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兵方隊(二) 女兵方隊 書包網
李白玲和蘇怡雯從小學起就同班。最初兩人往來也不密切。那次李白玲偶爾在書上看到成語“相得益彰”時沒看懂,從來看書得過且過的李白玲那天太陽從西邊出來一樣問邊上的同學借來字典,也沒查出個頭緒,又問男同學借來成語詞典,仔細看過後,早熟的李白玲從另一方麵得到了啟悟:她一直認為,全校隻有她和蘇怡雯是漂亮的。所有其他人認為美的同學都沒法和她倆比。兩個大美人站在一起是什麽感覺,還不把全世界男人的目光都聚收過來。她倆為什麽不在一起玩而相得益彰呢?李白玲從小造句就造不好,李白玲想,這個造句肯定是最精彩的。但李白玲並沒有把這句話寫到語文本上,而是按她想的開始和蘇怡雯交朋友。但李白玲並沒有受蘇怡雯的影響去好好學習,而是一如既往地玩和瀟灑。經常騎個自行車滿世界找地方旅遊,或者自己買上張票,去看美國那些進口大片,有時還和男同學出入舞廳和卡拉ok,李白玲的父親是個很走紅的國營大企業的領導,母親也在政府裏謀了個一官半職,兩人都很忙。李白玲的父親對她說,你要好好讀書,書不讀好,以後沒飯吃的,到了你們工作的年齡,競爭會更激烈更殘酷。無奈李白玲的智慧不是學習的土壤,老師播下的知識種子,在李白玲腦中怎麽也沒有豐收的時候,幾乎每學期欠收。班主任老師和她母親是大學時同學,氣得在大操場的一角跟訓自己女兒一樣訓她:看你長得這麽漂亮,腦子裏裝的是什麽?全是大糞啊!李白玲卻嬉嬉哈哈地說,林阿姨,你別生氣,我的學習不是很差。我不是你的林阿姨!你這樣的學習基礎你能考上大學?!林阿姨,光學習好不一定有飯吃。你、你……林老師氣得說不出話來。林阿姨,唉唉,林老師,你放心,就我的智商,唉,現在講的是情商,我絕對有能力在一個大公司裏麵幹個部門經理,飯比那幫大學生吃得有層次得多。說不定哪個美國獨資老板讓我當總代理呢!你看我的英語水平可以吧!林老師無語可說。李白玲什麽都學不好,而英語卻是出奇地優秀。上次美國一個和教育有關的代表團來到學校,李白玲表現得比老師還瀟灑地和幾個滿身膻味的洋人講了很多,害得幾個老外眼珠子經常錯位。林老師辯不過李白玲,扔下了一句以後有你哭的時候拂袖而去。
李白玲還是很認真地去考了大學。說不定超水平發揮能考上呢!大學落榜後,李白玲和蘇怡雯瘋玩了一晚上,然後決定一同來到海軍第七艦隊當兵了。
李白玲把門一關,走近萬參謀,兩眼盯住他,盈盈欲滴。這眼神鼓舞了萬參謀,他膽怯地抱住她,激動地說:
“玲玲,我想吻你。”
李白玲想,真是個呆子。她更熱烈地盯住他,萬參謀才猶猶豫豫地把嘴貼上去,李白玲老練地迎上去,舌頭像工地上攪水泥石子用的攪伴機在萬參謀的口腔裏運動,胸脯用勁地貼住萬參謀。她覺得他支篷了,心裏一陣暢快,萬參謀掙脫出來,喘著氣,眼神充滿幸福和惶然,他顫抖地說了句:我愛你。李白玲狡黠地一笑,算是回答。萬參謀像墜落雲裏,李白玲時隱時現,他怎麽也抓不住。這使萬參謀苦惱萬端,而李白玲就是要這效果。
他們又吹了一會兒。萬參謀好像聰明點了,走近李白玲,勇敢地抱住,吻她。這次李白玲閉上眼,像個純情少女。萬參謀被她的神情誘得躁動不安,他把李白玲抱到**,進行狂轟濫炸。李白玲幸福地閉著眼,喘著氣。萬參謀猛地想進行徹底革命,李白玲推他,萬參謀沒理會,舉止更加瘋狂。李白玲臉上露出一絲笑意,用膝蓋頂了萬參謀一下,萬參謀立刻萎縮了身子,滿臉抽搐不斷地吸氣,臉煞白,痛苦萬般。李白玲有點過意不去,過去吻他,說她是不小心。萬參謀忍住痛說沒事。李白玲忽然眼淚出來了,她覺得自己有點太殘忍了,她不是不小心。“玲玲,怎麽,哭了?”萬參謀艱難地問。
李白玲撲過去,摟住他說:
“我愛你。”
這一次,李白玲是真情地吻他。
他們又坐了一會兒,李白玲說:
“我要走了。”
“再坐一會兒吧。”
“不行,散步時間到七點。”
李白玲走近他,又摟住吻了一下,說晚上打電話,就走了。
