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先,他放進去了一座城——那不分晝夜皆輝煌的長安。既為了他那已逝的父皇,更為了自己地一世輕狂,最重要地是為了這天下蒼生!

其次,他放進去了一個人——那正在他身後看他的九九。在他嚴苛地童年時光中,在西北苦寒地凜凜風裏,他一直都想念著美好地九九。

也許,當初正是為了這,他才願意攬下這一切;也許,當初正是為了這,他才願意去欺瞞世俗。愛,與情,也許早已在夢裏,在眼前,在一段段歡樂時光中交纏不清了吧

緊接,他一點點地往那個“箱子”裏麵放著東西,有那些熟悉的麵孔,有那些逝去的英雄,有那些難舍的朋友,有那些忠心的臣子……甚至,還有白沫。

“隻願你,再也不要出現吧……”

最後,他拿起了那最沉甸甸的一部分,放進了那“箱子”裏,那一部分上寫著:“**淨突厥,天下太平!”

在那些兒時的幻夢裏,厲隋總是能聽見厲如晦為此事擔憂的聲音。月色下、凜冬裏、盛夏乘涼夜……每每看見他那已逝的父皇,後者就一直在念叨著、念叨著。

不是打不過,隻是打過之後,厲如晦不知道這天下又會陷入怎樣的困境

他厲如晦老了,不願變了……就連太子他都選擇了葉錦羽,而沒有選擇自己的兩個親生骨肉,因為他知葉錦羽,所以他選葉錦羽。“三歲看大,七歲看老。”在葉錦羽身上,厲如晦未曾找到那深沉的狠辣和戾氣

陰差陽錯,這天下終究還是落入了厲隋的手中,改了國號、換了新天,他厲隋隻願這天下能夠一統。

所以他頒布了青苗法,開放了宮市,建立了一係列更為完善的體製,就是為了讓這個安於現狀的國家更快發展,厲隋要用他的一生去換著天下一個朗朗乾坤,他要人間處處統一從而太平!

這條路真的很難,一個不慎,也許就是國破人亡,滿盤皆輸。現在,他已經沒了魏老,馬上,他就要失去上官。盡管他已經找好了後路,但他看不到眼前的光芒。

這是一條漆黑的夜道,這是一條蒼茫的人生途,同時,這也是一條英雄不歸路

也許,最後這一切藍圖都將隨他的肉體被這狂風碾作塵埃;也許,最後他成功了並得以千古留名。可這一切,誰又說得準呢?

再睜眼,厲隋的眼角溢出了三顆淚滴,悄然抹去,起身站立。對著那虛無的方向,對著那傳說中眾神俯瞰這人間的位置,厲隋舉起雙手。左手在上,右手在下,抱拳、彎腰、跪拜

“在下厲隋,唐朝第二代皇帝,周朝開國皇帝,叩見上蒼!願上蒼保佑,與我之厲家天下一個太平!”說罷,厲隋的額頭磕地,他跪在那裏,持續了五分之一炷香的時間,久久未曾平身。

在厲隋身後,葉錦羽飽含深情地看著他,眼中亦有淚光在閃爍。他們之間雖然從剛才開始都一直未曾說話,但是他們仿佛已經心意想通了

葉錦羽閉眼,雙手置於胸口,亦在為厲隋保佑,默默地為他祈福,嘴裏念叨著,“希望這天下如你所願!”

泛起一陣金光,厲隋那身上原本不應該出現在這片天地中的龍氣開始一點點消散,天空之中,一條金龍騰起,劃破層雲,慢慢地消失在了這片天地。但它還沒有走,因為這一切都還沒有到那個青城子與這世界約定的時間

看著好似消失在這天地的龍氣,山下的青城子揮著拂塵,眼眸中有著笑意。可不一會,他眼眸中的笑意便一點點被凝重和肅穆所取代,掐指一算,就連他,都隻能發出一聲無可奈何的輕歎。

“為什麽?這天地還給厲隋留了那精華的一縷?”

站起身來,厲隋攤平手掌,看著掌心的那一顆金黃色的小珠,眼神複雜中帶著幾分高興,捏緊,收好,轉身,剛才心心念念的人兒也在凝視著他。

一步一步走下神壇,厲隋上前拉緊了葉錦羽的手,捏了捏,什麽都沒有說。

同時,什麽都也說了

山風呼嘯,攜帶著一點點雪花怕打在二人臉上;相視一笑,這一趟旅程總算是結束了。葉錦羽看著厲隋,他期待著那個更好的他,更好的君主

“覺得怎麽樣?”

厲隋:“胸中隻覺有意氣萬千!”

“噗嗤!”葉錦羽捂住了嘴,轉身,準備下山,留下一句,“那還真有你的。”

連忙拉住,厲隋將葉錦羽拉到自己麵前,與之對視。

“要不要我帶你飛下去?”

