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4 掙紮

蘇三回到了蘇府,隻覺得府中氣氛有些怪異。他敏感的察覺到府中似乎發生了什麽事情,一時間沒有立刻去拿酸菜,而是轉身去找蘇文。

詢問了一下下人,知道大哥和二哥正在書房議事,蘇三就直接朝著書房而去了。

來到書房門口,果然聽到裏麵有大哥二哥的說話聲,正要敲門進去,卻是聽到裏麵提到了小女人。

“怕是這樣三弟妹不會原諒我們蘇家。”

這是大哥蘇文的話。

蘇三伸出去敲門的手,就那般僵硬在了空氣之中,眸色深黑,靜靜的立在那裏。

“她可是我們蘇家的媳婦,難道還要為了白家而與我們蘇家為敵不成?那可是她的婆婆,她難道要將婆婆送入斷頭台不成?”

蘇文的話語落下,蘇武那煩躁而有些憤怒的聲音響起。

蘇三再也聽不下去,砰的一下就將大門給推開了。

蘇文和蘇武同時一驚,轉過頭來,看到是蘇三沉著一張臉站在門外,先是驚訝,接著卻是有幾分釋然。三弟知道了也好,總是藏著掖著,他心裏也是煎熬得很。

“三弟,你都聽到了。”

蘇文長歎一口氣。

“發生了什麽事情?”

蘇三麵色凝重,聲音微不可聞的顫抖,雖然還不清楚,但卻隱隱的覺得這件事情不簡單。

“當年白家還是皇商的時候,銀家逼迫白家自動放棄,其中娘親被迫無奈也出了力氣。而如今,銀老婆子一紙罪己訴狀遞到了秦都,訴說自己和白家暗中勾結。白家故意做出次等的酒,有負皇恩,理應同銀家同罪。所以刑部下來拿人,抓的是白老夫人和銀家老夫人。而白家也是知情的,上門來想要讓娘親去說清楚。”

蘇三身子輕輕一晃,幾乎要站不住。

蘇三還沒做出回應,那邊蘇武已經走過來,急切的拉著蘇三的手,說道:“三弟,那可是我們的娘親啊。你忍心將她送到秦都,送到刑部嗎?那刑部是什麽地方,每一個進去的人,就算是最後能夠出來,也絕對是要脫掉一層皮的。我們的娘親,為了我們兄弟三人,幸苦操勞了一輩子,難道臨到老了,還要被一手養大的兒子送進苦難之中不成?”

蘇三嘴裏發苦,艱澀的說道:“我不會把娘親送出去的。”

聽到這話,蘇武才算是鬆了一口去。

蘇文想了想,還是說道:“當年娘親之所以會做出這等有負姐妹情誼的事情,全是因為我和二弟。當年我和二弟中毒很深,需要銀家的一種傳家藥材。那個時候,不管是銀家設計還是如何,總之娘親為了我們兄弟兩個,才會做下這等不仁不義的事情。所以,三弟若是你真的要將娘親送出去,那麽就從我們兄弟兩個的屍體上走過去吧。”

蘇文這話說得很重了,蘇武都跟著變色。

蘇三向後退了一步,隻是沉沉說道:“我說過不會,就是不會。”

蘇三此刻整個腦子裏亂亂的,一顆心慌亂不安,此刻他很想看到小女人。他覺得,他似乎就要失去她了。想到這種可能,他連忙轉身,想要帶走小女人,想要將小女人藏起來。他真的很想帶小女人離開,離開這些是是非非,找一個沒人的地方,然後永遠的生活在一起。

這般想著,蘇三眸中似乎爆發出一股劇烈的光亮來。他轉身,就朝著外麵瘋狂跑去。

而書房內,蘇文和蘇武麵上都是痛楚。

“三弟有可能會失去三弟妹的。”蘇文輕輕的說道。

蘇武聽了,卻是梗著脖子說道:“天涯何處無芳草,三弟將來還可以找到更好的妻子。”

聽到這話,蘇文轉過頭來,深深的看了蘇武一眼,“你覺得三弟沒有了三弟妹,還能接受其他人?”