路上,蘇怡雯說:
“阿玲,你不應玩萬參謀。”
李白玲沒吭氣。
“可他很認真。”
“那是他的事情。”
李白玲把剛才一瞬間的真情忘了。
“你不能這樣。”
“怡雯,你活得太認真,所以你才那麽痛苦,那麽累。明天地球爆炸都有可能,及時行樂吧!酒幹了倘賣無,酒幹了倘賣無……”
李白玲邊唱邊扭了起來。
蘇怡雯看著,她不想再激動,一激動,阿玲會說幾句好話,可兩分鍾後,又我行我素。她心裏有些湧動,她悲愴地想,自己的許多行為準則一夜之間竟成了一種遙遠的記憶,成了墓地裏一塊古舊石碑上的誄文。
晚上女兵散步回來沒多久,宗政吹響緊急集合哨。隊伍魚貫走出大樓,集成隊。宗政有點激動,在隊列前來回走著。一會兒他站定,穩住情緒,掃了一遍隊列。
“說兩個事情!”宗政有力地開腔道,“不過我得提醒大家,千──萬──不──要──歧視我提到的同誌。我們針對事不對人。剛才,有個同誌給我送來了一些東西,知道我不抽煙,給我送了牛肉、酒、茶。我說,我不要。我講了很多大道理,沒有用,她堅持要給我,說這是她父母感謝我對她教育的一點心意。我說,心意我領了,收下了,東西不能要。她說,她沒辦法。我說,那我寄回去。她說,那不行。她有點急了,說我不要就是看不起她和她父母。她問我是不是嫌少。她說這話時,一臉真誠和委屈。我心如刀割。我看著這位同誌,不知再說什麽。我問她,上次點名參加了沒有?她說參加了。我很憤怒,參加了為什麽還送東西來?我很煩躁,高聲責問她。這位同誌哭了,說她和她父母是真心實意,說我看不起她。說句良心話,我熱愛連裏的每一位同誌,沒有看不起任何人,就是你再調皮,我也不會看不起你,但我要批評你。這點大家有目共睹。我很難過,我向她道歉,說我話說重了。我說,我收下,這位同誌立刻笑了。而我卻要忍受著靈魂的折磨,這不是虛偽,我違背了做人的信條……”
宗政頓住,盯視著隊伍,長出口氣。
“現在,我們來算一算,一瓶‘五糧液’,少算點四百五,兩袋‘龍井’四兩,少算點一百五,兩袋牛肉,一斤一袋,少算點五十元,共七百,這還是少算的。給了我,那還有兩位連長呢?還有分隊長呢?現在的中國家庭,除了個體戶、暴發戶,一個家庭一下要能拿出那麽多錢不易啊!這要給你們的家庭帶來多大的困難。我現在每月工資二三千,妻子還比我多,我相信我的經濟狀況比你們中的大部分人的家庭要好。我現在不需要,等到我哪天落魄時,你們能幫助我,那才是真正的友情。我相信你們是感激我,這就象我相信自己的為人一樣。可是你們要記住一點:現代人更注重的是感情的給予,也就是友情。等你們退伍回去後能記住海邊山溝裏還有一個曾帶過你們的指導員就行了,現在的具體行動就是多聽我的話,遵守連隊紀律,別給我惹麻煩。你們知道,我最擔心的是什麽?是你們談戀愛,是你們在這方麵出事情,因為你們太年輕,太年輕,因為這裏太寂寞,枯燥……但部隊不允許女兵談戀愛,是鐵的紀律!你們能做到不談戀愛,我就十分欣慰了。可是有個別同誌,外麵的關係就是特別多!”
宗政猛地收住話,盯住李白玲。李白玲臉變紅,把眼光滑開。宗政又盯住剛才給他送東西的那人:
“我不需要這些東西,真的不需要。我知道這位同誌沒有別的目的,僅僅是出於感激我對你們的關心愛護。可是你們知道不知道人有許多劣根性,其中之一就是欲壑難填。我現在沒有這種欲望。所以懇求你們,再次懇求你們不要這樣,不要製造這樣一種環境。實際上當初我是可以把這位同誌訓出去,但那樣要傷她的心,甚至會有嚴重的後果。我不願讓你們年輕的心靈受到傷害。可我收下了,則我的心靈受傷了。我比你們大,又是男的,隻有我來承受這份傷心。可讓我悲哀的是這位同誌不相信這點,你們中間也肯定有,不相信一個收受了別人東西的人還認為自己的心靈受到了傷害這種怪論,因為兩個月前,也是這樣無法拒絕,我收了一個戰士的東西,我點名時講了我傷心難受的道理,那次我就懇求你們別再給我送東西了。可這次又有人送了,這不是證明了嗎?她不相信我的話!否則她就不會送來了!我現在可以明確地告訴這位同誌:半個月後,這些東西的郵單將在你家的信箱裏。我拿了東西,又在這兒侃侃而談,心裏真像撒了把鹽。現在,我實際上是在接受大家的審判……我,我,我有點激動,請大家原諒……”
