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棟最後還是沒拗過沈驚語。

他垂頭喪氣耷拉著腦袋,偷偷摸摸看了沈驚語一眼又低頭,囁嚅地道:“我,我把事情告訴給你也行……隻是嫂子,你可不能告訴給將軍,要不然,他肯定不會再讓我叫他一聲大哥了。”

沈驚語微微一笑:“放心,人而無信不知其可也,你嫂子我還是有這點信用的,你賀大哥麵前,我保準一字不提。”

“啥是人而……”梁棟剛想問問沈驚語這是什麽意思,轉念想想又覺得這不重要,長歎了口氣小聲,“那個見到了賀大哥的人,約莫是三天前來的,我去河邊的時候恰好看見賀大哥在跟他說話,賀大哥看見我,立刻就叫我過去,跟我說了好幾遍不讓我把他在那邊的事兒告訴給任何人。”

“任何人都不行?”沈驚語挑眉,這倒是讓她有點意外了,“就連我也不行?”

“尤其是嫂子你不行!”梁棟鏗鏘有力地回答,“我賀大哥告訴我,若是旁人知道這事兒也就算了,但若是你知道了這事兒,一切就都完了。”

沈驚語,“……”

她一下子黑了臉,這叫什麽話!

梁棟也知道自己這話著實是有點拉仇恨了,忐忑不安地看了沈驚語一眼:“嫂子,你,你沒生氣吧。”

沈驚語很想嗬嗬,梁棟這小子該不會是覺得她像個沒生氣的樣子吧?

不過,這事兒到底是賀宴城自己下的決定,俗話說冤有頭債有主,沈驚語心裏也清楚,拿這事兒去質問梁棟實在沒什麽道理。

她捏了捏眉頭,又問:“你還知不知道什麽其他細節了?”

“這個,不知道了。”梁棟別別扭扭地小聲,“嫂子,你可千萬別把這事兒告訴給賀大哥,要不然我真就……”

沈驚語沒好氣地攆人:“行了,我知道了!你走吧,這事兒我不說就是。”

“哎,嫂子真好。”

梁棟大大鬆了口氣,巴結沈驚語一番迅速跑走。

沈驚語摸摸下巴,陷入沉思。

要說起來,賀宴城變成現在這副沉鬱糾結、若有所思的樣子,似乎也有那麽兩天了。

大概也是兩三天之前開始,他一回家看見自己的時候,眼神就陷入了一種若有若無的糾結當中,這一點剛好和梁棟的話對得上,就是那個身份詭異的男人來找到賀宴城之後,他才變成了這副模樣。

至於那個神秘男人的身份……沈驚語眯起眼睛,心頭漸漸有了個推論。

大涼國的紫色衣裳,可不是人人都能穿的。

這倒不是因為大涼國像明代一樣,對士農工商各個階層的衣著有著嚴格的限製,純粹就是因為紫色染料昂貴不易得罷了。

古代印染技術不像現代一樣發達,染料也不像現代一樣,想調個奶茶棕就調個奶茶棕,想調個橄欖綠也手到擒來,這個年代的染料基本都是天然成分。

當然,天然成分並不意味著無公害無汙染,它隻意味著容易掉色,並且獲取昂貴罷了。

在沈驚語的印象裏,古代要染出紫色的衣服隻有兩條路可走,其一是用一種紫色的草本植物進行多次提純和印染,第二種就是粉碎一種紫紅色的骨螺,利用骨螺進行染布——而且,在地中海區域,也有類似的骨螺染布技術出土。

由於原材料上的缺陷,這兩種印染技術都會不可避免地為布料帶來些許臭氣,且印染顏色也不是十分牢固,穿上十次八次也就陳舊了,顏色也不新鮮了。

自然了,能穿得起紫色衣裳的達官貴人們,是不會允許自己身上散發臭氣的,他們會先清洗幾次紫色的布匹,等臭味幾乎聞不到了再上身。

一套紫色的衣服,總共隻能穿出來三五次,便不再鮮亮了。

這樣昂貴的東西,可不是人人都穿得起的!

至於能穿著一身難得的紫色衣裳毫不吝嗇地下鄉、在土道上縱馬奔馳,這人一定非富即貴,或者既富又貴!

沈驚語心頭忽然劃過一個名字,歐陽相國。

把賀宴城教成這個忠孝節義迂腐模樣的人,就是歐陽相國!如果說這一次也是歐陽丞相出手,想要利用賀宴城再去達到某些目的,沈驚語也不會有絲毫意外。

隻是現在,一切還都是猜想。

她還得想個法子印證一下自己的猜測才行,至少,她也不能讓賀宴城的舉動連累到自己和兩個娃娃。

沈驚語皺著眉頭往家走,一路上都有點出神。

一路回到家裏,賀宴城倒是從先前若有所思的狀態當中好轉過來了。

看見沈驚語回來,他微微皺眉,問:“天色不早了,你去哪兒了?”

“啊?”沈驚語回答得沒什麽誠意,“出去轉轉。”

賀宴城對這個答案不太滿意:“去了何處?”

“就是出去轉轉啊,還能去哪兒?”沈驚語忽然笑眯眯地看向賀宴城,詐他的話一張嘴就來,“夫君啊,你猜我剛才出門看見誰了?”

賀宴城凝視著她:“看見誰了?”

“我看見朱婆婆了!”沈驚語笑道,“你還記得朱婆婆不?就是孤兒寡母兩個人相依為命的那個,去年秋收的時候他們家裏沒個壯勞力,還是我和婉兒主動幫的忙呢。”

賀宴城呼吸猝然窒了窒。

他之前出門的時候,托詞便是幫朱婆婆去做農活,沈驚語好端端的為什麽忽然要提起朱婆婆來,莫非……

沈驚語又道:“朱婆婆說,你前段時間時常去幫她的忙,但不知怎的最近兩天沒去找她。”

“……是嗎。”

賀宴城唇瓣微微動了動,有點艱難地點點頭。

沈驚語就好像沒看出賀宴城的奇怪表現一樣,繼續笑眯眯地道:“夫君,雖說幫人是情分不幫是本分,但咱們先前既然已經對朱婆婆伸出過援手了,那半途而廢也不好,你要是真有什麽理由沒法幫朱婆婆這個忙啊,那咱們就告訴她一聲,讓她有個準備也行。”

“不必了。”賀宴城看沈驚語的反應沒什麽反常情況的,不動聲色鬆了口氣,“我會自己去與朱婆婆說的。”

“那就成。”

沈驚語頷首,哼著小曲回自己屋裏去摘辣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