蘇武很想說可以,但是那些話語卻是堵在喉嚨口,如何也說不出來。

是啊,蘇三離開了安言,還能找到更好的人嗎?甚至的,他們心中都閃過一個可怕的念頭。蘇三沒有了安言,怕是都活不成了。

“那麽三弟妹就能夠離開三弟嗎?”蘇武想了想,還是強嘴說道。

“是離不開,但若是蘇家和白家真的鬧到不死不休的話,怕是她也不得不離開了。”

蘇文望著遠處的天空,隻覺得茫茫一片皆是霧靄,就如此刻他們的心情一般。

卻說安言和白思遠等人一路疾馳回到了白府,她直接就去看了白老夫人。

“奶奶。”

安言看到白老夫人越發滄桑的麵容,當時眼淚就下來了,她抓著白老夫人的手不鬆手。前世的記憶在腦海之中洶湧肆虐,那種逝去的痛徹心扉清晰如昨。

白老夫人卻隻是笑眯眯的說道:“沒關係的,我年紀大了,身體又不好,本來就沒幾日可活了。這件事情不怪任何人,真要怪的話,就怪銀家老婆子心太狠了。”

安言哽咽的說不出話來,她知道白老夫人說這番話是為了寬慰她,讓她不要和蘇家起嫌隙。隻是,若是白老夫人真的因為這件事情出事的話,她不知道該如何和蘇老太太相處了。

“我知道。”心中有萬般話語,最終也隻是出口這麽三個字。她不想要讓白老夫人擔心,讓自己努力的笑著。

接著說了一會話,白老夫人就有些累了,安言跟著退了出來。

在門口看到等著的白思遠,兩人默默無言,無聲的前後走著,來到走著,來到無人的梧桐樹下。

“錦繡,可是有辦法。”

白思遠的聲音已經嘶啞,眼中布滿血絲,整個人憔悴不堪。

安言心頭一抽,卻悲傷說道:“還沒想出解決的辦法。”

“我再去蘇府,就算是搶也要將蘇老太太搶過來。”白思遠卻是猛然握緊雙拳,低吼一聲,轉身就要往外衝去。

衝到院門口,白思遠卻是驚愕的停下腳步,“蘇三爺。”

白思遠複雜的聲音傳來,安言的身子一震,眸中神色閃爍,卻並沒有轉過頭去。

白思遠停了一會,還是轉身去了。

院落裏頓時就剩下安言和蘇三了,一個立在樹下,一個立在院門口。

一個不曾回頭,麵色悲傷,眸光淡漠。

一個癡癡凝望,麵上滿是痛色。

蘇三腳步沉重的朝著安言走去,時間仿佛在這一刻變得冗長起來。他隻覺得明明就在前方,觸手可及的小女人,卻仿佛被命運在中間深深擱置了一個天塹。仿佛,他永遠也跨不過去,麵對著可能永遠失去小女人的可能。

似乎過了一生那麽長,蘇三來到了安言的身邊,目光沉痛。

“小女人……”

隻是這麽喊著,他就覺得一顆心糾痛得不行。

安言也痛,心痛,肚子更痛。似乎能夠感受到父母的痛苦一般,肚子也跟著痛了起來。是不是,裏麵的孩子也在掙紮,在痛著?

“你回去吧。”

安言此刻心頭很亂,在這樣的情況下和蘇三呆在一塊,怕會控製不住自己的情緒。

麵對這樣兩難的局麵,兩人呆在一塊的話,隻會平添痛苦和掙紮罷了。這樣的時刻,兩人暫時分開一下,方能夠冷靜的思考現今的局麵。

蘇三的腳步仿佛千斤重,站在那裏,不想也不願移動半分。

他怕,這麽一離開,就會是永遠。

安言也覺得呼吸困難,肚子裏一陣一陣的疼痛傳來,心中也是跟著慌亂不已。

她猛然轉身,想要回屋休息一下,手臂卻是被人緊緊的抓住。

蘇三原本隻是站在那裏,但是當眼角餘光掃到安言要離開的身影,心頭一痛,下意識的就狠狠抓住了安言。

此刻,安言心頭又痛又慌,語氣就有些尖銳了,“放開。”