宗政重重地喘了口氣。
“我要講第二件事。我們連有個傳統,可以說部隊有這個傳統:新兵是孫子,老兵才是人。我們部隊有許多優良傳統,但這個傳統,我們要改掉。新兵十七八歲,有的甚至隻有十六歲,剛離開家庭,離開父母,心裏本身就有一種失落感,她們特別需要一種友情和溫暖填補離開家庭、離開父母的真空。她們剛到部隊,有許多地方不太懂,甚至可以說不太懂事,她們會任性,會撒嬌,有時會不講理,我們的幹部,我們的老兵,應該給她們更多的溫暖,更多的愛心,更多的寬容,對她們做得不得體的,做錯的事情,要給予耐心的熱情的幫助解釋,給她們一段適應的時間,讓她們感到部隊的溫暖。千萬不要動不動就訓斥,就罵人,甚至於罰她們。我們連有這種現象,甚至還有點嚴重,我希望幹部們、老兵們更多地關心新兵,新兵更快地成長起來,使我們全連團結起來,成為一個有力的戰鬥集體……”
宗政抬頭望著天際那輪灰朦朦的月亮,久久地凝住神,一股蒼涼漸漸從心底湧起,慢慢地擴散到周身每個細胞。晚上點名讓他傷感到極點,他腦中莫名地閃出強烈的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的想法。麵對風風雨雨的變化,他哀歎,他激揚,他的心房汨汨地湧著鮮血。他有一股強烈地切開自己血管的欲望,渴望自己濃烈的青春之血,為了自己的理想和信念流盡最後一滴,渴望把自己這一百四十多斤的血肉之軀在烈火中燒成灰燼。他心裏油然滋生出一種孤身跋涉茫茫無邊的大沙漠的悲壯。他坐在寂靜的大山腳下,背負青山,望著遠處那幢他摯愛的五層女兵連大樓和遼闊的大海。他湧滿了**。他在心裏大叫:我愛你們啊!可是你們呢?兩行滾滾的濁淚頓時流過宗政的臉頰。
宗政從衣袋裏摸出煙,抽出一支點燃。他猛吸一口,憋住,然後又徐徐吐出。他很少抽煙,可是現在,想抽煙的欲望強烈地衝擊著他,不可遏止。
漸漸地,他看到了他崇拜的李白穿著白色長衫,留著盈尺長須,從遠處向他飄來。李白鍾一樣的聲音傳了過來:
“宗政,你為什麽不高聲朗讀我的《將進酒》?宗政,你好好讀讀吧!”
說完,李白騰空而去。
驀地,整個天宇間充滿了李白洪亮的誦詩聲:
君不見黃河之水天上來,
奔流到海不複回。
君不見高堂明鏡悲白發,
朝如青絲暮成雪。
人生得意須盡歡,
莫使金樽空對月。
天生我才必有用,
千金散盡還複來。
烹羊宰牛且為樂,
會須一飲三百杯。
岑夫子,丹丘生,
將進酒,杯莫停。
與君歌一曲,
請君為我傾耳聽。
鍾鼓饌玉不足貴,
但願長醉不複醒。
古來聖賢皆寂寞,
惟有飲者留其名。
陳王昔時宴平樂,
鬥酒十千恣歡謔。
主人何為言少錢,
徑須沽取對君酌。
五花馬,千金裘,
呼兒將出換美酒,
與爾同銷萬古愁。
宗政聽罷,嚎啕大哭,多年來數不盡的悲哀憂愁像打開閘門的洪水猛烈地襲向他心裏。他暢快地慟哭著,在這寂靜無人的大山腳下,隻有黑夜,隻有黑夜……
李白玲和紅紅準備上機值班。她倆值八點十五分到夜裏一點十五分的班。紅紅喝了杯奶粉,李白玲剝開一塊七十五克的巧克力。晚飯她們幾乎一點沒吃。李白玲把巧克力伸到紅紅嘴邊,紅紅搖頭不吃。
“哎喲,吃一點皮膚不會黑的。”
“你不吃我吃。”周毓瑋躺在**說。
她們走後不久,就寢音樂響了,今天好像提前放了。總部規定:營以下部隊和個人不準有錄音機。這就寢音樂就格外珍貴了。正播著“溜冰園舞曲”,一股清涼怡人的氣氛。
衛景寧換上從上海買來的時裝,嫵媚妖豔。女兵們也隻有半個小時可以漂亮一下了。周毓瑋立刻哇地大叫,跳下床奔過來,左右細看,機關槍似的問:“多少錢,多少錢?”
“八百二。”衛景寧臉上溢出得意和喜悅。
“給我也買一套。來,讓我試試。”
“你先幫我看看。”
“真瀟灑!”
