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5 蘇老太太的堅持
蘇三很快回到了蘇府，一進府，就看到裏麵鬧得正凶。
“你們給老娘讓開。”
蘇老太太紅著一雙眼睛，憤怒無比的吼著。
而在她的前麵，則是跪著一大排的人，有蘇府大爺二爺，大夫人二夫人，還有孫子孫女孫媳婦等。打頭的是蘇府大爺和二爺，兩人死死的抱住蘇老太太，不讓蘇老太太去白府送死。
蘇老太太此刻就像是一頭發了狂的公牛一般，死命的往外衝去。
她驚，她怒，她滿心煎熬。
在莊子裏呆著，卻是不見安言和蘇三回來，她遂起了疑心，就悄悄的問了莊子上的人，這才知道白府的人來鬧過了。最後，她嚴厲的斥責寧氏，寧氏沒法，抗不住就說出了實情來。在得知實情的那一刻，蘇老太太整個人都呆住了。原本以為當年的事情已經過去了，誰知道再度翻起的這一日，竟然是這般的血淋淋。
白老夫人，曾經是她的至交好友，還記得那段歲月裏，自己總是喊著白姐姐的。後來，後來自己為了兩個兒子，做下那等背信棄義的事情，險些葬送了整個白氏。最後關頭，自己和銀家一番交涉，放了狠話，才讓傷痕累累的白家得以保存下來。這個隱情，白家卻是沒人知道的。她也從未提過，因為始終覺得自己欠白家和白老夫人太多，這麽一點根本不夠償還的。
該死的那個是自己，白姐姐始終是無辜的。她若是這般坐視不理，眼睜睜的看著白姐姐去死，那麽她當真就不是一個人了！
因此，在得知真相的那一刻，她第一時間回了蘇府裏。本來想要偷偷的取些東西就去白府陳清白姐姐的無辜，誰知卻是被兩個兒子給堵在了府裏頭。她自然是不可能同意兩個兒子的決定的，因此就出現了此刻這般的僵持局麵了。
蘇老太太還想掙紮，卻是不經意的看到遠處那道黑色凜然的身影。頓時所有的動作都停了下來，麵上不自覺的閃過複雜的神色。
她剛剛也得知小兒媳婦回來了，如今在白家。而小三子這般模樣，看來應該是剛從白府那邊過來。
她沒想到臨了，卻是她這個做娘親的拖了兒子和兒媳婦的後腿，讓一對恩愛的夫妻麵臨著破碎的危機。
“小三子……”
蘇老太太輕輕的喊了一聲，然後就有些擔憂的站在那裏。
蘇老太太突然停止所有掙紮的時候，蘇家大爺等人就驚詫了，還以為蘇老太太是耍心思想要通過其它方式離開呢。這下聽到這個喊聲，大家都是一震，紛紛回頭看去，果然看到蘇三一身黑衣長身玉立，整個人落寞而空洞，蒼白的讓人清晰的感覺到他心中的悲涼和荒蕪。
蘇三側眸過來，那一眼漆黑如墨，竟然比夜色還要沈沉，還要寂寥無邊。
蘇文和蘇武同時撇開頭去，不敢看三弟這般神色，他們心中難受。兩人都覺得三弟會這般，都是他們兩個一意孤行造成的。但是他們也沒有選擇，他們隻能這麽做，也必須這麽做。
蘇三抬腳，慢慢的走了過來，最後停在距離蘇老太太一步之遙的地方，輕輕說道：“娘親回去吧。”
蘇老太太愣了一下，然後眼淚就下來了，是動容，是愧疚。
她的兒子個個都是好的，從來都是重情重義的，可是這次卻都為了她，寧願做不仁不義之人。
而小三子更是，不僅是不仁不義，還是愧對妻族。
蘇老太太多麽剛強的一個人，此刻卻是當場哭了，眼淚是怎麽也止不住。
