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氏伸出手來,拉了拉春妮的小手:“娘知道自己的情況,是娘把藥倒了,娘親嫌苦。娘對不起……”

春妮低頭看著秦氏拉著的自己那雙粗糙的髒兮兮的小手,她有些替原身不值。

“娘親,我以前天天挨打挨罵,每天早起晚睡地在家裏幹活,就是為了能給娘親買藥治病。娘親現在告訴我,你之前都不吃藥。你這不是嫌苦,是不想活了吧!”

秦氏的眼淚撲簌簌地掉:“娘親不想拖累你……娘親不想看你小小年紀這麽受苦。”

“所以呢?就用這種求死的方式?你明明可以早些把病治好,站出來擋在我的麵前。”

“娘想你爹了……你爹替我而死,我也不想苟活了。”

見秦氏如此,春妮不說話了,她不認同秦氏這般逃避的做法,轉頭出了屋子,不顧秦氏和謝老太叫她,快速地跑出了謝家小院。

走著走著,便來到了集市上,漫無目的地亂晃。

她不願責怪秦氏,也沒有立場代替原身責怪她。她隻是,有些替原身感到難過。

“哎你們知道不,今日縣裏那徐家竟然去茶山村下聘了!要娶那農門謝家小丫頭!”

“是徐家的大郎還是二郎啊?”

“徐家大郎!”

“徐家大郎不是那個大傻子嗎?怪不得,能娶個農門的小丫頭都不錯了。”

“就是,縣裏頭哪家有頭有臉的閨女願意嫁給他呀!”

“是呀,不過茶山村裏那丫頭也算是有福了,嫁到徐家來,雖然夫君是個傻的嗎,以後也是衣食無憂了!”

“倒也不是,聽聞那個徐夫人,可是個難伺候的主,以後可有得受了。”

春妮聽了一耳朵,徐家今日竟然要來家裏下聘了嗎?不是說要做小妾嗎?

“賣包子了!客官要不要來點包子吃?”春妮停在了一處賣包子的小攤旁,攤主見她穿著打了好幾處補丁的粗布衣裳,有些猶豫地開口道。

春妮這才抬起頭,肚子裏已經開始咕咕叫了,這具身子,怕是沒怎麽吃過這麽香的包子。

身體的反應不會騙人,這又大又香的包子,饞得她不斷分泌唾液。

“老板,這包子多少錢?”

“肉包子五五文錢一個,菜包子五文錢兩個。”

“給我來一籠肉包!”

春妮十分豪氣,掏出之前搶過來的碎銀子便遞給老板。

攤主大笑著接過銀子,他果然沒有看錯人。

給春妮找了錢,她便隨意找了個凳子坐下,看向周圍熙熙攘攘的人群,熱鬧的集市,竟也有了種“豪氣江湖”的滋味。

不一會兒,包子上了桌,一籠六個包子,春妮風卷殘雲地吃完了,撐得她打了個飽嗝。

抬起頭突然發現四叔謝景不知何時坐在了她的前麵:“你這吃相……吃飽了嗎?”

春妮一時間竟有些恍惚,曾經她的老板陸憬,似乎也對她說過類似的話。

“陸憬?”

春妮仔細看著他,生怕錯過他臉上的任何表情,可惜的是,什麽都沒有。

“什麽?”謝景有些不解地看著她。

“沒什麽,我吃飽了。”她搖搖頭,“四叔今個怎麽還沒去學堂?”

“今後不去了。”謝景道。

“怎麽就不去了呢?奶不是一直盼著你科舉麽。”

“四叔其實,對四書五經的沒太大興趣。”謝景一臉坦然,對攤主道,“麻煩來兩個菜包。”

“四叔吃這麽少?”春妮驚訝。

謝景點頭:“嗯,我不用長身體了,夠用。”

“額……”春妮聽出他言外之意,卻沒說什麽,隻道,“那我先回去了,四叔您繼續。”

“等會。”謝景叫住她,示意道,“幫我付下錢。”

“你自己沒錢嗎?”春妮有些疑惑,被奶捧在心尖上的四叔,竟要問一個不受待見的小丫頭要錢?