“衛景寧──電話──”樓下有人叫。
衛景寧拿起軍裝,猶豫,又放下,衝出門,拖鞋拍打著樓梯。她看到宗政站在大樓門口,停了一下,放慢腳步,低頭拿起走道上的聽筒:
“誰呀?”輕柔的聲音,每個話務員都具備。
“有什麽事?”衛景寧有點不耐煩。聽了幾句,“以後再說,要睡了,再見。”衛景寧匆匆掛上電話。
估計又是一個追求者,宗政想。衛景寧步履輕盈走來,親昵地叫一聲指導員,怯懼地上樓。
“衛景寧,”宗政叫住她。衛景寧轉過身,眼神惶惶地盯住宗政。
“衣服很漂亮。”宗政誇獎著,很認真地欣賞。衛景寧體形很好,凹凸分明。
惶恐的眼神立刻消散,衛景寧甜甜地一笑,露出兩排白牙。
“以後盡量少穿。”宗政平靜地說。
甜蜜立刻繃住,衛景寧臉上暈出緊張的潮紅。宗政有點不忍,溫和地補充:“好嗎?”
衛景寧抬眼看了宗政一眼,點點頭。宗政看到濕潤的眼神。
“快上去吧。”
經過一陣浸滿香氣的喧鬧,熄燈號幽幽地從遠處傳來,大樓很快平靜下來。宗政看了會兒英語書,提著手電查鋪去。
三班宿舍,大燈已滅,手電還亮著,衛景寧還沒洗完。剛才欣賞時裝晚了。她緊張得手有點發抖。
“哎呀,你先鑽被子,等查完鋪再洗。”
周毓瑋在被窩裏催她。
門外響起宗政的腳步聲。衛景寧貓一樣竄上床溜進被窩。
宗政改不了指揮員那套刻板嚴肅的作風。他的手電認真地掃過每個鋪上人的臉。以前,他可受過一次驚嚇。那天夜裏快十二點了,他放下英語書,正準備再查鋪去。門外周毓瑋急促敲門:紅紅不見了。他的腦袋驟然變大,翻身下床。機房,夥房,廁所,能找的都找了,沒有。宗政脊背透涼,冷汗直冒。那是快過年的時候。他又查一遍,紅紅**還是空著。奇怪,第一次查鋪還在呢!在大學時宗政一直被認為智商極高機靈過人。教員對他的評價是:在絕境下,能突然發出意想不到的和邏輯毫不聯係的念頭,絕處逢生。這就是宗政的智商和機敏。宗政對周毓瑋說,我們真傻,紅紅就在宿舍。果然紅紅在李白玲懷裏睡得正香呢!周毓瑋剛想推醒她們,被宗政製止了,他臉上流過一絲滿意的微笑。第二天,紅紅找宗政,羞而怯懼,她說她一個人睡太冷了。
查完鋪,宗政去舞廳。
李軒帶著隊伍到達俱樂部舞廳時正好是七點半。當李軒抬腕看表時,站在黑處的俱樂部劉幹事大聲說很準時。
“我們可不敢遲到,那次晚到可沒兩分種,沒把我們訓死。”李軒轉向隊列,“立定,左邊一排進舞廳!”
少尉李軒來自貴州省一個偏僻的小縣。父親是稅務所所長,母親是個商店營業員,家境一般。李軒從小就愛幻想,小學時她幻想到北京去看毛主席紀念堂,中學時她有點思想了,她知道外麵的世界有多好,她幻想到北京、上海去。可要出去唯一的路就是考大學。從此,她拚命讀書。由於天資不高,再加上家庭又沒有一個讀書的環境,盡管她讀書很刻苦,但還是連續兩年落榜。她變得心灰意冷,哀歎命運捉弄她。就在她二十歲這年秋天,部隊到她家鄉招兵了!這實在是絕無僅有!自她記事到現在就沒招過兵,更何況還是招女兵。李軒想,這是菩薩可憐她,給她的機會。她想她一定要當兵!決不能錯過這個千載難逢的好機會!父母也很支持她的想法,全家一致決定:不惜任何代價讓李軒去當兵。報名的人數比錄取名額高出一百倍。各路地頭蛇各顯神通,進行激烈較量。她父親也使出了渾身解數。首先把她的年齡改小到十八歲,然後,開始用錢打通各個關節,一次就給縣武裝部長五千元錢。當經過一個多月的奔波,疲憊的父親告訴李軒她被驗上時,李軒激動得滾下了熱淚,當即給父母和哥哥下跪磕頭,說定要報答她們。第二天去人武部拿入伍通知書時,部長見李軒頗有姿色,讓她晚上去,說要單獨考考她,然後才可發入伍通知書。李軒是個聰明人,脊背頓時冒出了冷汗。她父親和哥哥一聽,立刻火冒三丈,說晚上一起去。晚上全家出動,哥哥在腰上別了把菜刀。部長見來了那麽多人,責問:“你們來幹什麽?”李軒的哥哥抽出菜刀對準部長的辦公室桌角猛劈下去,一大塊木頭落地,一把揪住部長的衣領:“你這狗雜種,為了李軒當兵我們傾家**產,為了你這五千元錢,我們三人賣了三次血。你要敢碰李軒一指頭,李軒要是當不了兵,我滅了你全家!”說完一把把部長推回座位。部長嚇得麵如灰土,在哥哥的菜刀下,拿出了通知書。臨別前,李軒哭得很傷心,說對不起全家。父親說:“小軒,一定要幹出個樣子來!”說完眼裏噙滿老淚,母親哭得更悲慟,什麽話也講不出來。哥哥說:“小軒,哥對得起你了,哥以後再難也值!”
