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過了多久,齊婆子終於頹然往後退了兩步,靠在牆上。

她謀殺親子的事情被人揭了出來不說,就連唯一有希望養自己的齊三黑,也都被她給二話不說地往外推了出去。

完了,全完了……這下,她徹底完了!

眼看著齊婆子呆愣地坐在地上不說話了,仵作清清嗓子:“好了,真相大家已經查得差不多了!既然如此,你們村裏就分幾個人押送著這個惡婆子回縣裏吧。”

蘇裏正歎氣:“哎……這事兒我們都明白的,肯定配合。”

齊婆子一激靈,忽然抬手死死攀扯著仵作的褲腿子:“大爺,大爺你告訴我,我會怎麽樣啊?我不想死,不想死。”

“你不想死,你二兒子就想死?你小兒子就想死?”仵作都被齊婆子給氣樂了,“你動手殺人的時候就沒想過,人家也不想死嗎。”

“我,我那不是這個意思。”齊婆子想要辯解,“我就是沒想到……”

“行了,我不想跟你說這個。”仵作沒好氣地一擺手,“這事兒你跟我也說不著,我先走了。”

仵作一馬當先,直接跑路。

齊婆子呆呆地看著仵作的背影,表情很驚恐,很彷徨。

蘇裏正很快帶了人來,將齊婆子給送走了。

沈驚語在旁邊默默看了半晌,問賀宴城:“賀宴城你說,齊婆子會怎麽樣?”

“她……”賀宴城表情很複雜,半晌沒說出什麽話。

沈驚語覺得奇怪,回頭看了一眼:“賀宴城?”

“嗯,我聽見了。”賀宴城猛地回神,臉色淡淡點了點頭,“按照《大涼律》,殺人償命,雖然齊婆子殺的是自己的兒子,但她一開始想殺的是養子,這個養子來路不正,並沒有報過官府後記在齊婆子名下,所以也有一定的變動空間,至於到底會不會判成養子,那就是官府的事情了。”

沈驚語聽得一愣一愣的。

等賀宴城說完,她忍不住感慨:“還有這個說道。”

“是。”賀宴城沉沉歎了口氣,“齊婆子這事性質惡劣,知縣大概不會按照尋常的母子關係來判案,齊婆子十之八九是個斬監候,或者絞監候吧。”

不管是斬監候還是絞監候,都是死路一條。

沈驚語點點頭,明白了。

按照大涼國的規矩,死刑不是立刻就判的,還得等各地上報之後統一交給刑部,再由刑部交給皇帝統一決定是否要在秋季砍頭,這就是所謂的“秋決”了。

如果湊巧皇帝今年心情不好,那這批犯人便難逃一死,可如果他今年碰巧心情還不錯,這些犯人就算是撿著了好命,能再苟活一年,新的一年仍然會在戰戰兢兢之中度過,可以說是惶惶不可終日。

當然了。

沈驚語想想齊婆子的事情,在心裏下了個中肯的評論。

走到這一步,純屬齊婆子自找的。

雖說靠山村裏有許多不通情理、喜歡亂作亂鬧的婆子,但數齊婆子的心最狠最毒,她的下場最差也並不奇怪。

沈驚語感慨完了,回頭去看看賀宴城。

賀宴城一直皺著眉頭,滿臉的匪夷所思。

很明顯,雖然這個案子已經被仵作給查明白了,但他還是想不通。

沈驚語問他:“你這又是在琢磨什麽呢。”

“我隻是不懂。”賀宴城沉默了許久,搖頭,“按理說小村寡民,更該風俗淳厚才是,怎麽齊婆子如此惡毒?簡直惡毒得跟京城的一些人不相上下,可是京城的那些人是為了高官厚祿,雖然什麽事情都做得出來,但也算是有情可原,齊婆子……”

說著說著,賀宴城搖搖頭。

沈驚語看了看賀宴城,笑笑:“賀宴城,你不知道嗎?一件東西懟人來說重不重要,一是取決於這個人的眼界如何,另一個就是取決於這個人身邊的情況怎麽樣了,就好比當年你被貶謫到靠山村,咱們全家人衣食無著的,那個時候,就連一塊地瓜都是了不得的美食,可是現在呢。”

賀宴城沉吟片刻,想了想,還真是這個道理。

他長歎了口氣,不再言語。

沈驚語語重心長:“賀宴城,我早就告訴過你,人和人之間的交際是很複雜的,不能一概而論。”

賀宴城沉默了許久,點頭:“我明白。”

沈驚語笑笑:“但願你能一直明白。”

賀宴城又不說話了。

看他好像是心事重重的樣子,沈驚語也沒說什麽,轉頭回了紅磚小院。

一路回到紅磚小院裏,沈驚語打了個哈欠就睡下了。

而賀宴城則是在外頭一個人坐了好半天,始終都憂心忡忡的沒說什麽。

此時,京城一間不起眼的小院子裏。

顧少峰抱著書本滿臉的哀怨,看了一上午的書,他隻覺得自己頭暈眼花的,快難受死了。

眼看著顧少延都已經從衙門下值回到家裏了,顧少峰忍不住哀嚎:“大哥,我什麽時候才能休息休息,不讀書啊?”

“不想讀書?”顧少延摘下官帽,冷冷的一眼看過去,“不想讀書好辦,你什麽時候考上舉人,我什麽時候放了你。”

顧少峰很委屈:“大哥,我怎麽就考不上舉人了?上回我不過隻是失誤而已,但凡我沒對那個小秀才動手,我也……”

顧少延臉色驟然冷下來。

他冷冷地盯著顧少峰,眼神裏沒有一點感情。

顧少峰一激靈:“大,大哥?”

顧少延死死盯著顧少峰:“科舉,疏忽不得!考上了就是考上了,考不上就是考不上,不分原因,沒有原因!顧少峰,我隻知道你現在隻是一個秀才身,別的一概不知,你最好是老實一些。”

顧少峰被顧少延盯得連連後退,委屈之餘隻能嘀咕:“我我我,我知道了。”

他知道了還不成嗎?大不了他現在不到處亂動亂說了。

顧少峰忍不住嘀咕:“等我考上了舉人,考上了進士,選了官……到時候,我自然有話說。”

顧少延聽得更惱火了,冷冷的一眼瞥過去:“你考上了進士又如何?考上進士,不過是你踏入京城官場的第一步!你以為你是個官身就能得意了嗎?京城裏最不缺的,就是官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