推開眼前人,葉錦羽撇了撇嘴,“都在說些什麽胡話?”

一個不注意,厲隋已然抱住了葉錦羽的腰,向身邊的山崖一躍而下,耳邊竟是呼嘯北風,刺激,同時又令人神清氣爽。

“厲隋!你瘋了?”

厲隋自信地一笑,那剛剛消散的龍氣尚未完全消失,一股股金色的氣流朝著兩人湧來,將他們包裹、纏繞。

“三月相伴,送我最後一程,可好?”厲隋此話一出,越來越多的龍氣朝他們這邊席卷而來,在二人身前身後,鋪上了一條萬米長道,直通向山腳!

厲隋將葉錦羽放下,後者簡直覺得不可思議,站在那薄如蟬翼又堅實無比的金色大道上,向來膽小的葉錦羽竟沒有絲毫膽怯,這奇妙的感覺!

“跟上!”厲隋先行下山,在他身後,葉錦羽伸出手,“等下!”不過卻沒得到厲隋的回應,後者正邊走邊偷偷地笑呢!

有點惱怒,同時,葉錦羽心中又不由地有些膽怯了。嚐試著走了兩步之後,那種膽怯才在他心中一點點消散

“喂!”驀然抬首,葉錦羽卻發現厲隋已經消失在了那山雲海霧間,連忙追趕,他在這條大路上越走越快,直至最後,他竟然都跑了起來。

越過雲霧,厲隋回頭,在這條屬於他的大道上,他自然能夠感受到葉錦羽的存在。

隻不過,他沒感受到這條路正在以一種極快的速度開始斷裂,而且這種斷裂,不同於重物的無法承載,更像是一種吸收

“厲隋,你等等我!”

“好好好!”葉錦羽終於等到了厲隋的回複,感受著那近在咫尺的人兒,心裏沒了恐懼的他也如放飛自我般向前方撲了過去。

被那熟悉的擁抱接住,葉錦羽隻感受到了那種堅定和踏實,自己則不再抱怨了。

“哈哈!感覺如何?”

葉錦羽點了點頭,伸開雙臂,朝著天空大喊了一聲:“嗚呼!”

渾身發汗,葉錦羽牽著厲隋的手一同往下走去,感受著對方掌心的溫度,心裏是別樣的開懷!

“橫看成嶺側成峰,遠近高低各不同。”

山上有風光無限,山下也有一場奇觀。

此時,已經快到半夜了,一行人在山下等候,早早地生起篝火,望著山上。

一眾人雖都吃了不少苦,但沒有一個敢明著說出來,除了一個特例——楚雲風。

“哎呀!”坐下來,吃著帶來的肉幹、喝著壺中的酒,楚雲風就開始大大咧咧地數落起厲隋了,“要說這厲隋也真是的!一個人帶著他的小九九上去瀟灑,就把我們都丟在下麵,唔——”

一番叨嘮,聽的旁邊的人右眼皮直跳,一個個漸漸遠離楚雲風,表情異樣。

“您楚閻王可是上了刑場都被人劫回來重新重用的主,我們那頭被看下來說不定就被那隻野狗作了夜壺,玩不起,玩不起!”

官員們隻管吃點東西,當楚雲風把目光投向他們時就跟著笑兩聲,也算憋屈和滑稽了

當那一道金光大道灑下之時,山下的所有人都把目光投向了那裏,甚至連剛剛走開的青城子都在這一刻跑到了這原本的營地,和楚雲風並肩站立,眼神凝重。

俗話說:“內行看門道,外行看熱鬧!”一眾官員指著這金光大道,無一不大呼:“上天保佑吾皇!還不——還不快快拜見!”

嘩嘩啦啦,那些不算好不算差,在京城裏平日還能受大多數人尊重的京官此刻一起跪拜,倒了大片。

青城子看著天空,又看了看楚雲風,欲言又止。

楚雲風:“青城,厲隋難道已經步入了那個境界?”

神情凝重,青城子思忖許久,最後還是默默地搖了搖頭,“沒有。”

“沒有?”楚雲風真就想不明白了,若厲隋還沒有達到那傳說中的天仙之境,又怎能配的上這浩大聲勢?

還沒等他疑惑完,身邊,青城子接下來的一句話更是讓楚雲風震驚,“恐怕……他厲隋這輩子再達不到那樣的境界了……”

“怎……怎麽會這樣?”楚雲風癡癡地看著前方,幹糧早在不知不覺間被他踩在了腳底,就連那上好的清酒都已經灑了滿地

“你不會騙我吧?”

一聲歎息,青城子搖了搖頭,“他本就得道不正,此番散了這龍氣也好,還能多有幾年的陽壽……”

突然,青城子被楚雲風提起,後者怒目而視、目眥盡裂,“你說什麽?他厲隋豈是貪圖這幾年壽命的孬種?若是以此為代價,我先殺了你,再殺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