李軒懷著巨大的悲傷,對親人的深情,離開了家鄉。火車啟動不久,李軒哭昏過去……
命運似乎就是和李軒作對,她考軍校也是連考了兩次都僅差幾分落榜。李軒痛苦萬端,給家裏寫信,訴說苦處。父親是個見過世麵的人,來信說,考不上回來,爸媽一樣要你,你安心複習,不要有壓力,一切都是天意。第三次考後,在李軒精神幾乎絕望崩潰時,錄取通知書來了。李軒捧著錄取通知書,一個人跑到山上痛哭一場。這時,李軒的實際年齡已二十三歲。
命運對李軒不公,婚姻卻有點太熱情了。這正應驗了中國的一句古話:禍兮福所依。盡管經曆坎坷,桃運盛開,算不得禍福。李軒在軍校時,便有不少人追求她,可李軒沒有真正看上一個。她來當兵多不易啊!她可不能隨便湊合和一個人過一輩子,她一定要有個理想的愛人,以慰藉她心靈的創傷。她挑呀篩選呀,結果全讓她篩光了,一個不剩。畢業分到女兵連當分隊長後,又有一大群幹部和戰士圍著她轉。她沒有那種姑娘通常有的飄飄然而失去對自我價值的正確判斷。她很清醒,她要實實在在地選擇營造她的棲身之窩。她沒有改變中學時的目標。她努力工作,精通自己的業務,熟悉連裏的其他業務。為了從各方麵提高自己,她讀了大量的書籍,尤其是有關青年修養方麵的書,並從其他任何方麵學習。隻要裏麵有她覺得好的適合她的她就學。在現實生活中也一樣,連裏有一個老技師,李軒覺得她的修養很好,她就很注意學;蘇怡雯,她就更注意琢磨,心裏甚至還有點暗暗的妒嫉,但這小嫉妒沒有影響她的行動。她深知,她的家庭並沒有使她具有大家閨秀的風範,她隻是千千萬萬個普通姑娘之一,她要使自己成為一個不錯的有魅力姑娘。她給自己定了要求:熱情,善良,說話溫和文雅,待人謙遜隨和,為人誠實,力戒驕嬌。為了使自己做得更好,她記住了宗政一次點名時說的話:每天晚上睡前,反省一下自己。她對她的指導員很佩服。
她努力分析評判每一個入選者,可沒有一個符合她的要求的。她想二十六歲?根據檔案是二十四歲?還可以等二年,實在不行,就做一次不誠實行為?永遠減去兩歲。
可是熱情又帶來了其他災難,她意識到災難很可能會毀掉她。她很禮貌地對待任何一個人,有求必應,有問必答,人人願意和她聊談,她不會駁人麵子,總是很耐心且裝得很認真地和人談話,盡管大多這樣的談話很無聊,虛度光陰。別人讓她辦個事,她總是竭盡全力。她性格開朗,自然交際很廣,慢慢地在機關大院被譽為交際花。由於她拒絕了太多的追求者,由於那些男士的垂涎在她的真誠麵前碰釘子或望而卻步,又由於她的熱情美麗引來同性的嫉羨,人們就開始議論她。中國人是很有豐富的猜測和想象力的。男士們談話的內容離不開對她的齷齪和下流,他們談論著她並不存在的幽會內容,他們說李軒身上沒有人跡罕至的地方,他們還惡毒地給李軒寄了封信,信裏夾著**。在浴室洗澡時,關心她的女士們和小姐們的眼睛會有意無意地注目李軒的腹部,那腹部的平滑結實漂亮顯然使她們失望。
對李軒的追求者越來越少,圍簇者卻越來越多,李軒知道,這是部隊寂寞的單身漢們把她真當成交際花消遣呢!她表麵平靜依舊,內心卻孤獨痛苦,她真想找人傾訴一下。家裏不行,否則父母還會以為出了什麽事呢。朋友呢,沒有一人能讓她宣泄。她悲哀地想到,她至今還沒有一個真正的朋友。她的內心愈來愈痛苦。
上次宗政卻對她說了一句讓她怔了半天的話:矜持和適量的冰冷是姑娘保護自己的武器。
今天舞會的氣氛很好,人不多不少,機關大院的舞跳得很好的男軍官都來了。首長也來了不少。
蘇怡雯又拒絕了一個邀舞者。李軒想,要對她說說,不能隨便拒絕別人的邀請。這時,臉上還有窘態的那個邀舞者走到李軒身旁,請李軒跳舞,伸手請舞的動作都有些怯懼。李軒起身,給他一個溫柔的微笑。
副連長米彤到舞廳時,舞會正好過半。這是舞會最融和熱烈的時候。正播著《魂斷藍橋》。約翰·施特勞斯這首著名的曲子,似乎深深打動了人們,一對對舞伴臉上流溢著陶醉。米彤也被感染了,心裏生出股純淨甜美的情緒。這對她來說多麽難得呀!
