無心理負擔地上了這輛外表看來很是普通的馬車,然而,剛一上來坐好,他便反應過來,這哪裏隻是一輛普通馬車?內裏卻是另有乾坤,單看馬車上造型古樸的炭爐,上麵溫著的水顯然是用來泡茶的,一旁還有點心匣子、取暖用的毯子和暖手爐、縷縷青煙升騰而起的香爐等,一應設施皆是俱全,令周長寧也不由得在心裏感歎一聲,這便是古代大戶人家的生活嗎?果然“奢侈”。

當然,這個奢侈也是相對而言的,銀子是人家自己賺的,想要怎麽花也是人家的事情,周長寧自然不會討人嫌地對別人的生活方式指手畫腳,橫加幹涉,所以,在見到齊鈞時,臉上並未表露出什麽異色來,隨著齊鈞走到院子中,這裏現下有不少大缸,細細一看,除了空缸,還有上麵放著瓦製漏鬥的大缸,此外,還有大缸當中裝滿了黃泥水。

顯然,齊鈞這是以周長寧上次的演示為樣本,三個大缸為一組,安排兩人輪換操作,最後得出的白糖就裝在空缸之中,再由專人將其裝進袋子裏保存,最後統一運輸銷售。

對此,周長寧自然沒有什麽意見好提的,隻是額外提了一句要注意幹淨,不僅是製白糖的過程要保證幹淨,就連做工的人也不能太邋遢,畢竟,吃食這是入口的東西,不幹淨乃是大忌。

隨後,拒絕了齊鈞說要派人送他回去的建議,周長寧隻說自己還想在城中逛一逛,這才離開了作坊,他雖然不知道齊鈞帶著人要在東陽郡停留多長時間,但是有一點可以肯定,接下來的那些事情可就不是他能插得上手的了,而他通過這樁交易所搭上的齊家的門路,最多也僅供他求上門一次罷了,所以,剛剛的這一趟便是放出一個信號,他會識趣地和齊家減少牽扯了。

對此,周長寧並沒有什麽被人瞧不起了的憤懣,至少目前為止,在大多數人眼中,周家與齊家的地位的確是相距甚遠,而周長寧,也是不會刻意去忽略這個客觀事實的。

然而,往西街上走的周長寧,突然看到一家有些破舊了的雜貨鋪時,眼前卻是一亮,門是開著的,經過時便能看到裏麵陳列著的貨物已經被清掉了大半,沒有及時補貨......自覺家裏的鋪子突然有了著落,這算是一樁意外之喜了,正打算走進去問上一問的時候,卻突然被人攔了下來,周長寧頓時眉頭一皺:“閣下是?”

對方看上去年紀與周三全相仿,瞧著一臉正氣的模樣,但周長寧深知,以貌取人那是蠢人才會去做的事情,絲毫不敢輕忽大意,隻見對方雙手抱拳行禮,沉聲道:“周公子,我家姑娘想請公子到對麵一敘!”

順著他的手指,周長寧看過去,這才發現這家雜貨鋪對麵的赫然是一家不算太大的酒樓,他們一家人來到郡城也有些日子了,有名氣的酒樓就那麽幾個,顯然,眼前的這一家並不在其列。

按道理來說,對方既然口中稱的是姑娘,周長寧一個男子,又身懷巨力,怎麽著也不至於怵了這一行人去,為了避免後續蜂擁而至的麻煩,自該順著此人的意去走一趟,隻可惜,在他說到“姑娘”二字的時候,周長寧心裏便已經轉過彎兒來了,對於來者的身份更是猜測到了幾分,眼下,眼睛一眯,語氣中頗有些意味不明地問道:“若是,我不願意去呢?”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