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9 說情

果然如唐初雪所料,這場案子審理得毫無懸念。

首先證據確證,那些去百草堂鬧事的人皆已經招供不諱。而青城府主於雷也是一個雷厲風行的主,人證物證俱在,若是不招,那就大刑伺候。不過一個時辰的時間,一切事情就已經水落石出了。

趙氏招認,那天她派了阮府的幾個護衛過去鬧事,也就是後麵加入進去幫著說話的那一批人。

而銀九娘還沒受刑就將一切事情倒豆子一般的招認了,和開審時的囂張跋扈簡直是判若兩人。

最後的結果則是全部收押,待刑部上麵批文下來之後,將會被流放苦寒之地。

公堂這邊案子結束之後,於雷邀請蘇三和安言一起去後堂聚一聚。今日乃是於雷出了大力,才能夠將那些去百草堂搗亂的人受到懲罰。於情於理,安言都該當麵對於雷說聲謝謝。因此,於雷提出一聚,安言自然是無不應允了。於雷單個加上張駿和水月娘,以及蘇三和安言五個人在府衙後院的一個亭子裏擺了一桌子酒菜,幾人坐在一起,邊吃邊聊。

安言舉起一杯酒,對著於雷敬了一杯,於雷惶恐的舉起杯子,小心的說道:“大嫂,你這般,老大同意了嗎?”

聽了這話,安言嘴角抽搐,卻是眉目一揚,轉頭對著蘇三說道:“你有意見嗎?”

蘇三連忙搖手,道:“沒有,沒有。”

於雷看到自家老大一副小心翼翼的樣子,頓時差點連眼珠子都驚掉下來了。老大,越來越有懼內的趨勢了……

“於雷兄弟,這次真的是多虧你了。這杯我敬你,謝謝你今天這般維護百草堂。”

“沒事,小事一樁罷了。也不看看百草堂後麵是誰,那可是我們嗜血軍團的老大。他們簡直是嫌命長了,竟然做出這般昏頭的事情。”於雷擺手,一副小事情不足為道的樣子。

一邊的張駿聽到這話,也是忍不住接道:“就是啊,尤其是那個銀九娘,還以為這裏是南郡啊。一上來,竟然還不下跪,口口聲聲的喊著她是銀家的九小姐。九小姐又如何,就算是銀紫芙來了,今天要她跪,她依然得跪。”

張駿說完,立刻自己先解氣的喝了一杯酒。

“要是銀紫芙來了,可能不會如今天這般簡單了。那銀紫芙乃是銀家的家主,銀家是皇商,也是有品級的。也就是說那銀紫芙可不是平頭百姓,也不是說讓她跪就能跪的。”

於雷卻是皺起了眉頭,輕輕一思索,倒是沒有張駿那般樂觀。

張駿原本還覺得挺爽快的,結果聽到於雷這番話,差點被嘴裏還沒有咽下去的酒水給嗆了一下。好不容易咽下去了,張駿立刻鬱悶的說道:“於雷,你怎麽能夠拆兄弟的台呢?”

“我就是實話實說。”於雷以前在軍隊裏就是個直腸子,如今當了官了也是不改初衷,性子依舊直來直往的。不過好在於家在官場上頗有一些權勢,要罩著一個城主還是可以的。而且於雷也就性子直了一些,辦事能力還是很強的。因此,這麽下來,也一直相安無事的。要知道,當初得知於雷要當官的時候,大家還很是為他捏了一把汗的。尤其是張駿,當初還死命的勸於雷,讓他平日圓滑一些。可惜,於雷當時確實是點頭應得很好,但是過後卻是依然直來直往的,性子一點沒變。

“真是拿你沒辦法。”

張駿很是無力的歎氣一聲,然後就將目光放在安言身上,裏麵滿是溢彩。

安言被他這般一看,有些不再的摸了摸自己的麵容,奇怪道:“怎麽了?”

張駿還沒來得及回答呢,就感覺到麵上一道刀子般鋒利的視線。不用看,都知道是哪位大神的目光了。張駿很是無奈的看了蘇三一眼,委屈道:“老大,我沒別的意思,就是想表達一下大嫂做的飯菜好吃。自從吃了大嫂做的飯菜之後,其它的飯菜真是再難入口了。”

張駿話一說完,就立刻眼巴巴的看著安言,等著安言開口主動提出請他吃飯。可惜還沒等到安言那邊回答,就感覺到桌子下的腳傳來一陣鑽心的疼痛。他的麵容抽搐了一下,差點沒跳起來。他咬牙切齒的轉頭看了身邊的水月娘一眼,卻隻是看到她極為溫柔的回望著自己。

“怎麽了?”

