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算嗎?”雲娘睫毛微微顫了顫,輕聲,“要真說有什麽打算,那就是好好過日子吧。”

梁棟傻笑:“過日子?嘿嘿,過日子好啊,我也想著好好過日子。”

雲娘臉一紅,悄然瞪了他一眼。

梁棟對雲娘的眼神無知無覺,歡歡喜喜。

走著走著天色有點黑了,月亮從東邊山頭爬了上來,雲娘忽然往旁邊看了一眼,神色唏噓。

梁棟雖然笨嘴拙舌的,但對雲娘也是當真是的關心,一看雲娘臉色不對,趕緊問她:“雲娘,你,你這是怎麽了?”

“沒,沒什麽。”雲娘微微抿了抿唇,搖頭,“就是想起來小的時候,我被家裏人背出去看花燈,那天也是這麽個天氣,月亮好看得很呢。”

梁棟傻嗬嗬地笑:“往後我也帶著你一起出去看花燈。”

“傻子。”雲娘臉一紅,嗔他,“誰要和你一起看花燈。”

梁棟愣了愣神,有點委屈:“那,那你不和我一起去看了?”

雲娘有點想笑,咳嗽一聲認真地道:“要看呢,也不是不行。”

梁棟又高興了:“那咱們怎麽去看?”

“再等等吧。”雲娘淺淺歎了口氣,往東南的方向看了一眼,“往前我總覺得自己沒臉麵對家人,恨不得自己死了才好,現在……現在我倒是覺得,活著有了奔頭。”

在胡人那邊十幾年,她過的日子血淚斑駁,也就是來到沈驚語家裏之後,雲娘才覺得自己活得像個人。

梁棟傻笑:“有奔頭就好,嘿嘿。”

雲娘淺笑了下,有點惆悵:“有好處,也有不好的地方,我最近幾日總是做夢夢見以前的事情,還夢見我回到家裏,爹娘都來見我,說我受苦了。”

梁棟“啊”了一聲,憨憨地道:“你本就受苦了。”

“可我爹娘未必是這麽覺得的。”雲娘苦笑,“或許,他們會覺得我有辱他們的門楣,說……說我已經不是貞潔女子。”

“不是這麽回事。”梁棟一聽這話語氣也嚴肅了不少,“雲娘,話不是這麽說的!你沒有錯,就算當初真有什麽人身上有錯,那也是你家裏沒能保護好你的男人,也是那些做盡了齷齪事還為所欲為的胡人!你絕沒有錯。”

雲娘聽得一愣神:“梁棟,你,你真是這麽想的?”

“當然!”梁棟認真地點頭,擲地有聲,“我是軍人,也是大涼國的男人!打我從軍那天起將軍就告訴過我,我的職責便是守護好每一寸土地,守護好大涼國的每一個老幼婦孺,我相信,其他士兵也都是一樣的!雲娘,如果說這件事當真有人做錯了,那這個做錯的人隻能是我,而絕不是你。”

雲娘聽得感動,忍不住流下淚水,心裏暖暖的,她還是頭一次對人吐露出這樣不堪的心事,也是頭一次被人這樣安慰。

“梁棟,你,你真好。”

梁棟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我,我就是拿自己以前聽過的話來說說,沒什麽好不好的,雲娘,你可千萬別太拿這些事情當回事,苦了自己。”

雲娘認真地搖頭:“你放心,我不會的。”

她一定會珍重自身,竭盡所能讓自己安安穩穩的,這不止是為了她的兒子藥羅葛,也是為了這般為她著想的梁棟。

雲娘想到了藥羅葛,梁棟也想到了,他撓了撓頭,忍不住嘀咕:“也不知道,藥羅葛那小子願不願意接受我這麽個粗人……他要是不想接受,到時候可咋辦?”

雲娘聽得失笑:“你放心吧,藥羅葛那孩子不是這樣的人,他要是看我有了歸宿,隻有笑嗬嗬祝福我的份兒。”

“那就好,嘿嘿。”

梁棟高興了,傻笑兩聲。

雲娘和梁棟說完了話,開開心心回了紅磚小院。

梁棟臨走還舍不得雲娘,一步三回頭。

沈驚語和月兒閑磕牙,吃了不少瓜子,出門倒瓜子皮的時候撞見了梁棟。

看見梁棟這眼巴巴盯著雲娘、不值錢的樣子,沈驚語不懷好意笑了一聲:“怎麽了梁棟,舍不得走啊?要不要我讓雲娘再留留你,最好讓你在這兒住兩日啊?”

雲娘的臉頓時就紅了,聲如蚊蚋地抗議:“沈,沈娘子!”

梁棟也忍不住的臉紅,結結巴巴:“我我我,我現在就走!嫂子你別讓雲娘說這個,千萬別為難她,我走了。”

梁棟話音未落身影就徹底消失了,跑得比個兔子還快。

這家夥,真不經逗!

沈驚語撇撇嘴,回頭笑眯眯地看向雲娘:“怎麽樣,跟梁棟出去這一趟,聊得還成?”

“我……我跟他聊得很好。”雲娘臉有點紅,點點頭,“梁棟他,他是個好人。”

沈驚語笑道:“他是個好人就成,都說成親這件事是易求無價寶,難得有心郎,隻要梁棟肯沉下心來跟你一起過日子,你倆就不愁過不上紅火的好日子。”

雲娘抿了抿唇,臉紅著點點頭:“那,那就多謝沈娘子吉言了。”

沈驚語又道:“你嫁給梁棟確實不錯,好歹梁棟是賀宴城的下屬,就算他真有荒唐的那麽一日,有賀宴城在,想扳回來倒也不難。”

雲娘臉一紅,低著頭訥訥的沒說話。

沈驚語知道她性子害羞,莞爾一笑也沒再繼續說什麽,拍了拍雲娘的肩膀就走了。

雲娘回了屋裏又往東南看了看,一張雖然飽經風霜但還看得出從前嬌美痕跡的麵容上寫滿了愁緒。

爹,娘。

女兒雲娘,已經找到了可以和自己相配一生的良人,隻是……這個良人,是你們願意見到的嗎?還是說,你們不止不願意見到他們,也不願意再見到我這個羞辱了家族門楣的人,再重新活生生地出現在你們麵前呢。

想想從小到大家裏對她的教養,父母對她耳提麵命讓她保住貞潔的訓斥,雲娘身子顫抖了下,咬住嘴唇無法言語。

次日一早。

沈驚語打著哈欠出門,一開門便看見賀星賀月牙兩個孩子在門口玩耍。

“星兒,月牙兒?”沈驚語有點詫異,“怎麽起得這麽早。”

“娘!”

賀月牙一看沈驚語來了,眼睛彎彎的撲過來,一下死死抱住沈驚語的大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