“娘親知道你們是為了娘親好，但這件事情確實是娘親的錯。這麽多年了，這件事情就像是一塊大石頭一般壓在娘親的胸口，日日難眠。如今好了，娘親總算是有機會贖罪了。原先娘親還會有遺憾，但如今看到你們一個個長大成人娶妻生子，安平喜樂的呆在一起，娘親就非常滿足了。所以，這也算是娘親最後的心願了。這最後一個心願，娘親希望你們能夠成全。”
蘇老太太說完，就淚眼期盼的看著自己三個都已經成家立室的兒子。
蘇武最先發言，“娘親你不要說了，無論如何我都不會眼睜睜的看著你去送死的。”
“那麽你們是想看著我死的含笑，還是要此刻死不眠目？”
一聲大喝猛然在蘇家的院落裏炸響，蘇家三兄弟猛然朝蘇老太太那邊看去，就看到蘇老太太手裏拿著一根簪子，簪子底部尖利的部分，正狠狠的抵著自己的脖子。而因為用力，那脖子處竟然滲出了絲絲鮮紅的血液來。
三兄弟大驚，完全沒有想到娘親會采取這麽剛烈的方式。
“娘親，你冷靜一點，你若是有個什麽三長兩短的話，讓兒子還如何活下去啊？”
蘇文立刻出聲，想要安撫住蘇老太太。
而隨著蘇文的話語落下，原先跪了一地的蘇家媳婦和孫子孫女們此刻皆是哭了，一個個哽咽的喊著。
“婆婆，你冷靜一點。”
“奶奶，你不要我們了嗎？”
“奶奶，孫女怕。”
一聲聲呼喚，讓蘇老太太握著簪子的那隻手在顫抖。但最後她還是一咬牙，越發握緊了那個簪子。
蘇文和蘇武悄悄看向蘇三，想要詢問一下這種機會救下娘親的可能大不大。
察覺到蘇文和蘇武的意圖，蘇老太太卻是猛然說道：“小三你最好不用妄動，你們全部人也不全部人也不要抱有僥幸的念頭。若是再有阻攔，我就立刻自絕當場。到時候你們將我的屍骨送過去給白姐姐證明清白，也是可以的。”
蘇老太太這話可謂是有些狠了，蘇家上下全部都嚇白了臉，蘇家三兄弟此刻內心如焚，但卻是不敢妄動分毫了。
蘇三突然覺得嘴裏有些甜，連忙努力將其咽下，不敢表現出絲毫異樣。隻是，他知道他幾乎已經達到承受的極限了。一邊是深愛的女人，一邊是敬愛的母親，他滿是煎熬，幾乎要奔潰。
蘇三突然控製不住的雙手抱頭，眼眸猩紅，滿是痛苦。
看到他這樣子，蘇文和蘇武大驚，麵上滿是內疚。
“三弟，你怎麽了？”
“三弟，你哪裏不舒服？”
蘇老太太也非常擔憂，目中滿是關切，但是握著簪子的手卻不曾鬆開半分。
過了一會，蘇三緩緩的放下手來，滿目悲傷的看著蘇老太太，沙啞著聲音說道：“娘親，你不要再逼兒子了好不好？”
聽到這話，蘇老太太的眼淚流得更凶了。
她又何曾想要這般逼迫自己的兒子，但是她不得不這麽做。若是今天屈服了，那麽不隻是自己一輩子良心不安的問題了。還有，以後她的三個兒子如何做人？她的三個兒子，素來都是頂天立地的男子漢，何曾做過半點不仁不義之事。這件事情注定會成為三個兒子一生的心魔，所以她不能退。隻要這一步退了，對於三個兒子來說，就是萬丈深淵了。
而且，小三子和安言的婚姻也會變得不再完整的。試問，中間橫亙著白姐姐這般一條無辜又血淋淋的生命，他們兩個還如何能夠心安理的在一起。怕是，一輩子再難和好如初了。
她是一個母親，從來都是為孩子好，怎麽可能為了自己一條性命，就陷三個孩子於那般境地？
“讓我去吧，娘子雖死猶榮。”蘇老太太含淚看著三個兒子。
蘇文三兄弟對望一眼，眼中皆是深深的無奈。為何會落到這般兩難的境地，他們竟然這般無能，連娘親都保不住。