聽著對方太過溫柔的語氣,張駿瑟縮了一下,頓時什麽話都咽回去了。這水月娘可不是吃素的,自己這般文弱,可不是她的對手。張駿頓時鬱悶了,自己哪裏有得罪他嗎?想了想,終於發現了源頭了。剛才自己好像說除了大嫂的飯菜,其它的都吃不下。很不小心的,他忘記了這幾天的飯菜都是水月娘做的了。張駿頓時覺得有些尷尬,撇開頭去,不敢去看水月娘,也不敢再去央求安言做菜了。

安言暗中將兩人的小動作看在眼中,悄悄掩嘴笑了笑。真是沒有想到,這兩個人竟然會走在一起。看著性格迥然的兩個人,湊在一起,竟然也是這般的般配。水月娘的大大咧咧,張駿的彪悍,兩人看似風馬牛不相及,卻是自由一種默契暗藏其中。這兩個人以後要是成親了,肯定趣事不斷。她有種感覺,張駿以後一定是個妻管嚴……

“大嫂會做飯嗎?”

於雷性子比較粗狂,壓根沒有注意到那些小動靜,他的注意力倒是被其它東西給吸引住了。

聽到這話,張駿頓時來了精神,立刻笑著說道:“當然了,你要是吃到了大嫂做的飯菜,保準到時候你會想將自己的舌頭給吞下去的。”

於雷一聽,有些不信。但是看著桌子上其它幾人,皆是一副篤信的模樣,頓時心頭很是好奇了。這個大嫂的飯菜真的那般好吃嗎?他此刻對安言當真是側目了,一手醫術無雙,智謀也是過人,若是再有一手驚人的廚藝。然後於雷就想到了一個很嚴肅的問題了,大嫂這麽優秀,老大怎麽辦?於雷頓時為蘇三擔心上了,莫名的,蘇三轉過頭來,就恰好看到於雷眼中的擔憂和憐憫。

蘇三:“……”他有什麽好被人擔憂的,然後為什麽於雷會用著憐憫的目光看他。

“這是小事,隻要你們想吃了,就來白家,我非常樂意給你們做的。同時,你們兄弟三人也可以多聚一聚。”

安言覺得蘇三整天跟在自己身邊,幫自己忙前忙後的也挺辛苦的,她每每想起,都覺得心疼不已。因此,此刻倒是可以用美食來**一下蘇三的兩位兄弟,讓兩人經常來找蘇三。他們男人在一起,蘇三也可以做些自己喜歡的事情。看蘇三經常說要找張駿切磋切磋,可能是因為太忙了,沒得空,一直都沒看到他們比劃比劃。

要是這話讓張駿聽到,他絕對會淚流滿麵的。大嫂你真是太不了解老大了,老大哪裏會有那種閑情逸致,招認切磋武功。他那是恐嚇好麽,每次就會欺負我這個身手弱的。而且就老大那個身手,誰和他切磋,誰就是找抽……

蘇三對於安言話語的直觀感覺就是,小女人會不會因此而累到?

而於雷這回是真的來了興趣,倆忙點頭應下,說過兩天一定去。

接下來,蘇三幾人倒是聊起了以前戰場上的一些趣事來。安言在一邊也是聽的津津有味,眼中**漾著奇異的光亮。原來,以前蘇三生活的地方是這樣的。她對於蘇三的認識在不斷的豐滿中,從初見時的冷漠,到如今的有血有肉。她在一步一步的了解蘇三,在一步一步的走進他的人生。這個過程也許會是一個漫長的過程,但是她卻是充滿了期待。

這邊幾人相談甚歡,心情愉悅,而有的人此刻卻是著急上火了。

就比如李玉桐,他原本以為有銀九娘在,青城府衙好歹會顧忌一些。既然顧忌到了銀九娘,那麽阮家的人也會受到惠及,自然也會好一些。萬萬沒想到,那青城城主那般鐵麵無私,一點情麵都不講,直接就審理完了。如今,幾人都已經被下了監獄,就等著過段時間放到苦寒之地流放了。

流放,這般刑罰實在是太重了。他以為頂多就是打個十大板或是二十大板子,若是那樣的話,他也就咬牙忍了。到時候,給阮玉卿找上好的上藥,將養一段時間也就好了。誰能夠想到,卻是這樣一個結果。這般結果,讓他連掙紮的餘地都沒有。他今天也去府衙外麵聽審了,一得到結果他就跟著去了監牢,想要見阮玉卿一麵。但是那看守的牢頭卻是不肯通融,他好說歹說,更是許諾了不少銀子,依然是油鹽不進。

沒有辦法,他就心煩氣躁的回了李府。越想越煩躁,李玉桐憤怒的隨手一甩,就將身邊桌子上的東西全部掃落到地上去了。頓時杯盤落地,清脆的聲音落入耳中,卻是絲毫幫助也沒有。

難道如今隻能坐以待斃,等著銀紫芙出手嗎?那銀紫芙也不知道會不會前來,雖說那蠢貨是銀紫芙的嫡親妹妹。但是銀紫芙此人心計極深,聽說最是涼薄的一個人,如今蘇白親自介入,若是銀紫芙沒有與蘇府對上的意思,那麽這件事情就真的有些棘手了。那麽,他現在還能夠找誰呢?

