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盯著盧元光半晌,眼神有點幽深。

可能連盧元光自己都不知道,他每次說話心虛的時候表現都很明顯,要麽是聲音陡然變大,再要麽就是語速忽然急促。

也是,這樣一個愚蠢簡單的公子哥,又怎麽會撒謊呢。

豐長明也不戳穿他,隻是嗬嗬笑了一聲:“行吧,既然元光兄這麽說,那我就信了。”

盧元光心虛糾正:“不是我這麽說你才信,而是事情原本就如此!”

豐長明點點頭,笑笑:“元光兄說什麽就是什麽吧。”

他的態度,讓盧元光越發的心虛。

盧元光忍不住多看了看豐長明。

這個時候,豐長明恰好也在看他。

豐長明的眼神十分幽深,仿佛一頭隨時要吃人的猛獸。

盧元光嚇了一跳,訕訕地縮回視線、不敢說話了。

豐長明也冷笑了一聲,默不作聲別過頭去。

盧元光,這是和他離心了啊。

不過沒關係,這一次盧元光一定是考不上的。

雖說盧元光將《四書》裏的三本都背得滾瓜爛熟,但他對於重中之重的《論語》,卻始終隻是一知半解罷了。

說也奇怪,盧元光就好像腦子沒開竅一樣,《論語》裏的許多東西他都背過,但再一提起仍然會忘記,偏偏他對於這一點還不知道,還一味的以為自己的學識已經毫無瑕疵可言,當真是可笑。

豐長明跟盧元光同窗多年,很清楚他的知識到底弱在何處。

他很篤定,盧元光這次絕對考不上!

豐長明以憐憫的眼光看了盧元光一眼,笑著搖搖頭:“盧兄,你就好好背書吧。”

他說罷,哼著小曲就回到自己的座位旁邊去繼續讀書了。

盧元光撓撓頭,覺得豐長明的態度有點奇怪,尤其是被沈驚語一說之後,他更覺得豐長明的態度十分怪異。

他默默看了豐長明一眼,在心裏歎了口氣。

這一次恩科之後……不如,他就從此斷絕和豐長明的往來吧。

兩個人各懷心思,各自看書。

隻是豐長明沒有注意到,盧元光在看的書是《論語》。

時間一晃到了恩科當天,這日宋大叔專門清空了馬車,帶著桑朗姐弟倆和沈驚語一起進城趕考。

鄉試和童生試不同,考場設在縣城裏,為了這件事,宋大叔特地推掉了其他所有客人,準備專心送桑朗去趕考。

桑朗剛上車,便聽見後頭傳來一陣大呼小叫:“等等!先別走,還有我們。”

宋大叔一愣,回頭看向後邊。

盧元光和豐長明兩個人氣喘籲籲跑過來,盧元光更是連鞋子都跑掉了一隻。

來到馬車前,豐長明喘著粗氣道:“咳咳,我們也是來考恩……那個,恩科的,相煩宋大叔送我們一程。”

宋大叔一看就皺起了眉頭,他也知道這兩個人和沈驚語關係不太好,便冷淡道:“這個我可做不了主,你得去問問沈娘子才行。”

豐長明有些惱火,這要是問了沈驚語,他還能去考嗎?

“沈氏?嗬嗬,宋大叔,你這話未免不厚道,馬車是你自己的,你要想載我們一起,誰又敢攔?”

宋大叔不陰不陽笑了一聲:“豐書生啊豐書生,你知不知道什麽是買賣?買賣就是先來後到!你既然是後來的,那你就必須得得到了沈娘子的允許才能上車,你要是沒法讓沈娘子允許你上車,嘿嘿,那就不好意思了,我也不能讓你上這個車。”

“你!”

豐長明氣得跳腳。

其實平日裏的豐長明也不是這麽沉不住氣的性子,隻是今日對他來說太重要了,容不得一絲的閃失。

既然如此,也難怪他會沉不下心來。

盧元光在旁邊沒說話,隻是低著頭,臉色甚至可以說是有點難堪。

想想先前盧老爺對他的諄諄警告,他忍不住歎了口氣。

還真是不聽老人言吃虧在眼前,如果早知道事情會走到如此地步,他是說什麽都不會來和豐長明一起考科舉的。

盧元光心裏正難受著。

沈驚語冷眼看了好半天,忽然開口:“宋大叔,那就讓他們上來吧。”

豐長明一愣。

盧元光也一愣。

兩個人對視一眼,一起奮力往馬車上爬去。

宋大叔皺了皺眉:“沈娘子,你,你確定?”

沈驚語笑著點點頭:“對,我確定。”

宋大叔見狀歎了口氣:“哎,沈娘子是個好人啊!你們都坐穩了,得兒——駕!”

沈驚語淡淡衝旁邊的盧元光點了點頭,開始閉目養神。

其實她從一開始,就沒打算在科舉的事上做手腳、讓豐長明沒法參加科舉。

這年頭,恩科和功名往往被看得比天還大,若是豐長明真沒能參加科舉,到時候所有人都會說她沈驚語的心思惡毒叵測,豐長明反而會看上去像個受害者。

而且,她這手段也沒用——畢竟豐長明今年考不上,明年還能再考,他要真是個出色的人物,她也攔不住他上進。

所以沈驚語索性從一開始就光明正大,不去在這件事上算計豐長明。

畢竟以豐長明這得誌便猖狂的性格,隻要自己,他就一定會出問題。

隻是沈驚語還是沒想到,豐長明居然一上車就飄了。

他盯著沈驚語,涼颼颼地笑了一聲:“沈氏,你是不是不敢得罪我,提前想討好我?”

沈驚語:“……”

豐長明冷笑道:“隻可惜啊沈氏,事到如今你想再討好我也沒有用了!你要記住,是你自己把這條路走死的,可怨不得我……”

豐長明這幾天可能是在家憋壞了,叨叨起來沒完沒了的,有點神經質。

沈驚語還沒來得及開口回懟,宋大叔卻已經聽不下去了,在馬車外頭大聲問:“這咋這麽臭呢?真是臭得沒法聞!”

沈驚語意會,笑著看了豐長明一眼:“是挺臭,大概是有人放屁了吧?”

“哦,那應該是有人在放屁了!”宋大叔嗬嗬一聲,指桑罵槐地道,“這愛放屁的人要麽就別出門,要麽出門就夾著你那個屁,別到處亂放!也不怕把人給熏著,我呸。”

豐長明聽得臉色青一陣白一陣的,別提多難看了。

他有些惱怒地瞪向宋大叔,轉念想想還是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