三人咬牙，沒有說話，這個決定一旦下了，他們將會永遠失去母親的。
“那麽，是一定要我死在這裏了？”
蘇老太太悲涼而堅決的聲音再度響起，讓三兄弟全身都在顫抖。
蘇老太太的簪子果然再近了一分，立刻血流更多了，幾乎染紅了蘇老太太衣服的前襟。
“好，我們答應，我們答應。”
看到蘇老太太的簪子還要再往深裏刺，三個兒子幾乎嚇得魂飛魄散，瞬間全部急聲答應。
聽到兒子們答應，蘇老太太釋然一笑，輕輕的放下簪子。
事情已經有了結果，蘇老太太也不急在這一時半刻了，任兒媳婦們幫她包紮傷口。
而蘇老太太卻是轉頭看向自己的三個兒子，“若是他日我有個三長兩短，你們會怪責怨恨白家的人嗎？”
“不會。”
雖然猶豫了片刻，但是三兄弟很快就異口同聲的回答了。
聽到這話，蘇老太太才算是放心了，她知道三個兒子對於大是大非還是很分得清的。白家在這件事情當中，自始自終都是無辜的。
蘇老太太最後將目光落在了蘇三身上，猶豫了一下還是說道：“錦繡她懷孕了。”
聽到這個消息，蘇三整個人都愣在了那裏，先是狂喜，但很快的就變成了無盡的落寞。
看到最疼愛的小兒子這般，蘇老太太一顆心幾乎要揪到一塊了。她調整了一下情緒，這才認真說道：“這件事情乃是我們上一輩人的恩怨，不應該牽扯到你們小輩人的幸福的。我相信無論是我還是白姐姐寧願自己粉身碎骨，也不願意你們受到一點傷害的。這件事情我會和錦繡好好解釋的，錦繡素來就是個明理的孩子，相信她會懂得的。娘親如今最大的心願，就是希望你和錦繡兩人心中不要有間隙，能夠和好如初。”
蘇三此刻心頭亂亂的，滿是疼痛。
一會是安言毫不留情的拂開他手冷漠的樣子，一會又是娘親站在院子裏決絕的用簪子抵住自己脖子的畫麵。
他的心中有一股鬱結，有一種深藏的怨氣在集聚。那是一種可怕的力量，有朝一日被觸發，必定是要石破天驚。
此刻聽到蘇老太太的話，他心中沒有歡喜的感覺。
他和小女人的感情是永遠不會變的，永遠都是那麽相愛。但是兩人在一起不隻是兩個人的事情，更是兩個家庭的事情。終究，若是娘親真的去了，怕是有些東西會不一樣的。即使他們相愛如初，也無法那般坦然的在一塊，享受著親人血液換來的安寧吧？
蘇老太太看到蘇三沉默不語的樣子，隻以為他心裏難受，也就沒有再勸說什麽了。
蘇老太太的傷口包紮好之後，就堅持要動身去白府了。
蘇家的人全部出動，沉重的出發了。而蘇老太太麵上卻是神色複雜，又是釋然，又是擔憂。
釋然的是，她終於可以為當年做的錯事做點補償了。擔憂的是，自己的死，怕是會給白家和蘇家兩家帶來裂痕。甚至，會影響安言和蘇三的感情。蘇老太太坐在馬車裏，一會皺眉，一會釋然的。
蘇老太太要來澄清白老夫人罪名的消息在蘇老夫人還沒有到達白府的時候，就已經先傳到了白府中。
息傳來的時候，安言正陪著白老夫人說話。
“雖然嘴上說著看開了，但是當年的那場背叛，終究是讓我心頭打了個結的。如今蘇妹妹這般，我心頭才算是豁然開朗，不枉費曾經一場姐妹情深。”
白老夫人釋然一笑，不論過去還是曾經，都極為看重和蘇老太太之間的這份姐妹之情。
安言原先正在輕輕的給蘇老太太錘肩膀，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手就僵硬在了那裏。