“沒帶。”謝景一臉無辜。

春妮隻好替他付了錢,兩個菜包子倒還請得起,就當是還他的窩窩頭之情了。

她有些搞不懂,四叔究竟是個什麽樣的人,似乎和她這個侄女關係很好的樣子。

畢竟她沒有記憶,在弄清楚什麽情況之前,也不好輕舉妄動。

“那我先回去了。”春妮見他吃完,想著趕緊離開,她總覺得謝景這人,有些叫人捉摸不透。

她雖然賭氣出走,但畢竟這日子還是要過下去的,她想回去勸勸秦氏,或許還能有一絲轉機。

“關於徐家的事,我可以幫你。”謝景叫住她。

春妮看向謝景,有些不可置信道:“四叔你能幫我?”

謝景笑笑,沒有說話。

春妮重新坐下來:“那四叔你打算怎麽幫我?”

謝景道:“明天,我可以帶你去縣裏。”

春妮問:“四叔能帶我去徐家?”

“不錯。”謝景點頭,站起了身,“你先回去吧。”

“那就多謝四叔,侄女的終身幸福,可就要指望四叔了。”春妮也站起來,想了想,繼續道,“你沒去學堂的事,我不會和奶講的。”

謝景挑眉看著她:“那把你剩下的錢給四叔可好?”

春妮果斷搖了搖頭:“不怕四叔笑話,這錢是我從奶那裏搶來的,我要給我娘買藥用,沒辦法給四叔了。”

謝景勸誘道:“借四叔急用,晚點回去連本帶利還給你。”

被他這樣看著,春妮沒由來的感到了一陣莫名的壓迫感,竟有一種前世在陸憬麵前的錯覺。

她有些猶豫,但還是把身上的銅板都給了他。

“隻能借你這麽多了,剩下的我要留著給我娘至少買一副藥。”

“多謝。”謝景得了錢便離開了。

兩人就此道別,春妮也沒問謝景是怎麽打算的,她不太想管別人那麽多。

回來路上,春妮突然覺得,秦氏雖然逃避,卻也隻是封建社會的一個普通婦人,相公去世了,自己這般被娘家欺負,又如何護得住自己的孩子。

思及此便有些後悔,剛剛是不是不應該就這麽一走了之,留下秦氏一個人麵對謝老太。

出來也有小一個時辰了,也不知家裏是何情形了。

回到謝家小院,院裏暫時沒有看到謝老太的身影。春妮偷摸溜回了屋子,見郎中已經離開了,隻有秦氏坐在屋子裏愣神。

看見春妮進來,秦氏忙要下床來。

春妮忙上前去扶住秦氏:“娘,您小心著些,感覺有好一點了嗎?”

“好多了。方才郎中給我開了藥,紮了針,現在感覺好多了。”秦氏緩緩道。

“那就好。”春妮問,“老先生給的藥方呢?我去給娘親抓藥。”

“春妮,是娘對不起你,用這種消極尋死的方式。”秦氏拉著春妮的手道,“娘以後不這樣了。”

春妮有些抱歉地看著她:“娘,是我剛剛說話太重了……”

“春妮,娘剛剛想過了,你說得對,你爹雖然去了,但娘還有春妮和來喜,娘不能一直這樣下去。”

春妮看著秦氏,想起自己前世的媽媽,心中酸澀難忍:“娘,你放心,春妮一定會讓大伯母把弟弟還回來,以後咱們一家三口好好過日子。”

“好,好,娘相信春妮,娘以後好好吃藥看病。”秦氏拉過春妮,輕拍她的後背。

這個小丫頭,不知為何,在撞了腦袋後,竟然讓秦氏找到了久違的安全感。

春妮雖說不敢確信秦氏能就此改了,但心中也欣慰許多,古代的女性心中大多依仗的便隻有丈夫和兒子,她們不知道自己本就可以撐起一片天。

秦氏如今死了丈夫又被搶了兒子,帶著一個傻女兒被婆家欺負,的確也容易有了求死之心。

春妮突然想起今日醫館裏發生的事,便給秦氏講述了一遍,問道:“娘,你可知我為什麽懂這些嗎?”

秦氏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娘親自小便教你認一認這些,你知道這些自然不稀奇呀。”

春妮驚訝道:“娘親竟然懂醫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