不曾看到過安言這般失控的情緒,蘇三越發慌亂起來,更加用力的抓著,“不放,死都不放。”

是的,他死也不會放開她的。

沒了她,他不知道自己要如何活下去。

安言肚子越發痛了起來,開始掙紮起來。

看到她那麽劇烈的掙紮,蘇三的眼角眉梢凝結著的全是悲傷。心中慢慢荒涼,一片空****的,似乎整個世界都離他而去了。

他徒然鬆手,整個人似乎如失去了所有的精氣神一般。

安言看到,越發的痛了。她轉過頭,忍住心痛,轉身就快速的進了屋。

一進到屋裏,她立刻在軟塌上坐下,立刻伸手去給自己把脈。

果然動了胎氣,因為一天的奔波勞累,也因為情緒波動過大。

“錦繡,你沒事吧?”

正在安言咬牙忍著的時候,白氏推著坐著輪椅的唐山進來了。

看到白氏,安言的神色一鬆,目中就蘊出了淚來。

“娘親。”

她哽咽的喊著。

白氏立刻走過來,伸手將安言揉入懷中,“好孩子,苦了你了。”

她剛才已經從白平那裏知道所有事情了,此刻也是又急又憂的。發生了這種事情,女兒該有多為難。而且,女兒如今還懷著身孕,這可是女兒調理了好久,好不容易才懷上的孩子啊。

安言埋在白氏的壞裏,心頭的苦痛才算是微微緩和了一些。過了一會,好受了一些,她菜掙脫開白氏的懷抱,擦幹眼淚,說道:“娘親,我動了胎氣,我開一副方子,你去給我看一下藥。”

聽到這話,白氏嚇了一跳,麵色都白了。她趕緊的將安言全身上下都看了一遍,“這嚴重嗎?”

白氏這麽問的時候,坐在輪椅上的唐山也是滿麵擔憂的看了過來。

看到兩人的關心和擔憂,安言輕輕一笑,努力樂觀的說道:“沒事,隻是動了一點胎氣,吃幾副藥下去就好了。你們就放心吧,我可是大夫,怎麽可能會讓自己有事呢。”

白氏提著的心才放下了一些,轉身去拿紙筆讓安言開藥方。

在安言寫藥方的時候,白氏到底還是忍不住在一邊說道:“剛進來的時候,我們看到蘇三還在院子裏的梧桐樹下站著呢。看他的樣子,真是可憐見的,失魂落魄的。”

安言聽了,麵上的笑意就那麽定格了。袖子下的手微微抖動著,歎息說道:“這也是沒有辦法。如今,白家和蘇家鬧成這樣,我們兩個如今還是暫時分開一些比較好。婆婆對我如同女兒一般,我也不可能讓婆婆去秦都擔險的。但是,我也不可能心安理得的住在蘇家的,那樣對白家不公平。我畢竟是白家的子孫,而且奶奶還為我擋過刀子。我一直將奶奶當成親奶奶看待,這種時候怎麽可能會袖手旁觀。這段時間我就留在白家,看看有沒有辦法。而蘇三,他留在白家也是不合適的,如今白家的人該是恨極了蘇家人的。”

安言一番話下來,白氏也是沉默了。

有一個問題她始終沒忍心問出來,要是白老夫人真的因為這件事情去了,女兒還能和蘇三在一起嗎?

那個時候,白家必然恨蘇家入骨的。

安言寫好了藥方,輕輕吹了一下上麵的墨跡,就將之交給了白氏。

白氏拿著藥方,低聲說道:“我去給你抓藥,這邊就讓你爹陪陪你。”

“嗯。”安言點頭。

白氏轉頭看了唐山一眼,見到唐山點頭,她這才放心的出去了。

白氏拿著藥方出來,就看到蘇三依舊站在梧桐樹下,目光失落而痛苦。一時間,她也跟著難受。最後,也隻能無奈歎息一聲,轉身去抓藥了。

而院落裏,唐山癡癡的看著頂上的梧桐葉,默默的數著上麵有多少片梧桐葉。

他數到一百的時候,小女人沒有出來。數到一千的時候,小女人沒有出來。數到一萬的時候,小女人沒有出來。整棵樹都數完了,小女人也沒有出來。

第一次,他感受到了一種捉不到摸不清的恐懼。

小女人,我該怎麽辦?

