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宴城看著沈驚語的背影良久良久，直到沈驚語的房門吱呀一聲關上，他才算是徹底地鬆弛下來。
還好，還好沈驚語隻是注意到了他這幾日沒有做什麽事情，而不是想到了“那個人”來見他。
以沈驚語對京城那些彎彎繞繞的厭惡，甚至可以說是痛恨，如果她知道了自己和“那個人”見麵的事，想必是會大為惱火的吧。
賀宴城歎了口氣，來到靠山村一段時間之後，其實他自己也對那些事情多少有了些不耐煩的情緒，隻是每當夜深人靜之時，他私下裏揣度這些事情，總會覺得心頭隱隱不安。
所謂食君之祿忠君之事，又所謂位卑不敢忘憂。
縱然他賀宴城如今已經身在山村，又怎麽能徹底忘記那些事情。
賀宴城長歎了一聲，回到自己屋裏，悶悶地拔出那把寶劍緩慢擦拭，心思卻已經走遠。
賀宴城屋外，一隻狸花貓站在窗邊往裏瞅了一眼，又喵地一聲跳回沈驚語房裏。
大狸子把自己看見的場麵，都告訴給了沈驚語。
沈驚語聽得挑眉：“看來，這家夥的情緒……嘖，也不太好呢。”
她原本還以為賀宴城是王八吃秤砣，鐵了心的要做點兒什麽不該做的事情出來，卻沒想到原來他也在猶豫。
既然賀宴城也在猶豫，那倒是好說了。
“還有時間，不錯不錯。”
沈驚語滿意地點點頭，暫且放下了勸說賀宴城的心思，轉而去鼓搗辣椒。
小貓咪對氣味的敏感度，遠遠勝於人類。
沈驚語剛扒開第一個辣椒，大狸子便喵嗚一聲慘叫，整隻貓幾乎是飛出了沈驚語房裏，跑到外頭房頂上去，渾身的毛都炸了起來。
沈驚語看了大狸子一眼，有點奇怪：“至於麽，反應怎麽這麽大。”
大白反應比大狸子好點，但也十分有限，兩隻小爪仿佛成精了一樣捂在鼻子前頭，一藍一黃兩隻眼睛裏都浮現了淚水：“主人，好嗆的味道！受不了喵，受不了！”
“真有這麽辣？”沈驚語半信半疑低頭聞了聞手，“也沒那麽大勁兒啊。”
“喵——”
大白發出長長的一聲嚎叫，也跑到了門口。
沈驚語一看，便繃不住地笑了。
“行了，嫌辣就出去蹲著，等什麽時候我弄完了辣椒再回來。”沈驚語笑罵，“瞧你們這沒出息的樣子！”
大白和大狸子被罵了也不生氣，反而還都鬆了口氣。
大狸子眼巴巴地問：“我們什麽時候可以回去呀喵？”
主人的房間裏有軟乎乎的被子，有兩個小娃精心拿稻草做出的貓窩，還有一個香香軟軟的主人呢！
它喜歡主人的房間，也喜歡在主人房裏睡，非常非常的喜歡。
旁邊，大白也是滿臉的期待，還時不時甩甩尾巴。
沈驚語手裏剝著辣椒籽，笑道：“不急，我今天晚上就能剝完辣椒，再算上散散味的時間，約莫到了後天或者大後天，你們就能回來休息了。”
“喵——”
大白和大狸子齊刷刷地慘叫一聲。
後天才能回來，這不是要了貓命嗎！過分，太過分了！
沈驚語沒管兩隻小貓的眼淚汪汪，自顧自繼續扒好了辣椒，放在背簍裏。
栽種辣椒靠的主要是辣椒籽，沈驚語可沒這麽好心，她並不想把辣椒籽流傳出去，至少是暫時不想。
辣椒籽，也是個商機呢。
雖說這東西本就是她從胡商那裏得來的，但商業的本質不就是信息差嗎？沈驚語覺得，在辣椒徹底推廣普及開來之前，她還能用這種東西撈一筆。
或者，至少也是小賺一筆。
沈驚語暗自點了點頭，對自己的舉動十分滿意。
等她處理完所有辣椒，兩隻小貓已經徹底接受了自己短期時間內沒法進房的事實，哀怨地趴在了院子裏睡覺。
沈驚語收拾好辣椒，熄燈睡下，準備明天去跟郝掌櫃說說從辣椒衍生出的一係列商機。
此時，賀宴城房裏。
賀宴城隔著一層半透明的窗戶紙，遠遠看著沈驚語那邊的窗戶。
窗戶上倒映出沈驚語忙忙活活的身影，賀宴城看著她的影子，忽然歎了口氣。
他覺得很糾結，也很為難。
靠山村的生活很好，賀宴城自己也很喜歡。
可是……要讓他在這個朝堂上風起雲湧的節骨眼上偏安一隅，繼續悶頭過他自己的安生日子，這不符合賀宴城的信念。
要讓他放棄現在的一切，去為歐陽丞相對他描繪過無數遍的理想奉獻所有……賀宴城也覺得，他做不到。
賀宴城微微低頭，表情糾結而痛苦，他覺得自己仿佛在被兩股勢力撕扯，幾乎就要被徹底扯散架了。
他到底該如何是好？
對於賀宴城的糾結，沈驚語是絲毫都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她美滋滋在房裏睡了一覺，次日一早便直接坐上馬車，跟梁棟一起出了門。
臨行前，賀宴城看著沈驚語，幾度欲言又止。
沈驚語心情不錯，笑眯眯問賀宴城：“夫君，這是怎麽啦？你想跟我說什麽？”
“我……”賀宴城微微垂下視線，過了很久才緩緩開口，“一路小心。”
沈驚語原本笑得像春花一樣的絢爛，一聽賀宴城的話，她的笑容頓時就微不可見地淡化了一點。
不過也就是片刻之後，沈驚語就笑得更開心了：“得嘞，夫君你放心吧！保證早去早回，梁棟，咱們走！”
沈驚語一聲令下，梁棟趕緊一抖韁繩：“得兒駕，出發了！”
馬車掀起滾滾煙塵，一路往九裏坡去了。
沈驚語坐在車廂後頭，閉目養神。
她身邊擺著個筐子，筐裏裝滿了各種各樣的辣椒，有紅的有綠的有黃的……各種各樣的顏色都有，梁棟看著忽然就有種錯覺，就好像沈驚語的臉色也像這籃子辣椒一樣，那叫一個精彩紛呈啊。
實在是耐不住這種過分安靜的氣氛，梁棟小心翼翼地清了清嗓子：“嫂，嫂子？”
“有事？”沈驚語沒睜眼，語氣也很冷淡，“有事就說。”
“也……也不算是有事。”梁棟聽著沈驚語的聲音，兩腿都忍不住夾了起來，語氣卑微宛若一個太監，“嫂子，你生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