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玉軒一愣:“我的臉?我的臉怎麽了?”
豐長明沒說話,往他顴骨上一指。
楊玉軒一摸顴骨,摸到了一手的血,顯然是被打破了相。
楊玉軒頓時又驚又氣。
這群臭老農,居然把他的臉給打傷了!將來,將來他可怎麽考進士?
在大涼國,相貌也是科舉取士極為重要的一環,天庭飽滿、地閣方圓的人在科舉之中占優勢,凡是破相甚至身體有殘缺者往往隻能考個舉人,要想再進一步考上進士,就得需要格外過硬的文章才行。
楊玉軒原本也算是相貌堂堂,這會兒卻破了相,他怎麽能不氣!
他一咬牙,直接怒氣衝衝出了門,跟楊大奎一起去攔胡縣令了。
豐長明看著楊玉軒的背影,微微鬆了口氣。
此時,楊大奎已經到了胡縣令的青呢轎子前頭。
他撲通一聲跪下來,行了個磕頭的禮,狼嚎道:“縣尊大人!縣尊大人,小的楊大奎,請您做主啊!”
胡縣令原本要嗬斥這個不長眼的狗東西滾開,一聽楊大奎的名字皺了皺眉:“楊大奎?這名字,倒是有點耳熟啊。”
“小的是您衙門裏的差役啊!”楊大奎趕緊道,“隻是這半年來一直待在西北城牆上、監督勞工的修建進度罷了。”
胡縣令哦了一聲:“你不在城牆上,到這裏來做什麽?”
“這……”楊大奎一時有些傻眼,連忙解釋,“小的、小的今日恰好休假。”
胡縣令皺著眉頭道:“你休假,與本官有什麽相幹?”
楊大奎一愣:“這,不是您老人家問的嗎?”
胡縣令眉頭一豎:“哦?你是在質疑本官?”
楊大奎連忙擺手:“沒!小的不敢,小的怎麽敢質疑大老爺。”
“你不敢?本官看,你分明敢得很呐!”胡縣令瞪著楊大奎,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趕緊從本官轎子前頭滾蛋!別攔著本官與靠山村裏正說正經事。”
沈驚語從後頭趕上來,恰好聽見胡縣令教訓楊大奎的話,差點沒笑出聲來。
胡縣令對無關自己升遷的事情素來沒耐性,看上去昏聵糊塗得很,但若是真有人以為他是個糊塗人,他可就錯了。
楊大奎說是差役,實際上地位比較邊緣,跟胡縣令接觸的時間不多,這一點,他還真未必能看出來。
果然楊大奎目瞪口呆了片刻,不死心地繼續鬼哭狼嚎:“縣尊大人!靠山村的刁民明明知道小的是衙門差役,剛才卻還是毆打了小的好一通,小人半個屁股都沒知覺了!他們……他們打的不是小人的屁股,而是縣尊大人您的臉啊!”
胡縣令聽得皺了皺眉,剛要嗬斥。
沈驚語卻上前福了福身,四平八穩地道:“縣尊大人。”
“哦,是沈娘子啊!”胡縣令對沈驚語十分和顏悅色,“起身說話。”
楊大奎一看沈驚語,頓時新仇舊恨,指著她道:“縣尊大人!方才指使村民毆打小人的,就是這個賤人!”
這會兒靠山村眾人已經全都來到楊大奎身後,一個個擼胳膊挽袖子麵色不善地看著他,看上去,的確像是能給楊大奎幾拳的樣兒。
胡縣令剛要慣性嗬斥楊大奎,忽然一愣。
“這,沈娘子,你讓人打了楊大奎?”
沈驚語落落大方地點頭:“確有此事。”
胡縣令聽得皺了皺眉。
這……不好辦呐。
衙門的小吏即使再怎麽位置低微,也確實如楊大奎所言,代表了官府的臉麵,可沈驚語的麥田保水法也著實幫了他不少忙。
若是這裏人少、嘴巴嚴實,胡縣令嗬斥楊大奎幾句讓他不要胡言亂語也就罷了,但現在這人這麽多,他也不好公然包庇沈驚語。
楊大奎是麵子,沈驚語是裏子,這一個麵子一個裏子,手心手背都是肉,可怎麽辦?
楊大奎看出胡縣令猶豫,又嚎道:“縣尊大人,如果挨打的隻有我楊大奎一個也就算了,可我族中的堂弟也挨了打!我那堂弟還是個士子,若是這事兒傳出去,縣尊大人您的名聲可怎麽辦?這沈氏,分明就是不把您的麵子放在眼裏啊!”
胡縣令聽得一激靈:“什麽,這事兒還牽扯到了士子?”
“可不是嗎!”楊大奎連忙叫了一聲,“玉軒,玉軒!你快出來,大老爺要給你主持公道。”
楊玉軒捂著臉來到小轎前頭,彎身行禮:“小生見過大老爺。”
嘶——
胡縣令看見楊玉軒臉上那道口子,嘬了嘬牙花子。
這事兒,確實是難辦了。
士子乃是未來的國之棟梁,且士農工商國之四民,士子比農人要高出一個階級……為了楊玉軒去得罪區區一個沈驚語,值得!
胡縣令很快下了決定,瞪眼看向沈驚語,臉色不善道:“好你個沈氏,居然敢藐視官府!來人,抓起來,讓她抄……”
還沒等胡縣令開口,沈驚語已經麻利道了一句:“縣尊大人且慢。”
胡縣令冷哼一聲:“怎麽,你還有什麽話說?”
楊大奎一愣,他沒想到胡縣令會給沈驚語辯解的機會。
沈驚語走到青布小轎邊上去,輕聲道:“縣尊大人您可知道,我為什麽要打楊大奎和楊玉軒一頓?”
胡縣令皺著眉頭:“真是你打的?”
“真是!”沈驚語誠懇地點頭,一臉的義憤填膺,“縣尊大人,我這都是為了您啊!”
胡縣令一愣:“為了本官?”
沈驚語瞪大了眼睛:“可不是嗎?縣尊大人,您知道這幾天楊玉軒在村子裏,都打聽了什麽嗎?”
胡縣令皺了皺眉:“他打聽了什麽?”
楊玉軒一聽這話,心裏頓時咯噔一下,厲聲道:“賤人,你休要胡言亂語——”
“沈娘子胡言亂語?我看,是你胡言亂語!”蘇裏正義憤填膺地站出來,衝胡縣令拱了拱手,“縣尊大人,老夫可以作證!楊書生來到村子裏,是來打聽麥田保水法的。”
“什麽?這……”
胡縣令頓時目瞪口呆。
楊大奎也目瞪口呆了。
沈驚語指著楊大奎:“縣尊大人,方才楊大奎自己已經說過,他是楊玉軒的堂兄!既然如此,事情到底如何,大人想必已經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