自從那件事後,米彤的心裏變得憂鬱了,近些日子尤其嚴重,隻有兒子惦惦才能使她暫時擺脫一些煩惱。今天,米彤托小孩有病,又在家忍受著憂鬱的折磨。晚上,她情不自禁地來到舞廳。
在舞池的遠角,一個熟悉的身影走進了她的視線,她心裏一動。米彤才明白,晚上這麽想來到舞廳的原因了。真見鬼!那麽長時間了,每次見到他都這樣。
多年來,那個身影一直像魔鬼一樣盤桓在米彤心裏。米彤和他曾有過溫情而熱烈的感情。米彤初識他時,剛和丈夫戀愛。她和丈夫談話的內容有一半是說他。在戀愛半年後,米彤忽然有了一種特別的感覺。他給米彤帶來一個意想不到的平和及親近感。他說話不多卻深刻而有力,和他談話,你總能感到他的睿智和機敏,他可以把很難理解的問題說得平易可懂,可以從一些平常小事提煉出哲理和宗教。他善解人意,總能想到你的心裏。米彤被吸引住了。米彤開始向他傾訴苦惱,對丈夫的,對自己的,對生活的,每次他都讓米彤煩惱而來,歡快而去。可一離開他,煩惱又漸漸起來。那時,米彤已快結婚,那時,米彤三天兩頭和丈夫吵架。米彤愁悒地找他。他對米彤說,愛情是一個互相淨化提高的過程。他真的癡情於你,你就能讓他改變一切,包括難移的秉性。可是結婚後沒幾天,米彤卻當著他的麵和丈夫發生一次淚流滿麵的爭吵。飯桌上,米彤儼然把他當成丈夫了。他落荒而逃。那時,他正在戀愛,一次米彤終於下決心找到他。在街心花園,米彤把他的手按在自己急跳的胸上,然後把埋葬已久的想法告訴他,然後讓他象魚一樣遊遍全身,然後讓嚶嚶的哭聲傳出花園。又過了許久,米彤責怪他為什麽不去她家了。他在米彤三遍逼問後,在一個小雨天,路過米彤家那條街時,忽然想,應該去一次,去最後一次……這次較量,米彤認為明天去見朱麗葉也沒枉了人生。米彤和他攤牌了。他再一次落荒而逃。
隨著時間的推移,米彤的心情變得越來越苦痛。
他帶著舞伴轉了過來。他的舞姿翩翩,表情平和寬容。他平淡地和米彤對視了一眼,這眼神蘊含著問候。米彤一顫,仿佛心尖上被針輕輕地碰了一下,米彤立刻站起,離開了舞廳。
機房一片喧囂,十幾個機台的十幾個話務員不停呼、叫,不停地接線,表情專注緊張,天天如此,電話必須到晚上十點半以後才開始減少。李白玲在三尺機台上雙手不停地把插頭插上撥下,動作稔熟漂亮,她的功夫很深,是海軍話務比賽第一名。
李白玲出來當兵純屬偶然。那年她高中畢業後,沒找到滿意工作,在家呆著。她常光顧電影院、舞廳、商店、卡拉ok廳。媽媽每月給她一百五十元,沒兩天便所剩無幾,以後要從媽媽那兒追加就很難。爸爸悄悄地給他一百或二百,可還不夠她花,她隻得關在家裏聽搖滾樂,苦熬到下個月。一天,媽媽心情不好,下班回來,看到衛生間女兒換下來好幾天的衣服沒洗便說了李白玲幾句。或許是李白玲平時得到太多的寵愛,或許是工作沒著落心情灰暗,李白玲竟暴跳如雷,立刻到同學蘇怡雯家住了幾天,全然不顧媽媽的傷心。那時正趕上部隊來招女兵,她和蘇怡雯一商量就來當兵了。在整個過程中,她一直瞞著父母。隨著開撥的時間越來越近,她的心情變得惶然不寧,當火車終於啟動時,李白玲終於控製不住隨著大家哭了起來,她想到媽媽爸爸,不覺熱淚滾落下來,到部隊,第一次讓寫信時,她就給媽媽寫了封信,淚水打濕了信紙。
機台上的指示燈亮了。她接上。
“師傅,找你的,在4401。”
耳機裏傳來紅紅的聲音。李白玲把接頭插上4401孔。又傳來北京那家夥的叫聲,音量很小,聽得很費勁。近來,那家夥常來信來電,加強了火力。他是蘇怡雯和李白玲的老鄉,在北京服役,先是在電話裏和蘇怡雯吹上的。那家夥有點神神叨叨的,休假不回家來到這窮鄉僻壤,找蘇怡雯。蘇怡雯和他神吹是為了排遣夜裏枯守機房的寂寞和父母要離婚的煩惱。蘇怡雯絕對沒有多一點的意思,更沒想到他會如此執著千裏迢迢不回家來找她蘇怡雯。蘇怡雯沒有心境也不想違反連隊規定。她便托病讓李白玲冒充她去見那家夥,直到那家夥離開營地,蘇怡雯才石頭落地。她嚇得再也不敢瞎吹牛了。她想不通部隊中竟然會有如此不顧一切的堂吉訶德的。那家夥和李白玲接上了火。
李白玲是個交際極廣的人,聯絡的朋友不敢說覆蓋九百六十萬平方公裏,起碼也輻射北京外加沿海六省一市,機關大院密度更高。她的職業成了她交際的有力武器。她歡迎全世界的男人愛她,可她卻不會真愛一人。她偶有小疾住了一次醫院,探望她的人絡繹不絕,官階上至中校下至剛入伍的新兵。她稍投入點感情的隻有二人,一個是司令部航空部的萬參謀,另一個就是北京那家夥。春節她給兩人寄了賀年片,賀卡上寫著同樣的話:一棵孤獨的小白楊在風中彷徨。萬參謀回了張精致的賀卡,上麵用毛筆正楷寫著:當風變暖時,小白楊就不再孤獨。北京那家夥就更神神叨叨了,天天打電話寫信。那家夥還真能寫,每次都讓李白玲看得心跳加快,如懷裏揣著頭鹿。
“是玲玲嗎?”