大哥對唐錦繡有意,這件事情肯定是不會介入的。自己去勸說肯定是沒用的,除非是娘親去說。

對了,娘親!

李玉桐眼睛一亮,腳下的步伐加快了幾分。

說動娘親,那麽自然也就可以說動大哥了。大哥乃是探花郎,身份不一般,可以去和青城城主以及蘇三交涉。而娘親和那唐錦繡的關係似乎不錯,可以去找唐錦繡說清。看唐錦繡對待娘親的態度極好,像是晚輩對長輩一般,有些敬重。那麽,若是娘親開口,唐錦繡未必不會答應。想到這種可能,李玉桐頓時覺得心頭豁然開朗。原本覺得已然走到絕境的事情,此刻卻是柳暗花明,發現了新的生機。

此次,娘親是關鍵人物!

李玉桐再不遲疑,轉身就出了房門。他大步的往娘親李夫人的院落而去,幾步就到了院子門口。他深深吸了一口氣,然後就大步往裏麵走去,卻是在房間門口撞上了剛走出來的李玉竹。

李玉竹看了看李玉桐,眉目一凝,淡然說道:“玉桐,娘親正在休息,你還是不要去打擾了。”

李玉桐眸光一顫,心頭閃過一抹恨色。若是今天出事的是唐錦繡,是你的心上之人,你是否還會這般的冷靜自然,無動於衷。此時李玉桐心中對李玉竹百般怨恨,但是麵上卻是絲毫也不顯。他抬眼,靜靜的迎視著李玉竹的目光,話語帶著涼意,“大哥這話未免有些過了吧?九娘可是你未來的弟媳,這是要為了還不知道能不能成為大嫂的女兒而放棄九娘嗎?”

李玉桐的話語可謂尖銳,李玉竹一時間卻是無從反駁。他的確是因為這件事情牽連到安言,所以才想要不管的。此刻聽著李玉桐這般直白的說出來,頓時心頭也生出幾分惱羞成怒的感覺來。

“哼,這件事情本來就是銀九娘的錯。若不是她好好的安生的日子不過,找什麽人去百草堂搗亂,會有今天的禍事嗎?就這般的女子,難道你要我豁出臉麵去救嗎?而且,城主大人公正嚴明,整個青城百姓都看著呢,無一人說不好。在這樣的情況之下,我如何去救?玉桐,你這是要為了一個女子,而棄李家於不顧嗎?那銀九娘身後還有南郡銀家,到時候若是銀家的人出麵了,我們李家自然也不會袖手旁觀的。隻是,如今那銀家卻是一點動靜都沒有。難道,我們李家要當這個出頭鳥嗎?”

李玉桐嘴角緊緊的抿著,心頭有些澀然,他也知道如今是這個情況。今天的案子,圍觀的百姓眾多,而城主於雷更是秉公嚴明,一點也沒有徇私,一切按照章程來,半點也沒有逾越。整個案件審理下來,讓人挑不出絲毫錯處來。與此同時,這件案子更是受到幾乎大半個青城百姓的擁護。在這樣的情況下,這件案子可以轉圜的餘地簡直是小之又小。但是,李玉桐卻是知道,這個案子還是有突破口的,那就是唐錦繡。

若是受害人鬆口了,那麽一切又會不一樣了。

“大哥,你有你的堅持,我也有我的堅持。不要用李家來束縛我,若是真的顧念李家的話,大哥你又怎麽會動了那不該有的心思呢。要知道,大哥你那心思若是一旦被人知道,同樣也是萬劫不複的。”

李玉竹怔然退後一步,有些不敢置信。他突然有些看不懂這個弟弟了,這個曾經勸說他要勇敢的去追求喜歡的女子的弟弟,一轉身卻是換了一副指責的嘴臉。李玉竹此刻隻覺得心頭有些慌亂,原本支撐著他的言論,此刻卻是帶了幾分質疑,讓他有些不敢確定。但是情根已經深重,那個念頭已經不再是念頭,早已經成了執念。即使,此刻知道是被人誤導,但也已經為時已晚了。他覺得,他是回不了頭了。

李玉竹心頭慌亂,轉身就快速的往外匆匆而去。此刻他隻想要找一個沒人的地方,好好想一想。

而李玉桐站在那裏,隻是冷冷的看著李玉竹狼狽離去的背影。他們兄弟何其相似,同樣為情所苦,沒有誰比誰幸運一些。大哥,我早已經走出那個魔障了。那麽,你也一起來陪我吧,我們兄弟一場,自然應該有福同享有難同當了。

