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一小會兒,小姑娘這才停下了啜泣,小聲道:“回恩人的話,我爹現在在城南郊外的一間破廟裏,那裏沒有人來往,我這才先把爹安置在那裏的。”

春妮想了想,說道:“我們替你把你爹安葬好,從此以後你便跟了我,你可願意?”

小姑娘點點頭,目光看向謝景。

謝景正趕著路,沒有注意兩個小姑娘的動靜。

“這位姑娘,您多大了?”

“今年十六。”

“原來是姐姐。”春妮這才想起自己現在原身不過十四歲,她方才沒反應過來,有些習慣性地把這小姑娘看成了妹妹。

她這才發覺這姑娘似乎一直看著謝景,便問道:“怎麽了?”

小姑娘微微垂下眼簾,說著便拉住謝景的袖子,局促道:“恩人的恩情無以報答,我願以身相許,隻要給這位公子做妾就行。”

謝景這才曉得小姑娘在說什麽,看了眼春妮,這才說道:“姑娘不必選擇這般報恩的方式,何況是我家侄女救下的你,要謝也該她才是。”

那小姑娘輕咬下唇,沒有說話。

春妮有些無奈,拉過她的手,安慰道,“你且放心,我們不會像方才那人牙子般強迫你做妾的,隻是我們隻是需要找個幫工,手腳麻利些便好。”

這姑娘忙搖搖頭:“我沒有強迫,恩人救了我,我是自願的。”

“但我們是不願意的。”春妮道,“我家四叔馬上要秋試了,沒有心思花時間在女人身上,更何況都未曾正經娶妻,又何來納妾一說?”

春妮想著,自己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若這姑娘還沒有聽懂她的意思,那她便給了她幾十文錢打發了,今日就當是她聖母了。若能聽懂,便還算是有救。

見姑娘點點頭,春妮這才繼續道:“償還恩情的方式有很多種,不是要靠以身相許,你明白嗎?”

姑娘眼中含淚:“多謝恩人提點。”

“你叫什麽名字?”春妮問道,“另外,不用叫我恩人,如果你願意,從此以後我便做你的東家,隻要你勤快做事,便會管你吃住。若做得好了,往後每月還可以領到工錢,由你任意支配。”

“我隻記得很小的時候,娘親給我起了個小字,雪兒。”那姑娘搖搖頭,擦幹淨眼淚道,“我沒有名字,東家幫我起個名字吧。”

“那就叫鬆雪吧,青鬆立雪。”春妮希望這姑娘往後的日子能獨立自強,靠自己的雙手生活下去。

“多謝東家賜名!”

“不用,往後你叫我春妮就行,我比你還小上兩歲。”春妮拉起她的袖子看看,胳膊上都是新傷疊著舊傷,“對了,你還沒有回答我,你胳膊上的傷是怎麽來的。”

鬆雪慌亂地搖了搖頭:“不礙事的春姑娘,就是摔了一跤。”

春妮見她改口叫自己春姑娘,想想便這樣罷,歎了口氣道:“算了,你不願說也就罷了。你跟了我,從此往後便不用過這種生活了。”

春妮又簡單問了鬆雪之前的生活。

得知她娘親早亡,和爹相依為命,親爹之前是個賬房先生,不知怎得得罪了人,被人毒去了雙眼,從此以後便一蹶不振起來。

父女二人在城南的郊外找了一個荒涼的地方,尋了一處廢棄的小破屋子姑且住下,這兩年間都是鬆雪靠上山挖野菜勉強度日。

日子過得可以說是淒慘極了。

不一會兒,牛車到了一家壽材店,依著鬆雪的要求,春妮幫忙給定了一口最便宜的棺材,又買了一些喪葬用的紙錢,交代好了鬆雪爹的後事。

花了不過五百文錢。

幾人這才駕著牛車來到城南郊外,幫著鬆雪好生安置了她爹,天色已經完全黑了下來。

春妮這才想起來問道:“四叔,你昨日不是應了奶的要求,要去找大伯大伯母他們麽?”

謝景看了看天色,開口道:“算了,明日再去找他們吧。”

兩人商議著直接回家去,鬆雪在那裏站著,小心翼翼問春妮:“那我之後該去哪裏找您?”

春妮心中盤算,自己在家本就沒什麽地位,更別說再帶個姑娘回去了,怕是要被謝老太打死。倘若是謝景帶回去,總會惹下一定的麻煩。

“這樣吧,我先在離我們鋪子不遠處給你找一家客棧住下,明日我再來找你,等我這邊收拾妥當了,你再跟著我。”

“但憑姑娘吩咐。”

一切安排妥當,春妮這才跟著謝景坐上了回村的牛車。

謝景這才問道:“你不怕她跑了嗎?”

春妮輕輕一笑:“所謂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我們既然決定招攬人手,自然是要找一個值得信賴的夥伴,而非僅僅是一個勞動力。今日這次,不妨就當做一次考驗吧。”

她頓了頓,繼續說道:“既然我們並非從牙行交易,也就無需簽訂那繁瑣的賣身契了。這樣一來,她若是真心願意跟隨我們,自然會全力以赴。而若是她想走,也無需我們多費唇舌,這次就當是為自己的過意不去而做了聖母,買個教訓了。”

謝景把牛套遞給春妮,自己則雙手抱頭地仰躺下來。

天空已經完全被夜色籠罩,星辰逐漸點綴其間。謝景輕聲道,聲音低沉而富有磁性:“做的不錯。”

春妮反而後知後覺地聽出些不對勁兒來:“不對啊四叔,你還是我的四叔嗎?”

她其實想說謝景似乎不像是之前的謝景了,雖然她沒有春妮的記憶,但她卻也總覺得謝景不該是這樣。

謝景慵懶地瞥了她一眼:“你是真的一點也不記得以前的事了嗎?”

“是呀。”春妮故作傷心地歎了口氣,“什麽都想不起來了,侄女實在是可憐。”

二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著話,春妮覺得,和謝景在一起,總有一種輕鬆地感覺,好像在他麵前,可以做最真實的自己。

終於到了家,春妮從牛車上跳下來,二人一起進了謝家小院,就聽裏屋鬧哄哄的,是謝老太撕心裂肺地哭嚎聲。

“好啊好啊,你們一個兩個都這樣,還不如讓我死了算了嗚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