耳機裏傳來遙遠的聲音。李白玲心裏發熱。最初的交往李白玲一直以蘇怡雯的麵目出現。隨著他們交往的加深,李白玲越來越不習慣甚至有點妒嫉或者是別扭那家夥變得愈加癡情的叫聲:怡雯,小雯,猶豫再三李白玲把自己的真實身份告訴了他。名字隻是一個人的符號。那家夥非常瀟灑的回答使李白玲如釋重負,那家夥對李白玲一如既往。
“信收到沒有?”
“收到了。”
那家夥的信使李白玲心裏充滿暖意,此刻她心裏又彌**起一股溫馨。
“怎麽不回信?”
“你再寫呀!我等著看呢!”
李白玲很少回信,寫信對她是一種負擔,而讀信是一種愉快的享受,尤其讀那家夥文采飛揚的信。
這時,指示燈又亮了。李白玲接上,是紅紅的聲音:
“師傅,萬參謀電話。”
李白玲對那家夥說你等等啊,立刻打上扳鍵親昵地說:
“萬參謀好。”
“玲玲,剛才你走後,我,想了很多……”
萬參謀怯懦的語調。
“我接個電話,”李白玲關上扳鍵對等了半天的那家夥說:“現在太忙了,以後再說吧!”
李白玲沒等那家夥回話就拆了線然後又接通了萬參謀。
“哎,你認識紅紅吧?”
“知道,就是那個長得有點山口百惠味道的女孩?”
李白玲一聽萬參謀如此讚賞的語調,心裏忍不住湧起股醋勁和妒意。
“你觀察得夠仔細的嘛。”
“沒有,就是上次來征求意見,見一麵。”萬參謀解釋道。
“就一次你就看出山口百惠味啊!你確實夠厲害的!你長的是狼眼啊!”
“玲玲,不是……哎,不說了。”
李白玲一聽不說了,立刻把線拆了。她心裏的嫉醋猛地漲開。
指示燈又亮了,李白玲知道是萬參謀的電話,她接上,耳機裏傳來萬參謀乞求的話語:
“玲玲,你怎麽啦?別生氣了好嗎?”
心裏的妒嫉更猛烈地折磨著李白玲,她狠勁地撥掉插塞,再不理會萬參謀一次又一次的電話指示。
“玲玲,今天陪首長下部隊,挺累的,我想早點休息。”
“嗯,才十點,就辛苦你一晚……”
“你不怕監聽電話?”
“我聽得出來。”
市話機房值班員劉歆捂住電話咯咯大笑。她正監聽著李白玲和萬參謀的通話。盡管連隊規定不準監聽電話,但有的值班員照聽不誤,尤其愛聽戀愛男女的電話。每次李白玲值班都監聽。她們清楚,李白玲的電話百聽百中,而且值班也實在太寂寞無聊,監聽電話很解悶。
“你下去吧!”