李玉桐進了李夫人的房間,看到李夫人此時正靠在床頭,一副很是疲憊的樣子。李夫人轉頭看倒是李玉桐,就招了招手,示意他到近前去。

李玉桐快步來到李夫人近前,蹲下身子和她同高。他伸手執起李夫人的手,溫聲說道:“娘親,你不舒服嗎?”|

李夫人眉目溫和,目光慈愛的落在李玉桐身上,在看到他皺著的眉頭的時候,忍不住伸手過去輕輕撫平。

“娘親……”

李玉桐心疼的喊了一聲,此刻他原本準備好的話,卻是一個字也出不了口了。母親,愛他的心從未改變過。麵對母親,他有些無地自容,那些話語卻是怎麽也說不出口了。

而李夫人卻是輕輕的歎了一口氣,無奈道:“我知道你要說什麽,是關於九娘還有阮府的事情吧。我知道九娘是你的未婚妻,而玉卿是你的至交好友,你想要救他們,娘親都了解。而娘親玉趙氏也算是想交一場,如今看著她這般落入獄中,也是於心不忍。”

“娘親,那你……”

李玉桐抬起眼睛,目光之中滿是憧憬。

李夫人卻是在此時伸手揉了揉自己的腦袋,頭又開始疼得厲害了。原本在安言的方子的調理之下,已經有所好轉。但是最近卻是因為銀九娘的事情,頭痛之症卻是再次複發了,愈演愈烈,卻是比以前還要嚴重三分了。就好像此刻,那種疼痛,就像是有人拿著錘子在腦袋裏麵鑿著一般。李夫人伸手使勁的按著自己的腦袋,那疼痛的感覺卻是沒有絲毫減少。

她這個頭痛的毛病,最害怕的就是心浮氣躁了,安言也是交代過她務必要靜心調養的。本來已經初見成效了,如今被銀九娘和趙府的事情這麽一幹擾,李夫人頭痛的毛病頓時壓也壓不住。

李玉桐看著李夫人以手壓住額頭,強忍住頭痛的模樣,心頭一澀,險些就要出聲將這件事情壓下了。但是,轉念想到在牢獄之中的阮玉卿,萬般孝心終究是緩緩被壓下了。他低著腦袋,咬著牙齒,將那些不舍都吞下腹中。

過了一會,李夫人的頭痛好了一些,她低頭看著李玉桐,看著他那般低眉順目的模樣,那股可憐勁,頓時讓李夫人所有的顧慮都煙消雲散了。她伸手摸了摸李玉桐的腦袋,柔聲說道:“好,娘親等下就去。娘親今天就豁出這張老臉了,而事情能不能成,就看造化了。”

李夫人眸中若有所思,那個靈秀聰慧的女子,雖然和她關係尚算親近,人看著也極為柔和。但是,那女子她第一眼就知道是那種外柔內剛的。她若是決定的事情,該是很難動搖的吧。但是,如今為了兒子,她也隻得豁出臉麵鬥膽去求情了。想著這些,李夫人隻覺得心中百感交集。她的前半生頗為艱難,一路扶持著李輝,讓李府有了今日的風光。半年之前,小姑在宮中順風順水,大兒子高中探花郎,前途無量。而小兒子也是風流俊秀,和南郡銀家有婚約,未來也是一片錦繡的。而夫君雖然身邊偶有野花,但終究是極為敬重她這個正妻的。但是如今,夫君的身體卻是大不如前了,李府的生意有些在走下坡路。那種感覺就好像是好不容易才衝到人生的最高點,還沒有來得及享受一番,卻是發現對麵竟然是下坡路。

“娘親,孩兒不孝。”

李玉桐看著娘親眼中的蕭索和隱忍,終究是不忍,有些痛聲的喊著。同時,他的心中也是恨著的,恨安言和蘇三的心狠手辣。那件事情已經過去了,而且那日百草堂並沒有受到任何影響,依然如火如荼的開著。甚至可以說,因為那天的鬧事,百草堂才會聲名鵲起,不過區區幾日時間,就已經名動整個青城了。李玉桐在對母親的愧疚以及對阮玉卿受到傷害他卻無力救助的悲憤之中,一顆心已經扭曲得不能再扭曲了。他將這一切都歸咎於蘇三和安言的身上,眼中的怒火熊熊的燃燒著。隻待有朝一日,機會到來,就會將這些恨全部宣泄出來。

李夫人沒有注意到兒子的異常,此刻她緩緩起身,招來丫環,重新梳妝,就準備去找安言說情了。

李玉桐站在房間門口,看著母親離去的背影,麵上說不出的空茫。他伸手想要抓住些什麽,卻是發現什麽也抓不住。

------題外話------

親們覺得要是李夫人去說情,安言要不要手下留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