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蕊的事情讓陸嘉楠如鯁在喉。
這件事從頭到尾就隻有陸嘉楠和趙蕊知道,今天要跟孫勝說清楚離開小鎮也是趙蕊親口告訴陸嘉楠的,她還紅著眼圈求陸嘉楠千萬不要把這件事告訴陳昊。
如果陸嘉楠有意說,就不會等到現在了。
可趙蕊這不為人知的一麵讓他大為震驚,他已經分不清究竟哪一個才是真實的她了。
“你怎麽確定隻要趙蕊走,那個男人就一定會跟著她走?”
程亦之搖了搖頭,說:“我不確定啊,這不過是堵個概率,都是五五開,沒準贏了呢?”
從孫勝聽了趙蕊的教唆回到小鎮就知道他很喜歡趙蕊,那自然是趙蕊說什麽就是什麽了,想讓趙蕊想辦法讓他離開小鎮輕而易舉,就看趙蕊心裏的天秤往哪裏傾斜了。
陸嘉楠似乎仍有些悶悶不樂,他想著陳昊至今仍覺得趙蕊辛苦,一個人在城裏摸爬滾打,身邊連個說話的體己人都沒有,陳昊一直心心念念著早點畢業,這樣就可以和趙蕊共同奮鬥了。
在陳昊的眼裏,趙蕊單純善良,天真可愛,和陸嘉楠看到的判若兩人。
“那趙蕊之後怎麽辦?還和他在一起?繼續腳踏兩條船?”
陸嘉楠的聲音裏像是有些埋怨,盡管連他自己都不知道他究竟是在埋怨誰。
程亦之停下腳步,回頭靜靜地注視著他,少年黑眸隱晦,微蹙著眉心,眼裏映襯出她這張鐵石心腸的臉。
她嗤地笑了下:“她那麽聰明的人當然知道該怎麽應付,你是在擔心陳昊吧?”
陸嘉楠那點心思並不難猜,他之所以會這麽關心起趙蕊也無非是因為陳昊,兩個人後來能一直維持友誼,可見在大學時期就已經建立了深厚的友情。
陸嘉楠因為自己被她輕易看穿而多了一絲窘迫,對程亦之而言,她先要的隻是讓孫勝離開小鎮,不再幹擾歡歡的生活,至於趙蕊是用什麽法子讓孫勝離開的,她絲毫不在意。
他們兩個人的出發點就截然相反,又怎麽可能聊到一塊兒呢?
程亦之看了眼陸嘉楠,想著這個時候自己到底比他多活了好幾年,也不願看孩子愁眉不展,便拍了拍他的肩膀,說:“你要是真擔心陳昊,不如讓陳昊睜開眼睛看看其他女生,你們南大美女應該不少吧?總有一款能入得了他眼吧?”
“你當買菜呢?”
“要想他不受趙蕊的傷,就讓他投入另一段感情,到時候受傷的就不是他而是趙蕊了。”
她說得輕飄飄,絲毫不覺得這種話說出來有多渣。
陸嘉楠眉頭擰成一團,就知道和她說話隻是對牛彈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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歡歡重新回到托兒所那天,蘇琴琴也回去了。
蘇琴琴下樓時正巧遇到了程亦之,程亦之小心翼翼偷瞄了眼蘇琴琴,她心情看著的確不錯,大約是因為歡歡的事情已經解決了,心裏也鬆了口氣。
蘇琴琴說:“歡歡的爸爸不知怎麽的好像又回城裏找工作去了,爺爺奶奶就又把她送回托兒所了,還跟園長澄清孩子身上的傷不是我幹的。”
“嗯。”
“要是再不能解決的話,我都想到了請歡歡的生母把歡歡接走,與其跟著這樣的父親和繼母,還不如辛苦地跟著母親,至少生母肯定會比繼母更關心歡歡。”
程亦之不禁抬眼看向蘇琴琴,心跳忽然一陣急促,她無法想象蘇琴琴怎麽有臉說這樣的話,當初不要自己孩子的人難道不是她嗎?
一走就是那麽多年,對自己的親生孩子不聞不問,為什麽她還能理直氣壯地認為生母一定會比繼母更愛孩子?
“未必吧?”
蘇琴琴正準備進電梯的時候,忽然被程亦之一句話怔住了。
“這世上應該確實有不愛孩子的母親吧?生下來之後發現自己還沒有做好做母親的準備,丟了孩子就跑。或者養了一段時間後發現養孩子不如養小狗那麽簡單,不想擔這麽重的責任,把孩子丟給丈夫就跑,更有甚者不堪養育的壓力親手殺了還在繈褓的孩子,這種新聞屢見不鮮,怎麽能說生母就一定會比繼母更愛自己的孩子呢?生母之所以當初丟了孩子就跑,難道不是已經闡明了自己不要孩子的立場嗎?在這種情況下,即便找到生母,也隻會令生母覺得是麻煩事吧?”
她發現蘇琴琴的手捏緊了又鬆,雙肩顫抖著,額頭冒出了細密的冷汗,就連嘴唇都白得嚇人。
麵對程亦之的一係列質問,蘇琴琴再也無話可說,扶著牆壁艱難地進了電梯。
她終於發現自己為什麽有些不願意和程亦之相處了,因為程亦之像一麵鏡子,總是能照到她不堪的過去。
電梯門就那樣合上了,程亦之沒有跟著她進去,轉而選擇了樓梯。
蘇琴琴剛離開的那兩年,程亦之每天都想找媽媽,甚至做夢都在問自己,為什麽媽媽不要自己了。
後來年複一年,再也沒有得到過蘇琴琴的消息,蘇琴琴就像死了一樣徹底消失在自己的世界裏,她才明白當初被丟下的時候就已經被蘇琴琴做出了選擇。
她就像垃圾一樣被蘇琴琴丟棄,在她六歲的那年,她才終於知道為什麽蘇琴琴從不會像其他母親那樣接送她去幼兒園,為什麽蘇琴琴對她總是比程鋒更加嚴苛,甚至在生氣的時候不允許她吃一顆糖。
因為不愛啊。
這種厭棄並不是突如其來,而是日複一日的日積月累。
與其問蘇琴琴究竟是從什麽時候開始厭棄了自己的孩子,不如問,蘇琴琴究竟有沒有愛過自己的孩子呢?
被生母拋棄挫敗感是程亦之活到27歲都無法完全抹去的疤痕,哪怕父親和繼母給了她所有的關愛,她仍會想起自己不被生母喜歡的過往。
她越是想起過去,麵對蘇琴琴對歡歡的關心就越覺得可笑。
虛偽到讓她再也找不出其他形容詞用來形容蘇琴琴這個人。
眼淚啪嗒一下落下,程亦之用力抹了抹眼角,視線卻逐漸模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