蘇怡雯不知何時推門進來。劉歆嚇得臉刷地白了,惶然地叫了一聲班長。趁蘇怡雯還沒發現她監聽電話,迅速地走出機房。
蘇怡雯剛要坐下,瞥見劉歆還沒放好的耳機,立刻血往上湧,現在連新兵也敢監聽電話了。蘇怡雯收起耳機。
蘇怡雯呆坐在椅上,腦袋似一鍋燒糊的粥。思維粘稠澀重,還夾著苦焦味。她長出口氣,遙望著窗外黑暗無星的天宇。她總以為自己很不幸,可怎麽也沒想到宗政會有那麽多苦難,比她還不幸,她怎麽也想不通她當時竟會趴在指導員身上痛哭失聲,還用拳頭打他。她現在腦子一片糊塗,但有一點,她已決定:考軍校。
蘇怡雯是為了逃避才來當兵的。她學習很好,一直想考複旦大學,可高考失常,連普通大學都沒考上。她痛苦異常。學校和家庭給了她很大的壓力,讓她來年再考一次。她想了幾日,決定當兵去。這隻是一瞬間的決定。後來,她回想起來總認為是當時哪根筋搭上了。因為她清楚,軍人在當今上海、廣州等沿海地區是最被人瞧不起的職業之一,可那一瞬間她和李白玲確實下定決心要當兵的。那天晚上,她倆談得很多,一起哭一起笑,一起瘋狂地跳迪斯科,摟在一起睡覺,做著五光十色的夢。可一踏進訓練團,那個關於軍營的絢麗斑斕的夢即刻化為泡影,荒僻的群山,單調的營房,嚴格的生活使她一下子沉悶起來,直到新兵訓練結束後分到第七艦隊機關大院當守機員,她的心情才稍有好轉。一個兵團機關畢竟比新兵訓練團繁華。
蘇怡雯中學時便有冷美人稱號。她學習優異,愛好高雅,喜歡聽古典抒情音樂,讀文學名著,不願和人多說話。對於男生的無聊調侃,她從不理會,男生的追逐不是遭到禮貌的回絕就是石沉大海。有的惡作劇的男生私下議論,說她患有“生理功能失調症”、“雌性激素分泌過少症”。到了部隊,枯燥單調的生活,使她改變了,她亦開始和男兵說話了,值班寂寞時也會和男兵吹吹,但她從不和機關男兵吹,她怕被糾纏。有的粘上來的,約她出去的,她在電話裏就噎人一頓。她就和北京那家夥吹。自從那家夥不顧一切衝來後,蘇怡雯再也不和他吹了。在舞廳裏,那些纏住她要和她談戀愛的男兵邀請她跳舞,她會很不禮貌地拒絕,搞得人下不了台。她情願讓人覺得她沒修養也不願被粘住。
冷美人的大號很快在營地傳開。
蘇怡雯的父親一九六五年從清華大學量子力學係畢業後到第二炮兵工作。母親從上海音樂學院畢業後在一樂團彈鋼琴。蘇怡雯的童年幸福平靜。她在充滿了母愛、音樂、文學氛圍的環境中長大。母親培養了她清馨高雅的氣質,她的心靈如同剛開放的出水芙蓉,美麗純淨得沒有一絲瑕疵。她愛母親但更愛父親,父親每年一月或二月的休假成了她盡情撒嬌玩耍的大好時光,每晚要父親抱著睡。第二天醒來才發現自己躺在旁邊的小**。她從父親回部隊就開始盼著父親下次休假。她覺得父親一月或二月給她的感情,遠遠多於母親一年的感情。她從心底裏流溢出滿足和驕傲,為自己的父母親。多年後她的腦中閃過念頭:如果哪個小夥子有父親的一半,她就嫁給他。立刻,她為自己的想法羞得滿臉緋紅。
一月前,蘇怡雯接到一信,是父親寫來的,父親告訴她,他和母親準備離婚了。她的腦袋猛地炸開,立刻眼淚就從眼眶裏滾出,她怎麽也想不通,一直很好的父母為什麽要離婚?她一直為之自豪的父母親居然一夜之間讓她感到羞愧。她不敢想象以後會是什麽情景。那天晚上,她躺在**哭了一夜,打著手電給父親寫了回信,希望他們別離婚。第二天她竭力做得和往常一樣,指導員宗政還是一眼就發現了。指導員找她談心,盡管蘇怡雯很想告訴他,但最終還是沒說。她覺得父母離婚太讓她難堪了。父親回信說他是不得已,她母親已愛上了樂團的一個小夥子。他說他轉業不準備回上海,他要回西安老家。蘇怡雯又給母親寫信,用一個女兒的真誠,懇求母親。母親回信,說對不起她。說她父親刻扳得像部計算機,說她這輩子犧牲得太多。現在有一個二十五歲的小夥子,是個見習指揮,追了她三年,她沒法抗拒也不想抗拒了。母親說她已四十五歲,她不願就這麽黯淡淒苦地過完這一生。最後母親懇求女兒原諒,並一定回信讓女兒把自己的想法告訴她。看到這兒,蘇怡雯眼淚又止不住流下來。她還能責怪誰呢?信已收到好多天了,她還沒回信。她知道,母親正焦急地等她回信。
現在的社會變化太快了,蘇怡雯想。可她怎麽也不敢想象,一個二十五歲,隻比她大三歲的小夥子卻要當她的父親了。蘇怡雯想,她以後是不會再進這個家了。她忽然想起一本算命書上說的話:女兒像父是福,像母是禍。她太象母親了。
她的手摸到了口袋裏的信。信她已不止讀了十遍,她不知道如何給母親回信,她的腦袋似一團亂麻,越理越亂。近來,她的情緒變得越來越懷,經常為一點小事而發火,事後又很後悔。痛苦把她折磨得更加憂鬱更加消沉了。
機器一陣告警,蘇怡雯過去排除了。她回到座位上,呆呆地看了一會她熟悉的、整齊的、有點親近感的機器,一瞬間她決定了:不僅要考上軍校,還要在部隊幹下去。她猛然一激靈,心裏湧過一股她自己也說不清楚的**。
良久,她想,她要好好地給母親回封信。