該如何讓白老夫人不受到傷害?

“三爺,可算是找到你了。”

正在蘇三慌亂不安的時候,門口快速跑進來一個小廝。

“怎麽了?”

蘇三的聲音依然冷漠,但卻不再孤傲,反而多了幾分空洞和蒼白。

蘇府的小廝跑到蘇三身邊,先是直喘氣,然後就激動的說道:“老夫人知道了這件事情,如今鬧著要來白府自首,將無辜的白老夫人換出來。府中大爺二爺都快瘋掉了,如何也攔不住老夫人。所以,大夫人讓我來找三爺,希望你能夠製止老夫人。”

聽到這話,蘇三身上才算是有了活人的氣息。

他先是轉頭看了安言處的那個屋子一眼,卻隻看得到半開的窗戶和緊緊關閉的房門。

他深深掩埋下那種痛徹心扉的深沉哀痛,轉身就朝著蘇府飛奔而去了。

小廝卻還站在原地發傻,“三爺的身手也太好了吧,他隻是眨了一下眼睛罷了,怎麽一轉眼連個影子都看不到了。”

一邊咕噥說著,小廝也一邊轉身快速的跑了。

而此時屋子內。

安言站在窗戶後麵,透過半開的窗戶看向外麵,看著空****的院落,隻覺得一顆心空****的,茫然無依,再也找不到歸屬一般。

唐山坐在輪椅上,此刻就在安言的身後,看到她這幅樣子,也是難受得緊。

“蘇老夫人倒是個明白人,並沒有躲著不出來。若是蘇夫人真的願意出來解釋的話,那麽白老夫人應該是沒事的。”

唐山說這話的時候,也覺得嘴裏發苦。

“那麽,若是婆婆有個三長兩短,蘇府的人也不會原諒白府的。”安言輕輕的說著,此刻倒是聽不出絲毫情緒來。

“都說天無絕人之路,後麵事情也許會出現轉機的。”

安言咬唇,天無絕人之路嗎?

她還能夠相信,還能夠期待嗎?

此刻腦子裏像是被漿糊黏住了一般,她什麽法子都想不到,隻能這麽慌亂無助的反抗著,排斥著。

素雅的眼眸此刻卻是漫上幾許血絲來,臉色蒼白如紙。

今日本該是她最幸福的時候,還記得一個多時辰前,她還懷著美好的心願,想著要如何告訴蘇三她們有孩子的事情。而下一刻,她就被現實狠狠的從天堂打落到了地獄裏。瞬間,有種永不超生的感覺。

耳邊有急促的腳步聲響起,是白氏抓好了藥並且煎煮好了回來了。

“藥已經煎好了,趁熱喝了吧。”

白氏將藥端到安言身邊,安言伸手就接過。

“小心燙。”白氏連忙在一邊緊張的提醒到。

燙嗎?

安言沒有絲毫感覺,似乎所有的感官都遲鈍失靈了。她一口將藥碗裏濃黑的藥汁喝光,竟然連一點苦味都感覺不到。

“吃一顆蜜餞吧,去去嘴巴裏的苦味。”

白氏看到安言喝完,連忙遞上一顆蜜餞。

安言看著那誘人,散發著甜甜甜的香味的蜜餞,還是伸手接過放入口中。

甜嗎?感覺不到了。

她此刻滿心滿嘴的苦澀,其它的又算得了什麽?

安言喝完藥汁,感覺身子暖了一下,那股疼痛似乎也淡去了。

她伸手去摸肚子,心中默默的說著,寶寶你一定要堅強,和媽媽一起堅強,到時候和爸爸一起,一家三口幸福的在一起。

我們都不能放棄,誰也不能放棄。

可以暫時妥協,但絕不會放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