婆婆，她明知道這是一場必死之局，依然義無反顧的來了。
安言微微抬頭，將要奪眶而出的淚水咽回去。
白老夫人轉過身來，伸手將安言的手握在手心裏，動容的說道：“你婆婆和我一樣，最不想傷害的就是你們這些孩子。”
“我知道，一直都知道。”
安言深深點頭，心中有一個執念，一定要保護愛她的奶奶和婆婆。
白老夫人還想說些什麽，但最後卻是蕭索的鬆開了手，一個人起身，站在窗口，呆呆的望著外麵。
安言坐在原地，心下又痛又急。
她要怎麽做，才能夠救下這兩個人。
她能夠找誰幫忙？似乎秦都裏，隻有秦子芩，沈括以及葉清了。
葉清的話，經過蘇三出獄以及宮中回護自己的事情，怕是已經惹了很多麻煩了。而且，這次宮中的那位既然敢這般出手，定然是有法子製住葉清的。那麽，葉清不是被威脅了，就是被控製了。
安言緊緊的咬住下唇，不敢再麻煩葉清了。
那麽就隻剩下秦子芩和沈括了，她要如何做呢？
上麵的目的就是要讓兩個老人死，以此來打擊她和蘇三。這次除非她們兩個死，或者怕是上麵還會想出更多的幺蛾子來。
等等，安言腦袋裏突然閃過一道亮光。
也許，如果兩個老人死了，那麽這件事情的危機不久迎刃而解了？
再加上秦都裏有秦世子和沈院首從中調和，應該還是很有希望的。
安言的眼中猛然爆發出強烈的光亮來，手指因為激動而微微顫抖。
安言猛然轉身，就要下去琢磨自己心中那個初初成型的計劃。卻是在轉身的刹那，看到了門口正往裏走的那抹黑色身影。
蘇三……
安言心中喃喃的念叨著，這一刻她腦中的所有念頭似乎都遠去了，眼中心中隻看得到那個身影。
明明才一個多時辰沒見，此刻卻仿佛是分別了很久很久一般。
而正扶著蘇老太太往裏走的蘇三，在看到那抹青色的身影的時候，心頭也是劇烈跳動了起來。仿佛這一刻，一顆死去的心才有了生命一般。從來不知道，隻是看上一眼，內心就會立刻生出那種百轉千回，滄海桑田的感覺來。
蘇老太太察覺到蘇三腳步的遲滯，就伸手輕輕拍了拍他扶著自己的手背。
蘇三收斂神色，扶著蘇老太太快步進了屋中。
蘇老太太看到白老夫人，瞬間就紅了眼眶。
“白姐姐啊，我愧對你啊。”
聽到蘇老太太真情實意的話，白老夫人也不好受，眼眶也是紅紅的。
“都已經那麽多年的事情了，早就該過去了。我知道你也是情有可原的，一切都是那銀老婆子造的孽。你回去吧，我反正是一把老骨頭了，本就沒幾天日子可活了。所以此去，倒也是不怕的。”
“白姐姐這說的是什麽話？難道我會是那等不仁不義之人嗎？無論如何，這次我是一定要陪白姐姐去的。”
“這……”白老夫人很是為難，目光疑惑的看向蘇三，卻隻看到那張冷峻的側影越發孤傲。
“蘇家的人都已經同意了。”
“這怎麽可能？”白老夫人很是驚訝，那蘇家三子可是最敬重這個母親的，如何會同意。
“我以死相逼的。”蘇老太太坦然相告。
難怪了，白老夫人輕輕一歎。
“所以啊，白姐姐你也不要阻攔我了。不然，我可是要再次在白府裏上演一次以死相逼了。你看我這脖子上的傷口才包紮好，難道你還忍心讓我再來一次？”蘇老太太伸手指了指自己的脖子，可憐兮兮的說道。
瞬間，白老夫人沒話說了。
安言眸光湧動，酸酸澀澀的。
蘇三始終如雕塑一般，靜靜的坐在那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