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驚語心裏有點暖。
她坐到徐老大夫旁邊看了看他臉色，發現徐老大夫麵容紅潤光澤，也就安心了：“師父，徒弟有件事想跟你說。”
徐老大夫搖著蒲扇：“你說吧，要是有什麽事想讓師父幫你一把，師父都能幫忙。”
“倒不是有什麽要讓你幫忙的事情，隻是……”沈驚語想了想，告訴徐老大夫，“我要去京城了，想問問師父去不去。”
這個想法一方麵固然是為了沈驚語自己，另一方麵也確實是為了徐老大夫考慮。
沈驚語的醫術確實說得過去，治個平常的病痛手到擒來，但要應付什麽疑難怪病可就不容易了，尤其是京城那裏波詭雲譎的，萬一有人想對賀宴城下手、下毒，可怎麽辦？
於是沈驚語就琢磨著將徐老大夫一起帶到京城去，一方麵也能照顧師父終身，另一方麵師父還能回頭幫她一把，兩全其美了。
隻是沒想到，徐老大夫的反應顯然不像沈驚語想的那麽坦然接受。
“什麽，你……”
徐老大夫狠狠一愣，回過頭去瞪著沈驚語好半晌，久久忘了說話。
沈驚語有點詫異：“師父，您這是？”
她隻是要去京城，又不是要去西天，徐老大夫這，這至於嗎？
“你要去京城？”徐老大夫也不笑了，盯著沈驚語的眼神焦慮至極，“你去那見不得人的地方幹什麽。”
“京城怎麽就見不得人了？”沈驚語啞然失笑，“師父，京城不是挺好的嗎？我琢磨著那裏人多，新鮮物件也多，到時候師父也能過上好點兒的日子。”
“你，哎……”徐老大夫沉默許久，長長地歎了口氣，“驚語丫頭，為師知道這是你一番好心，隻是這事兒不成！斷斷是不成的。”
徐老大夫反應十分激烈，沈驚語一看，也就放棄了這個讓他去京城的念頭。
“既然師父你都這麽說了，那我就不多說什麽了，隻是……”沈驚語遲疑了片刻，“師父，你為什麽對京城這麽忌諱？”
徐老大夫摸著胡子歎了口氣：“忌諱？你說得不錯，為師對這件事確實忌諱得很，至於原因……哎。”
這件事的原因那可就小孩沒娘，說來話長了！
沈驚語也不著急，耐心坐在徐老大夫旁邊，等他解釋。
但徐老大夫沉默了好半天，臉色變了又變，始終還是沒把這個解釋跟沈驚語說個清楚明白。
“驚語丫頭，你得記住！”徐老大夫最終語重心長地告訴沈驚語，“外表看上去越是尊貴、越是金碧輝煌的地方，裏頭就越是說不定藏了多少齷齪的髒東西，這些東西咱能不沾就別沾。”
沈驚語若有所思：“師父你說的，是京城？”
“對，就是京城！”徐老大夫點頭，歎了口氣，“再仔細的東西，師父就不說了，總之前幾年師父離開京城的時候狼狽得緊，差點就丟臉半條命進去，師父現在勸你，也是不想看見你也變成師父當年的樣子！你呀，能別回就別回了。”
沈驚語聽得皺了皺眉。
徐老大夫說得很懇切，她也知道，徐老大夫說的都是實話。
隻是這一趟京城她是非回不可，怕是注定要讓徐老大夫失望了。
沈驚語告訴徐老大夫：“師父，我還是得回京城去。”
徐老大夫對這個結果倒也不算意外，隻是有點失落：“你真有主意了？哎，罷了，師父知道你是個什麽性子，既然你有了主意，那師父也不說什麽，隻是無論如何，你要小心。”
沈驚語握住徐老大夫的手：“我會的。”
“哦，還有……”徐老大夫看了看沈驚語，欲言又止了半天才說，“既然你回京是要跟著你做官的夫君一起去，那你也是個官太太，在京城少不了要混一混權貴圈子，師父得提醒你一句。”
沈驚語問：“提醒我什麽？”
“你，要小心太子！”徐老大夫湊到沈驚語旁邊，小聲說，“人人都說太子性子溫和，是個大大的好人，可好人不好人哪能憑著這點事情就定下來？驚語丫頭，你要小心，你千萬要小心。”
沈驚語一愣，太子？看來徐老大夫離開京城之前肯定跟太子打過交道，這麽看來，他很有可能是宮裏出來的禦醫，這就不讓人覺得意外了。
隻是反應過來，沈驚語還是難免覺得徐老大夫的提醒多少有點好笑。
雖說賀宴城是個三品官，但大涼國文貴武賤的風氣也不是一天兩天了，賀宴城的官職在外界看來也就跟個四品文官差不多，一個小小的四品文官哪有這個資格去見太子呢。
換句話說，這都不是她月薪三千應該考慮的事兒！
沈驚語問：“師父，您是不是過慮了？”
“沒有。”徐老大夫歎了口氣，目光沉沉地看著她，“多準備一點，總好過什麽都不準備。”
沈驚語想了想覺得也是：“我記住了。”
兩人又說了一會子話，沈驚語一路辭別了徐老大夫，回到鄉下。
沈驚語走了，徐老大夫一路站在門口，拄著拐杖遠遠看她的背影。
他的表情是說都說不出的擔心，滿臉都是為難。
蒼術小聲問：“師父，你就那麽擔心師姐啊？”
“你，哎……”
徐老大夫回頭看了看蒼術，欲言又止。
蒼術是他來到涼州地界之後收下的藥童，對當年發生了什麽事情一無所知，會提出這種問題倒也不奇怪。
在親眼看見那些權貴們做出的事情到底有多可怕，他們背後牽涉的勢力到底有多大之前，誰又能想到事情能變成這個地步呢。
“反正你小子記住了，師父這輩子也沒什麽念想，最大的念想就是你好好過日子，別牽扯進什麽不該你來辦的事情裏！”徐老大夫長長歎了口氣，告誡蒼術，“你本來就不聰明，可萬萬不能再牽扯進自己都辦不明白的事情裏了！要不然，你就得混得比你師父還慘。”
蒼術聽得一愣，他明白徐老大夫這番告誡是為了他好，可……這話聽著，怎麽就這麽讓人不痛快呢？
“什麽叫本來就不聰明？這話說得……”
蒼術小聲嘀咕，目送徐老大夫進了房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